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场的残酷就在于,个人的能力不管有多突出,厮杀起来照样双拳难敌四手。
何况今日之前,大金和西乐早已密谋,不择手段誓将大楚第一名将萧晫斩杀马前,以绝后患。
蒙洽查跟萧晫骑着马拼杀在一起,几个回合不分胜负。
长刀长-枪迎空撞击在一起,过大的力道发出铿锵如龙吟般的声响,直刺九天。
蒙洽查提缰回马,作势往回撤。萧晫明知有诈,顿住乌云踏雪,不肯追上去。
电光火石间,刚刚还纠缠着战在一起的两人之间拉开两匹马身的距离。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力透耳膜的尖利呼啸。是利刃划破空气带起的风,是西乐国身后乌泱泱人群中抽冷子放过来的暗箭。乌沉沉的一支利箭如同苍穹流星,极快也极重,带着千钧力,直奔萧晫面门而来!
萧晫的反应但凭本能。侧脸偏头,横刀格挡。
乌铁箭被拍飞的同时,萧晫眉毛一挑,眼睛陡然间瞪圆。
虎口被震到隐约发麻,还有那根黝黑独特的长箭。对方是鄂伦县那次,曾经暗算过自己的高手。郎鑫身边的人!
一击不得逞,那人悄无声息湮没在军队中,半声都不吭。摆明了是要趁乱再另行偷袭。
蒙洽查扬眉挑衅:“萧将军,再战如何?”
很快两军对峙打成了混战。
蒙洽查使出全身解数招招狠辣不留情,边上西乐国的主帅不嫌二打一丢人的见缝插针下黑手,还有不知何处何时会抽冷子射过来的暗箭。
原本占优势的萧晫一下子陷入了劣势。不至于立刻落败,可是身处三人围剿之中,对方又是卑劣的以必杀为目的,很快高下立见,萧晫身上开始挂彩。
战场上杀声震天,很多细小的声音被掩盖住。更不提隔着一定的距离,个人微不足道的声音。
萧晫的右手臂被对方的利刃划伤,疼痛袭来的时候,他听不到自己身后的城墙上,施云声嘶力竭的呼喊。
乌云踏雪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在蒙洽查抽回长-枪而西乐主帅再度偷袭的时候,神骏的马儿咴的一声嘶鸣,前蹄扬起几乎人立!
悄无声息射过来的暗箭原本对准的是萧晫的心窝胸口,借着乌云踏雪的动作,无暇他顾的萧晫避开了要害,却在大腿根那里炸开了一蓬血雾!
蒙洽查笑的张狂,得意忘形到忽略了几丈开外的动静:“萧晫!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八字口断崖外,迅速接近的齐整马蹄声训练有素,卷起尘土飞扬,遮蔽了来者的身份和数量。
城墙上的大楚守军起了骚动,齐刷刷的看着那团黄土轻云不断迫近,估计很快就会直接冲进厮杀的两军之中!
掠阵的西乐军主帅察觉到了异常,趁着萧晫重伤的稍一迟钝,从后背拔出尺把长的寒光利剑,卯足了劲儿冲着萧晫胸口护心镜扔过去。
他有信心,自己的力道和剑刃的锋利,只要击中,破开护心镜绞杀萧晫,势在必得!
一杆长箭呼啸而来,以不逊色于西乐军中那个暗中高手的力道,划破战场上粘稠血腥的空气,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一箭穿心,将西乐国的主帅钉死在马背上!
利刃失了准头,擦着萧晫的肩头飞过去。
西乐大军一下子乱了。不知道什么人在短暂的凝滞中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句。
“二王子郎靳并没死!国主是被人毒害的!我们要找到真正的凶手,为老国主报仇!”
西乐国军队前一秒死了主帅,当下又谣言四起,眼见着生了大乱。
蒙洽查眼见着功败垂成,勒了下马缰,迅速退回大军当中。
远处冲进战场的不明队伍此刻也从大金国军队的右后翼横插进来,势不可挡。
领先一人身魁体健,壮如山岳,声似洪钟,生生在嘈杂的战场撕开一道缝隙,声震两军。
“镇北关防军岳麒麟在此!谁敢造次!”
