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阿竹真是越来越暴躁了。
林铮:不开心。
苏清竹看着林铮这般活宝的样态,摇摇头,嘴角扬起弧度。多大个人了,还跟小时候似的,非要人催着才肯干正事。笔下不停,心里转的念头也不停。
林铮说的没错,没几个人能抵挡四境归一名垂青史的诱惑。若是按部就班,他们都会是各自国家一个优秀的明君,可如果能将这分裂的疆土收回,他们便是一个新王朝的缔造者,是文人墨客吹捧的对象。连资质平庸的人都渴望的东西,更何况他们都是天之骄子。如果对手不像白佑澜跟赫连台戟这样优秀,苏清竹也会力挺林铮为西华开疆拓土,成就威名。
可事实不是这样。
四国之中,除却南夏,剩余三国实力不分伯仲,朝廷内部也不腐朽。战争一旦爆发,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若最终能能分出个胜负还可,只怕到时只会两败俱伤,白白空耗国力。
再者,这争霸战争一起,连年动兵。仇恨叠加,那是再想停下休养生息?而烽烟燃起,苦的还是这天下苍生。人祸起则天灾至,还不如趁现在这样,和平共处互相往来,虽然版图分裂,百姓却也还生活安稳。
为一己之私而至天下于水火,这不是他坚守的信仰。他做的每一步,不过是想让那些众多又无力的百姓,活得更加安康。
如果不能以武止戈,那就分庭抗礼。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北漠。
草原平旷,一览无余。“大冬天的你出来打什么猎?”蓝陌骑着马不满地抱怨,“打你自己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赫连台戟拽紧缰绳,让马停下,“在这说话可比在屋子里说话安全的多。”屋子里视线受阻,听觉有时还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干扰。不像在草原上,有什么鬼鬼祟祟的动静都能瞧地一清二楚,尤其是冬季,草木枯萎,遮掩效果大大降低。
“回头冒出狼群你就安分了。”蓝陌翻个白眼。“诶,你说,草原外边是什么啊。”赫连台戟用手肘捅捅蓝陌,下巴向远处扬了几下。“你不知道?”蓝陌看白痴一样看向赫连台戟,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我说的是另一边。”赫连台戟伸出手推蓝陌,“没有城的那一边。”“那我上哪知道去?”蓝陌又回来跟赫连台戟一起向远处眺望,“去看看不就行了?”
“当初苏清竹那个家伙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赫连台戟轻笑,“他说草原那边那么辽阔,我们为什么要盯着不能放牧的关内呢?是不是有点道理?”“所以你就这样被说动了?”当初赫连台戟跟那群人私下里签订协约时蓝陌并不在场,那是正好是他师父的忌日。
协约也简单,就是互不侵犯和平相处,有什么需要的物资咱们可以用钱来解决。在探过各国皇帝的口风后,这群人把明面上执行的时间线延后,暗地里悄悄开始。为了保证协约的稳定和可执行性,这群人彻底成了同盟。表面上大家是敌对关系,实际上勾勾搭搭互相帮助,以将彼此推上皇位为己任。
有风险,可是利益在眼前。而且都是老狐狸,明白什么对自己有利。于是这几年大家相处和睦,就连北漠每年的例行抢掠都温和不少。不出人命,尽量不见血,抢走的东西借助商队补回价值。
而最开始的倡议者就是苏清竹。
“呵,怎么可能。但是这个对我没坏处不是?为什么要反对?功劳我挣着,还不用以生命做代价。为什么不?”赫连台戟撇一眼蓝陌,“但是我没法否认,苏清竹那一番话在我心里种下了种子。那边到底是什么?有什么?真的很想去看看啊。”明知道那人是在转移注意力,却还是情不自禁地跟着跑。那边是片神秘的土地,所以才迷人。
蓝陌了解自己身边这个人,好奇心比谁都旺盛,胆子大,喜欢冒险。可是赫连也是理智的人,不会轻易地就被带走。他现在还能忍耐着不带兵去开拓就是最好的证明。
也许他想带着整个族群?
蓝陌认真地怀疑起可能性。要是这样,他岂不是看不见中原的美人了?
