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谢彦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本来就是柳雯先招惹的他, 被说了一顿受不住哭着回家, 柳家人顶多在心里埋怨谢彦不懂怜香惜玉,再惋惜一下结亲无望, 真要上门理论是不敢的,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这日, 谢彦收到李文华递来的帖子, 邀他去京都郊外的明珠园玩去。这个帖子萧承洲也有一份,最近谢彦天天和萧承洲在一起, 一张帖子通知了也可以, 但为显对谢彦的重视, 李文华特意给谢彦也递了请帖。
明珠园, 其实就是个葡萄园,葡萄有“水晶明珠”之称,那葡萄园的主人是个文雅的, 就取名明珠园。李文华递帖子来, 也是说, 葡萄熟了,咱摘葡萄去吧!
谢彦和萧承洲自是欣然而往。
在夏季,明珠园一直是京都文雅之士喜欢去的一个消遣之地。明珠园挺大, 有许多的小院,相互间以青石墙隔开, 院子上空都搭着高高的葡萄架,在葡萄架下, 青石铺就的院子里摆放上三两张桌椅,约三俩好友,吃一份冰碗,或者泡一碗茶,顶着从葡萄叶钻出来的细碎阳光,这么闲闲的坐一会儿,也是一种享受。
若坐得烦了,还可去后面的葡萄地,拿上果篮,自己动手摘几串葡萄,更是一番别有趣味的体验。
明珠园谢彦每年也要去几次,不过他们坐不住,所以这样安静悠闲的玩法不适合他和郑鹏几个,他们多是去摘几筐葡萄,趁着刚被剪下来,着下仆快速送回去,让家中不太适合出门的长辈吃吃新鲜的葡萄。
谢彦和萧承洲到了明珠园,李文华早订好了小院子等着他们。
今日天气恰好不是很热,日光躲在云层后面迟迟不露面,微微吹着小风,坐在葡萄架下,很是凉快。
谢彦与萧承洲落座,就见李文华向他推来一杯冒着酒香的红色液体,笑得一脸猥琐,“谢小彦你尝尝,这是明珠园的葡萄酒,与仙醉坊的桃花酿可是京都城并列第一的美酒呢。”
谢彦伸出一根指头将酒杯推回去,“这么好喝,李大哥别客气,还是你喝吧。”
萧承洲嘴角含笑,瞥了李文华一眼,明明看着是个会让人如沐春风的眼神,却无端让李文华在大夏天里打了个冷颤。李文华呵呵讪笑两声,“我与谢小彦开玩笑呢,这葡萄酒,是人家正儿八经自己酿的,不是玉姿酒。”
所谓的玉姿酒,是明珠园的一种特色酒,在酿葡萄酒时,少女以脚踩踏。原本是为庆祝葡萄丰收,后来渐渐变味,据某些人说,这样酿出来的酒滋味格外不同,便被他们称为玉姿酒。每年明珠园的玉姿酒酿得不多,但喜欢喝的人还挺多的。不过这样的酒,打死谢彦他都不会喝的。
而且,经过桃花酿醉酒一事,谢彦打定主意只要和萧承洲在一起,能不喝酒就不喝酒。因此,他老老实实捧过送到小院里的冰碗,小口小口吃起来。
冰碗里被冰冻过的葡萄,吃起来沙沙的,谢彦最喜欢吃。
萧承洲看他先把葡萄挑出来吃了,便把自己那一份推过去,不过还是说:“吃太多冰的不好,把葡萄吃完,其他的就别动了。”
谢彦嘴里含着葡萄,听话地唔唔点头。等两个碗里的葡萄都一个不剩后,谢彦果然听话地放下勺子。
李文华把自己那碗也推过去,试探道:“我这里还有,你喜欢,也拿去吃罢。”
谢彦摇头,揉揉肚子,“够了,吃太多冰的不好呢。”
萧承洲翘了翘嘴角。
李文华无语,他就不明白了,萧承洲与谢彦相交还不到一个月,就一个事事关心、一个百依百顺,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就好成这样了?
