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张太医点了点头,那可能是他多虑了。
然而他也没有想到这只是药童为了避免接下来的麻烦而扔给他的随意回答。
药童没多久就走了,出了门口,还没来得及呼一口气,便看到不远处停下一辆马车。
下来的是言宓和陶轶,还有卢州。
三人都看到了这个药童,言宓和卢州对视一眼,不动声色。
药童摸了摸鼻子,低下头走了。
卢州这次其实是被陶轶请来的,清潭山庄亦正亦邪,害人的药有,救人的药也有,云夫人这次病的蹊跷,陶轶便想请清潭山庄试试。
云夫人这几日并没有再服用百花散,再加上张太医的调理,已经有些恢复了,只是不太明显,所以陶轶还是有些担心。
卢州虽是习武出身,却也是从小在清潭山庄各种药物的熏染下长大的,自然是可以看出其中的蹊跷,毕竟,百花散出自清潭山庄。
他又跟着张太医去了趟药屋,仔细看了看张太医准备的药材,卢州大概知道了,这太医虽然也知道云夫人中的是百花散,却不知道解毒的方法,只能用这些药材先吊着,以防中毒更深。
卢州有些拿不定主意,要想解百花散的毒,他只能传信回清潭山庄,这一来一去,起码得花上十天半个月的,这段时间里,只能指望这位京城来的太医能稳住云夫人体内的毒。
张太医早闻清潭山庄大名,知道卢州是出自此处,更是肃然起敬,虽然他是一个耍暗器的。
回到南府,卢州和言宓迎面就碰上了要出门的陆今晨。
“陆兄,真巧。”三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卢州叫住了陆今晨。
“陆兄这么急急忙忙地,是又要上哪儿去?”
“不过嘴馋,想去城东的包子铺买一屉小笼包罢了,倒是二位,听说去看望云夫人了,不知夫人身体可有恢复?”
卢州瞧着陆今晨衣服油嘴滑舌的样子,有些牙痒痒:“哦?难道刚刚在王府是我和言兄晃了眼,居然瞧见了陆兄?”
“那想必是二位看错了,陆某今日可是连房门都未出过,一觉睡到此时,实在是饿晕了才想去吃点东西的。”
他自然是不会承认的,卢州心里冷哼一声,不再接话,倒是一直未开口的言宓道:“既是饿了,那陆兄就请便吧,我与卢兄也还有些事要商量,就不耽搁了。”
陆今晨朝言宓微一欠身,然后离开了。
“明知他不会承认,又何必逼他。”言宓柔声道。
“这种节骨眼,他化装成这样混进王府,不是找事吗?”卢州眉头皱的厉害,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陆今晨不是省油的灯,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把他扔在北郡那片雪地里。
不过幸好,除了他们两个,整个王府大概都没有人知道陆今晨的事,卢州这样安慰自己。
两人道别后都往各自的院子去,卢州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来,猛地转身去瞧刚刚言宓离去的方向,霎时间,他的手脚变得有些冰凉。
哪里只有他们两个,刚刚在场的,分明还有陶轶!
第29章 风满楼二
“怎么最近很少见着小公子了?”竹之词提着两坛秋露白,上了西院的假山亭子,言宓正临摹着廖相的一幅字,抬头瞥了他一眼,继续写字。
见他没有给自己的酒腾位子的打算,竹之词便直接抱着它坐了下来。
“去年埋在林千业和元燚门前的那颗枯树下,差点叫他们发现了,言兄想不想尝尝?”他献宝似地笑道。
言宓放下手中的紫羊毫,将临摹好的纸张摆到了他的面前。
竹之词挑眉。
“廖相的这一手行书越发飘逸了。”
“与你的倒是很相像。”
“哪敢哪敢,言兄太抬举了,真不尝一口?”竹之词说话间已经打开了一坛秋露白,淡淡的香气随即飘散开来。
有些事情点到为止,言宓没有继续下去,接过了竹之词递过来的酒,喝了一口。
“轶儿最近顾着云夫人,跟我告了几天假。”
“哦?云夫人这病来得蹊跷,不偏不倚,正好就在西郡出事的时候。”
言宓瞧了他一眼,不语。
“过去十几年都没什么消息,谁知道老白家一出事,就有人坐不住了,自己把东西送上门来了,你说他们是图什么呢?”
言宓眼神暗了暗:“是啊,图什么呢?”
