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面的昭元帝,将两人刚才的一番举动看得清楚,嘴角的笑纹抚平了许多,他的视线从一脸激动向自己表功的豫王脸上移开,落到那猎物上面,神色顿时一变!
被豫王猎杀的,乃是一头白虎。往年为表自己的勇猛威武,也有士兵猎杀过老虎,可问题就在于这头被豫王猎杀的白虎,身躯并不强壮,看着甚至是瘦骨嶙峋的,不是病残,便是老弱。
虎为百兽之王,但虎老了,丧失捕猎的能力,也无法再守住自己的地盘,唯有被驱逐猎杀,不得善终的下场。而他贵为天子,乃是人中之首……随着年纪增长,身体状况的日益下降,昭元帝常常会感到力不从心,他如今正是敏感多思的时候,看到这头瘦弱而遭猎杀的老虎,忽然就想到了自己。
昭元帝深知猎场外围不可能有老虎的,这老虎从何而来,豫王想干什么?他在暗示什么?
怒火充斥着胸腔,昭元帝克制不住地将手边的酒杯拂落。
杯子摔在脚边,还在慷慨激昂说话的豫王什么都来不及想,立即跪下,惶恐道:“父皇息怒,可是儿臣说错了什么?”
在场的只有少数几个人一眼便猜出昭元帝发怒的真正原因,其余人包括谢彦一时间都感到茫然。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昭元帝不可能把自己心里想的什么表现出来,只能想着法的翻豫王旧账,怒斥他,“不敬兄长,好大喜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个时候解释就等于狡辩,豫王只能茫然又委屈地听训。
昭元帝看他好像压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便又说他不思己过,妄听妄信,总之就是蠢得让人心痛!训斥完,昭元帝又责令豫王回去后老实待在王府反省自身。
这是又被关禁闭了,才逍遥没多久的豫王想到那被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心里简直苦不堪言。
之后,昭元帝就拂袖而去,后续归来的小队,带回来的献礼就只能凑在一处一起递上去了。连惠王献上的雄鹿都是一个待遇,因此他心里既对豫王幸灾乐祸不已,又对他恨得牙痒。
萧承洲是几个皇子里回来得最晚的,他回到营地的时候昭元帝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惠王现在看萧承洲的眼神十分不善,却还主动凑到萧承洲身边,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他,好像十分替萧承洲惋惜的样子。
萧承洲却只目露担忧地往昭元帝的帐篷处看了一眼,“急怒伤身,父皇身体无碍吧?”
惠王见萧承洲一点都不因为献礼机会被破坏的事生气,顿觉无趣,“父皇千秋正盛,龙虎之躯,岂是病邪可侵的?”
萧承洲听了,笑着说:“臣弟猎了一头雄鹿献给父皇,不知大皇兄献的是什么?”
惠王立即冷哼一声,“总归不能叫父皇看在眼里了,你管我献的什么。”说着,甩袖便走。
一直站在一旁假意和别人聊天的谢彦,见惠王终于走了,急忙走到萧承洲身边,嘿嘿笑着,“洲哥我知道他献的什么,和你一样,都是一头雄鹿。”
雄鹿有鹿角,鹿角代表着健康长寿,因此献雄鹿给年老的昭元帝,怎么着都错不了。
萧承洲摸摸他的头,“你献的可是香獐?”
“你怎么知道?!”谢彦惊讶道,萧承洲才刚回来啊,应当不知道他献的什么才对。
“我当然知道。”萧承洲笑着说,“我可是叫人赶了不少猎物到你身边去。”
“那些猎物是你赶来的?”谢彦错愕道。
萧承洲一挑眉,“你以为是谁?”
谢彦不好意思道:“我以为是那些想讨我姐欢心的人赶来的。”
“那你猜错了。”萧承洲凑到谢彦耳旁,低声道:“那些猎物是我赶来讨你欢心的。”
萧承洲的气息吹过来,叫谢彦耳朵忍不住滚烫,他脸色也是一红,慌张地推开萧承洲,待发现没人注意这边,才道:“你注意点,这里好多人的!”
萧承洲这才一本正经地站直身体,问谢彦:“晚上要不要过来跟我睡?”
谢彦摇头:“不了,我爹娘都在。”
萧承洲就只能叹道,“那先去我那边待一会儿,明天要跟我一起出去狩猎吗?”
谢彦点头,今天谢缈说明天不用管她,叫谢彦找自己朋友玩去,谢彦第一反应就是要和萧承洲一起。
谢彦在萧承洲的帐篷里待了一个时辰,外面喝酒聊天的人都散去后,他才回了自己的帐篷,出来的时候,脸色红红,好在是夜里了,这个异样便连他身边的南星都没发现。
约好第二天一起狩猎,一早谢彦就和萧承洲在营地碰头,带好工具便骑马进了林子。
谢彦射立着不动的靶子是百发百中的,至于跑动的猎物,体型大些的也还好,像兔子一类体型小的,准头就要差些。谢彦跟萧承洲一起狩猎,全程都是萧承洲带着人用箭帮他驱赶猎物,这样谢彦就又是百发百中了。换做别人,会觉得没有挑战性,缺失了点乐趣,谢彦却很自得其乐。
试问这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如他一般,让堂堂一名王爷带着随从纡尊降贵地满林子帮他驱赶猎物?
