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古代架空]——BY:语笑阑珊

作者:语笑阑珊  录入:08-01

  妇人道:“你的问题有些多。”
  “在大漠里设下迷魂阵,熏得我头昏脑涨好几天,还冒充我娘,现在多答几个问题做弥补,也是应该的。”云倚风理直气壮,啧道,“而且不止这些,你更曾与耶尔腾交好,光凭这条,便已是砍头的重罪。”
  “你不必拿砍头来威胁我,我并不怕死。但在临死之前,我还有几句话要对萧王殿下说。”
  “为何只能对萧王殿下说?对我说也是一样的。”
  “同你说,你是李家人吗?”对方目光咄咄。
  云倚风诚心道:“你们若少闹些事,说不定现在我已经是了。”
  妇人被这……厚颜无耻的淡定回答,噎了半天。
  最后咬牙:“这话,是小姐让我带给萧王的。”
  云倚风微微一皱眉,小姐……谢含烟?


第128章 西南旧乱
  雪衣妇人道:“我是野马部族的人, 鹧鸪是我的丈夫。”
  当年谢含烟在医好蝴蝶癔后, 便是被周九霄安排送往西南,投奔了野马部族的首领鹧鸪, 从此销声匿迹。而据雪衣妇人的供述, 从王城至野马部族, 迢迢路远,谢含烟走得提心吊胆、处处提防, 生怕会遇到朝廷的人, 又因小产时落下病根——
  “等等。”云倚风打断她,“小产?”
  “是。”雪衣妇人道, “卢将军曾与谢小姐有过一个孩子, 但在谢家出事后没多久, 谢小姐便因惊惧过度,小产了。”
  云倚风皱眉,真的假的?
  根据对方的供述,因经历过人生太多大悲之事, 心神俱伤, 待抵达西南时, 谢含烟早已病得奄奄一息,乌云般的头发中也生出根根银丝,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年,方才能勉强下地走动。
  “我们就是在那时成为了朋友。”雪衣妇人道,“如亲生姐妹一般,互相扶持。”
  季燕然问:“鹧鸪首领与卢将军, 有旧交情?”
  “并非交情,而是恩情。”提及此事,雪衣妇人直直与他对视,声音里染上恨意,“萧王殿下可知,当年的西南是何等混乱血腥?人们吃不饱肚子,地里的粮食还没有长出来,就被地方征做青苗税,连一粒空的谷壳都不会剩下。有些人实在太饿了,就杀人做汤,老人、妇人、孩子……连骨髓都被挖尽了,活着的人们,也是一副又一副嶙峋的骨架,那是真正的人间地府,而这一切,皆因官员贪得无厌、昏聩无能!”
  季燕然承认:“我听说过,那一段时间,西南频频更换大吏,却始终未能平定骚乱。”
  “频频更换,未能平定。”雪衣妇人怒极,反而笑出声来,“先帝一朝,卖官鬻爵成风,西南所有空缺官位,皆为明码标价,上位者要么是考学无望,只能花钱光宗耀祖的草包,要么就是心怀不轨,想要捐个肥差,从此一本万利的奸商,这些人就是百姓的父母官啊,哪怕换上十个百个,西南又如何能平,如何能定?”
  云倚风看了眼季燕然,见他似乎并没有反驳的意思,便暗想,先帝那时,当真腐败昏庸到了如此地步吗?
  “结束这一切的,是卢将军。”雪衣妇人放缓语速,“玄翼军替我们剿平恶匪,带来了粮食、布料、银钱与全新的制度,还任命了清廉的官员。他几次三番孤身前来野马部族,苦口婆心劝说我的丈夫,不要再与大梁为敌,说西南再也不会回到从前的样子。而所有他承诺过的事情,在往后的几年里,都逐一实现了。那是一位真正的将军,也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她瞪着季燕然,厉声控诉:“而你的父亲,一个贪腐庸碌的无能帝王,却亲手杀了他!”
  “卢将军最后一战的真相,我的确尚未查明。”季燕然道,“但那个年代,大梁之所以卖官鬻爵成风,并不是因为父皇贪得无厌,只顾享乐,相反,他是为了百姓与江山。”
  当时天灾不断,百姓流离,人祸便也随之而起,处处杀声不绝,整座大梁都处于飘摇风雨中。先帝愁得夜夜不能安眠,尚未年老,便已顶了满头白发。蝗灾要治、河道要改、匪患要平、流民要安置……又太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了,可钱呢?国库亏空,即便手里有百万大军,有卢广原那样的卓越将才,难不成都让他们饿着肚子去打仗?
