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偷偷抬眼看他,眼睛里带着笑,“公子,太子殿下让人送来了好些东西呢,都是给公子的。”
落英瞅着外面使了一个眼色,“快,把东西拿上来。”
外面的人小心翼翼抬进来一株四五尺来高的红珊瑚树,光华溢彩,绝世罕见,除了珊瑚,还有长亭凤尾琴、珍珠玛瑙珠宝等名贵物件无数。
孙若徵抚摸着那珊瑚树,想着自己曾经在信上写过,平生还从未见过四尺高的珊瑚,结果……他记在了心里,真给他找来了这东西。
这么高的珊瑚,可是要近千年才能长出来的灵物。
“公子,除了这些,还有一幅画……太子那边的人,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您一定要亲自打开看。”
孙若徵接过那卷画,心中无限好奇,他轻手轻脚地打开——
只看了一眼,手一抖,把那卷画扔到了地上。
落英连忙把画捡起来,“公子,怎么了?”
孙若徵脑袋里轰隆隆响,脸颊也发起热来,那画上面的……那幅画上面画的——是那天的街道,绿柳石桥高楼……还有掀开的帘子,以及那个,未曾画出的窗边人影……
他知道了!
他知道那天站在那的人是他,他看到他了!
落英在画上看了一眼,笑了:“公子,太子殿下知道那天是公子您呢。”
孙若徵神色发青,面上喜怒未定。
“公子,你怎么还不高兴啊?”
“这……这怎么高兴,这等有违君子,暗中偷窥的下作事被……被人发现了,平白招人厌恶。”
落英眼珠子转了转,“公子,太子殿下怎么会厌恶您,您看看那株红珊瑚,还有那箱子公子喜欢的小物件,说明殿下时时把您放在心上……”
“他要是生了您的气,今日怎会送这些东西过来。”
孙若徵:“……”
可他怎么不亲自来见他呢?
孙若徵心中一慌,突然想起自己那天的行头,他看见了他,可他那天,穿着一身白衣,不仅形容憔悴,而且还行为鬼祟……
“我最喜欢美人,以后肯定要娶一个绝世大美人做夫郎。”
“那我……”
“你现在这样,勉强过得去吧,不过,你可千万不能长残,你要是长大了变丑了,我可不要你。”
第173章 太子大婚番外5
孙若徵恍惚地转过身去, 看向梳妆镜中倒映出来的颜容, 镜子里的人穿着一身华贵的广绣长袍,刺绣精美, 腰带、玉簪、墨冠无一不是精美绝伦, 光彩照人。
瘦削的下颔, 颀长白皙的脖颈,秀丽无双的脸庞, 他怔怔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修长的眉淡而雅, 美目流转间似惊鸿掠水,浅色的瞳孔中扬起一圈圈波纹。
姣好的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孙若徵努力在脑海中回想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他这样……
算是长残了吗?
落英眼见自家公子对着镜子出神, 自己小心翼翼把手中的画卷折好,虽然公子把这东西扔在地上, 但这可是太子殿下的墨宝。事后一定跟那堆宝贝书信一般, 视若珍宝地收藏在柜子里。
他不敢让手中的画有一丝一毫褶皱, 便打算将整幅画全部摊开, 再重新卷起来,“咦, 公子, 最下面还有一句话……”
“什么?”孙若徵回过神来, 画上还有字?他方才一时激动之下, 并没有看完全。
“你把画拿给我看看。”
落英淡笑着把画递给孙若徵,眼睛里带着些许促狭,孙若徵瞪了他一眼。
接过他手中的画, 心急火燎地打开,凝神屏气,定睛一看——
“徵儿,你酿的桃花酒真好喝。”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桃花酒?