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啊。
赫连台戟则更有自己的考量,当初他应下,除了利益以外,更多的是敬佩。他记得那个人在他面前挺直的背影。那个人眼里不只有狠厉和果决,还有柔软和仁慈。他读过中原那些著作,知道那些絮絮叨叨的语言里是对全天下的关怀。苏清竹让他感觉到这个人和那些书里的人一样,是真的想让一般贵族毫不关心的平头百姓过上好日子的人。
哪怕那些人并不属于他的国家,哪怕那些人根本不会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感激。他只是关心他们的平安喜乐,不求他们的回报。
这很难得,更难得的是苏清竹不是贫寒子弟,他是苏家的少家主。
生来锦衣玉食,却牵挂着他从未真正了解过人。
苏家不是什么小家族,历代家主都位及三公,手上的权柄可以让皇帝心怀忌惮又无可奈何。家风正,在民间享有极高的声誉。而仙乐棋痴也是苏家的嫡系,是誉满九州大儒。
这样的人,生在这样的家族,处处为那些他轻而易举就能捏死的人着想。赫连台戟就算是个外族,也不能不心生敬意。
但敬意归敬意,若是有机会,他也绝不会放过问鼎中原。
“所以你还是因为有好处才答应的,”蓝陌一只胳膊搭在赫连台戟的肩上,“听你刚刚的话,还以为赫连殿下有多高尚呢。”“你早就知道我是什么货色。”赫连台戟不以为意地搭回去。“那这次的中原之行你是必须去的,老皇帝眼看就要死了。”蓝陌打个哈欠,“你说东辰那个老家伙会不会被吓一跳啊?怎么来了这么多人。”“他会不会被吓一跳我不知道,但是你要不把胳膊拿走我就要被压死了。”赫连台戟冷漠地揪起蓝陌的衣服。“哪有那么严重。”蓝陌干脆将整个人都赖了上去,“没事啊,乖。我没那么重。”“起来,会掉下去的。”赫连台戟努力挣扎出来。“掉下去我就拿你当垫子。”蓝陌不为所动。
这次只怕不会顺利,自己还是得跟着去。蓝陌一边努力跟赫连台戟斗争,一边心里计较着,他师父可不止教会了他武功,还有中原人些算计。实在不行,那就正面开打吧,这一身武艺加上赫连,他可不认为有人能把他们留在中原。
第14章
“莫谷,边关的人该换了。”莫谷尘走进顾景卧房。等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顾景眼神淡然,眉睫未动,这是他下定决心的表现。昨夜思虑了一晚,顾景才终于作出决定。他父皇死前将黑羽令给了他,凭借这个可调动六万兵马。这点兵马不少不多,刚刚够他自保,谋朝篡位是不用想,可别人想动他也要掂量掂量。本来这些人一直在怀恩,是南夏的中间地带。太近了顾烨顾旻提心吊胆,太远了顾景担忧安全。
但是如果自己不准备再回到南夏,这些人的远近不再是问题。边关,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父皇真的以为凭借那些恩宠就足以让他为南夏效忠一辈子么?笑话。他会有今日的局面,他父皇可是有一半的功劳。
“王爷昨晚没睡?”莫谷尘没有任何表态,王爷做出决定,他只要负责遵循就好,眼下还是身体比较重要。“睡得太多了,睡不着。”顾景见莫谷尘神色不妙,急忙改口,“但是我也休息了。”“那就好,王爷,古乐儿来了。”莫谷尘取出粥,放到顾景身边的床桌上,“我让她在厅房等着,要见么?”“她来干什么?”顾景拿过勺子,慢慢地舀着吃。“来送药,还有顺便看看。”莫谷尘布置完毕,站在不远处,“我让惜福在那里应付着。”“不用见,在库房里找点东西给她就送客吧。”顾景压下眼。他对古乐儿的心思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没有那方面的意向,当断则断。莫谷尘点点头,出去了。
等顾景吃完,莫谷尘才扶着额头回来:“古乐儿前脚刚走,白佑澄后脚就跟来了。”“他来干什么?”顾景嘴角一僵,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受欢迎。“送药,赶巧了,跟古乐儿送的是一种。”莫谷尘手法娴熟地收起碗勺,“把他送走了。”“送的什么?”顾景好奇,什么药材,还是一样的。“云生枝。”莫谷尘将东西放在桌子上,预备着一会惜福来的时候一起带走。“这可是好东西。”顾景嘴角上挑,“古乐儿从哪里搞来的?”
