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捂住了飞快跳动的心脏,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插入了一柄利刃且还在缓慢地在他血肉中转动,痛得他浑身发抖,恨不得立刻死去。
他一直以为两百年前是季秉烛先抛弃了他,这才任由魔气吞噬了他的内府成功修了魔,而且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重伤了季秉烛。
边龄死死抓住地下的地毯急促地喘息着,嗓子里全是铁锈的气息,似乎下一刻就要吐出一口血来,那材质很难被破坏的地毯竟然被他徒手抓出了几个指洞。
若是他……
边龄有些茫然地想:“若是我当时相信他,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信任……我们……”
世人尤其爱以己度人,臆想多了便可能会认同那虚幻的假设。
若是两百年前边龄能坚定不移地相信季秉烛不会轻易丢下他一个人离开,不被施怨那几句话给动摇了心智,两人也不会是现在这番无法收场的模样。
边龄终于捂着眼睛,声音像是破了嗓子一般哑声哽咽了起来。
“你那么好……只是我太卑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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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过隙 第一章 诸君我喜欢回忆杀!嘻
从远处突然飞过来一块石子,将平静的湖面荡起了一圈涟漪,宿在湖面上的白鹤被惊得骤然飞起,扑扇着翅膀尖啸一声飞向了晴空。
假山中传来一串小孩子的笑声,空荡荡的洞穴像是传音阵,将那些稚嫩的声音回荡着从远处呼啸卷来。
岸上有两个身着白衣的侍女,此时正沿着那假山跑来跑去,边跑边着急着喊道:“少爷!少爷啊,您当心着点,这假山里都是水苔,当心摔倒!”
另一个侍女却道:“少爷不要往湖里丢东西,那仙鹤都被吓到了,哎呦少爷你停一停。”
在假山中乱窜的少爷完全不管不顾,欢快的笑声依然不止,很快就从假山的中央冲到了假山的出口。
两个侍女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在假山口逮住了这个胡乱窜的孩子。
那少爷约摸着四五岁,身着一件暖黄色的小夹袄,粉嫩的脸蛋上全是汗水,眉心一抹红痕仿佛活过来了一般熠熠生辉。
他不甘心地被两个侍女抓着小手臂,四肢胡乱地扑腾,不满道:“放开我,我要自己去玩,不要你们!”
侍女叫苦不迭,前些日子这少爷自己跑出门一趟险些跑到路上被马给撅了,夫人把她们罚个够呛,若是这回这祖宗再闯了什么祸,两人还有命活没有?
少爷四肢扑腾了半天,趁两个人不备,小小的身体一滚朝着一旁的草坪上扑去,一得到自由之后立刻欢快笑着撒开丫子跑向了丛林间。
侍女:“少爷!少爷啊!”
少爷才不管后面人怎么叫唤,自己一个人迈着小短腿飞快地在比他还高的草丛中爬了半天,头上一片天光大亮,他再次抬起头时,却发现自己竟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在季家里向来肆意妄为,整个宅子都被他玩了个遍,但是还从不知道季家竟然还有这样一处地方。
四周都是及人腿高的荒草,枯黄的草围绕着一座看起来很是荒废的院落,树叶不知道积压了多少年,走在上面软软的似乎踩不着地。
孩子向来是无畏的,他们不太懂的恐惧是什么,此时占据了他整个内心的是对未知事物的好奇。
少爷迈着短腿好奇地走向了那个荒园中,小手轻轻推了推门,那已经腐朽的木门吱呀一声,轰然倒地,倒是给他让出了一个通道。
他茫然又好奇地缓慢走了进去,院子里铺着长格子状的青石板,地上已经遍地都是青色的苔藓,而两块青石板的夹缝中也长满了顽强生长的草,将那铺地的石头撑出了一些小小的凸起。
小少爷才走了没几步,一抬头就望见了一颗正在绽放着花朵的凤凰树。
那凤凰树年岁并不大,开花也只是只开了枝头两三朵小花罢了,不过却是叫这个从未见过这样花朵的孩子看得眼热。
他又快走了几步,拨开面前一簇挡着他视线的枯草,凤凰树下一个身着白衣的人映入了他的眼帘。
小少爷呆在了原地。
凤凰树的树干并不粗壮,大概两只手就能合拢起来,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孩子背靠着树干坐在树下,双腿微微曲起,修长的手指搭在膝盖上,惨白得有些可怕。