弯腰将又一只被射中的兔子捡起来,谢彦一打马腹要往里走,缰绳却被萧承洲拉住。
“不往里面去了。”萧承洲说。
猎场虽然每次秋猎前都会让人先将里面清理一番,但也只着重清理林子外围,一些厉害的野物不是被猎杀了,就是被驱赶到了林子深处,他们这几天声势浩大,那些野物不一定敢出来,但贸然穿过规定好的安全线,还是不可取的。
谢彦惜命得很,一听再进去可能有危险,跑得比谁都快,“那我们快走吧。”
萧承洲笑着正要应好,眉头却突然一凝。他扬手,空青便策马进了林子。
谢彦道:“怎么了洲哥?”
“我听到里面有人喊叫。”萧承洲说。
“不会有人闯进去了吧?”谢彦惊讶地说,然后他忽然也听到里面传来隐约的人声,带着明显的惊慌失措。
萧承洲立即指着身边跟来的几个护卫,让他们护着谢彦先离开。
谢彦问:“那你呢?”
“我等会儿就跟上你。”萧承洲说。
但就这几个呼吸之间,声音越来越响,谢彦已经能看到林子那头骑着马狂奔过来的人。
空青跑在前面,一边做着手势一边大喊:“退!是群狼!”
谢彦听了两遍才听清楚,心下大骇。他本就不放心萧承洲留下,这下更不同意自己单独离开,立即道:“洲哥,一起走!”
这时候,谢彦也看到,空青他们后面跟着三匹马,其中一匹载了两人,上面坐着个白衣飘飘的姑娘,那熟悉的装扮,不是邱晴晴是谁?
还来不及感叹这姑娘的阴魂不散,谢彦就张大了双眼,看着最后面的一匹马,被纵身一跃的狼咬住臀部,打乱了节奏,马上的人也摔了下来,很快两只狼扑到他身上撕咬,惨叫连连。
惨剧只发生在瞬间,谢彦看着那血淋淋的一幕,甚至忘记了动弹。
“阿彦!”萧承洲大喊一声。
谢彦回神,见萧承洲向他伸出手,下意识地抬手放上去,然后就被萧承洲用力一拽,搂着腰坐在了萧承洲身前。
“驾!”萧承洲骑马载着谢彦在护卫的掩护下,迅速逃离此地。
群狼数量众多,打眼望去竟不下二十只。萧承洲临危不乱,指了几个护卫离开去搬救兵,为了不让狼群跑去别的地方造成人员伤亡,他带着其余护卫走的是之前他们经过的没什么人来的路线。
秋日林中树叶落得差不多了,但繁乱的枝丫总是从各个角落窜出来,谢彦尽管躲在萧承洲怀里被他护着,但身上也被抽了好几下。眼前只有一片残影,谢彦被冷风吹得眼角冒出了泪珠儿,这么快的速度,若换做他驾马逃离,不被群狼咬死,也是撞树而死。
他们的后面,被护卫带着逃命的邱晴晴哭花了一张脸,这些狼是邱晴晴一行人引来的,害得谢彦他们不得不驱马逃命。谢彦听着她刺耳的哭声,觉得比群狼的嘶吼还难听,还哭得人心烦。谢彦气不打一处来,冲后面吼道:“你给我闭嘴!再哭把你扔下去喂狼!”
邱晴晴的哭声一顿,然后尖叫道:“你敢,皇后娘娘是我姨母,我叫她治你的罪!”
谢彦冷笑一声,大声道:“皇上还是我表叔叔呢!你害得他表侄和儿子被群狼追咬,报上去我看是谁被治罪!”
邱晴晴哭声一噎,又嘤嘤哭了两声,就咬紧嘴巴了。
护卫们都松了一口气,逃命之中还不忘向谢彦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存在已久的BUG,昭元帝和昭王撞了,我明天把之前章节里的都改掉,把昭王改成惠王,会有陌生感,请大家记住啦!
