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话, 少年更伤心了。
他觉得他整个世界再度黑暗了下去, 他人生最后一点光亮也没有了。一瞬间, 他好像失去了做所有事情的动力。
没有便宜师父, 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现在便宜师父还会来找他, 等便宜师父成了亲之后,心里就只有那个可恶的师母, 没有他的位置了。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到时候,便宜师父更不会关心他的死活了。
高吉利传完话回来,就听小殿下的抽泣声一阵阵从阁内传出来,登时觉得心都要碎了。不由暗自埋怨, 这定北侯也真是的,遇事怎也不知道让着乖乖小殿下。
高吉利也跟着红了眼,劝:“小殿下不要伤心了。方才定北侯听说殿下身体不适,脸色立刻就变了,别提多担心了,走时还再三嘱咐老奴一定要照顾好殿下。可见定北侯心里还是有殿下的。这夫妻间还经常吵架斗嘴呢,别说是师徒了,殿下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定北侯一般计较了。”
毕竟和定北侯闹僵了,殿下在朝中的日子恐怕又要不好过了。高吉利担忧的想,但高吉利不敢说出来,怕再刺激了小殿下。
然高管家却不知,他不经意说出的“夫妻”二字已经狠狠刺痛了他家小殿下的神经。
少年几乎是急了眼道:“你胡说,夫妻怎么可以和师徒比,在孤看来,师父和徒儿之间的感情分明比什么夫妻之情深厚多了!”
高吉利不明白乖乖小殿下怎么突然扯出这一通歪理,但这种时候,虽知是歪理,他也只能昧着良心附和道:“是,是,是奴才说错了,师徒之情情比天高,岂是寻常夫妻之情能比的。就像殿下和卫侯的感情一样,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摧毁的。”
“是么?”
少年喃喃了一句,忽又扯着嘴角道:“孤知道,你只是在敷衍孤。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何还要成亲,为何还要找那个可恶的师母……”
高吉利听得眉心一跳。
小殿下如此伤心,竟然是因为定北侯要成亲了?可成亲生子于男子而言,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定北侯也确实到年龄了啊。小殿下怎么反应如此大?
高吉利神色渐渐凝重。因为他前两日刚从一个在尚书府做事的老乡口中听说一样辛秘,说定北侯至今未成亲,并非是因为没有中意的女子,而是因为有厌女之症,卫老夫人为此还相看了很多勋贵之家的庶子,要为定北侯纳一男妾。
定北侯喜爱男子,而小殿下生得如此漂亮,整日又和定北侯走得那么近,莫非是定北侯趁机对小殿下做了什么龌龊事,才惹得小殿下如此伤心?
高吉利被自己的猜想惊呆了。
他越想越觉得事情的真相十有八九就是这样,定北侯在欺负了小殿下之后,却不肯对小殿下负责,反而要娶别的男子为妻,所以小殿下才会对定北侯娶妻的事反应如此激烈,还说什么夫妻不如师徒之类的傻话。
他就说,仅凭多年前一段无疾而终的师徒之情,定北侯怎么可能就突然对乖乖小殿下这么好,小殿下毕竟顶着一个臭名昭著的前朝太子身份呀。如今看来,定北侯分明就是人面兽心,觊觎乖乖小殿下的美色!
可怜乖乖小殿下在朝中无依无靠,竟然被定北侯给欺侮了!定北侯在行那龌龊之事时,小殿下该多无助多绝望。而现在,定北侯在哄骗了乖乖小殿下并将乖乖小殿下吃干抹净之后,竟然要始乱终弃,去娶别的男子为妻,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摆明了欺负他们小殿下只是个前朝太子,在朝中无人啊。
畜生!畜生!
高吉利现在何止是心碎,简直肝都要碎了。
高吉利怒道:“殿下不要伤心了,老奴这就进宫去,让陛下为殿下做主!殿下好歹是一国储君,岂能由他一个侯爷如此欺侮!”
高吉利热血灌顶,狠狠一摔袖子,抬步就要走,不料书阁门砰得从里面打开,一身雪袍的少年两眼肿的如核桃,阴恻恻看他一眼:“不许去。”
“都这种时候了,殿下还要维护定北侯吗?殿下真是太傻太善良了!”高吉利满脑子都是卫昭对他的小殿下行龌龊之事的惨烈画面,急得嗓子都冒火了。
少年攥着拳头道:“可他成亲生子,本也无错。”
“可他不该招惹殿下,对殿下始乱终弃啊!”
