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有风险,二次需谨慎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青茶木

作者:青茶木  录入:08-29

  真有人愿意为了另一人去死,就算是冠以大名的爱,若当真放在性命的天平上去衡量, 要舍弃余生几十年的光阴, 包括所有不能尝到的欢愉,所有亲故家人, 所有有血有肉的灵魂......怎么可能?
  安戈挺立地站着,表情冷漠——条件是管瑶提的, 现在反而倒打一耙说不相信,这般的脑子,是怎样跟王后步步设计,将所有人都匡罗进去的?
  于是不打算再跟她废话下去,“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想脱身囹圄,成为猴哥身侧之人,这是你唯一的办法。”
  他扔下这句话之后,便带着狱卒出去了。
  石壁上的灯火没熄,火焰在阴风测测的地牢中跳跃,闪烁不明,数几次要熄灭。
  管瑶听到脚步声,心里蓦然五味杂陈,不甘、愤怒、疑惑,一时纷纷涌上心头。她猛然回身,企图再说些什么扳回一城,原来站人的地方却一片空荡,只在原本就潮湿的地上,多了一小片水渍——那是安戈鞋底融化的雪。
  霎时间,恼羞成怒,拼命捶打铁栏,血肉模糊也没有停下。
  安戈奔波了这么些天,从平教逃出来,又辗转跑进这么座小城,刚一苏醒,便马不停蹄地来了地牢。
  期间,没有休息。
  他知道,上次方羿在普煦城死里逃生,封若书必然恼羞成怒。而这怒火,又必然会在得知他逃脱之后,变本加厉。
  他现在是逃了,但方羿与五万兵马尚在普煦,必然,会成为那燎原怒火的众矢之的。
  这些天他跟封若书形影不离,对他现在的脾性很是了解。封若书只有一个宣泄口,那便是方羿,而当他的怒火化作报复铺天盖地席卷过来时,无人知晓这面对的是什么,也无人能够坦然承担。
  一想到这里,他整颗心便被绳子吊在了断崖绝壁,危危高悬。
  “小夜叉,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就此被人遗忘。故而有一日我去了,你莫伤心难过,权当是我远行云游,记着我,念着我,我便在黄泉路最显眼的地方,等你。”
  这是去年攻打蛮疆时,方羿玄甲红袍,手握七尺长枪,对着尸横遍野的疮痍之境生的一番话。
  本是超脱生死的言论,却让安戈心里都揪了起来。
  方羿死了,他断然是会惦记他的。但他走了,只剩了安戈一个人,日子过着有何滋味?
  又谁,来唤他“小夜叉”呢?
  不过现在,走的人不是方羿,是安戈了。
  在答允管瑶条件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自己是个将死之人了。说来也怪,平时咋咋呼呼的人却很是淡然,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他的遗书已经写好,除了那八个孩子,留给方羿的只有寥寥几字:
  “吃饭,睡觉,想我。”
  依照安戈的话痨体质,他要说的话,三天三夜也讲不完。
  但临了时,提笔蘸墨,对着白白净净的一张纸,他却只字难言。
  说什么呢?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显得轻浮。
  他这辈子,前半生靠坑蒙拐骗,坑了八个孩子当家人,勉强填饱肚子。有时揭不开锅,虽有人埋怨,却还是一个个脆生生地叫着他“小安哥哥”。
  直到那张寻找公子的王诏传到永安县,他靠着左臂的“胎记”,实则却是他老娘给他种蛊留下的蛊痕,继续坑蒙拐骗,一夜间从山鸡变成了凤凰。
  即便身份高贵,却也本性难移,仍旧靠着坑蒙拐骗,坑来方羿这个把他宠到骨子里的大心肝。
  虽然荒诞,却很过瘾。
  虽有不舍,却无遗憾。
  他觉得,值。
  现在,他唯一挂念的,还是方羿的安危。
  或许安戈便是这样,有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觉得没什么,但若加注在方羿身上哪怕一星半点,他想都不敢想。他死没关系,但是方羿,不可以有闪失。
  若真的可以一命换一命,他随时可以点头。
  爱这一字,无法衡量。
  若非要用一件事表露真心,那么安戈能做的大概是,为了方羿,他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约莫是之前险些杀了方羿的缘故,他总是提心吊胆,他总觉着,危险就是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趁方羿不备的时候,腾然进攻,夺人性命。
  这份担忧很快便被扩大了,若之前的担忧可填山海,那么现在的,便可弥天。
  那日,普煦的雪很大,人走在路上,半条腿都会陷下去。
  安戈冒着风雪,火急火燎带管瑶刚赶到普煦,刚见到云舒君,刚问了句“猴哥呢”。
  周围所有人,尽皆变了脸色,包括素来不显山露水的云舒君。
  他见到因为伤痛显得苍白的安戈,整个人恍若被谁打了一拳,瞬息之间,脸色比他还白。
  “侯,侯夫人?”
