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儿,慎言!”巫翎喝道。
谢彦抿了抿嘴,“您就不怕他有危险,儿子跟着出事吗?”
巫翎看一眼左右,等身边的人都退下后,她摸着谢彦的头,“你爹已经派人跟在诚王身边随时保护他,我们不会让他出事,所以你真的不用担心。”
谢彦把头埋在胳膊里,声音闷闷的,“娘,我和洲哥的事,你们知道了吧,是因为这个,你们才不许我去见他吗?”
“没错。”巫翎承认,“彦儿,诚王身份特殊,志向高远,爹娘只是不想让你受伤。”
“可是你们这样做,却已叫我很伤心。”
“娘知道。”巫翎说,她也是过来人,当年与谢枫在一起,也是经过重重磨难的,这种感觉她又如何不知?可即使这样,她依旧要这样做,“彦儿,你还小,你还不明白,有些事一旦做了,后果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谢彦抬头,红着眼睛看着巫翎,“不过是两个人互相喜欢,怎么就有娘说的这般严重。”
巫翎回眸冷视,“你当真要执意喜欢他?即便是以谢家所有人的生命做代价?”
谢彦眼眸微张,直愣愣地看着巫翎。
作者有话要说:
谢小彦身边的确个个神助攻,明天就该姐姐和嫂嫂表演了。
第58章
谢缈找到谢彦的时候,谢彦正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揽夏轩里。
亭子外的荷塘枝叶枯败凋零, 亭子四周的挡风纱没有放下, 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谢彦被吹得唇色苍白,却还仿佛感觉不到冷一般, 坐在冷风里一动不动。
谢缈让人将几处挡风纱放下, 抖开带来的披风披在谢彦肩头, 然后在他身旁坐下, “和娘吵架了?”
谢彦闷闷地应了一声。
谢彦被关在家里,他爹娘严令下仆们不得将萧承洲的任何事透露给谢彦的事情谢缈是知道的。他们具体为了什么而争执, 谢缈不清楚。她也不明白之前还赞同弟弟与诚王相处的爹娘为何突然变了态度, 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但谢缈了解自己的爹娘, 他们不是无理取闹, 一定有这样做的原因。
谢缈默不作声地陪着谢彦发呆,谢彦突然问:“姐,你知道南朝的清云公子吗?”
谢缈怔了怔, “我知道。”
南朝是百年前的一个朝代, 清云公子是当时某世家的贵公子。有史书记载, 清云公子与当时那一任皇帝年少相识,有了超出友情与世俗的感情。清云公子与皇帝相爱时,是真相爱, 登基后的皇帝为表对清云的宠爱,对其族人各种封官加赏。但清云公子的族人仗着皇帝对清云的宠爱, 四处横行霸道,仗势欺人。有人找到清云公子告状, 希望清云公子好好约束族人,恃宠而骄的清云公子却并不放在心上,反倒生气地罚了那告状之人。事情有一就有二,世人对清云公子的怨恨越来越多,最后终于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后来,清云被抄家,家里一半族人被治罪砍了脑袋,皇帝看在与清云的那一段过往上,并不治他死罪,只罚他流放千里。但清云最后依然死了,死在流放的路上。
谢彦突然提及这样一位人物,谢缈直觉并不寻常。思及爹娘这几天的举动,又忆及先前谢彦曾烦恼喜欢上不能喜欢的人……谢缈忽然明白了什么。
谢缈沉默了,欲言又止地看了谢彦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说,然后她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条丝绢递到谢彦面前。
谢彦低头一看,居然是萧承洲的手绢。这条手绢他知道,太后生辰那天萧承洲曾拿出来给他擦了汗,后来相处久了,谢彦更知道这手绢一直都被萧承洲很珍视地贴身带着,他急忙拿过去,“这个怎么在你这里?”
“那天你掉坑里手掌擦伤,这手绢包着你的手。我还要问你呢!”谢缈转头看他,“当年你不是说这条手绢被你弄丢了么,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什么?”谢彦愣愣地捏着手绢。
谢缈忽而失笑,“我忘了,你小时候忘了不少事,这条手绢你应当是没有印象的。”说着,谢缈有点疑惑,“那你是从哪把它找出来的?”
“是啊,我忘了不少事。”小时候大病一场丢失好些记忆的事情,也是种蛊之后谢彦才从家里人那里了解到。他喃喃着,心跳剧烈,举着手绢,他认真的,仿佛在确认什么地问谢缈:“姐你是说,这条手绢原本是我的?”
