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洲自然无有不应的。
他们选了一个凉亭过去,凉亭里面本来有人的, 看到萧承洲后,立即起来装作准备走的样子, 最后亭子里就剩谢彦和萧承洲两人,倒方便了他们。
坐在亭子里,恰好看到远处廊亭里郑鹏几个人,三人凑做一堆,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原本没个正形歪躺在椅子上的卢宇,忽然被针扎了屁股一样弹坐起来,理了理衣服,抬脚就跑,郑鹏和王瑞拉都拉不住。
谢彦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
萧承洲也看到了刚才的情形,“他怎么了?”
谢彦指指廊亭另一头出现的几个少女,对萧承洲道:“看到那鹅黄衣裳的女子没?”
萧承洲点头:“看到了。”
谢彦笑道:“卢宇对她很有好感,如今正缠着家里去向对方提亲。”
“卢宇喜欢她?”
“是啊。”
萧承洲不解道:“既然是喜欢,为何又要惊慌逃走?”不知道的,还以为卢宇遇见什么了叫他害怕的东西呢。
“那不叫惊慌,那叫害羞!”谢彦一脸很懂的样子,他趴在石桌上,“卢宇说他每次看到那姑娘,心里就欢喜得不得了,偏偏又很紧张,只要离那姑娘近一些,就紧张得面色发白,跟不能呼吸了似的。”
“是害羞吗?”萧承洲低语,看着谢彦的侧脸,眼中藏着深思。以前,谢彦看到他也是这样的……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当年太监之事吓到他了,可近来从他观察谢彦来看,好像事实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因今日要进宫,谢彦一早就被巫翎叫起来,早上没睡醒,又还没午睡,此时日光微醺,他连着打了几个哈欠。
萧承洲看他睫毛润润,睁大眼睛挣扎的样子好不可怜,低声笑道:“你睡一会儿吧,我在这里,没人会过来打扰。”刚才正殿也就罢了,他们待着的这个凉亭位置偏,别人知道他在这里,不会想不开没事往他身边凑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谢彦就是怕自己睡了萧承洲无聊才一直撑着,见他都这么说了,立即感激一笑,“那我睡一会儿,洲哥你有事叫醒我就行。”
萧承洲点头,招手让空青移了一下位置,为谢彦挡住刺眼的日光,方便他入睡。
谢彦这一睡,就睡了小半个时辰,而萧承洲坐姿基本没变,背脊挺直,一手放在腿上,一手搭在石桌上,他眼睛看着外面,但始终注意着谢彦,时不时会看一眼谢彦。
凉亭旁边虽有大树遮阴,可身处室外,就算放冰盆也散不了多少热。南星拿着折扇不停地给谢彦扇风,谢彦也睡得满头大汗。没用萧承洲叫,他自己就醒了,醒来后他还坐那儿迷瞪了一会儿,才渐渐清醒过来。
萧承洲推过去一盏才叫人准备好的冰饮,从袖子里摸出一条手绢递给谢彦,“擦擦汗。”
谢彦先喝了一口冰饮,顿时感觉从里凉到外,他握着手绢擦了擦脸,不经意看到手绢上绣的东西,噗嗤一声,笑着将手绢展开,指着上面稚嫩的刺绣,“洲哥,你这手绢谁给你绣的呀,瞧着是刚学的练手之作。”
手绢不大,小小的一角,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幼童,正一手捂着耳朵,一手小心翼翼地点爆竹。刺绣之人的针法稚嫩,却充满童趣。这手绢好些地方都刮出丝了,看着很旧,洗得发白,萧承洲应该用了不少年头了。
萧承洲看着细细打量手绢的谢彦,虽是笑着,却略有些伤感,他说:“是曾经一个朋友给我的。”他朝谢彦伸手,将手绢拿过来,好生折叠起来,放进了袖子里。
“我还没洗呢,洗了再还你啊洲哥。”谢彦有点尴尬地说,那手绢上沾着他的汗,看萧承洲珍惜的样子,这手绢对他一定很重要,早知道他就不用这手绢擦汗了呀。
萧承洲表示无妨,“我回去叫人洗也一样的。”
谢彦挠挠下巴,对送萧承洲手绢的人很好奇,他神神秘秘地问:“是哪家姑娘呀?”
萧承洲没想到谢彦这么问,他怔了一下,失笑道:“为何就一定会是姑娘?”
谢彦理所当然道:“手绢,只能是姑娘送的呀。总不能是谁家小子那么无聊,送朋友送手绢吧?