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地李文华将那杯葡萄酒喝了,看着空了的酒杯,李文华想到那有名的玉姿酒,忽然觉得怪怪的,忙将酒杯推到一边。
“之前的事,多谢李大哥。”谢彦忽而道。
他说的是谢缈的事,若当初没有李文华从中带风向,退婚之事多数人的目光绝对是放在谢缈身上的,还不知道要被说多少闲话。
李文华道:“一点小事,谢小彦你太客气了。”
他们李家人个个嘴皮子利索,在打嘴仗、带舆论方面,还真没有怕过谁。区区一个范俊远,解决起来实在容易。不过这事私底下萧承洲交代他要处理好,所以当时本来还不太上心的他顿时不敢大意,认认真真地混在那些文人中间、茶肆、酒楼说书之地,总之那几天哪里有关于谢缈的八卦,哪里就有他。
谢彦猜着李文华也不是真的约他们出来吃葡萄的,便很贴心地主动给两人腾地方,说自己要去后面葡萄地,给祖母摘些葡萄送回去。
萧承洲却站起来,笑着说:“一起去吧。”
谢彦就不好说什么了,着人拿了果篮、剪子,三人往葡萄地去了。不过谢彦有意加快了点脚步,让萧承洲和李文华走在后面。萧承洲倒也没追上去,慢慢跟在后面,只叮嘱谢彦自己用剪子的时候慢一点,不要伤到手。
谢彦应下,认认真真地挑起了葡萄。
看着在葡萄地里穿梭的谢彦,萧承洲眼里含着淡淡笑意。
李文华往谢彦那边看了两眼,搞不懂萧承洲此时在想什么,只说起正事:“前两天在长公主府,王爷没看到中意的女子?”
萧承洲的眼神始终追随着前面的谢彦,好像完全没有听李文华说话似的。
李文华知道私下里的萧承洲不像在外人面前那样有问必答,便也懒得吊胃口,直接说:“听说,皇后娘娘想把母族的一位姑娘指给你做王妃,皇上那边没反对,也没点头。您怎么想的?”
萧承洲这下说话了,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皇后娘娘这几年,也愈发冒进了。”
“毕竟惠王也快到而立之年。”李文华道,“皇上迟迟不立太子,如今四皇子都已成人,拖得越久,变数越多,皇后娘娘会着急,也属正常。”
他压低声音略带隐晦地说:“贪腐案结果一出来,我怕惠王狗急跳墙。”
萧承洲便淡淡地笑了,忽然他神情一变,往前快走几步。
“哎……”严肃的气氛消失殆尽,李文华无声张口,颇为无奈地摇头。
谢彦从凳子上下来,被下仆扶着站稳,后怕地拍拍胸口,刚才他站在凳子上摘最顶上的葡萄,晃了一下,差点摔下来。肩膀被人扶住,谢彦转头,见萧承洲不知何时过来了。
萧承洲双眉紧蹙,“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彦笑着。
萧承洲低头看一眼地上的果篮,见里面已经装了不少,拿过他手中危险的剪刀递给下仆,拉着谢彦站到一边,“我看你也摘得差不多,剩下的让他们摘去吧。”
谢彦也不是非要自己动手不可,见两人好像谈完话了,便同意了,他献宝似的从果篮里捧来一串葡萄,对萧承洲道:“洲哥,这是我特意为你摘的,你看这些葡萄个头匀称,又大又圆,红得发黑,想必很甜,等会儿洗来给你吃!”
萧承洲摘去忽然落到谢彦头顶的葡萄叶,顺手揉了揉他的头,神色愉悦地应道:“阿彦有心了。”
本是兄友弟恭的场景,落在李文华眼里不知为何读出了两分腻歪,李文华想一定是他刚才喝下那杯葡萄酒的缘故。
将摘葡萄的重任交给下仆,谢彦亲手捧着那串葡萄和萧承洲他们重新回到小院。
刚才他们走的时候,隔壁小院还很安静,此时回来,里面就闹哄哄的,也不知道待了多少人。进了小院,谢彦捧着葡萄亲自用剪刀留蒂一颗颗剪下,一颗颗洗了装盘,端上桌。
萧承洲捡了一颗喂进嘴里,然后道:“果然好吃。”
谢彦拿着丝绢擦手上的水,得意道,“也不看看是谁摘的。”
李文华伸手,口中道:“我也尝……”尝。
萧承洲伸手,将盘子往自己身边一划拉,看也不看李文华,垂着眸慢慢吃着盘子里的葡萄。李文华还保持着漫不经心伸手的姿势,却已是指尖微颤,一脸震惊。
王爷!不就是一串葡萄,您不能因为摘的人是谢彦,就忽然变身幼稚小孩,护起食来了啊!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诚王萧承洲吗?!
谢彦恰好转身将丝绢递给旁边的下仆,没看到刚才那一幕。他转头,看到李文华的姿势,顿生警惕。将李文华的手慢慢拨开,让下仆将一盘葡萄递到李文华面前,“李大哥,那个是我给洲哥摘的,你不能吃哦!这串长相也不错,我都洗干净了,你吃吧。”
李文华悲愤不已,同样是“哥”,不用这么区别对待吧!他刚才可看见了,这一盘是谢彦直接用手,一把一把拽下来的,动作粗暴敷衍,和一颗颗用剪刀精心剪下来的完全不一样!
谢彦和萧承洲共吃一盘葡萄,李文华自己吃一盘,心里却半点高兴的情绪都没有,他一脸麻木,只觉得再甜的葡萄,都抚慰不了他那颗受伤的心!
“哐当”一声!
隔壁突然地巨响惊动了院子里的三人。
隔壁有人大声惊呼:“不好了,范兄在来的路上,被人套麻袋打了!”