  “形势所迫,当时朝廷手中握着的、能用来变钱的,只有官位。”季燕然道,“父皇自然知道,卖官鬻爵之风一盛,会给百姓带来怎样的灾难,但他已经顾不得了,全国各地匪患频起,更有邻国虎视眈眈,这种情况下,第一要务便是保证军队补给,方能守住四境,方能争取到时间来慢慢收拾这满目疮痍。”
  而事实证明,先帝也的确做到了。他带领文臣武将,用将近四十年的时间,平内乱、攘外敌、治水患、修赋税,积极发展对外交流,待江山被交到李璟手中时,已经隐隐有了万国来贺的盛世雏形。
  雪衣妇人却不为所动:“你休要花言巧语!”
  “我只是就事论事。”季燕然颇有耐心,“对于特定的一些人来说,比如受西南昏官迫害的百姓,比如那些被残忍煮食的老幼,先帝的确不是一个好的君王,但对于整个大梁而言,他是称职的,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卖官鬻爵只为自己荒淫享乐。”
  “你们李家的人,总有一万个借口!”雪衣妇人冷笑,“但对我来说,因为官员的残暴,我失去了儿子,失去了父亲,失去了许多族人,他不是庇护万民的皇帝吗?为何就独独牺牲了我们,来换取他的万世安稳?!”
  “你若因为此事记恨父皇,我也无话可辩。”季燕然看着她,继续道,“所以这么多年间,谢小姐一直同你住在一起,佛珠舍利也是你们所盗,一直想要挑起我与皇兄之间的矛盾,周九霄,杨博庆,后与耶尔腾联手,现在又牵扯到了江家,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我们什么都不想要。”雪衣妇人咬牙,“只想为所有无辜死去的人报仇,只可恨,可恨啊,那狗皇帝死得太早。”
  云倚风:“……”
  云倚风道:“中原有句俗话,叫人死债消,这位婶婶,不如——”
  “呸!”雪衣妇人啐了一口,“凭什么?”
  云倚风后退两步,敏捷躲开攻击:“你们毁不了先帝,便想毁了大梁江山,令他在九泉下不得安稳?先挑拨皇权与军权之间的关系,再联手外敌要割西北十五城,后来见希望一一落空,就又找上了江家,难不成还想搅得武林不得安稳?”
  若真如此,那可真是事无巨细,全面开花,犄角旮旯皆不放过,将能捣的乱都统统来上一遍。
  结果雪衣妇人道:“自然不是。”
  她道:“杀江南震,是私仇。”
  当年卢广原出兵东海,因受过江家一笔捐助,便于战后亲自登门致谢,当时江南震也在,席间自是对他百般奉承,两人因此有了交情,后来又通过这层关系,攀上了谢家。
  谢金林出事时,谢家十四岁的少爷、也是谢含烟的弟弟谢勤,正在江府做客。
  “当时只要江南震一个暗示,谢少爷便能逃过一死,但他非但没有出手相助,反而多次挽留,又是下棋又是饮酒,一直拖到了官府上门。”
  云倚风没说话。于法理的层面来讲,江南震此举倒也挑不出错,但于情于生而为人,就的确有些……那或许是谢家唯一有可能留下的男丁,年龄尚小,又远在丹枫城,若得人相助,隐姓埋名南下出海,想保住性命并非难事。
  “而那江南震,明明做了猪狗不如的事,却名利双收,逍遥快活。”雪衣妇人道,“莫说是谢小姐,就连我这外人,也听得恨极了。”
  “所以你便编造出江南震与谢家沆瀣一气、通敌卖国的故事,想借王爷的手除掉对方?”
  “他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雪衣妇人默认,又道,“江南斗走火入魔,便是他一手所致。”
  猝不及防,迎面又是一桩不知真假的“真相”,云倚风揉了揉太阳穴,诚心道:“你打听到的东西还真不少,那你知不知道,替江南震夺取账本,一心想要扶他登掌门之位的那人,究竟是谁?”
  雪衣妇人却不愿再答了,而是问道:“萧王殿下,你会放了我吗?”
  “按律来说,是不能的。”季燕然没说话,云倚风替他回答,“而且婶婶方才还在说,自己不怕死,不必用死来威胁,怎么现在就又改了主意?”
  “只是觉得不值罢了。”雪衣妇人道,“况且心愿尚未达成,又如何舍得死。”
  “心愿?是说毁了大梁江山,令百姓流离失所,令先帝在九泉下无法安眠吗?”云倚风摇头,“西南的确深受昏官所害,你与族人要报仇,也算有理有据。但谢小姐跟着凑什么热闹,这江山不仅仅是先帝的,也是卢将军心心念念、要以命相护的,她身为将军的妻子,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退一万步说,哪怕卢将军当真是为先帝所害,冤有头债有主,百姓何辜,日子过得好好的,却要平白兜住这股子阴风?”