阖家安宁罢了。
这酒有些后劲,待有人循着香味上来的时候,只见两个空坛子和两个睡眼惺忪的醉鬼,余下一堆纸墨,凌乱不堪。
陈岳南抬着他俩进屋的时候十分不爽,正值秋冬交替之时,这两人居然还在亭间饮酒,他不管什么附庸风雅,只知道这四下漏风,是着病的好时候。
将两人抬回屋后,陈岳南又回去整理起了那散落了一地的纸张。
纸上盖着廖岑的私章,陈岳南本不该注意这些,却无意间想起年初在盛都的时候,见过一次廖岑的奏章,却不是这样的字体,工整规矩是他唯一的印象。
大概是廖相早时候写的,陈岳南这样想着,毕竟廖相从不喜欢在自己的文墨上加年号,他对这些也没什么研究。
陈岳南将他们全都收好了放在言宓的桌上,又拿了方砚台压着,这才离开了。
其实他刚开始并不是非要来南府谋生不可,只是当他第一次见南郡王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就是言宓。那副少年老成的模样,陈岳南大概永远都不会忘,当时还只有十一二岁的言宓,帮他从西郡那片吃人的戈壁中解救了出来。所以当时一看到南郡王身旁的言宓,陈岳南就决定要留在南府了。
只是时间久了,他都已经娶妻生子了,很多事情也都变了,他甚至不知道他现在是要效忠南郡王多一点,还是要替言宓隐瞒多一点。
而他知道言宓的身世,是年初去京城那次,他甚至知道了言宓为东郡办的那些琐事。不管怎么样,这些谋士是最忌一心事二主的,在陈岳南看来,言宓已经犯了大忌。所以他自京城回来后一直都有些避着他,正是因为处于这两难的境地。
不过最近大家都忙着西郡的事,他也没有再多纠结于此。
这个冬季过的格外漫长,当清潭山庄给卢州回信的时候,已经过了小雪。
张太医照着卢州给的药方给云夫人用药,每日都由陶轶亲自送与云夫人服用,张太医有感于小公子的这番孝心,偶然间和来送药材的卢州提起此事,卢州沉思道:“小公子是何时开始每日都亲自送药汤?”
“便是你我初见那日。”张太医记得甚是清楚,因为自那日起,云夫人便没有再用百花散,不然小公子迟早会发现异样,而照目前看来,云夫人并不想让他知道。
卢州又似平常这般跟张太医聊了几句,不久便告辞了。
回到南府,卢州脚还没迈进东院,人就被竹之词给拉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不会鸽很久了!
第30章 风满楼三
卢州正忙着去找陆今晨,冷不丁被身后突然出现的竹之词吓了一跳,竹之词把他往后院拉去,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这不像他,卢州想了会儿,他俩最近有合谋什么吗?
还没等他想好,竹之词就已经把他拖到了厨房的后墙根并拉着他一起蹲下了。瞧着四下无人,竹之词扇子一开,遮住口鼻道:“上次姜荏苒那事,你们查出什么没有?”
卢州想起来了,那事他确实托人带回清潭山庄,让他们去打探消息了,只是一直没有人给他回应,他便也置之脑后了。
“还没有,怎么,你有消息了?”
竹之词扫他一眼,继续道:“你还记得林岁末吗?”
“记得,他不是……”
“嘘!”竹之词隔着扇子低声道,“隔墙有耳。”
卢州遂照着他的音量道:“他怎么了?”
“那个戏班子,是当初的东郡林家旧部,这么多年一直隐匿在北郡民间活动,他们在几年前瞧上了姜荏苒,栽培了她,可是你想想,唱戏是靠这几年功夫就可以当上角儿的吗?他们这么努力地捧姜荏苒,是为什么?”
“她那张脸!她长得确实跟林岁末有几分相像!”
“没错,他们用姜荏苒之前肯定已经打探清楚了她的底细,就是不知道那块勾玉到底有什么用,难道还能用它引出许安阳不成?”
最后一句只是调侃,然而卢州却顺着他继续道:“引不出许安阳,能引出别人也不错啊,比如,林岁末?”
竹之词倒吸一口冷气:“你呆在东院真是屈才了。”
“过奖过奖。”
“接着说,找出林岁末后,他们能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
“啧。”竹之词瞪他一眼,“会不会是想重振林家的戏班子?那个戏班子的班主就是以前林家的管家。”
“对旧主的情怀?这倒是可以理解。”
“万一……”
“别万一了,最近有没有看到陆今晨?”
