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龄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接着魔气涌入他的内府中,将他胸口的伤口悉数治愈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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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我在啊我一直都在,烛
边龄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
在他昏睡的这几天,阿鸦蛮横地抢了一艘船带着季秉烛扬长而去,此时不知道去了哪里,想要追也无从追起。
边龄醒来之后没有像昏睡之前那样神智癫狂,听到新停小心翼翼地禀告,只是冷淡地点点头,挥挥手示意他下去。
新停已经将新停候融到了边龄伤口中,勉强用刀刃代替了那被抽掉的道骨,不至于让边龄修为倒退太多致后期对修行不利。
但是边龄对此却是完全不在乎,他衣服未束腰封,宽袍散在地上,披头散发地瘫坐在原先季秉烛所住的地方,眼神茫然地盯着虚空,一动不动恍若一座精致的冰雕。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将怀里一块盛开着一朵花多的长生牌拿了出来――正是季秉烛之前在鹿邑城所做出来的长生牌。
边龄眼神空洞地盯着他空无一物的指腹,微微一用力,指甲上一滴有些鲜红的血缓慢地跃了上来,飘飘然悬在半空。
这是在鹿邑城边龄取季秉烛的心头血时所切分出来的半滴。
边龄两百年前在落墨山中看到的那段疑似季秉烛屠了季家满门的记忆,有次无意中被季夜行知道了,那季夜行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好玩还是什么的,便很阴损地想了个利用这段记忆让季秉烛身败名裂的办法。
而边龄当时也不知道是不是恨意居多,竟然神使鬼差地答应了,之后在鹿邑城中他将自己半滴心头血和季秉烛的半滴融合在一起,强行将那段记忆曝于人前,致使季秉烛身败名裂。
季秉烛的半滴血液融入长生牌中,只见红光一闪,真正的长生牌这才筑成。
边龄目不转睛地看着悬在半空的长生牌,沉默了片刻才下定了决心,阖上眼睛将自己的神识没入了长生牌中。
“我能回去了吗?”
“我……我终于能回去了吗?”
季秉烛的声音从轰隆隆的雷鸣声中传来,阿鸦抓着他的手腕,大声朝他吼着:“别再废话了,快点回去!宜早不宜迟!”
季秉烛微微仰头看着那已经缓慢打开的虚空通道,眼睛被强光刺激地簌簌落下泪来。
――这是两百年前季秉烛突破瓶颈之后即将要渡雷劫成为还神的那段记忆。
季秉烛有些神志不清地将手伸向了那扇满是混沌的光门,但是手指在即将没入其中时,他似乎如梦初醒,猛地将手伸了回来。
阿鸦:“季秉烛!走啊!”
阿鸦直接揽住他的腰往那光门里塞,季秉烛内府的灵力根本不像阿鸦所预料的那般平稳,他一下子用力过猛,那四处乱窜的灵力无处可去,再加上季秉烛内府中的元丹根本不是自己的,阿鸦完全不知道若是此番他不回去鹿邑城晋阶到底会发生什么。
季秉烛拼命摇头,死死抓着阿鸦的手臂,哀声道:“不走,不走,阿龄还在这里……”
“现在这个时候你还管他做什么?”阿鸦几乎在咆哮了,“这根本不是我之前预料到的那种情况!若是你一点点修炼平稳突破破世到还神,失去这次雷劫的机会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你现在内府的灵力有问题!若是不去鹿邑城渡劫,你可能会死的!”
此时雷声已经从那虚空的光门中缓慢逼了过来,紫色的雷电在门上噼里啪啦一阵乱窜,险些将一旁的季秉烛给劈到。
“不行……”季秉烛还是摇头,他身体站不起来,只好死死扒着阿鸦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道,“至少,至少让我和他说一声……阿鸦……阿鸦!”
阿鸦微微咬牙看着面前已经蔓延开来的紫色雷电,又瞪了他一眼,才恶狠狠道:“我最多只能坚持十息时间,你尽快着点。”
季秉烛闻言立刻眼前一亮,强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朝着门外跑去。
阿鸦幻化出鸦羽剑,灵力包裹在剑锋上,一把上前抵住了扑面而来的雷劫,将那几乎破出来的雷电挡在光门中。
季秉烛还是低估他内府中那紊乱四处乱窜的灵力,还没跑两步,身体就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将额头磕出了一块细微的血块。
阿鸦被逼得往后退了一步,百忙之中回头看到季秉烛还趴在地上,立刻怒不可遏道:“你还在做什么?我马上挡不住了!季秉烛!”
