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亦如很急,丞相便派人告诉赵亦如陈宣病了,不能见人,赵亦如开始盘算着等他痊愈了就把他接来王府。
只是她不知道,她等不到那一天了。
那天晚上,陈宣听到了丞相和那位王爷的谈话,被丞相发现了,关进了黑屋子里。他在黑屋子里被关了整整十天,直到有一天,有个仆人给他送饭时忘了锁门,他才逃了出来。
他不敢去找赵亦如,丞相肯定在那儿附近安排了很多人,于是,他去了许府。
“东郡王与丞相意图谋反,还望大人尽快告知皇上。”
他装成送信的孩童,将字条给了许家看门的小厮,小厮看了字条,哪敢怠慢,立马去回禀许老爷。许家现在正处于上升期,靠着一个许贵妃是不够的,想要再上去,许家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趁无人看着他,他又跑离了许家,现在只要出城,他就暂时安全了。
第10章 故人曲三
天黑着个脸,阴沉沉的,仿佛快要落雨了,陈宣快到城门口时,远远地瞧见了在城门口站着的廖岑,他赶紧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廖岑是赵相的学生,陈宣觉得在这儿碰到他不会有什么好事,万一廖岑把他送回相府,他就完了,于是他躲在了角落里。可是直到夜色降临,廖岑也没有离开城门口。
眼看出城的人越来越少,陈宣开始着急,直到城门关上他也没找到机会出去。他只能先溜到旁边的小巷里过一晚,小巷的尽头停着一辆马车,鬼使神差地,陈宣朝马车走了过去。
除了马车,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陈宣爬上马车,里面没人。陈宣实在是累的不行了,就想着在马车里休息一下,只要撑着不睡就行。然而终究是十岁的孩子,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半夜,陈宣被一阵动静吵醒,他转了转眼珠,白云正盯着他看。
陈宣被吓得彻底清醒了。
“醒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在这儿睡吗?”白云温和地问他。
陈宣摇了摇头,掀开帘子看到街边的风景在后退。“我们这是去哪?”他沙哑着声音问。
“送你回相府啊。”白云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陈宣却突然大吼道:“不行!”
“你怎么了?”
眼眶里的泪珠就要落下来,陈宣拼命将他们逼回去,要哭不哭道:“拜托了,云姐姐,我不能回去。”
这副样子直接撞到了白云的心坎上,白云安抚着他,让驾车的人暂时停了下来。
“那你想去哪?我送你去亦如那儿可好?”白云试探着问,谁知陈宣头摇得更激烈了。白云皱着眉头问:“到底怎么了?”
陈宣不敢轻易说丞相的事,只是一遍一遍不停地求白云带他离开京城。白云心软,出去和驾车的人一商量,回来道:“我们可以带你出去,只是你要告诉我们你要去哪。”
“西郡,我要去西郡。”陈宣依稀记得小时候赵相说过他的父母在西郡为贼寇所害,不见尸首。
“我们今晚也要出城,正好可以带上你,等到了临安,你再决定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好吗?”
“你们?”陈宣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要去哪?”
白云指了指南郡的方向,陈宣好像猜到了什么,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那你还会回来吗?”白云突然笑了,在灯笼的映衬下,她的笑显得那么凄惨无奈,泪珠在光影里跳动,熠熠生辉,她温柔地摸了摸陈宣的头,没有回答。
他想,他大概知道答案了。
三人又回到那条小巷的尽头,等待黎明的到来。
卯时一到,三人就出发了,只是刚到城门口,马车就被拦下来了。
陈宣手心已经浸满了冷汗,他听出来了,外面拦马车的人是廖岑。本以为廖岑会进来搜查一番,谁知只一会儿功夫,廖岑就放行了。
“外面驾车的人是谁?”陈宣拉着白云的衣角问道。
“宣儿这么聪明,不如猜一猜?”出了京城的白云心情甚好。
陈宣小声道:“不用猜也知道,那是你情郎。”他的头立马被狠狠地敲了一下。
