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这条走上人生巅峰的路,刚迈出去第一步,就陡然扭了脚。
“公主,有人劫亲!”轿辇外的宫女茯苓突然跑进婚轿。
茯苓是安如意的贴身宫女,谨慎机敏,心细过人,正好在安戈发疯的时候提点他不要穿帮。
“劫亲?劫我?!”
安戈腾的起身撞到轿顶,他吃了“易声丸”,声音变细了许多,但他到底不是女儿身,大声说话嗓子还是会发哑。
茯苓朝外面望了望,柳眉紧紧拧在一处,道:“他们要劫的应该是如意公主,不过您现在替了公主的位置,您就是公主,嗯......一回事。”
安戈就知道此行不简单,望了望天,“反正就是要出事就对了。”
茯苓见过不少场面,方寸不乱,开始有理有据地分析:“照现在来看,对方来势汹汹,且训练有素,绝不是山贼土匪。”
安戈撸起袖子,哼了一声,“不是山贼还怕什么?小爷去会会他!”
茯苓连忙拉住他,“不可!您现在是长公主,还未过门的永定侯夫人,抛头露面可是大忌。”
安戈要是会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礼仪才是有鬼,眉毛一横,对茯苓道:“忌个屁!我安戈还没窝囊到傻不愣登被人劫走的地步。”
还未待茯苓反驳,外头便传来凄厉的一声叫唤:
“如意,摘了那盖头,跟我走!”
安戈暗骂这个劫匪头子太过嚣张,遂把盖头豪迈一甩,下了轿辇阔步上前,对着那马背上气宇轩昂的男人一喝:
“你谁啊!”
这一声,如平地的一道惊雷,轰得四处一下子安静。
周围的宫人一凛,之前都听说长公主温婉动人,如春风似新柳,今日一见,原来还有几分泼辣。
双方正处在一个峡谷,恰在未国和容国交界之地,终年荒无人烟,嗓子喑哑的乌鸦倒是一大群。
那劫亲的首领是珩域国的将军,名为司徒剑,同封若书一样,一心苦苦钟情安如意。一听到和亲的消息,便不惜违抗军中明令,率了五百亲信前来劫亲。
但古往今来,钟情之人注定遍体鳞伤,司徒剑一听到心爱的女子不认识自己,脸上立马冷冽了几分,道:
“你不认得我了?那个大漠的夜晚,你已然忘了?”
安戈愣了愣,觉得信息量很大,“大漠的......夜晚?”
司徒剑字句铿锵,“那晚,你深陷狼群,我救你于危难之间。你说你是未国长公主,我说我是珩域大将军,我说我仰慕你,可否娶你,你当时是默认了的!”
“沃日!”安戈明白了来去,扶额叹息,“安如意啊安如意,你究竟惹了多少桃花啊?”
他本来想硬碰硬,把司徒剑打回去。但又看到对方整装待发的士兵和自己这边的宫女婆子太监,便脑袋转了个弯,谄媚笑道:
“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司徒剑又气又急,一手握上剑柄,“你甚至忘了我的名字!”
“有话好说!好说!”安戈看到对方明晃晃的青铜剑就脚软,“咱们讲道理,好商量,别动手!”
安戈的套路一般是,打不过就讲道理,讲不过就骂人,然后,不可能骂不过。
司徒剑见自己心爱之人害怕,便也收起凶神恶煞,劝说道:“如意,我司徒剑抛弃国家,抛弃军队,只为履行那晚的承诺。你跟我走,我带你浪迹天涯,远离庙堂王朝的是非之地。”
目前为止,安戈还是在讲道理的,他对安如意撂下的烂摊子很是无奈,但又觉得司徒剑为情所困颇为可怜,于是尽量温柔地商量:
“浪迹天涯就别了。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呢虽然出生在王室,但是这婚约是两国的国主说了算的,你一个人反对没用,我一个人反对也没用,不如你就心胸开阔一点,让我过去?”
司徒剑眼中满是失望,“你变了......你说过,一个人不能为爱而活,也要为爱而死,如今你怎可说这样薄情寡义的话!”
薄情寡义?
安戈抓到这个贬义词,自信满满地拍了拍馒头垫的胸脯,嘿嘿笑道:
“小爷我,不是,本公主一直这样。你看啊,现下我的形象是不是薄情寡义了?是不是在你脑海中幻灭了?”欢喜地手掌一拍,眼睛也笑弯了,道:
“特别好!赶紧别喜欢我了,找个合适的姑娘娶了吧!”