那不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孙若徵曾经满怀期待地让人给段绍戎送了一坛亲手酿的桃花酒,幻想着对方会喜欢,然而他却从来没在回信上看见过对方提到这坛酒。
期待落了空,孙若徵渐渐忘却,临到这时,对方却又突然提起这茬。
孙若徵轻轻地笑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容又立马消失了。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画小心折起,宝贝似地抱在怀里。
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恼。
谁让他就喜欢上了这么一个无情薄幸郎。
太子大婚当日,整个京城仿佛被注入了一壶滚烫的开水,红妆连绵至天际,何止十里,满城皆红,绿柳挂上了红绸带,石桥下的莲花,莲瓣雪白通透,花尖却好似缀了颗红豆一般。
孙夫人拉着孙若徵的手走出孙府大门,孙夫人年岁渐长,眉宇间越发福润细泽,她拍了拍自己小儿子的手,眼睛底下尽是满意。
当初这婚事便是她一手促成,如今到了功德圆满的日子,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孙智心亦是喜笑颜开,他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现在的他老早就被封了侯,家世荣耀显赫,今天,自家的孩子也将成为太子妃,将来的皇后。
从一个咸鱼太守混到今天,他整个人头上,仿佛就顶着光辉灼目的四个大字——“羡煞旁人”。
百官来贺,都给他老老实实当旁人吧。
时辰到了,亲哥哥背着孙若徵上了二十四人抬的七宝龙华轿,前面八个容貌清秀的侍女拿着鸾凤宝扇走在前列,孙若徵坐在轿中,耳边是吹吹打打的嬉闹声,他的心也跟着这热闹的声响跳个不停。
孙府渐行渐远。
从家里到皇宫,这条路他已经走过无数回,只是这一去,他的身份从此也变了。
他终于嫁给了他想要的那个人。
段绍戎身上只有淡淡的酒气,在婚宴上,他只喝了几杯酒,还都是敬自家父皇的,别人的酒,他才不喝。往日嗜酒如命的他难得改了性子。
太子殿下机智的很,心中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洞房花烛夜这么重要的时辰,自然是要保持清醒,不能唐突佳人。
段绍戎勾起嘴角,脚下宛如生风,身后的宫侍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紧太子殿下的脚步。
入了寝宫,直到看见大红喜床上坐着的那个人,段绍戎才感觉到心定下来。
饮下合卺酒,接过玉如意,段绍戎挥退殿中所有婆子宫女,用手中的玉如意,挑开了红盖头。
殿中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低眉,一个抬眸,四目相对。
眼前人的样子,和记忆中嬉笑怒骂的身影,跨过十几年岁月长河,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时光仿佛定格在这一瞬,身后的红焰喜烛燃烧,垂下了点点红泪。
回过神来,段绍戎往前走了一步,半蹲半跪在床边,拉起身边人白皙的手。
抬头仰望他如画的眉眼,那天骑马回眸瞥见窗边的他,一袭白衣,清贵无瑕,眉眼精致,像是碧波湖畔下的一株清莲,亭亭出水,气质出尘。
他不过看了一眼,这个清清冷冷的人,好似就在他心底埋下了一颗莲子,长成一株莲花。
这些不能相见的日子,那花就在他的心湖里招摇。
而今,满堂的红绸彩带,金盏红烛,红艳的烛火倒映在他细腻如凝脂的脸庞上,段绍戎蓦地想起了那年的上元节。
他和孙若徵一起在桥下放莲花灯,许下心愿藏进灯里,点燃灯芯,将手中的莲花灯放入水中,随水漂流。
放完莲花灯后,两人拉着手在桥上走,段绍戎想要去猜灯谜看表演,孙若徵不答应,坚持要在桥上数河灯,“一、二、三……三十七……四十六……我数到哪了?”
“一、二……五十六……”
“又错了……重新数……”
……
“别数了别数了,我帮你数好了,一共二百七十六盏,走,我带你赢灯笼去……”
……
段绍戎忍不住脸上浮起了一抹笑容。
新婚房里,孙若徵觉得莫名其妙,抓着他的手,什么话都不说,又是什么意思?
还笑?
刚新婚的美夫郎心生愠怒,语气有所不耐:“你在想什么?”
段绍戎终于笑出了声,手一撑,由半跪着的姿势变成了和孙若徵一样的坐姿,伸手搂住了自家夫郎纤细的腰肢,把人拉过来一点,戏谑地回道:“我在想那年我们俩一起放的莲花灯。”
“今天你是不是得偿所愿了?”