“可仔细想想,其实我先招惹的他,他从来没说他过他不成亲。”
“殿下太傻……啥?是殿下先招惹的定北侯?!”
“嗯。”
剧情反转得猝不及防,高吉利摸着自己的小心脏冷静了一下,方试探问:“那行那事时,也是殿下主动的?”
少年皱眉望着他:“哪事?”
“就……”高吉利老脸一臊,委婉道:“就是你们一起睡觉时发生的那事呀。”
“哦,睡觉啊。”少年想了想,点头:“是啊,也是孤缠着他,和孤一起睡的。”
!!!!
高吉利宛如雷劈,痛心道:“殿下怎能如此不……”他本想说“不自爱”,猛然察觉自己一个奴才,实在没资格说这话,便急忙改了口道:“殿下怎可如此冲动呀。”
想到以后和便宜师父一起睡觉的人就不是自己了,少年愈发伤心难过起来,道:“孤不是冲动,孤一个人睡害怕,孤喜欢和卫侯一起睡。”
高吉利急得跺脚。
瞧瞧,这说得叫什么傻话。
高吉利撑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那睡觉时,殿下……是睡在下面,还是睡在上面?”
少年正伤心,闻言没好气的瞪自己大棉袄一眼,道:“废话,孤当然睡在下面了。”
便宜师父要在上面用胳膊给他挡着光,他才能睡着啊,大棉袄怎么总问他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算了,你不会明白的。孤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你不要让其他人来打扰孤。”
少年恹恹留下一句,再度把自己关进了书阁里。
高管家简直撞墙的心都有了,这、这叫什么破事啊。他抓心挠肝的团团转了一阵子,实在没辙了,便决定到厨房亲手给乖乖小殿下炖碗大补汤冷静一下。
……
穆允抱膝坐在门后,浑浑噩噩想到天黑,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少年于是独自走到后院,从井里打了一桶冷水出来,欲兜头浇下去,好让自己清醒清醒。结果刚把桶举起来,旁侧忽伸来一条手臂,轻而易举就把桶夺了过去。
“大胆——”
少年大怒,要发火,一扭头看见那夺桶之人,一下子愣在原地。
“师、师父?”穆允懵然望着从天而降的卫昭,旋即意识到自己还在和便宜师父置气,于是丢开桶,长睫一垂,闷声道:“师父怎么来了?”
卫昭摸了摸鼻子,故作平静道:“听说殿下身体不适,所以臣特意过来看看。殿下可好些了?”
“哦。”
少年依旧垂着眼睛,迟钝了下,道:“孤没事,孤很好,不劳卫侯挂念。卫侯忙你的军务去吧。”少年说完,掉头就走。
卫昭啧了声,小东西是真生气了呀,连师父都不叫了。
卫昭于是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紧追上去,如往常一样揉了把便宜徒儿的脑袋,哄道:“好了,别生气了,师父错了还不行吗?”
本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话,然而正疾步走着的少年却忽然停住了脚。
少年隐在雪袍下的手紧紧捏成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转身,一双黑眸颤抖望向卫昭,堆攒多时的情绪在这一瞬爆发:“师父根本没有错,师父为何总是如此敷衍地哄着我!师父是不是一直都拿我当小孩子,觉得我什么都不懂,所以才总无条件的宠着我,顺着我,以致我都产生了错觉,觉得自己可以在师父的庇护下过完这一生。”
“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师父根本不可能陪我一辈子的,师父也根本不可能庇护我一生,因为师父要成亲,要生子,要有自己的家庭,他们才是师父真正要庇护的人。而我,一直都是一个外来者,是我认不清自己的位置,被一时的安逸蒙蔽了双眼。师父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师父为什么明知是我错了,是我任性胡闹,还要说这些话哄我?”