日上三竿,他们才到临安。
“真的不与我们一同去南郡吗?”白云不放心道。
陈宣点点头,看着白云刚给他准备的包裹,竟有些不舍。
“那你记得,遇到麻烦了,就拿着这块玉佩去甘城找我妹妹白月,她会帮你的。”白云从另一个包裹里取出一块玉佩,放到了陈宣的包裹当中。
当他背起包裹跟白云他们挥手道别时,眼泪大滴大滴掉了下来,他的过去,就这样消失在了西郡漫天的风沙里。
在往西走的途中,陈宣一直留意着京城的动静,他知道东郡的叛乱迟早会开始,但是在听到赵相被捕即将斩首时,他还是赶回了京城。
城门外排起了长队,大的城门已经不开了,要进出只能通过小城门,并且每一个都要搜身。
陈宣回来那天正好是丞相斩首的日子,他一进城就往刑场赶,一路上百姓官兵,熙熙攘攘。他赶到时,丞相已经被砍了头,鲜血洒在了刑台上,红的可怕。
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他在一群人中摇摇晃晃,只觉天旋地转。他拼命仰起头,不敢去看,他听到了赵亦如的哭声,撕心裂肺,如上百条刑鞭抽打在他的身上。
他狼狈地逃出了刑场,逃出了京城。
飘飘荡荡几年后,他来到了江州,这里谁也不认识他。
东郡的战乱持续了两年才平息,陈家和许家立下大功,加官晋爵,荣耀显赫。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皇帝封了陶行义为新的东郡王,而天下人都知道,陶行义的夫人是贼臣赵相的嫡女。
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再不去东郡就是与他作对了,陶行义只能带着夫人去了永安,而他一母同胞的弟弟陶齐轩被太后留在了身边。
后来,他打听到赵亦如和陶行义有了个女儿,名字叫半言,陶半言。
言宓眯着眼看着远处只剩下一半的太阳,恍如隔世。
第11章 故人曲四
陶铖要在宣平侯府吃晚饭,陈岳南作为随行侍卫跟了过去,言宓回到行馆才发现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门口的小厮一见到他,连忙呈上了今日的拜帖,是东郡王陶行义府上送来的。
陶行义在东郡的这段时间可以说是无功亦无过,以至于在南郡这儿,他的存在感比一直风平浪静的北郡的还要低。
只是大晏这么大的地方,一些茶余饭后的闲话总是免不了的。
言宓今日在茶楼就听到了这样一桩闲话。
众所周知,当今的太皇太后是已故的西郡王的胞妹。当年西郡王平定西部立下赫赫战功,被圣上钦定为西郡王,只是当时的老太后担心西郡王功高震主,便将西郡王的妹妹,也就是现在的太皇太后给接到了宫里,养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谁知道老太后防来防去忘了自己的儿子,最后皇帝看上了白氏,非要纳她为妃,老太后无法,只得随他们去了。再后来,白氏诞下了皇子,老太后越发忌惮,只是老西郡王懂得进退的道理,一直安安分分地呆在西郡,面子里子都做得十分到位,老太后这才放下心来。
众人只以为西郡王是做给皇帝和老太后看的,只是直到后来宏正帝即位,白家权力鼎盛时,老王爷也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反而在东郡叛乱时又立下了汗马功劳,留下一段淡泊名利忠心护主的佳话。
世人最爱在故事里找文章,于是,当年老太后的行为就被拿出来摆在了台面上。
有人说,如今的许太后已经是在重复这条路了,陶齐轩在陶行义去往东郡时就被留在了京城,只是又有人说,许太后的目标并不只是陶齐轩,陶行义与赵亦如的女儿陶半言近日也跟着他二人来了京城。陶半言与皇帝是宗亲关系,正好也不会担心再发生意料之外的事。
只是陶行义在这节骨眼上来拜访南郡王……
陶铖回来时,一脸愁容,只是看他的样子,暂时是并不打算与言宓说,言宓也乐得清闲,将陶行义的拜帖交给了他。
果不其然,陶铖的眉头锁的更深了。倒是一旁的陈岳南,似是有什么要跟言宓说,碍于此时此刻被止住了。
言宓在快到房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他转身道:“陈兄是有什么事要跟在下说?”
院子里的大槐树后出来一个人,正是陈岳南,他朝言宓拱了拱手道:“言先生此前可是到过京城?”