“你肯定偷偷向老天爷许愿,说想要嫁给你的绍戎哥哥……”
时过境迁,当初四处嚷嚷着要嫁给绍戎哥哥的小双儿,早已变成了一个脸皮子薄的清莲美人。
此时再听什么“绍戎哥哥”,嫁啊娶之类的词,羞耻地要往地缝里钻。
脸皮比纸还薄的小美人忙瞪了眼面前嬉皮笑脸的那个人,“我才没有许这种愿望,我当初……我当初做莲花灯的时候,我就想着祈求老天爷,我再也不要帮那个人抄书,夫子罚的人是他,我为何还要去写那狗爬字。”
当年兢兢业业粘着自家绍戎哥哥的小美人,不辞辛苦,任劳任怨,绍戎哥哥被夫子罚抄书,明明写字端正秀美的孙若徵,还无师自通地学了一手段绍戎的专属狗爬字,在必要的时候,替他写作业交差。
这么一个痴情愿意替你写作业抄书的未婚夫,夫复何求。
后来在营帐中,被无数老师围着单独教授的太子殿下,无数次想念他家小美人。
段绍戎:“……”
骤然提起当年往事,还真是一段年少黑历史,鸡飞狗跳上蹿下跳不思学习的确是他。
黑历史被自家夫郎在新婚之夜无情点出,男人的面子何在。
“好吧。”段绍戎叹了一口气,捏了捏美人夫郎的脸,“那你的愿望早就实现了……”
因为那年上元节过后,段绍戎便离开了。
他再也不用替他抄书了。
思及此,孙若徵蓦地红了眼睛,段绍戎在他眼睛里的水光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摸了摸鼻子,压下升起的酸涩和心疼,段绍戎凑过去在他耳边轻笑道:“不过我跟你说,我当初在河灯里许下的那个愿望,今天实现了。”
“我还以为我们两个人心有灵犀,许下的是同一个愿望,结果没想到,居然只是本殿下一个人自作多情啊……”
“——是同一个。”
“什么?”
孙若徵偏过头,环住身边人的腰侧,依偎在对方怀里,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轻轻道:“是同一个。”
第174章 太子大婚番外6
往前数十年的记忆, 段绍戎第一次被人投怀送抱, 还是这么香香软软的一个小美人。
不是没有女人双儿想要勾引他,只是他一向对旁人不假辞色, 容不得外人近身, 唯独眼前这个小双儿, 他非但不想推开他,反要将他搂得更紧一些。
手指插-进对方如墨的齐腰长发, 细腻的触感如同上好的锦缎, 让人忍不住贴的更近一些。
“徵儿……”
“太子殿下……”
听到这个称呼, 太子殿下心中不太满意,他的手指一勾, 卷起一缕长发,“以前天天追着喊绍戎哥哥, 这会儿叫太子殿下, 徵儿与我这般生疏, 心中还是在怨我么?”
美貌的新晋太子妃脸上浮起一抹紧张, 他张了张口,急于解释, 却又组织不好语言, “那是小时候的称呼, 这会儿长大了, 自然是要叫殿下的。”
英俊的太子殿下搂着自个儿的太子妃,挑了挑眉,耍无奈, “可我不想听你叫我太子殿下。”
小美人脸颊一红,可他也叫不出其他的称呼呀。
段绍戎似是看出了他的为难,俊脸带笑:“这样吧,今天我们两人成亲了,你往后叫我夫君好不好?”
小美人嗫嗫喏喏:“好、好。”
“叫一声来听听。”
原本清雅如雪的秀颜这会儿已经红得滴血,低下头,看自己腰带上的凤纹配饰,闭上眼睛,鼓起勇气开口:“夫君。”
太子殿下的脸上的笑容越发放肆。
以前总听他家玉和爹爹叫父皇夫君……心怀不轨的太子殿下在那十年的军旅生涯中,尤其是在那少年初长成时的迷梦中,幻想过心中的惦念的那个人,在他怀里这样叫他。
一朝夙愿得以完成,只听一次哪能餍足。
膨胀的心在作祟,不禁得寸进尺道:“再叫一声?”
羞愤欲死的新晋太子妃咬着唇,抓紧了喜服袖子,把脸偏到一边,这一回却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深谙兵法攻心秘诀的太子殿下知道不能逼人太紧,心中遗憾叹了一口气,见好就收。
他的洞房花烛夜,可不能把人欺负哭了。
小美人脸皮真薄。
为了安抚羞涩的太子妃,智勇双全的太子殿下只好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转换话题,“徵儿,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这转换话题的水平是真的不高明。
对敌时候用兵如神的战神太子殿下,此时却如同被蠢牛附体,如果以前被他打败的敌人看见他现在这幅模样,一定会大喊一声西贝货!
虽然太子殿下平日的才智丢了大半,但用来安慰同样被新婚红烛熏昏头脑的太子妃殿下,却是足够的。
“我,过得很好啊,每天就是看书、下棋、弹琴什么的……日复一日,没什么新意,你,你在外面行军打仗的,一定见过更多的东西……”
“是见过很多好玩的,往后咱们还有很多日子,我一一说给你听好不好?”
“——那你一定也有很多危险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