“陆兄?倒是许久未见了。”
卢州叹了口气:“先别说那林家了,我先去瞧瞧陆今晨,回头再找你。”
说完他便往东院去了。
陶铖最近派了好几个人出去,还分成了好几拨,陆今晨暗中跟了这几个人一段时间,确定他们都是往京城去的,便打道回南府了。最近大家都对西郡虎视眈眈,陶铖这时候派人去京城打探消息,大概是想分一杯羹,不然他跟东郡一样闭眼装瞎就可以了,何必浪费这些人力。
他前段时间潜进南府,终于跟云夫人取得了联系,云夫人在信中告诉他,陶铖是不想完全受制于荆家,也打算和许家缓和关系,遂决定去趟西郡这趟浑水,荆侯和荆夫人都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于是借着荆家的势力阻止陶铖便是可行之计。
不过他没想到,一回到院子里,便有人跟他打起来了。
他一跨进东院,卢州一个飞镖便冲他使了过来,陆今晨一个转身,眼睁睁地看着它钉在了自己身旁的那棵古树上。看着那玩意儿刻进去有一寸长,陆今晨的表情这才凝重起来,卢州这下是一点情面都没留。
下一刻,他已经到了陆今晨的面前,逼得陆今晨只能贴着那根树干以内力拦住他。
卢州的眼神异常锋利:“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准做些对南郡不利的事。”
“你觉得我做了些什么?”陆今晨回应起来有些吃力,卢州已经完全钳住了他的上半身。
“你以为你对西郡的那些心思瞒得住谁?言宓?陶轶?只怕你到时候一个都躲不掉。”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西郡的人?早该猜到如此的。”
“你到底给西郡通风报信了些什么东西?”
“自然是……”
“你俩切磋呢?”言宓和竹之词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东院,倚在墙边看着他俩。
卢州快要扼住陆今晨喉咙的那只手瞬间放了下来,松开陆今晨后,两人都不自然地咳了几声。
陆今晨笑道:“你们可是有事找我们?”
“陆兄啊,上回你和我一同去的那家书画间,不知你还记得否?”竹之词只当作没看见他俩这些动作,晃着那把扇子,煞有其事地问道。
“记得记得。”陆今晨忙道。
“太好了,方才我想带着言兄也去转转来着,不料一时忘了怎么走,不知能否劳驾陆兄带我们走一趟?”
“自然可以。”
就这样看着陆今晨被他们俩带走,卢州有气没处撒,又一股脑往那棵古树上钉了好几根飞镖才作罢。
第31章 风满楼四
“多谢二位出手相助。”陆今晨跟着言宓与竹之词走到一条偏僻的巷子口时,喊住了他们。
竹之词转过身,笑吟吟地看着他:“别那么早说谢啊,我们可巧也还有事想要问陆兄呢。”
“是云夫人的事吧?”陆今晨心里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哪有那么碰巧的事,多半是一进府就被他们给盯上了。
言宓接道:“陆兄是个明白人。”他近来也在想办法套陆今晨的身份。
只是言宓没想到,陶轶会和竹之词串通起来,把京城来的那个小太医给绑了,直接从他嘴里套出了一些话,关于云夫人和那个送药的。本以为这就完了,让他更没想到的是,竹之词跟卢州合计林家戏班子的时候,卢州又提到了陆今晨,这样一来,他身上的疑点便更多了。
陆今晨瞧瞧言宓,又瞧瞧竹之词,看着竹之词一直摇着他那把破折扇,他都觉得冷,左右是逃不掉了,陆今晨索性靠在了墙边,开始讲起他冗长的故事。
……
听着陆今晨真假参半的说法,竹之词有些头疼,这还不如八宝斋楼上那说书的。
“你的意思是,云夫人故意称病,是为了偷得南郡王的消息,为了小公子以后打算?只是被你正好发现了,你帮了他一把?”
“正是。”
陆今晨一脸正气的模样让人无从反驳。
第二日,言宓去了南郡王府,陶轶近来的心思让他越发看不透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已经开始怀疑云夫人和他了。
“夫人。”言宓今儿个挑了不常走的那一条道儿,路上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来园子里玩乐的荆夫人和两位小姐。
“言先生多礼了。”荆夫人语气淡淡的,她前几日接到哥哥来信,说是在盛都发现了南郡的眼线,多半是南府的人。这时候派人去京城,其心思简直昭然若揭。跟着许家去推翻西郡,陶铖这不是要打荆家的脸吗?她本就无嫡子,若是将来陶轶袭了南郡王爵位,荆家能不能保全都不一定了,眼下这人还是陶轶的师傅,她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了。倒是她身旁的两位小姐,朝着言宓仔细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