“是你的。”谢缈说,她重新拿过手绢,将其展开,指着那线条歪歪扭扭的图案,“这是当年我初学女红时绣的第一条手绢,这上面的小孩,绣的是才四岁的你。”
因为是自己绣的第一条手绢,后来却被谢彦弄丢了,谢缈还记得她为此生了谢彦好些日子的气,还没等她消气,谢彦就出事了,所以这条手绢,谢缈是不会记错的。
“可是洲哥说,这是宫女送他的……”谢彦忽然住了口,他记起来了,这个只是他自己的猜测,萧承洲曾因他这个猜测失笑,当时也并没有肯定他这个猜测,他只说这是他一个朋友送的。
“姐,我小时候和洲哥,认识吗?”谢彦收起手绢,抬头问谢缈。
谢缈摇头,“应当不认识。”谢缈已经猜测出自家弟弟与诚王应是有了些什么,可面对谢彦期待央求的眼神,她也只能妥协叹气。
不过她并没有骗谢彦,至少在她的记忆里,他与诚王小时候看起来确实是毫无交集的,“你出事那年六岁,诚王十二岁,那时他母妃刚刚去世,还是冷宫皇子。直至你出事在家养病后,诚王才被太后养在身边,开始出现在众人面前。”
谢彦心下一痛,十二岁才被他人熟知,堂堂一名皇子,竟被忽略至此!
谢彦心里有种很强烈的感觉,他小时候是和萧承洲认识的,认识的时间恰好是他大病丢失记忆的那年。他恨不能立即飞到萧承洲身边去问一问他,可他举目四望,看着高高的侯府围墙,又无力地垮下肩膀。
这一晚,谢彦彻底失眠,捧着手绢在床上呆坐了一晚。
晨曦微亮时,谢彦披着衣服站在廊下,看着一墙之隔的自由之地,叹息一声。南星昨日被巫翎惩罚不知去哪了,他不在,谢彦想翻墙看看外面却连帮他递梯子的人都没有。
谢彦正望着墙头伤春悲秋着,忽见那墙头窜上一人,低头一看,谢彦便与他大眼瞪小眼。
空青尴尬地扯扯嘴角,朝谢彦扔下一封信,“谢少爷,这是我们王爷给您的。”
谢彦刚激动地把信接住,就见不知从自家哪个角落窜出来一个男人,窜上墙头与空青打起来了。空青与他过了几招,就趁势溜了。
空青走后,谢彦与那人对视一眼,谢彦知道这人叫昆布,往往只为他爹娘驱使,谢彦很少看到他。
昆布看向谢彦手里的信,谢彦立即把信塞到怀里紧紧捂着,警惕地看着昆布。
还好昆布没打算抢他的信,只看了一眼,就消失在谢彦眼前。
谢彦赶忙回了屋,门窗紧闭,确保无人来抢后,才放心地展开信。一看到萧承洲的字,谢彦就忍不住鼻头一酸,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竟这样思念他的洲哥。
今天萧承洲便要启程离开京都,他没有时间亲自过来,只能让空青送来一封信,信中说他此去归期至少半年,望谢彦保重身体,不要忘了他。
“……你已忘了我一次,好不容易再相识,只求阿彦对我公平些,不要再忘我第二次。”
他们小时候果然认识!谢彦心脏砰砰跳着,某种情绪不停鼓胀,似酸似甜。
*
萧承洲离开的第五天,谢彦的情绪看起来正常,每日好吃好喝,闲了便去镜雅居骚扰谢缈。谢缈起先还怜惜他,后来实在被他聒噪得烦了,每日谢彦来了便也不管他,随他干什么,只要不来烦她便好。
第六日一大早,谢赫那边的院子便传来喧闹声,原来是柳嫚肚子发动,孩子要生了。
巫翎接到消息,匆匆披了衣服过去。幸好他们算着柳嫚临盆的日子就在这几日,该准备的东西一早就准备好了,事情来了,倒也不怎么忙乱。
听到动静的谢彦也来了,他过去时,他爹他哥他姐都已在院子里等着了。谢赫心神不宁的,谢彦安抚了他好一阵,好不容易听到产房里传来婴儿啼哭,产婆来报生了个千金时,众人才齐齐吁出一口气。
谢彦道:“等了一早上,我都饿了,我去厨房叫人送点吃的来。”
“去吧去吧。”刚刚当了祖父正高兴的谢枫随意挥挥手,然后搓着手跑到门口,等着看宝贝孙女。
结果等众人看完小婴儿,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才发现说去看早饭的谢彦还没回来。
巫翎眉头登时一跳,意识到不好。
谢彦跑了!