作者有话要说:
麻袋:我终于有了姓名。
第30章
因为那一句高喊,隔壁一下子乱了, 开始就吵吵嚷嚷的, 这会儿跟炸了锅一样,谢彦感觉有一百只鸭子在自己耳边嘎嘎叫。
那句“范兄被人套麻袋打了”, 谢彦听到了, 但他当时没有多想。
直到对面那些人开始询问具体, 你一句我一句, 谢彦他们没听清楚那人具体说了什么,在短时间的静默后, 对面忽然一声爆喝, “谢家真是欺人太甚!”
依然没有多想但对“谢”字敏感的谢彦耳朵动了动, 吃葡萄的速度都慢下来, 把脑袋往那边偏了偏。
“婚约已了,两家已各不相干,奈何谢家心胸狭隘, 小肚鸡肠, 伺机寻仇!”
“今日他们目无王法公然对伯府之子动手, 他日若是个普通人,谢家岂不是更无法无天,要草菅人命?!”
“那谢家的谢彦不学无术, 整日游手好闲,竟只吃喝嫖赌!”
听到这, 谢彦感觉不对了,看着对面向他看过来的李文华, 脑子上冒出个大大的问号:没听错的话,那些人口中的谢彦好像就是他吧?
李文华慢慢往嘴里喂着葡萄,慢慢嚼着,慢慢点头。
“谢彦与他的狐朋狗友,每年都要参加什么斗宝会,为寻一件宝物往往豪掷千金,只为与人攀比,简直挥霍无度!”
“谢彦仗着背后有侯府撑腰,处处横行霸道!听闻他还曾当街强抢民女,威吓他人不敢阻拦,当真无恶不作!”
李文华发出气音哈哈笑了两声,看着谢彦,“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呀?”
谢彦向李文华扔了颗葡萄,转头看着萧承洲,委屈道:“洲哥,我才不是他们说的这样,他们故意诋毁我。”
萧承洲揉揉他的发顶,嗓音温润:“我当然知道。”
隔壁对谢彦的讨伐还在继续,谢彦听来听去,也终于听明白了。他们口中的范兄,原来是范俊远。范俊远在来明珠园的路上,也不知惹来哪路神仙,被套上麻袋暴揍了一顿。同来的人虽也被套了麻袋,但并未挨打,于是侥幸躲过一劫,等打人的走了后,找人将范俊远送回伯府治伤,他赶来报信。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句的,也不知道怎么推断的,认为这事是他们谢家人干的,主谋还是谢彦。可怜谢彦,好端端在这坐着,啥事没干,身上莫名就多了口黑锅。
最叫谢彦生气的,这些人还提及谢缈,言语间多有不齿,说谢缈是故作清高的虚荣女子,才与范俊远退婚,就盯上了诚王。他们猜,两家退婚之事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简单,兴许是谢家人早听说了什么消息,故意退婚。范俊远与如烟姑娘,一定都是被谢家人设计污蔑的!
对面一群文人,最会借文章生事了,谢彦开始也不想逞一时之快,打人后再连累自己父亲也像郑鹏他爹一样,被叫进宫挨训,所以一般这个时候,面对文人谢彦都是能忍则忍。但他们说谢缈,谢彦无论如何都是不允许的。
谢彦拍案而起,刚想呵斥隔壁住口,萧承洲就按住了他的肩膀,温声道:“先坐下。”
谢彦看看他,见萧承洲坚持地看着自己,只好气呼呼地坐下。
好在这些人还有下限,没在背后继续编排一个女子。转眼之间,隔壁的话题就已经发散开了,众人群情激奋地讨论着,大骂纨绔子弟们仗势欺人,讽刺他们受着一国恩禄,却不知报效国家,只知满足自己的私欲;又念诗文,借以讽刺官场的腐败黑暗,还发表感想,若换了他们,则应当如何、如何。
谢彦好歹也是被读书人讽刺过好几回的,且也被家里逼着读过书,虽多数都记不进脑子,可听那文绉绉的诗文,也不会说是在听天书。
这会儿谢彦满脸的气愤就在慢慢消失,他感激地看萧承洲一眼,还好他刚才忍了,不然就算出了恶气,自己也讨不了好。现在好啦,这些人讽刺官场,不就是讽刺如今朝中那些正在当官的吗?往大了说,他们这是在讽刺今上眼力不行啊!刚那诗文念出来,就好像是隔壁那些人在指着今上鼻子说,你看看你,都选的什么人当官呀?把个官场搅和得一塌糊涂!唉,他们不行的,就知道以权谋私,像我就不会那样,我是最公正廉明的,你让我来,立即还你个廉洁清明的官场!
于是谢彦摩拳擦掌,一脸阴笑,向萧承洲借用了空青,带着南星并另外跟来的一群下仆,浩浩荡荡地去了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