言宓笑道:“是。”
这下倒换成陈岳南无话可说了,他局促地站在那儿,不太像平时那个冷冽硬气的侍卫。
“那言先生早些休息吧。”他说完就走了,这行为让言宓好奇了起来,陶铖或是陈岳南,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次日,陶行义于未时来了行馆。
陶铖大致猜到了其来意,却还是如往常般,带着三分客气七分义气同他相谈。
言宓就站在陶铖身边,陶行义没有认出他,倒是省了很多的麻烦。他只管听着两人话中的意思,发现陶行义话中没有透露出丝毫无奈与求助的意味,再正常不过的交谈罢了。
陶行义在行馆待到了日入,言宓随陶铖送走他时,与他对视了一眼。
只那一眼,言宓便可以肯定,他认出自己了。
南方的寒气丝毫不输略偏北的京城,竹之词刚参加完诗会回来,正打算回屋好好休息暖一暖身子,却隔了老远就瞧见一位姑娘坐在南府门口。
那姑娘定定地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看着他,竹之词转身瞧了瞧身后,再无旁人。确认这位姑娘是在瞧他,竹之词没由来地心虚了,他最近,可不曾干过什么沾花惹草之事吧?
待他走近一瞧,这心虚却都化为了震惊,这张脸,竟与他之前见过的一幅画像有七分相似。
那是林家姐弟的画像。
莫不是林霜降还在世?竹之词反应过来后也想抽自己一巴掌,若是林霜降还在世,又怎会是这般二十上下的模样。
“这位姑娘,你可是要找什么人?”竹之词凑近了客气地问道。可千万别是来找他的,竹之词心里默念,这一瞧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我来找陆今晨!”她站直了身子道。
“可巧,陆兄此时应该就在府内,在下替你去把他喊出来。”一听不是自己,竹之词赶忙往里头跑,没来得及听身后姑娘的叫唤。
陆今晨一听竹之词是来替那姑娘通报的,叹了口气道:“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不知。”
“那我们连她来路都不清楚,又怎能轻易与她交谈?不瞒你说,我刚刚已经去瞧过那位姑娘了,她向我讨要什么勾玉,可我哪来的勾玉?我看她只是胡搅蛮缠。”
一旁的卢州听了此话,只是默不作声地瞧向陆今晨,陆今晨的眼神忽闪正好被他给瞧见,他心下了然,继续不动声色地喝着茶。
第12章 故人曲五
“言先生。”言宓走在大街上,听得身后有人唤他,是个他不曾听过的声音。他缓缓转身,眼前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少年郎,风神俊朗,眉间看不出喜乐。
言宓疑惑道:“刚刚这位公子可是在叫在下?”
那少年点头道:“自然是言先生,这世上,可还有第二个陈宣不成?”
言宓脸色稍稍变了些,仍是不失礼仪地问道:“公子这是何意?”
那少年见他神色略显紧张,不禁笑了出来:“你是真认不出我来了?”
“你是……”言宓脑中闪过无数个他在京城时认识的人,最终停在一张面孔上,那张面孔与现在他面前的这张脸逐渐重合,他是,“陶齐轩?”
“亏你还认得出我!”陶齐轩大笑起来,“要不是嫂嫂认出了你,说实话,刚才就是大街上面对面走过去,我也认不得你了。”
言宓一时有些语塞,陶齐轩刚刚说,他嫂嫂认出了他。他嫂嫂是谁?赵亦如。
“你是不是好奇嫂嫂如何认出的你?”言宓抬起的双眸正好对上陶齐轩的神采飞扬,“那日茶楼,我们正好与你擦肩而过,嫂嫂真是对你太过熟悉,一下子就认出了你,她还说她肯定不会认错。”
说完他又上上下下打量了言宓一番:“从小到大,差别这么大,我也是好奇嫂嫂的眼力呢。”
言宓对此只是笑笑,不置一词。
陶齐轩撇撇嘴:“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不近人情。”
“陶公子也是一如既往。”
这话说的陶齐轩的嘴有些抽搐,他强忍着不适道:“陈,不对,言先生,不知今日是否得空,王兄和嫂嫂想请您去一趟王府。”
他都这么说了,言宓自然是有空的,就这样,他们上了随行的马车,去了陶行义的王府。
王府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以前的老人,据陶齐轩说,当年陶行义走马上任东郡王的时候并没有把他们带走。
大概是想这些人留在这儿能对陶齐轩有个照应,言宓这样想着,一抬头,瞧见不远处正厅里坐着的陶行义和赵亦如。
兜兜转转许多年,时光于他们来说似乎也不再是岁月静好,琴瑟和鸣。
看着他逐渐走近,赵亦如再也坐不住,起身向他走去。
“王妃。”言宓在距她三步远的地方下跪,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赵亦如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想挽住他的冲动此刻不知该如何安放,半晌,她才点点头,柔声道:“起来吧。”
陶行义也从位子上走下来,移步他们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