带着县官匆匆回了县衙,梁简把之前派出去的人手都召集回来,让他们不用再白费力气,江盛雪和闻尧已经不在丘桐国内。
昔日那只进入樵县的商队真正掩护的不是那个所谓受伤的人,而是那个人带在身边的蛇,水腥味的来源不在那个人的身上,而在蛇的身上。
闽国的蛊师能够操纵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并不奇怪,但从梁简检查的现场痕迹来看,这个人带的蛇体型有些超出常理。
“城主大人,外面有人自称是你的朋友,说想要见你。”
就在梁简的思绪陷入盲区时,县衙的官兵进来通报。他话刚说完,就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影。刚才还在门口等他进来通报的人,这会儿已经在他身边,大步跨进屋,也不行礼,直接坐到梁简身边灌了一口凉茶,道:“梁简,你知不知道闽国的国主前两日来过樵县。”
梁简上下扫了他一眼,道:“现在知道了。”
张铎缓了口气,见梁简并不吃惊,迟疑道:“那你是不是也猜到江盛雪和闻尧在那儿。”
梁简点头,如果那个人是闽国的国主,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闽国皇室历史悠久,他们信奉的神灵就是蛇,据说每一任国主都有和自己伴生的蛇。
“堂堂一国之主来我的地盘上劫人,我还真该去会会他。”
第152章
闽国的这任国主继位的时间和李钰差不多, 不及而立之年,野心和欲|望却不小, 在他眼中丘桐就是一块肥肉, 时不时想要来这边咬一口。梁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抓走江盛雪和闻尧, 一面派人打探的同时也一面等对方提条件。
可是对方什么条件都没有, 只是在梁简他们打探出大致范围的时候给梁简送来一封信。
信上是一个地点, 要求只能梁简一个人去。
这个地方在闽国边缘, 并没有深入内地, 也在梁简他们打探回来的消息中, 但张铎通过暗地里的关系确认过江盛雪他们并不在此处。
“闽国国主生性狡诈,他抓走江盛雪和闻尧却不提条件,只要求你去一个地方,我怀疑他本来的目标就是你。我知道你担心江盛雪和闻尧,我可以向你保证, 他们不在那里, 我已经找到具体的位置, 你别去赴约。”
江盛雪失踪以后梁简性子就越发暴戾,这会儿张铎怕他意气用事, 好言相劝。
接到江盛雪失踪的消息赶来的陈文砚也不太赞成, 被对方的要求气得跳脚:“这个王八蛋到底想怎么样?要是被我抓住我一定把他打成猪头。”
“你们现在生气也没用,他早不送信晚不送信,偏偏在你们确定盛雪和阿尧下落的时候送过来, 就是摆明了要我选择。我当然可以不去,那样在你们赶去救人之前, 他们两个就会有生命危险。他这是要我一换二。”
梁简握着信看着上面的地点,倒是没什么印象。选择并不难做,只要江盛雪和闻尧能够平安,前方是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次。
张铎还想说什么,梁简抬手阻止道:“我们兵分两路,你们两个人去救盛雪和阿尧,我去赴约。”
“你就真的不担心自己一去无回?”张铎对梁简的坚持感到无奈,他火急火燎地赶来做苦力可不是为了看到梁简去送死。
“要真的一去无回就是我梁简气数已尽。”梁简笑道:“不过你放心,祸害遗千年,我死不了。”
张铎耸了耸肩:“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祸害。那我祝你好运,这两个地方相隔不远,救出他们我就来找你。不管遇到什么事,你一定要让自己坚持的久一点。”
张铎知道劝不住梁简没有多废话,下去安排救人的事宜。陈文砚看着梁简,心里有些感动他如此珍重江盛雪,憋了一会儿憋出一句谢谢。
梁简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盯着他,挑眉道:“那可是我妹妹。”
话里的维护不言而明,陈文砚闹了个大红脸,丢下一句一路顺风便跑了。