主帅受伤的忐忑被驱赶,萧家军士气大振,一鼓作气跟着援军一起,把乱了阵脚的西乐国大金国联军打到不敢恋战,鸣金收兵。
萧晫忍着伤痛喝止,穷寇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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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处理完伤口,松弛下来紧绷的脊背,施云的眼泪就没停过。
尴尬又甜蜜,萧晫偷眼看看大帐中几乎顶到篷顶的岳麒麟,想哄人的话羞于出口,只能偷偷拽了拽施云的衣襟,盼他意会。
征战的疲累和受伤的疼痛眼下都成了不重要的事情,满心满眼都是面前这个鼻子眼睛都红通通的少年郎,他最在意的小家伙。
想把他抱在怀里哄,告诉他自己这点事并无大碍,告诉他过了今日,战场上局势已定。
容貌粗犷的岳将军一脸风霜,却是出人意料的心细体贴:“萧将军你先休息,明晨我们再议,不急。”
“等等,岳将军!”萧晫想坐起身,被施云凶巴巴的一把按住,只能讪讪的半靠在床头说话:“先要感谢岳将军今天的救命之恩。”
岳麒麟摆摆手,不以为意:“小事一桩,何足挂齿。你也别岳将军岳将军的叫了,不领兵的时候,我们直呼姓名吧。”
“恭敬不如从命。”萧晫坦然应允:“如果没记错,你应当长我五岁,我称你岳大哥好了。”
岳麒麟天生神力,不到十岁就能举起京城兵部大门口的石狮子。待到后来从军,更是练就一手百步穿杨的好本领,这才有了今天能够搭救到萧晫的机缘。
施云不好意思跟着道谢,因为他没立场。可是当时他站在城墙上,站得高看得远,他清清楚楚岳麒麟放那一箭的时候距离有多远。
城墙上的官兵齐齐咋舌惊叹。这一箭,比萧家军中神射手足足远出一倍的距离,而且还未力竭落地,而且还正中敌军元帅心窝。简直神了!
岳麒麟话少,闻言只是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萧晫整理了下思路,缓慢却清晰的说出来:“从即刻起,对阵的帅印交给岳大哥来掌管,调兵遣将,我萧家军悉数服从。”看着岳麒麟没有异议且不矫情的点头,萧晫露出赞赏的笑意:“今日战场上岳大哥诈了他们一下,怕是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只有三千轻骑,对交战不会有过大的影响。”
岳麒麟举了一根手指头:“一天。明天傍晚,五万大军就到。”
萧晫点点头:“不怕。西乐大军那边,郎靳已经开始动手了,军心动摇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多。郎鑫此刻想着回去对付郎靳,我们这边的战场已经不是他最看重的了,何况还有五万大军即将到达,他讨不到便宜。所以,西乐不足为惧。倒是大金,”萧晫想了想:“肖某惭愧,今日对阵蒙洽查没占到半点便宜,反而险些丧命。”
施云放在床榻上的那只手情不自禁抓紧了。那是后怕,是心有余悸。
“明天我帮你取他首级。”岳麒麟说的平淡,完全没有炫耀或是夸口的意味,仿佛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交代,毫无难度:“用他的血来祭我阵亡兄弟们的英烈。”
“我也只是这么提一下,”萧晫仔细在心里过了一遍计划,基本上已经成竹在胸:“大金这次是想趁乱占便宜,心怀鬼胎。西乐国才是根本。不出意外,西乐只要一撤军,大金必定跟着撤军,这场仗打不起来了。”
岳麒麟皱了皱眉:“好歹再打两天,也不枉费我大老远跑过来。”
这下子连施云都忍不住笑了。萧晫更是边笑边吸气,伤口震的疼。
简单交代了几句战事,岳麒麟眼见萧晫因为伤势精力不济,截断他的话头准备离开:“不急在这一时,你的传令兵跟着我,有事我再找你。眼下好好养伤才是根本。倒是你那箭伤,”岳麒麟指了指萧晫右边大腿根那里,百无禁忌:“伤到要害没有?”