谢彦平时也有和郑鹏他们互赠礼物的时候,他脑海里想了一下郑鹏扭扭捏捏掏出一条手绢递给他的画面,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挥了挥手,将这可怕的场景挥走。
萧承洲笑着不说话,只是道:“我幼时一直待在宫里,根本没机会出去。”
谢彦就听懂了,没机会出宫,自然也没机会和谁家姑娘接触。谢彦心里猜着,那估计是某个刚学刺绣的宫女送给萧承洲的。萧承洲小时候处境很艰难,身边对他好的人不多,所以,哪怕只是宫女送的东西,也叫他珍而重之地随身带了这么多年,还挺有情有义的。只是看他说起那朋友伤感的语气,那宫女怕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谢彦叹气,伸手在萧承洲手背上拍了拍。一切尽在不言中,他都懂。
萧承洲不知道谢彦忽然叹个什么气,只觉得他故作老成安慰人的样子十分逗趣。
太阳慢慢变着方位,两人在凉亭里又坐了一会儿,此时御春园里的人已经很多了,到处都是交谈声。谢彦和萧承洲也离开了凉亭,进了御春园的正殿。
谢枫他们已经在了,谢彦过去与一些长辈见过礼,他见萧承洲一出现,就被好些人围着说话,只能自己找位置坐下。
寿宴的位置自然有讲究的,谢彦坐的是寿宴开始时自家的位置,家人都已经在那,谢枫夫妇同桌、谢赫夫妇同桌,谢彦与与谢缈同桌。谢缈手握团扇,正与旁座别家姑娘说话。
谢彦就无聊摸着桌子上刚摆上的点心吃,忽见萧承洲面带笑容走向门口,原来是段家人出现了,他虽贵为王爷,但作为段家的未来女婿,自然不能再单论品阶。
段玉韵走在段家人群里,看到萧承洲时,面色好像更白了些,段家其他人对萧承洲倒很热情。谢彦心不在焉地有一口没一口咬着点心,仔细观察段家人,没看出有什么不对的,也不知道段家其他人知不知道段玉韵和豫王的事。不过谢彦觉得,事情既然做了,除非有通天本领,不然肯定会留下痕迹,段玉韵一个姑娘,平日里与豫王幽会,身边人不可能没有察觉。
越来越多人进来,往往这姗姗来迟的,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像另三位王爷,就都是这个时候来的。豫王一出现,谢彦赶紧去看段玉韵,就见段玉韵的眼神果然胶着在豫王身上,欲言又止的模样。豫王却当做不知,全程未与段玉韵对视,只顾着与他人说话。
谢彦就看段玉韵眸光暗淡下去,眼睛都红了。谢彦啧了一声,脑门儿上就挨了一下,一回头,原是谢缈用扇子敲的。
“你看什么呢?”谢缈说,她刚才回头就见谢彦一直盯着人家诚王的未婚妻看,也太孟浪了。
谢彦凑到谢缈耳朵边,说:“姐,你有没有觉得段姑娘不太对劲,听说她喜事将近,可我瞧着她却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
这点谢缈岂会不知,下午她和段玉韵都在太后那里待了许久,从头到尾段玉韵都神思不属的样子,好几次太后与她说话,她都没及时回应,惹得太后都不高兴了。
谢缈轻声道:“就算是,又关你我何事。”她总觉得今晚会出事,叮嘱谢彦,“专心吃你的东西,少操心。”
谢彦点头。
门外忽然传来唱礼,原是太后以及帝后到了。
殿内众人忙起身行礼。
寿宴正式开始。
宴上丝竹声声,举着托盘的宫女鱼贯而入,冒着热气的美味佳肴被摆上桌,谢彦果然听谢缈的,看着殿中央的表演,专心的吃吃喝喝,到献礼贺寿阶段时,他家也轮不到他出面,他能做的也就是感叹一下那些贺礼的珍贵巧思了。
昭元帝今晚心情不错,在前两日钦天监就将推算出的吉日报给他了,他特意选在太后生辰这个好日子,准备将三儿子的婚礼日期宣布出来。
献礼结束后,因昭元帝有话说,奏乐声便停了,表演节目的人也退下去,殿内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昭元帝身上。
就在这么个安静的时刻,一道呕吐声忽然在殿内响起。
谢彦和其他人一样,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段玉韵惨白着脸,捂着嘴眼神惊恐。
“段姑娘这是怎么了?”上首的皇后关切问道。
第24章
处于众人焦点的段玉韵,面对皇后突然的询问, 慌忙摇头:“没、我没……”
可话还没说话, 她就感觉喉头一阵反胃,那感觉压都压不住, 不由捂着嘴巴再次干呕起来, 一声接一声, 整个安静的正殿都是她发出的声音。
谢彦阁下筷子, 吃不下东西了。
段玉韵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段家人脸色也变了。
“吐成这个样, 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吧。”皇后转头征询太后。
太后面色不好, 不过想着对方到底是即将过门的孙媳, 勉强关心了两句,“宣太医进来看看吧。”
段夫人忙道:“她没事,没生病!”她扶着段玉韵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让她出去透透气就好。”
她扶着段玉韵匆匆行礼后就要往外面走,
“这孩子。”皇后状似慈爱道, 命令正殿两边候着的宫女,“你们快去扶着段姑娘,身体既然不舒服, 不能强撑。”
离段玉韵最近的两个宫女听令,过去将段夫人挤开, 将段玉韵扶着,口中道:“段姑娘, 您再等等,太医马上就来了。”
“不,放开我!”段玉韵挣扎着,但因一直反胃,她的挣扎倒像是因呕吐而带来的抽搐。
段家人额头冒汗之际,许多人都察觉到事情地不对劲了,这段姑娘怎么回事,好好地怎么忽然呕吐?为何一听太医就惊恐色变?还有皇后,她为何一定要段玉韵看太医?