江盛雪醒来时发现她和闻尧在一个山洞里,洞口被一道瀑布遮挡,能听见轰隆隆的水声,下面应该有一条河。山洞不过一间屋子大小,没有岔路也没有其他的出口,江盛雪一眼就能看清楚。飞溅的水珠让洞口潮湿不已,长满了绿色的苔藓。但洞内干燥,江盛雪和闻尧躺的地方还铺了一层干草。
闻尧还没有醒过来,就躺在离江盛雪不远的地方,江盛雪揉着自己发晕的额角爬过去,推了推闻尧的胳膊没反应。江盛雪心里有些不安,握住闻尧的手腕替他把脉。脉象平稳,面色红润,呼吸正常,并没有中毒或受伤的迹象,可是他就是醒不过来,无论江盛雪如何呼喊他都没有反应。
江盛雪有些烦躁,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晕倒之前的事。她记得是去给江义扫墓,只带了闻尧一个人,周边很安静并没有异样。只不过上香的时候发现江义的墓上爬了一只蝎子,她顺手把它扫落被蛰了一口,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江盛雪常年和蛊打交道,自身也带了一点毒性,一只普通蝎子对她根本没有影响。江盛雪面色凝重,除非那只蝎子是有人特意饲养的毒蝎。
江盛雪低头查看自己被蝎子蛰到的地方,有一个很浅的伤口呈现淡淡的粉红色。
“粉娘子,这是闽国的东西。”
江盛雪脸色难看,连忙去检查闻尧的身体。蝎子的毒针不能穿透太厚的衣物,江盛雪在闻尧裸|露的皮肤上找了一圈,在他的手腕处找到一个相同的伤口。不同的是闻尧的伤口呈现深红色,周围的皮肤才是浅粉。
闽国人有养蛊的习惯,粉娘子就是蛊中王之一,中毒者如同深陷温柔乡,表面上看上去和常人无异,只是昏睡不醒。但百日之内不能解毒,就会在睡梦中死去。
显然劫持他们的人给江盛雪吃了解药,所以江盛雪才会醒过来,伤口呈现浅粉色慢慢变淡。而闻尧没有解毒,伤口会从浅粉色变成深红色,等这个颜色遍布他整只手臂,他就会死。
这个山洞被瀑布隔绝,江盛雪根本走不出去,就算她想救闻尧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劫持者这是要她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死在眼前,一点点绝望。江盛雪的心一瞬间揪紧,可是她没有慌,因为她相信梁简会来救她。
不管她身在何处,只要梁简得到她失踪的消息,就算是天涯海角也会找过来。她从来不会怀疑兄长对她的疼爱,哪怕他们只是异姓兄妹。
只要能从这里出去,她就能救闻尧。就算出不去,没有食物她也活不久。
“没关系,大不了我们一起死。”
江盛雪握住闻尧的手,眼中毫无惧色,经历那么多,她早就不是当初看见梁简杀人就吓得不敢说话的黄毛丫头。
在山洞里等待的日子并不容易,江盛雪一面要承受来自孤寂的恐惧,另一面因为没有食物为了保存体力,她会让自己睡过去。每一次睡之前她都会先给闻尧检查身体,粉娘子的毒在他的体内缓慢扩散,江盛雪藏在袖箭里的银针被搜走,她也没办法替闻尧稳住情况。
时间在缓慢流逝,为了不让自己失去对时间的概念,江盛雪在石壁上刻下划痕来计算日子。日子一天天过去,江盛雪的体力越来越差,这个时候她却得保持清醒,因为可能这一次睡过去就没有在醒来的时候。
“这样也好,有你陪着我。”江盛雪坐在闻尧身边,看着闻尧安稳沉睡的面容,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有这个人在身边,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
江盛雪俯下身靠在闻尧的胸膛上,他的心跳在耳畔,清晰有力。
“我可能要比你先走一步。”江盛雪喃喃自语,对死亡的恐惧并没有那么强烈。多日没有进食仅靠水维持生机,她现在整个人十分虚弱。
“阿尧,我好困。”江盛雪抓住闻尧的手,想要收紧手指,却无力而为。她笑了笑,并不执着与此,只是和闻尧十指虚扣:“你不许忘记我。”
说完这句话江盛雪像是很累很累,眼睛好几次都要闭上,她费力地睁开眼,眼前却是一圈圈的光晕,再也看不清闻尧的脸。
好不甘心啊!