  他错愕着盯着安戈,脑子里像是被什么卡住一般,向来处变不惊的人,迟迟没有反应。
  安戈上去抱住他的肩膀,“是我,云舒君,我逃出来了。”
  他是笑着的,不过是仅限于故人重逢的几丝欢愉,没有见到方羿,没有彻底消除这天大的误会,他始终不能轻松。
  “猴哥呢?”
  他左右看看,又问了一遍,“猴哥去哪儿了?我找到平息战争的办法了,快带我去见他。”
  云舒君不答反问:“你,何时逃出来的?”
  安戈隐隐觉得事态不对,“十五日前,怎么了?”
  这十几天他一直在奔波,又加上大雪封山,传信的候骑皆困在城中,寸步难行。就连小城到普煦,平时三四天的路程,他都走了十天。
  安戈话音落地,云舒君便脚下一软,仿佛什么东西坍塌了般。
  “中计了......中计了......”
  他喃喃自语,一下子恍然失措,弄得安戈也慌了。
  他忙扣着云舒君的手臂,追问:“什么中计了?猴哥怎么了?云舒君你说啊!”
  云舒君被他摇得一震,似是回过神来,恍惚了片刻之后,即刻道:“来人......来人!”
  他的话是飘的,整个人的底气也是飘的,像被人捅得千疮百孔的窗户纸,关不住风。
  身后的校尉立马上前,“先生有何指示?”
  “立刻,调动所有能够调动的兵马,集结之后即刻赶往三山城。”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陡然拔高,显然是急了,“再有,马上焚烧狼烟召集邻近城池的兵马火速前去支援不得有误!若将军出事了咱们即便万死也难辞其咎!”
  待校尉领命离去,吹响军队集结的号角,安戈才又插得上话。
  他隐约猜到一点,但那一点,他不敢想,只是压迫着心脏谨慎地问:“是不是猴哥出事了?”
  云舒君点头,神情凝重,“我们接到消息,若书因为你没对将军下杀手恼羞成怒,要在三山城外的‘拉尔河’将你当众火焚。将军他......一听到消息就去了。”
  轰!
  安戈脑中一阵霹雳,身子几乎散架。果然,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火焚?
  封若书何时要将他火焚?分明是发现他逃跑之后,转而杀害方羿布的陷阱!
  “什么时候走的!”他抓着云舒君的肩膀,整个人都在颤。
  “昨天夜里。但你十五日前已从平教脱身,若书如何能将你火焚?这断然是他另生一计,请君入瓮的幌子。”
  云舒君见他摇摇欲坠,怕他承受不住打击陡然昏厥,便抬手去扶住他的手臂,“侯夫人,一炷香后军队集结完毕,你跟我们一同去罢,希望若书能看在我们这些故人的份上——”
  话没说完,便被安戈一把挣脱了开,云舒君赶忙伸手又去拽他,却只扯下一片衣角,“侯夫人!”
  安戈没有再听他的话,只翻身上马,狠狠在马屁股上抽了几鞭,声音在空旷的雪镜中穿荡了几个来回,绝尘而去。
  云舒君往前追去,“侯夫人!回来!”
  然则,他的速度怎可比得上良驹?那一人一马却越行越远,很快消失在被大雪覆没的地平线。
  呜————
  沉重的号角声穿破云霄,号角响的第二遍,意味着大军已经集结一半。
  云舒君堪堪停下脚步,喘着粗气,哀怨地望了眼安戈消失的方向,将眼神收回,快步朝城内走。
  路过安戈先前带来的守城小将和他身后的囚笼时,驻步询问:“此人是谁?”