施云处理伤处的时候,除了给他打下手的小兵,岳麒麟并不在大帐内,是以看到受伤的位置,纯粹出于关心多问了一句。
萧晫红了脸,战场上那么强悍坚硬、受到重创都不会皱眉的大老爷们儿,眼下被同僚一句话问的面红耳赤。
“没伤到骨头血脉。”施云傻了吧唧接了话,他根本就没想太多,单纯的以为岳麒麟问的就是骨头筋脉之类的:“箭头带倒钩,看着伤口划开比较凶险,不过没什么大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不会有任何影响。”
岳麒麟一愣,跟着哈哈一笑:“没事,那你们休息,我回营帐了。”
门帘一掀一落,帅帐里只剩下两人。
施云小声埋怨又舍不得:“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让我说出来总觉得不对劲。”
萧晫憋住笑,有点头疼。这孩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岳麒麟问的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没事……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去睡觉。”
“你睡吧,”施云握住他的手,坐在床沿动都不动:“我就在这边守着你。”他怕他夜里发热,怕创口感染引发要命的结果,怕自己从阎王那里抢回来的人再出任何状况。
“那你上来睡。”萧晫没精神跟他争辩,吃力的往里面挪了挪身体,没受伤的左手拍了拍半边床榻:“听话。”
“床太小了,我躺上去会影响你。”施云红着耳朵解释:“你不用担心我,累了我就躺在地毡上睡,一点儿都不冷。”
“不会影响。”明明身体已经累极,可是萧晫撑着不肯睡:“你不上来我不睡。”
拗不过他,施云小心翼翼侧着身子躺在床沿边上,跟萧晫的身体还隔着半拳的距离:“好了,睡吧。”
失血过多让萧晫放松下来的意识几乎顷刻间陷入半昏迷的状态:“明天,让他们换张床……”
☆、第 11 章
不说料事如神,起码萧晫前一晚跟岳麒麟说的话,在接下来几天,陆陆续续应验了。
西乐国退兵了。郎鑫跟火烧屁股似的,带着一众亲兵,日夜兼程往都曲奔去,咬牙切齿的恨着,那把大火怎么就没烧死郎靳。
西乐大军一走,大金名不正言不顺的,也不再恋战。开拔回府之前,因了岳麒麟手下一个副将的叫阵实在难听刺耳,蒙洽查没忍住,披甲上阵冲锋迎敌。结果被岳麒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躲在萧家军中发冷箭,一箭穿心射杀一代名将蒙洽查,在大金官兵蒙圈的时刻,岳麒麟的副将眼疾手快配合默契的挥剑斩下蒙洽查首级,转身就走。
大金国痛失大将,八万大军军心大乱。恰在这个时刻,长途跋涉而来的五万镇北关防军赶到,不顾长途跋涉辛苦的闷头迎上,个个凶悍勇猛,痛打落水狗,战况几乎是碾压性的一面倒,人数占多的大金骑兵被打的七零八落,毫无招架之力,厮杀半天后丢下一地尸体仓惶而逃。
岳麒麟在后面一直追了几里地,打了个痛快,这才恋恋不舍的领兵回头,入关整编休息。
大金国原本打算讨便宜的战役,结果损兵折将近两万不说,还有大金第一勇士蒙洽查的陨落,一时间朝野大惊,文臣们纷纷上谏,力主向大楚称臣,以求休养生息。
当然这是后话,眼下萧家军镇守的西北城关之内伤兵遍地,得有好一阵子才能缓过那口气。
五万大军的粮草可不是小事儿。
朝廷是拨了款并就近调集了一部分,可是毕竟僧多粥少,镇北关防军的到来是解了敌军压境的危机,可是随之而来的,就是粮草不足的窘境。
萧晫躺不住了,拉着施云袖子期期艾艾的商量,夜明珠的事情,能不能往后拖拖?在朝廷的钱款到位之前,他得保证镇北关防军的兄弟们不能饿肚子……
施云又好气又好笑。谁稀罕一颗破珠子?
好在岳麒麟也是个心细的。眼看大金已经不足为惧,自家的大军就在关外扎营休养调整了几天,缓过元气,毫无怨言的一挥手,原路赶了回去。
倒是岳麒麟带了几个人,在萧晫的一再挽留之下,多住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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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毛色有异的海东青姿态凶猛的落在萧家军帅帐上之时,岳麒麟跟萧晫正在里面说话。
帐外传来一阵骚动,门口的卫兵隔着门帘报告。
“萧将军,帐顶落了一只黑鹰!不给近身,特别凶!”
岳麒麟挑了挑浓眉,神态轻松的伸指咬住打了个唿哨。
这下萧晫的帅帐彻底遭了殃。
裂帛声音传入耳中,下一秒一道闪电般的黑影,翅卷狂风的扎入,轻轻松松的落在岳麒麟肩头。
萧晫抬头看着被撕裂的结实帐顶,面色不改:“岳大哥,你这海东青可不一般啊。”
岳麒麟面有得色,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取出肉干喂给肩头的猛禽:“这是我们那边的神鸟,一千只里面挑不到一个。”
一般的海东青都是黑白灰夹杂的毛色。这种黑到发亮的,个头都要大上一倍的家伙,萧晫还是第一次看到。
门口隔着门帘,外面影影绰绰有不少人影探头探脑。大伙都好奇,这种空中霸主中的王,到底是什么样?
岳麒麟从黑鹰健壮的脚爪上解下小竹筒,也不避讳萧晫,当面倒出信笺展开看。
萧晫没问。即使他跟岳麒麟惺惺相惜,毕竟各自都是领军的一方首领,这种级别的传书基本都是军事机密,还是不要问的好。
岳麒麟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放松的笑,又像是宠溺的无可奈何,还带着点骄傲:“小兔崽子。”
门口先是哎呦一声,紧接着一个人踉跄着脚步闯进来,转身怒目叫嚷:“谁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