云生枝,向来是东辰的贡品,是难得的滋补圣品,药性温和,除非体质极其特殊,否则不会出现吃生病的现象。市价一千七百银一两,当然市价只是个摆设,因为一般的途径买不到。这东西娇气得很,难种更难养,因为生在高山云雾蒸腾的地方,才叫云生枝。水分、温度、土壤,半分错不得,像今年这样大雪提前,只怕那些山上的云生枝死的干干净净,一枝不落。不管之前长了多少年,全部作废,重新再长。而且云生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的东西,个头小于五两基本没有药用价值,个头越大,滋补效果越好。至于要生长多少年,完全看运气。年头好长得快,年头不好长得慢,再不好就尽数死绝重新再长。就是好保存,冷点就行。
盘算着自己带来的奇珍异宝,顾景想着要不要从南夏的王府里抽点过来。一次两次还行,时间长了,他怕小金库撑不住啊。这种级别的东西已经不是数量能解决的了,必须靠质量啊。
“有多重?”顾景想着先探探底,刚刚没注意,想着古乐儿一个皇子侧妃拿不出这种东西。顾景眯着眼,难道古乐儿很受宠?可就算再受宠,三皇子也不像是能拿出这种东西的人啊,白佑澄还差不多。不管怎样,先替古老盯着些,他助自己良多,自己却还害的他嫡女远嫁。“古乐儿的是六两九钱,白佑澄的是八两七钱。”莫谷尘话音一落,顾景的手就猛攥一下。
古乐儿绝对有问题。
“王爷?”莫谷尘有点疑惑,顾景的眼神不对劲。“莫谷,找人盯着古乐儿。”顾景敲敲床铺。白佑澄送礼向来大方,虽说这次的云生枝确实贵重,可是结合他之前送的东西,倒也不是那么突兀。可是古乐儿居然能拿出跟正得宠的皇子相差不远的云生枝,这里面没有别的人?当他三岁小孩啊。
不过,顾景皱起眉头,得宠跟不得宠的区别这么大么?白佑澜至今送的所有东西,还白佑澄送的一件价值大。顾景又想想上次借住太子府的情景,白佑澜,好像不是很有钱的样子。平时的服饰都能清楚展现这一点,两人穿的都是好料子,但是好料子跟好料子之间也是有区别的。还有装饰,白佑澄身上的装饰也不多,可是每一件几乎都是有市无价的珍品,相比之下,白佑澜就有点不够看。
顾景:我好像知道许幸言一直跑的真相了。
白佑澜:准备礼物既麻烦忧费钱,我把人扔过去好了。
只可惜顾王爷一出生过得就是不差钱的生活,白佑澄若是想用金钱来拉拢他,只怕是用错了手段。更何况顾景有钱,也烧钱。比如眼下这个院子,为了更合自己心意,顾景进行了一系列小小的改造,并且准备在暖和的时候进行大的翻修。眼下花的钱就不少于当初建这个院子的钱了,更不说顾景从南夏特意带来的心头好们。东辰帝对建造这个院子也是尽心尽力,只是顾王爷过惯了舒适的生活,太过挑剔。
挑剔的顾王爷:本王有的是钱。
许幸言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才一进门,就被莫谷尘拦下:“你看看这个。许幸言心里憋着一股气,心情本来就称不上是美妙,一把夺过莫谷尘递给他的东西,心里计较着要是不是什么珍奇东西,等着大爷发脾气吧。
然后就不吱声了。
“这东西谁的?”许幸言仔细看了一会,皱着眉头问。“怎么?有问题?”莫谷尘心头一滞,拿给许幸言是古乐儿带来的那个。王爷说她有问题,只是找了随行的大夫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才给了许幸言。“没问题啊,上好的。你们的人认不出来?”许幸言诧异地看向莫谷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玩意以前都没人拿出卖。”云生枝虽是贵重药材,但是因为本身只适合滋补,药性太温和,跟别的药搭配在一起也几乎没法取到起死回生的效果。这玩意在药方里有也可以,没有也不是不行,再加上滋补的效果太好,很容易就补过头,生长环境要求又苛刻,也就成了一种稀有药材,市面上难得一见,这才造成了云生枝价格畸高的局面。
所以顾景先前从来没有买过,毕竟没有那么大的疗效,顾王爷有钱,但也不是不会过日子。
“留着吧,对你们王爷身体好。”许幸言把云生枝丢了回去,太子府也有,但是品相跟个头都比不上顾景这个,“这个食补药补都行,每次注意剂量,吃完为止。”这个对顾景的身体倒是很适用,顾景长年亏损,早就只剩下表面那层撑着了,用云生枝慢慢补回来也好。云生枝身为贵重药材,却没有半点脾气,用药也随意得很,补过头也就流流鼻血什么的。
“不会有事?”莫谷尘不太放心,又补问一句。“没事没事,你一个大老爷们别跟老太太似的行不?”许幸言挥挥手,“真是的,太子府都没你这么磨叽的人。对了你家王爷怎么样了?醒了没?”“醒了。”莫谷尘也没有掩饰的意思,白佑澜在府里肯定有探子,没必要藏着掖着。“方便探望不?”许幸言伸手一勾,努力搭上了莫谷尘的肩膀,尽力做出哥俩好的样态。只是莫谷尘习武之人,比他高了不少,有点费劲。“我去问问王爷。”莫谷尘嘴角抽抽,把许幸言的手取下来。“嗯,问问你见王爷还记不记得答应白佑澜的事。”许幸言撇嘴,跟上路过的暗星,“我就跟他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