做了十六年的乖孩子,好似终于迎来了他的叛逆期,趁着府里因为柳嫚生产忙乱对他的看管不如平时严格,谢彦找着机会,从侯府杂院那边的后门溜走了。
他提着自己一早收拾好的包袱,直接去了诚王府。
诚王府对谢彦很熟悉,谢彦上门来,让陈管家立即给他准备快马,他要出城。陈管家什么都没问,动作麻利地将快马迅速备好,还给谢彦准备了许多他没准备的东西。
于是等到侯府的人反应过来时,谢彦早已驾马出了城,再要寻人阻拦,已经来不及。
谢彦从未这样大胆过,不顾爹娘的阻拦,不计一切地逃出府,一心追随着萧承洲而去。他娘跟他说起清云公子,就是告诉他,若执意要与萧承洲在一起,那么他的下场或许便如清云公子那般,累及族人,再害了自己。
谢彦当时确实害怕、退却了,他在亭子里发着呆,可脑子里总是徘徊着萧承洲的一言一笑。直到谢缈过来,拿出那条手绢,那一刻谢彦忽然明白,他放不下了,他忘不了萧承洲。
萧承洲曾经说过,他不会是花林,他也不会是将军。那么谢彦也觉得,只要他不是清云公子,那么萧承洲也不会是那薄情寡义的南朝皇帝。
人和人是不同的,清云公子的悲剧,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狠狠挥着手中的马鞭,谢彦这般笃定地想着,眼中是一往无前的坚定,却在兜头吹来的冷风中,害怕得浑身发抖,流出了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赌徒谢彦追夫记》
谢小彦这个做法,放在当时就是自私自利,不顾族人安危利益,清云公子的事情也告诉他,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往往就是感情。但是谢小彦在慢慢成长,这点在他决定私逃出府时,他就考虑到啦……
第59章
纵然谢彦之前背着家里人做了些准备,但他第一次独身出门, 难免有很多疏忽的地方。出跑的当天, 谢彦就因为错过了住宿的旅店,大冬天的晚上, 牵着马一脸彷徨地在黑咕隆咚的野地里打转。
谢彦有点六神无主, 但孤身在外, 他明白能靠的只有自己。就在谢彦在心里给自己打完气, 准备找个地方落脚将就一晚时,黑暗里忽然传来马蹄声, 三个举着火把的人很快出现在谢彦面前。
谢彦警惕地看着他们, 勒紧马绳准备对方一有不对就立即跑路。
没想到那三人居然认识谢彦, 举着火把跳下马, 对着他恭敬行礼,“谢少爷。”
谢彦狐疑道:“你们是?”
为首之人道:“在下几个奉诚王命令,随时保护谢少爷。”
“是洲哥让你们来的?”谢彦惊喜问道。
为首之人点头, 然后他们留下一人保护谢彦, 其余两人转进漆黑的林子里, 不一会儿就抱着一堆枯枝回来,很快的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燃起火堆, 再然后动作熟练地给谢彦准备晚饭。
谢彦坐在旁边烤火,看着忙来忙去的三人, 彷徨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了,也有心情问萧承洲的事。
三人摇头, 表示目前他们也不清楚,他们都是被临时抽调出来,得到交待只要没接到撤去的命令,就要隐在暗处一直保护谢彦。
三人在侯府外蹲了几天,看到谢彦忽然偷偷摸摸出了府门,也急忙跟上去。若不是谢彦没有经验,大冷天的晚上把自己落在荒郊野外一筹莫展,不然三人应当还是不会出来的。
谢彦听了,心里百感交集。如今萧承洲已是自顾不暇了,竟还分神关注着他这边。
谢彦晚了萧承洲很多天才开始赶路,便是快马加鞭,也不可能追上。但谢彦想快点见到萧承洲,于是尽量缩短时间,一路上尽量赶路,便是露宿野外也没关系。就这样,半个月后他终于来到了边关。
边关此时已是白雪皑皑,军营里戒备森严,烂泥与雪水混成一团。谢彦裹着裘衣从马上下来,他口中呼出热气,想着等会儿就要见到萧承洲,心里是控制不住的激动。
谢彦报了身份后被带进一个比较空,只有几把桌椅的帐篷里,有士兵送来热茶,谢彦哆嗦着冷得打颤的手捧过,不怕烫地喝了一口,随着热气入腹,身上的寒意总算是被驱散了些。
军营里的气氛很严肃,谢彦之前进军营时接受过盘查,一路过来时,过往的士兵都非常警惕地审视他,就在他坐在帐篷里捧着茶盏取暖时,还有人大喇喇地掀开帘子往里瞧,上下打量他几眼,大抵是谢彦的身板实在不够看,所以来人不屑地撇撇嘴,然后才缩回去。
谢彦皱了皱眉。
当帘子又一次被掀开,谢彦以为还是那样的人,不由略带不耐地看过去,却一下子怔住了。
萧承洲掀着帘子站在门口,他眉目沉着,定定看了谢彦一会儿,然后回头低声交代:“守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