不过让小少爷惊讶的是,眼前的这个人相貌着实好看,他长这么大跟着父母见过了许多人,却从来没见过像这个人一样柔和又温暖的面容,让他看着就想要走上前扑到他怀里的那种温和。
那人似乎是在睡觉,长长的羽睫阖上,在眼底洒下一片阴影,看起来好看的如同林中精魅。
小少爷愣了半天,才缓慢走了过去,不过他才刚走到凤凰树下,面前的人似乎就比被他的声音惊醒了,羽睫轻轻颤了颤,接着缓慢张开,露出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眸。
两人视线骤然对上,双双都愣住了。
小少爷不知道为什么一对上他的视线就觉得有些害怕,瘪着嘴僵在原地看了他半天,直到小腿有些发麻了,才突然“哇”的一声放声哭了出来。
那人:“……”
那人似乎被吓到了,撑了撑自己的手臂似乎想要站起来,但是还没起身就再次跌了回去,后背撞在了不粗的凤凰树上,将树枝上一朵花都给震了下来,飘飘然落到了他的头发上。
小少爷哭得更大声了。
那人勉强支起身体,朝着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柔声道:“你……不、不……不……”
他似乎口齿不太清晰,呆呆的“不”了半天都没“不”出个所以然来,看着孩子脸上的眼泪,他着急得似乎要蹦起来了。
小少爷哭来得快,收得也快,看到面前的人一副想要安慰自己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突然破涕为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人又愣住了,好看的脸色茫然又无措,似乎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不哭了。
小少爷道:“你想说什么呀?”
那人偏偏头,有些受宠若惊,指了指小少爷,又指了指自己,磕磕巴巴道:“你……和、和我……说……吗?”
小少爷趾高气昂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和你说和鬼说啊。”
那人顿时不好意思的一笑,指了指自己,害羞道:“我……啊……啊……啊……”
小少爷没多少耐心:“啊啊啊啊什么啊?好好说话,我听不懂。”
那人又着急了,拼命指着自己,努力了半天才“啊”出后面那个字来:“阿殃……”
小少爷听得尤其费劲,当下很是不耐烦:“阿殃啊,好了好了知道了,我叫殚儿,你可别说话了,你不觉得费劲我都觉得累得慌。”
阿殃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好看了,他点点头,示意自己不说话了。
小少爷殚儿也不怕生,仰头看着头上的树枝,疑惑道:“这是什么树啊?上面开的花,我都没有见过呢。”
阿殃也跟着他仰头去看,看了半天才伸出手比划了两下,殚儿疑惑看着他,他又很着急地比划了两下,最后想是想到了什么,将头顶上那朵花拿下来,轻轻递给了殚儿。
殚儿接过来,好奇地反复看了看,又放在鼻子旁闻了闻,“嗯”了一声:“好像也不怎么好看哎。”
阿殃顿时一急,指了指头上的花,然后两只手指在掌心上比划着人走路的步子,之后双手大大张开比划了一个好大的圆,睁着清澈的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殚儿。
――等到再过一点时间,树会长得特别大,这样的话就会很好看了。
殚儿毫不客气:“你在比划什么,我看不懂。”
说着将那凤凰花甩到了阿殃怀里,哼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阿殃立刻想要撑起身体去追他,但是还是踉跄了一下,直直跪在了地上,挡住了半边脸的头发被风吹得掀起,露出了他眉心那抹暗红色的竖痕。
已经打算离去的殚儿余光瞥到了那抹红痕愣了一下才回过头,有些不高兴地看着他眉心的红痕,奶声奶气道:“你头上那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和我的一样?”
阿殃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眉心的红痕,他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回以无辜的神色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殚儿一直觉得自己天生眉间便有红痕是独一无二的,但是没想到竟然有个连话都不会说的人拥有着和他一样的红痕,当即很是不爽。
殚儿指着他,怒道:“你眉心的那个红的,抹掉!”