谢彦往萧承洲那边看,就见萧承洲脸上挂着忧虑神色,好像十分担心段玉韵。再看豫王,脸色有点异样,却还在故作镇定,端王和惠王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尤以惠王,看向豫王的眼神十足十的幸灾乐祸。
谢缈给弟弟夹菜,“胡看什么,吃菜。”
“哦。”谢彦慢吞吞地往嘴里塞东西,他直觉段玉韵身上的情况,与萧承洲有关。难怪说叫他不用担心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太医来得很快,段玉韵再不情愿,也被两个宫女摁在原地动弹不得,强制地将她手腕拉出来,让太医诊脉。
段玉韵眼中闪过绝望。
皇后问:“段姑娘的身体,如何?”
太医松开段玉韵的手,走到帝后位置前方,将诊断结果告诉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大宫女如实地将听到的转述给皇后,众人便看到皇后挑了下眉毛,而坐在皇后身边的昭元帝同时也听到了,面色也是一变,看向了下面神色莫名的萧承洲。
还不知道问诊结果的太后蹙眉,“她到底怎么了,很严重?”
皇后将结果转述给了太后,太后不赞成地看了看萧承洲,低声道:“胡闹。”
皇后面带揶揄,命那两个宫女,“将段姑娘扶下去,好生照料着。”
段玉韵看清帝后等人的神色后,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他们误会了。这误会能免她一时的难堪,但思及诚王阴沉的性子,她知道,等待她的将是死亡,她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段玉韵闭了闭眼,眼中的绝望变成了孤注一掷,在被宫女扶着走下去前,她忽然大声道:“我怀孕了,是豫王强迫我的!”
段玉韵用尽了所有力气喊出的这句话,殿内所有人都一字不落,清清楚楚地听进了耳朵里,所有人都神色大变。
“你胡说什么!”豫王指着段玉韵,眼神淬了毒一般,显然在这一刻,他恨极了段玉韵。
段玉韵好似终于明白她对豫王的满腔情深,得来的只是豫王彻头彻尾的辜负与利用,不由自嘲一笑,她声嘶力竭道:“你瞧不起母妃是宫女出身的诚王,你不忿他受到皇上重用,你便威逼强迫于我,以此来达到羞辱诚王的目的!”
在被宫女拖出殿门之前,段玉韵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向了豫王。
豫王愣在原地,一脸被雷劈的神情。他张嘴辩解:“不是她说的这样,是她喜欢我,背着萧承洲故意勾引我……”
“住口!”昭元帝龙颜大怒,将手中的杯盏砸向豫王,正中豫王头顶。
玉杯落地成了碎片,殷红的血迹从豫王头顶滚落。豫王对上昭元帝愤怒得发红的双眼,心内瑟缩一下,再多的狡辩都不敢说出口了。
太后支着额头,连声说头痛,皇后带着宫女关怀左右。
一场本该喜庆的寿宴,最后变成了一场荒唐闹剧。宴席不欢而散,段家人失魂落魄地跪在殿外,其他人摇头唏嘘地出了宫门,他们虽然都喜欢看热闹,可这事涉皇家私密的热闹,谁有胆子看的,今夜他们宁愿自己没长耳朵。
萧承洲被昭元帝留下说话,谢彦跟着家人出了宫门,神色还有点恍惚,他虽然不明白这事怎么是皇后带人捅出来的,但背地里肯定是萧承洲用了什么手段。而且,段玉韵不要命了吗?这样的丑事,怎么就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出来。
这个疑问,谢缈给他做了解答,“就算她当时顺水推舟,让皇上他们认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诚王的,但诚王能认吗?”
萧承洲肯定不能认啊,谢彦想,媳妇儿都还没娶,就先当了爹,那不是彻底成了绿王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