江盛雪的心底冒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她还没有亲口告诉闻尧自己的心意,不想就这样死去。
“盛雪,盛雪。”
耳边有什么声音在响,江盛雪却无力去看。她的意识终于撑不住,直接陷入黑暗之中。
等江盛雪再次醒来,她正在一辆马车上,有人给她喂水。身下的车马走的并不稳,摇摇晃晃,十分颠簸。江盛雪费力地睁开眼,入目是陈文砚欣喜的脸。
“盛雪,你终于醒了。”陈文砚连忙放下手中的水囊,将江盛雪从马车的榻上扶起来。
江盛雪扫了一圈马车,车上只有她和陈文砚两个人,江盛雪心里一紧,抓住陈文砚的胳膊道:“阿尧。’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喉咙也是一阵刀割般的疼。
陈文砚的面色有些古怪,握住江盛雪的手解释道:“他在后面的马车上,张铎在照顾他,你别急,他没事。”
江盛雪忍不住咳嗽起来,伸手试探自己的额头,有些发烫,她这是染上了风寒。陈文砚心疼不已,翻出装着药的水囊递给江盛雪,知道她此刻不清楚状况,开口解释起来。
他们和梁简兵分两路,梁简去见闽国国主,他和张铎前来找人。关押江盛雪和闻尧的山洞在瀑布后面,他们第一次没找到,第二次张铎找了一个本地人带路,才把他们从山洞后面带出来。闻尧身中粉娘子的毒,看起来与常人无碍,张铎和陈文砚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把他安排在马车上观察情况。
江盛雪就糟糕多了,山洞里白天还好,一到晚上潮气就会上来,她没有体力补充,身体虚弱,救出来的时候就一直高热。好在他们事先考虑过这种情况,随行带了一个大夫和药材,才稳住她的病情。
知道梁简为了他们一个人去闽国,江盛雪的心跟着揪起来,眉头紧皱:“对方是个用蛊的高手,兄长对蛊并不了解,他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肯定有,不过你别担心,等到下一个路口张铎就会去找他。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安心养好身体,然后去救后面马车上的那位。”
陈文砚意有所指,他们进入洞中时,江盛雪倒靠在闻尧的身上握着他的手,他们上前把人分开,她却握的更紧。
江盛雪还想多问一些情况,奈何身体状况不允许,几次尝试着开口都吐不出话来,很快又沉沉睡过去。
陈文砚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让车夫放缓速度,免得她又被颠簸醒。
车马往前行了二里路遇上岔路口,张铎从车上跳下来,找到陈文砚:“就到这里,你带着他们回樵县,我去接梁简。中途不管遇上什么都别放松警惕,闽国的普通百姓对我们没有太大的敌意,但那些行走两国间的蛊师和商人就说不定了。”
江盛雪他们被关的地方和梁简去的地方都在闽国的边境上,他们要迈过闽国的防线才能返回丘桐。好在张铎之前在闽国待过一段时间,闽国国主也不是大张旗鼓抓人,他还能动用一些关系上下打点。
陈文砚知道事态严重,叮嘱道:“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在丘桐备好酒水等你们。”
“我可只喝好酒,你别肉疼舍不得。”张铎笑了笑,这话说的轻松,可他的神情却是少有的严肃,他的目光看向林间的羊肠小道,拍拍陈文砚的肩,道:“我走了。”
说罢便朝着羊肠小道疾驰而去,陈文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林间,下令马车加快速度。
闽国国主约见梁简的地方叫蝎子林,并不是因为这个地方的蝎子多才叫这个名字,而是这里的地势就像一条首尾相连的蝎子,春秋时节瘴气环绕,适合毒物生存。普通人进入此地,稍有不慎就会丧命。但蛊师却十分喜欢这里,因为这里的毒物适合练蛊。
梁简进入这里前先服用了一颗江盛雪平日闲暇时无聊炼制的解毒丸,小小的一粒却可以压制五十多种毒物,最重要的是可以避蛊。
梁简对蝎子林的路况并不熟悉,他本以为需要花费大力气才能赴约,却没想到对方一路上留足标记,就等着他找过去。梁简也不担心对方有诈,单刀赴会,顺着标记一路到了蝎子林深处。这里有一个美丽的湖泊,湖面倒映着阳光,五光十色。
闽国国主立在湖中心,脚下踩着的是一叶扁舟,唇间含着一片翠叶,在轻声吹着闽国的小曲。水面上有一圈圈的波纹荡漾,在湖底还潜伏着别的东西。
梁简立在湖边,上下打量闽国国主一眼,不合时宜地想着要是梅争寒在这里,肯定要夸别人好看。
闽国国主有一头淡金色的卷发,随意地垂在肩上,额前坠着一只蓝色的水滴型宝石。他的皮肤很白,像上等的象牙,身上的衣服不似丘桐男子的锦衣玉袍,倒像是用一块柔|软的布简单地包裹身躯,露出两只胳膊,手臂上戴着金色的细镯子。他的眼眸深邃,鼻梁高挺,唇红润饱|满,颇有异域男子的风|情,英俊迷|人。
一曲小调哼到最后,闽国国主不慌不忙地收了尾,抬眸看向岸上的梁简,他的眼神很冷,像野兽一般没有温度。
“你就是梁简?”闽国国主问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倨傲之意:“我的名字叫清河,我希望你能记住,因为有一天这个名字会响彻你们丘桐的土地。”
梁简抱着自己的刀,笑道:“我管辖的红叶城内有一个郡叫清溪,和你倒是相似,你不如来我的地盘和它做个伴,我把郡的名字改成清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