阿殃很乖巧地捏起袖子擦了擦,但是只是将眉心擦得一片红之外,那红痕依然存在。
殚儿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扒着他的脖子用手去擦他眉心的红痕,似乎要帮他擦掉,但是那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红痕又哪是随随便便就能擦掉的,最后阿殃眉心都要滴血了,那红痕犹在。
阿殃大概很疼,死死咬着唇不敢发出声音,眼泪也强忍着不落下来。
殚儿不知道为什么,一看擦不掉那个红痕,顿时一股委屈涌上来,揉着眼睛又开始放声大哭,嗓子都哑了。
阿殃吓了一跳,也顾不得疼了,从头发上扯下来一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抹额,胡乱绑在了自己眉心,挡住了那个红痕。
他轻轻拍了拍殚儿的手,拼命指了指自己的眉心,示意自己现在已经没有红痕了。
殚儿这才抽泣着停止了大哭,咬着手指看着阿殃现在有些怪异的造型,看了片刻又大笑了出来,很是混账。
阿殃看到他笑自己也觉得开心,笑着笑着,刚才疼出来的眼泪就唰的落了下来,他吓了一跳,胡乱抹去了,依然朝殚儿笑着。
殚儿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在欺负人一样,他干咳了一声,勉强装作成熟的模样,问:“你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呀?你父母呢?”
阿殃一直明亮的眼睛突然黯淡了下来,他缓慢摇了摇头,摸着自己的胸口,又摇了摇头。
殚儿看不懂他到底想表达什么,皱眉道:“你还是说话吧,这样胡乱比划我更看不懂!”
阿殃这才磕磕绊绊的试探着开口:“我……阿……阿殃不、不好……他们不、要我……”
他看起来很想努力一句话表达完自己的意思省得殚儿再不耐烦离开他,但是大概是长久不说话,他的表达还是有点困难。
“他们……以前来、看过我……说我为什么……不死……”阿殃眼中全是茫然疑惑,“殚儿,死……是什么意、意思啊?”
“我不太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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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季家有儿初长成啊,啾
季殚心道你父母真不是个东西。
季殚虽然年龄小,但是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明白的,一些很是晦涩难懂的东西他比那些大人都要清楚,一听到这句话,顿时盘着小短腿坐在了季殃身边,拍了拍季殃的小腿,趾高气扬道:“他们说的都是骗你的,你不要听他们的。”
季殃歪头看了看他,他也不是很好奇的人,只好点点头,道:“好、的呀。”
季殚小孩子心性,在这里玩了一会就觉得无聊了,他伸出手拉了拉季殃的头发,道:“我带你出去玩儿吧。”
季殃疑惑道:“出……去?”
季殚道:“对呀对呀,你老待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啊,我带你出去跑几圈你就知道啦,来来来,快起来啊。”
季殚站起来去拉季殃的手,季殃吓了一跳,看到他小小一团拼命使劲的样子怕会吓到他,连忙配合着他努力想要站起来,但是两人合力了半天,季殃的身体就像是被什么困住了一样,死活都站不起来。
季殚累出了一身的汗,顿时没什么耐心,直接打了季殃的手一下,怒道:“你怎么回事呀你!动啊!”
季殃眨了眨眼睛,有些委屈:“我……动不了……”
季殚原本想要放弃,但是他大概天生反骨,遇到自己对付不了的反倒越挫越勇,他跑到季殃背后,使劲推着他的后背,季殃双手撑着地,猛地用力,纤细的身体直接摔了出去,这才终于挪动了一点。
季殚顿时开心地拍了拍掌,道:“看嘛看嘛,这不动了吗?快起来,起来呀。”
季殃看到他开心自己也开心,撑着手臂缓慢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还没走两步,背后的凤凰树突然从枝干中伸出来一条细细的藤蔓,飞快地席过来一把卷住了季殃的小腿猛然一用力。
藤蔓绷紧,刚刚站稳的季殃也被拉着一个踉跄,接着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腰腹直接撞到了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季殚吓了一跳,连忙跑回去:“喂,喂,你怎么了?”
季殃的后腰被横着撞了一下,嘴里全是血腥味,他挣扎了半天才缓慢爬了起来,扬起笑容来摇摇头:“没……没事,不……”
他愣了一下,还是不懂要怎么安慰季殚,只好摇了摇唇,试探着选了个很相近的词道:“不……难受的……”
季殚摸了摸他的脸,触到了一手的冷汗:“可是你都流汗了,真的不疼吗?”
季殃被他这样亲昵的姿势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地摇摇头,也不知道在否认什么。
季殚看到他这副神情,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受,他翻了翻自己小袄里面的布袋,翻了半天才拿出来几块蜜饯,捏出来一颗塞到季殃嘴里,拍了拍季殃的腰,小声道:“不疼啦不疼啦,吃了甜甜的东西就不会痛了。”
季殃手足无措地含着那块蜜饯,不知道是要怎么做,只是茫然道:“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