“我知道,我说这些话又任性了,我也知道,我于师父而言,一直都只是个负担,师父为我遮风挡雨,为我教训那些欺侮我的人,而我,除了黏着师父要这个要那个,让师父答应我各种无理要求,我什么都没有为师父做过,我只是个拖累。其实那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事早就随着前朝一起覆灭了,师父完全可以不认我,也完全可以不理会我的。”
这些话,仿佛抽干了少年所有力气。少年浑身颤抖,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气,好久,有些虚脱的抬起头,一阵天旋地转道:“对不起,我……我其实最不喜欢拖累别人了。我以后会尽量不缠着师父了,我、我其实也有我自己的理想的,我很多年前就有的理想,我……”
穆允本想说“我是个有病的人,师父不必再理会我”,然而他实在没力气了,他胸口窒闷的厉害,随时都可能晕过去,为了实在自己的诺言,不再成为别人的负累,他只能转过身,继续浑浑噩噩的往前走,就像他幼年时撑着最后一口气在黑暗中踽踽独行时那样。
卫昭眼眶一热,心痛得几乎要炸裂,既恨这小家伙到了此时还如此不信任自己,又恨自己不够体察这少年的敏感,非要搞这劳什子的试探,把小家伙折腾成这副样子。
早知他对自己也是这般心意,他哪里用得着去请老祖母上场啊。
卫昭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不由分说将少年打横抱了起来,咬着少年耳朵低声道:“只要师父还在,你这一辈子都别想从师父身边逃走。”
第103章 剖白
穆允身子骤然一僵, 几乎怀疑自己是出现了幻觉。然而那股子熟悉又陌生的温热气息尚萦绕在耳畔, 不可能是假的。
“我——”
在便宜师父面前素来伶牙俐齿的少年难得打了下磕巴, 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两只乌眸中却仿佛沉满了星子, 熠熠发亮的望着上方的高大人影。
一辈子……都别想逃走……究竟是什么意思?
少年忽然心跳如鼓, 有什么东西迅速从心底破土而出, 因速度太快, 他只匆匆看到一个模糊的掠影,却无从捕捉那究竟是何物。
是收留他的意思么?
不嫌弃他这个行走的麻烦, 以及那个敏感可恶的前朝太子身份。便宜师父的意思是, 即使他成亲了, 也不会丢弃他, 给他留一隅安身之地么。
可他并不能开心起来。因为他不想和别人分享便宜师父。而且依照卫老夫人的说法, 那个可恶的便宜师母,才是要陪伴便宜师父一生的人。
而他, 不会煮饭, 不会烹茶,不会缝衣服, 也不会照顾人,甚至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呢, 如何去和那个可恶的师母竞争。
少年越想越伤心,眼尾渐泛起微微的红色。
“我有手有脚, 不会赖着师父不走的。”
“师父放我下来吧。”
顷刻,少年肩膀微微颤抖, 倒比平常都更加平静的道。
飞蛾不一定能扑到火,有些人,也是注定要踽踽独行的走完这一生的,何况他的一生,并不会多长。也许三五个月,也许一年两年,不会再多了,闭上眼睛,很快就可以熬过去的。等蛇纹真的侵蚀进了全身肌肤,他还可以找个地方好好躲起来,不必再见任何人。
穆允漫无边际的想。
只是卫昭却没动,反而更紧的抱住了怀中人,目中似有幽火跳动。
……
听说小殿下独自去了后院,不准任何人跟着,高吉利吓了一跳,连忙带了两个家将来找,结果刚进门就见到了更受惊的一幕,吓得高吉利险些没直接绊倒。
但高管家毕竟是高管家,在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最后一瞬,还是坚强的稳住了肥胖的身躯,并迅速转过身,淡定的同家将道:“快走,殿下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咱们……那个不宜打扰。”
由于天色已晚,后院门又被高管家胖躯挡得严严实实,两名家将并不能看清院内的具体情形,但两人对于高吉利在府中的地位还是很认同的,既然高管家说不宜打扰,那便是真不宜打扰了。否则惹怒了小殿下,他们可担不起那后果。
一人抬了抬手里的托盘:“那高管家,这补汤怎么办?”
高吉利小心翼翼的把后院院门掩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两人走远了,方擦了把汗,道:“无妨,先搁厨房热着,晚些再给殿下喝。”
并再次嘱咐:“那个,记得告诉大家,今晚若无事,都尽量别来后院这边。”
家将口中应是,心中却犯嘀咕,这大晚上的,小殿下究竟躲在后院里做什么重要事,竟连守卫也不许靠近。
等两名家将离开,高吉利仍不放心,于是远远立在门外守着,一防有闲杂人靠近,二怕小殿下万一有个什么急事,连个能使唤的人都没有。
……
院内,卫昭将怀中扑腾不止的少年放到花架下的一处石凳上,见少年红着眼,还要挣扎,显然并未参透自己话中深意,唇角一勾,索性一手固住少年腰肢,另一手将少年双臂反剪到身后,欺身压下,直接用嘴堵住了少年未滚出喉的话。
穆允显然未料到卫昭竟有此动作,脑中轰得一声,猝然睁大眼睛,手脚不知不觉已停止了挣扎。
少年显然青涩,对这类事一无所知,既不懂迎合,也不懂反抗,卫昭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撬开少年唇齿,长驱直入,舌尖灵活的在充满津液的腔内游移挑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