第53章
狼群紧追不舍。
萧承洲带的人不多,倒有一战之力, 但他怕乱中出错, 危及谢彦,所以不敢贸然下马。只是他们骑的虽都是好马, 但林子杂乱很是妨碍, 一直跑也总会被狼群追上的。
萧承洲紧盯着前方, 对谢彦道:“阿彦, 你换个位置,面朝我。”
谢彦说了声好, 他刚试着调位置, 腰上便多了一只手, 他借着萧承洲的力, 快速在马上转了一圈,与萧承洲面对面坐着,为了保持身体的平衡, 他不得不抱住萧承洲的腰, 紧贴着萧承洲的胸膛。
萧承洲揽着谢彦的后腰将他再往自己身边搂了搂, 气息拂过谢彦的耳朵,“箭囊在旁边,阿彦, 搭弓射杀狼群。”
换位置后谢彦大概也懂萧承洲要他做什么了,虽然在马上颠簸不好持弓箭, 但面对生死威胁,再困哪也要尝试。拿到弓箭后, 谢彦的双手换了个位置,搭在了萧承洲的肩膀上,像是搂着他的脖子,若不是当下情况太过特殊,这暧昧旖旎的姿势,谢彦是怎么都做不出来的。
谢彦举着弓箭,萧承洲也尽量调整身姿方便他持箭,谢彦试了几次,连续几箭射空,但多少也打乱了狼群追咬的节奏。
其他护卫也并不是一味驾马奔逃,若遇到前方路径树木少些,空旷些,便会迅速拉弓搭弦回身射杀狼群。
这样一路逃一路找机会回身射杀,也叫他们杀掉了十来只,还剩十几只一直锲而不舍地紧追上来。但这样也给了他们喘息的时间。
萧承洲紧拽着缰绳,将前方一棵树作为标志,喝令众人,到了那里迅速下马,迎战群狼。
骏马疾驰,众人很快到了萧承洲指的那个地方。萧承洲率先下马,那些狼看到他们停下,纷纷纵身扑过来。萧承洲一手搂着谢彦下马,一手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疾投出去,正中当先一只狼下颚最柔软的部位。那狼的脖子被箭头捅了个对穿,从空中跌落在地,痛苦的嘶叫几声就不动了。
谢彦知道萧承洲身手不错,但是也没想到他竟然厉害到这个程度,仅凭单手的力道,就将一只恶狼置于死地。
“你在后面躲好。”萧承洲收拾了那只狼,在护卫们都各归其位时,才转头对谢彦说。
谢彦清楚自己的斤两,在萧承洲的帮助下猎猎没危险的动物还行,要面对狼群这样凶悍的动物,他那花架子一般的箭术是没什么用的。他听萧承洲的话,握着弓箭乖巧地退到一边,不妨碍他们。
邱晴晴就没他这样安静,被人抱下马后,死死拽着那一直护着他的护卫不松手,哭闹着要他留在原地继续保护她。护卫是邱家的人,自家小姐有令,他不敢不从。但其他人都在与狼群厮杀,他不去帮忙实在说不过去,而且若不是有萧承洲他们,他们主仆二人都已被群狼撕碎了。
护卫很是为难,谢彦却看不过去,他抽出随身带的匕首,利索一划,就将那护卫被邱晴晴抓住的衣袖割下,然后挥挥手对那护卫道:“你去杀狼,别管我们。”
邱晴晴抓着一截破布傻眼了一会儿,然后喝道:“谢彦!你什么意思,几次三番,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吧!”
谢彦把匕首插回去,眼皮子撩了撩,“不装你那大小姐温婉贤淑的份儿了?”
邱晴晴被堵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气势顿时矮了一截,嘴硬道:“谁装了!”
谢彦嗤了一声,指着前面一刀砍在一只狼身上的萧承洲,“你看我洲哥杀狼的气势,很英勇威武吧。”
邱晴晴往那边看了一眼,只见萧承洲一张俊颜面无表情,脸侧沾着点血迹,却没影响他的容貌,反而更加有气势,令人心折。
邱晴晴一直看萧承洲,倒叫谢彦不舒服了,他在邱晴晴眼前晃了一下,“我知道你喜欢洲哥,但是洲哥不可能喜欢你的,而且你的为人本性,洲哥已经知道一清二楚,你觉得他会喜欢你这样表里不一的人吗?”
谢彦得意地哼哼了两声,他都想直接告诉邱晴晴了,萧承洲不会喜欢她的真正原因,是因为萧承洲喜欢的人是他呀!
“关你什么事!”邱晴晴面色又红又白,仿佛受了什么奇耻大辱,她愤怒地推了谢彦一下,鄙夷道:“他那样的人,本姑娘才不屑喜欢!”
谢彦被推得踉跄一下,蹙眉道:“你真粗鲁!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之前皇后娘娘要给你和洲哥指婚一事喜欢上洲哥才这样的,但没想到你竟然不喜欢洲哥,那你又为什么要装出很喜欢他的样子?你有什么目的?”
邱晴晴急忙否认道:“我才没有,你不要胡说!”
正因为皇上没同意,萧承洲也直接拒绝了,所以皇后娘娘才想先暂后奏,让她故意接近萧承洲,试图让萧承洲喜欢上她。只是让邱晴晴没想到的是,萧承洲竟然次次都对她视若无睹,害得她不得不到处寻找机会故意接近。她只想装巧遇,若明晃晃地接近,难免会被人笑她不知廉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