“我……”季秉烛拼命地想要站起来,但是每次一撑起手就觉得浑身酸软,继而又重重地摔了回去,他茫然地看着面前有些重影的手,喃喃道,“我……我站不起来了……我好像、也看不见了,阿鸦……”
阿鸦简直想要破口大骂了,又催了季秉烛几句,但是季秉烛试了好几次依然还是站不起来,阿鸦怒道:“别再管他了,我们回去了!”
季秉烛边哭边摇头:“不能这样的,我要和他说一声……”
阿鸦刚想要再说什么,光门中的雷电突然一阵激烈地撞了出来,击在鸦羽剑上将阿鸦握着剑的手都震得一麻,险些握不住。
轰隆隆――
一股电流从缝隙中窜出来,直接打在了一旁躲闪不及的季秉烛背后。
季秉烛闷哼一声,血直接从嘴里流了出来。
还神期的雷劫几乎是从鹿邑城的本体那追着季秉烛劈下来的,阿鸦回头一看,悚然一惊,完全不管光门上不断窜出的雷电,将鸦羽剑一甩,直接抱住了季秉烛,那张牙舞爪的雷电直接朝着两人劈了下来。
几道紫色的雷电悉数打在了阿鸦背后,好在他本体强悍受伤并不重,不过若是再来几道他们两个可能都保不住性命了。
阿鸦在一片雷电声中大声道:“若是不回去鹿邑城渡雷劫,你是撑不下去的!季秉烛,是走还是留,你要早做决断!”
季秉烛捂着胸口吐出几口血,许久之后才将头埋在了阿鸦怀里,哽咽道:“我……我突然不想走了,阿龄、阿龄他还在这里啊……”
阿鸦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我不能走……”季秉烛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喃喃道,“我走了阿龄他就一个人了……不能走的……”
阿鸦死死护住他,后背又被劈了两道,这下就连阿鸦一向游刃有余的脸庞都有些不好看了,他将季秉烛搂在怀里,使劲用力,狠声道:“我真是欠你的!”
他说着这句话,又大力抱了季秉烛一下,这才松开他,身体化为一道流光猛然窜入了关门中。
片刻之后,那关门竟然被阿鸦的灵力逼得缓慢地在空中消失。
季秉烛倒在地上,眼神茫然地看着那光门一点点凝成一个点消失在半空,片刻之后才露出一抹笑,在地上休息了一会,才勉强捂着胸口坐了起来。
阿鸦大概是用尽了所有灵力,此时蜷缩在他内府中意识昏沉,许是要许久才能恢复过来了。
片刻之后,在外面听到动静的边龄有些担心地敲了敲门:“前辈?”
季秉烛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回答:“我,我在呢,阿龄你进来吧,我要疼死了。”
边龄像是没听到,又拍了两下门框,似乎有些着急。
季秉烛又答应了几声,但是此时他身体软得有些站不起来,只好连声应着:“我在呢我在呢!”
边龄有些亟不可待地推开了门,眼神在房间中扫了一眼,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唤了几声季秉烛的名字,季秉烛有些委屈地朝他伸出手想要抱抱:“阿龄你快点抱我起来,我后背被雷劈到了,好疼的……”
但是近在眼前的边龄像是没看到一样,神色慌张地越过他,在房间中胡乱找了一通,接着又嗓音不稳地唤了几声他的名字,冲出了房间。
季秉烛茫然地坐在原地,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内府中阿鸦的神识勉强清醒了一点,他虚弱地开口:“许是方才那雷劫出了问题,你的灵体出了问题,他应该是看不到你。”
季秉烛“啊”了一声,茫然又无措地坐在地上半天,才勉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一步步朝着院子里走去。
边龄搜寻了这个院子的角落,就连那温泉里都翻了个底朝天却依然没有找到季秉烛的身影,他忙了半天,才徒劳无功地坐在秋千上,双目放空,有些怔然地盯着面前的虚空。
季秉烛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站在边龄面前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哑声道:“阿龄啊……”
边龄的眼中完全倒映不出来他的影子,有的只是一片空洞虚无。
季秉烛伸出手想要拍拍他,但是令他吃惊的是,他的手指刚一碰到边龄身上,就像是触碰到了空气一般穿了过去,摸了个空。
季秉烛愕然地看着自己有些半透明的手,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他缓慢地蹲了下来,仰头看着如同一尊雕像的边龄,喃喃道:“阿龄,你快看看我……”
边龄一言不发地盯着虚空,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眼睛还会眨,几乎会让人以为他现在是具尸体。
片刻之后,边龄突然喃喃地唤了声:“季秉烛……”
季秉烛拼命点头,想要伸出手抱住他,但是却只是徒劳的一次又一次穿过边龄的身体。
季秉烛越来越绝望,越来越伤心,但是此时连灵体都不是的他根本没有眼泪可流,他目不斜视地盯着边龄,哑声道:“我在啊……”
边龄:“前辈……”
季秉烛:“我在,我在我在我在我一直都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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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这特么就是父爱啊!叼
翌日,天光大亮。
边龄被那冉冉升起的光芒照得眼睛一痛,这才浑浑噩噩地清醒了过来。
季秉烛昨天太过疲累,灵力耗尽,此时正蜷缩在秋千旁的石头上沉睡,长发铺了满地,本该灼眼鲜明,但是边龄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眼神依然直直望着不远处。
季秉烛很快被一阵说话声吵醒,有些迷茫地醒过来,揉了揉眼睛,迷迷瞪瞪道:“阿龄,我衣服……帮我拿一下,今天要穿带花的那件……”
“他已经走了。”
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季秉烛愣了一下,立刻张开了眼睛,有些迷茫地看向了不远处的院门。
施怨慢条斯理站在那,边龄怒目而视将新停候拔刀相对,双方表情都不是太好。
季秉烛立刻爬了起来,拼命朝着施怨招手:“施怨!施怨啊你快看看我!我在这儿!”