  小将指了指牢中披头散发看不清真容的管瑶,道:“回先生,这是管氏罪女之一的管瑶,侯夫人说,她是澄清误会的关键人物。”
  云舒君的眼珠动了动,道:“大军马上出发,将她带上。”
  小将恭敬作揖,“是。”


第143章 决断(一)
  方羿中计了。
  他有这心理准备, 但饶是他猜到这是计谋, 一旦关系到安戈的生死, 他总不能置之不理。
  中计反而更好,这说明安戈此刻是安全的,没有任何危险。
  故而, 当他赶到拉尔河,见到的是被大雪冻住的河面,不是所谓的火焚刑场, 心里反倒松了口气。
  “方羿,你当真敢来。”
  方羿拉紧缰绳,一人一马停在冰河中央,皑皑白雪, 茫茫山河, 玄甲红袍在这一片虚无之间尤其显眼。
  他抬首,望向百步之外乌泱泱的一队人马,不急不缓回道:
  “故人相邀,我自然要来赴约。”
  他此行仓促,只带了两千精骑。由于日夜奔波,而他剩下又是御风宝马天下无二的关系, 那两千精骑还有半日方能抵达。
  故而, 现在面对浩瀚平教的,只有他方羿一人。
  在听到火焚消息的那一瞬, 他恨不得插翅膀马上飞过来,千军万马将平教碾成肉泥, 将安戈解救出来。
  但万军虽有所向披靡的人数优势,却在大雪封山的环境中行军迟缓。若要速度快,只有留住大军守城,他自己带精骑先行。
  “故人?”
  封若书觉得这话刺耳,“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可笑。”
  他站在一处巨石堆砌的地方,较方羿那边高出一些,却没高特别多,只是多了一些气势,微微垂眸便能对视的距离。
  往昔深爱水蓝衣衫的人,现在裹着阴邪的没有感情的黑袍。迎着年末压抑了整整一载终于放肆吼叫的寒风,以前用玉冠束得一丝不苟的青丝,也因为没有约束,被搜刮得很是凌乱。
  唇边逢人便扬起的浅笑,温和敦厚的眸子,现下也荡然无存。
  从前,有人问他的名号,他浅笑盈盈道:“华泱封家,封若书。”
  现在,有人问他的名号,他阴鸷地瞪着对方,眼睛恨不得将对方戳穿两个窟窿,“平教,大护法。”
  封若书,早在霍邦离世那一刻,便死了。
  方羿看他这副样子,一对棱角锋利的剑眉逐渐拧起,“你我相识十年有余,理当是故人。”
  封若书长长地哦了一声,声音飘忽,时远时近,“对,认识得久确实也算是故人。”他顿了顿,发出一声诘问,“那霍邦呢?”
  方羿道:“自然也是。”
  封若书冷笑,眼神轻蔑,“方羿,评判‘故人’的不是时间,是感情。霍邦对你而言,顶多算已故之人,却万万不敢在你这摄政的永定侯面前称是‘故人’。”
  方羿的眼睛动了动,“若书,你我误会太深,我再解释辩驳也是惘然。但既然是我们二人的私人恩怨,你委实不该把这么多人牵扯进来。”
  “怎么?动了你的江山,坏了你的宏图,不甘心了?”
  “我自始至终,从没有称王之意。”
  说句不好听的,若他有半点这意思,容国江山早就易主了。
  “你是不想称王,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蒙骗天下万民,错以为你没有犯上作乱。这比直接造反,更龌龊。”
  说及这里,封若书阴鸷的眼睛染了恨意,只是这恨意烧得太久,他已然习惯了。
  “方羿,其实你就算登基也没关系,独揽大权也不要紧。霍邦与我在一起时,我已经所有的牵绊都放下了,你的能力,完全能够胜任一国之君。我与他隐居山野,退出朝堂纷争,已全然不做理会。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霍邦下手!
  你对大王下手,我权当你为父报仇,有怨报怨。你对王后下手,我权当你为小安出气,斩草除根。但霍邦如何?他毕生最崇仰的人便是你,他一直说自己是腐草微萤,你是青空皓月,他说,这辈子都想成为像你这样的人。一声军令下达,千军万马破阵而出,将敌人杀得片甲不留。
  可你对他如何?当日那些杀手报上你名号时,我自是痛心疾首,但你知道霍邦么?他心中那尊挥斥方遒的神陡然坍塌,他崇仰了一辈子的青空明月坠下山崖。你告诉他,他尊崇了一辈子的人,其实是个杀人如麻的魔鬼。你知道这多可悲么?”
  方羿瞧着他眼中的恨,定定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霍邦跟随我多年,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若书,你之所以不信,缘由只是——你本就对我心存怀疑。”
  封若书偏执的身子愣了愣,没有立即说话。
  确实,霍邦死前是一直不相信的。甚至在奄奄一息之际,都还定定瞧着他,在嘱咐往后余生的空隙之间,还跟了一句:“军师,杀我们的人,断然不是侯爷,你莫去恨他。”
  彼时,封若书只当是他不敢相信事实,进而萌生的自欺欺人。
  现在,他也仍旧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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