  雪衣妇人道:“你又不是将军!”
  云倚风诚心道:“你也不是。”
  雪衣妇人:“……”
  雪衣妇人道:“滚!”
  “这一时片刻,滚是滚不了了,王爷还有许多话要问。”云倚风看看天色,“也罢,先吃点东西,再审也不迟。”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
  昏沉沉的蜡烛照着面与小菜,没什么食欲。云倚风想了一会,道:“王爷有没有觉得,她配合过了头?”虽然态度恶劣,但也算有问必答,甚至在某些问题上,还能称得上是滔滔不绝。
  “她像是并不讨厌王爷。”
  “是。”季燕然笑笑,“当初在雪山时,可是要拥立我做皇帝的,自然不会讨厌。”
  云倚风:“……”
  你倒记得清楚。


第129章 真真假假
  “滔滔不绝有问必答, 也未必就是不讨厌我。”季燕然替他倒了杯茶, “也有可能我们所问的事情,恰好就是人家想答的呢, 自然要十分配合, 知无不言。”
  云倚风犹豫:“你的意思……”
  “我猜她话里有水分, 但也有实情。”季燕然道,“至少那段西南往事, 我先前曾听许多人说起过, 的确是不见天日的黑暗十年。”
  “十年之后呢?”
  “十年之后,国家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 东北初步安稳, 江南风调雨顺, 粮食大丰收。”季燕然道,“所以朝廷总算能腾出精力,去处理西南的遗留问题。”
  卢广原带去了军队,也带去了大量的生活必须品, 那片土地上的人民, 终于得以重新找回笑容与希望。
  “听闻父皇在弥留之际, 曾再三叮嘱皇兄,万不可再开卖官之风。”季燕然道,“他对西南是心存愧疚的,事后也确实做过多番弥补,但对于死在那十年中的百姓而言……鹧鸪想要为族人报仇,我能理解。”
  “当时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云倚风问, “如果是王爷,会怎么做?”
  “借钱,但前有周天子债台高筑,往近处说,江山正处于动荡期,三天两头有人自立为王,风雨飘摇的,哪个巨贾还敢将银钱借给朝廷,硬抢就更不行了,对方手中握有巨资,若被逼急了造反,岂非给自己找麻烦。”季燕然道,“说实话,如果是我,得看当时的局面,还容不容得下朝廷徐徐图之、慢慢攒钱解决问题。”若火已经烧到了眉毛上,那……但想到无辜百姓,心中总是不忍,所以说,自己当真不是治理天下那块料。
  “我却偏就喜欢王爷这一点。”云倚风笑笑,“不贪心,也不逞强。”
  只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将日子过得有条不紊、自在逍遥。
  ……
  雪衣妇人正在闭目养神,听到有人进来,也未睁眼。
  云倚风抬了张板凳,坐得离她八丈远,主动解释:“我怕婶婶再吐我口水。”
  雪衣妇人怒道:“你!”
  “鹧鸪首领的夫人,我记得应当是叫玉英吧?云倚风称赞,“婶婶人是凶了点,但却有个温婉动人的好名字。”
  雪衣妇人冷冷看着他:“你来这里,就是想夸我的名字?”
  “还想问江家的事。”云倚风道,“若谢家小少爷是被江南震所害,那为何十余年后,谢含烟还要带着婢女,再度前往江家做客?”
  “她并非做客,而是去为弟弟报仇的。”
  雪衣妇人说,在最初时,谢含烟并不知谢勤的死与江南震有关,所以只把对方当成父兄的昔日好友,因家族败了,关系也就淡了,人情冷暖自古如此,也怨不得什么。直到许多年后,才偶尔获悉真相,动了报仇的心思。
  云倚风问:“如何报仇。”
  “那时江南震正在各处高价征求绣娘,为他的老母亲绣一幅百寿图。”
  谢含烟的绣活做得巧夺天工,她假称自己是西南绣坊的主人,很顺利就进入了江家。但江南震天性多疑,从不让外人住苍松堂,便安排主仆二人借宿在自己的二哥、忠厚老实的江南牧院中,才会遇到孔衷,才会有后来那封书信。
  “风雨门才刚刚翻出信函,你们就已得到消息,准备好了这出戏,究竟是谁在通风报信?”云倚风趁机又问了一回。
  玉英却仍不肯回答,只继续道:“当时谢小姐住在江二爷院中,日日都在谋划着报仇大计,谁知她的贴身婢女却像吃错药一般,竟相中了江南震那狗贼,还做起了当妾的美梦。”
  云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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