他一路小跑过去,围着施怨饶了两圈,做足了姿态,但是施怨却也是目不斜视冷淡地看着边龄,道:“难道你没有察觉到吗?整个聻境……不,整个落墨山都没有了他的气息。”
季秉烛怒道:“呸!呸呸呸!你不要胡乱说啊!——阿龄你别听他瞎说,我还在的呢,我在这儿呢。”
边龄不知道有没有信,只是道:“我说,闭嘴。”
“我可是一片好心来提醒你,省得你在这里枯等那么长时间。季秉烛他之前破世已到瓶颈,此时突然消失大概是灵力足够了。我原本以为他那般重视你会为了你留下来,没想到他竟然……”
季秉烛:“施怨——”
他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只是在场所有人都看不见他。
“你在他心中也不过如此。”
施怨此番前来大概就是来诛心的,又口不择言地挑了些专戳边龄肺管子的话来讲,季秉烛在一旁听着都要气炸了,更何况此时心境不稳定的边龄。
边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身体也在微微摇晃,脸上的冷汗簌簌落了下来。
季秉烛在一旁胡乱摆手,明明知道徒劳无功但是还是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你、你别听他胡说啊阿龄,季家那次是我……是我被季夜行困住了,所以才没有去救他们的,阿龄啊,你别信他啊,信信我好不好?”
季秉烛还要在说什么,背后突然传来一阵魔气激荡,他悚然一惊,回过神就看到施怨手掌心中捏着一团魔气,看模样是要打在边龄身上诱使他入魔。
季秉烛不知道为何一股怒气勃然而起,双眼骤然变成两只妖异的鸦瞳死死盯着一步步前来的施怨,眼神冰冷得仿佛能将人冻成冰块。
“凭什么……”他沉声喃喃道,“凭什么我悉心护了五年的人要被人这般肆意毁坏?他凭什么?”
季秉烛从未有过这样想要将一个人击杀至灰飞烟灭的杀意,眼神冰冷地看着施怨的眼睛,漆黑的火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衣角慢慢往上爬了上来。
那火焰虽然看着灼热,但是燃烧起来的时候却是寒冷着冒着白雾的。
阿鸦原本在元丹中休养生息争取早日化形,突然感觉到内府中一阵激荡,不情不愿地铺开了神识,正要骂季秉烛,但是一看到此时的情况,他吓得几乎从元丹中蹦出来。
阿鸦回过神来之后立刻骂道:“季秉烛!你疯了吗?你到底在做什么?燃烧……燃烧神魂?妈的,给我停手!你想让我们一起死吗?!”
连阿鸦这样的人都口不择言骂脏话,看起来真的愤怒到了极点。
季秉烛没觉得燃烧神魂有什么错处,闻言心不在焉地盯着自己衣服上的黑色火焰,淡淡道:“哦,我没这个打算的。不过燃烧神魂并没有什么不好,这样我就能摆脱这样的状态,能杀我想杀的所有人了。”
此时周遭大风骤起,将季秉烛已经变得漆黑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他眼神冰冷地盯着施怨,微微抬起手,漆黑的灵力在他手掌间化为了一块黑色的圆盘,被他轻飘飘按着正对了已经站在边龄面前的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