“你!”司徒剑气极。
安戈接着往下说,不给他反驳的空隙,“——是不是觉得我说的特别有道理?那咱们就达成一致了,你乖乖回去当将军,我乖乖去和亲,就这样说定了!”
还没待司徒剑反应,安戈转身对着肃静一片的宫人,高声道:“没事没事,都是一场误会,他们只是过路的,咱们绕过去,不跟他们撞上就行。”
语罢,阔步朝轿辇走去。
司徒剑彻底恼怒,拔剑“唰”地插到安戈脚前挡住他的去路,脖子涨红得露出一根粗筋,吼道:
“谁敢!”
一声怒喝响彻山谷,制了几圈回音。峡谷边角上的巨石也跟着晃了晃。
周遭的宫人吓得一跳,有几个胆子小的婢女已经开始抽噎。随行为数不多的侍卫见司徒剑的气魄震天,默不作声往后退了一步。
安戈脾气暴,盯着眼前明晃晃的还响着余音的利剑,还是用仅存的一丁点儿理智收回狰狞神情,硬生生扯出一个笑,转身望向司徒剑,“你还想怎样呢?”
司徒剑不与他理论,只脸色阴鸷地从士兵手上接过**,往前一投,刺穿一个太监,那太监后知后觉地看了看胸口,随即便倒地咽了气。
司徒剑杀气腾腾,扫了眼送亲的队伍,厉声命令道:“除了公主,一个不留!”
传言说,沙场就是生死场,司徒剑好歹是将军,一声令下,士兵便大开杀戒。
安戈那一丁点儿的理智瞬间荡然无存,指着对方鼻子大骂:
“我去你爷爷的!说打就打啊!”
送亲队伍中有大约两百侍卫,临走前太后一直不放心,好说歹说劝安胄布上。如今刚好能发挥用处,勉强抵挡一阵。由此看来,老人家有时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安戈被司徒剑拎小鸡一样拎起,若是安如意,此刻一定哭得惊慌无措。但安戈是出了名的小夜叉,王后让他学宫规他已经掀房揭瓦,如今有人要劫他,还好巧不巧要劫色,他若能忍气吞声,那还真是见了鬼。
“我踹!”趁司徒剑不注意,“小安飞腿”一脚就飞上了他的下巴,成功从魔爪逃脱。随后捡了块石头嗙的砸上司徒剑的脑袋,司徒剑完全没有防备,被这一踢一砸,在地上半天不能起身。
安戈热血沸腾,回头朝畏首畏尾的侍卫一瞪,扯开嗓门大喊:
“愣着干什么?赶紧帮忙啊!青铜盏要是没了我就把你们头拧下来当夜壶!”
茯苓被“英勇善战”的安戈吓得一激灵,高声叫道:“保护公主!要是公主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都得陪葬!”
小安一听尤其不乐意,趁空隙抡了某个士兵一拳,喝道:“陪个屁葬!我福大命大又不会死!”
他被一个攥着红缨枪的士兵盯中,正被拽着往战场外跑。他瞧着闪着银光的枪头,奋力挣脱,气势汹汹道:“有本事的,就一对一拿拳头说话,别用兵器!”
那士兵也是个血性方刚之人,当真就把**一扔,两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抬到胸前。
“公主,得罪了!”
苍鹰在闷青色的半空盘旋,血液将黄沙漫漫的峡谷染红。偶尔传来一两记尖锐的鸦声,穿荡在刀剑交错的杀喊中,竟添了几分悲壮。
士兵有模有样地起势准备大干一场,用拳头征服敌人。没想下一刻,胸膛便被长矛从身后刺穿,他趔趄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望向面前的安戈,“你......”
安戈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哼了一声,道:“小样,有力气跟阎王爷打去吧!”而后冲那士兵身后的侍卫一乐,“兄弟,眼力见儿不错啊!”
那侍卫陡然被名扬天下的“长公主”夸赞,立感受宠若惊,忙收回利剑,道:“唯公主马首是瞻!”
安戈痛斥他的胡言乱语,“啧,马只有蹄子,没手!”
语罢,捡起**,用他忽悠人的花拳绣腿投入战争去了。那些侍卫见长公主一介女流如此英勇,便也士气大涨。
然则,花拳绣腿始终是花拳绣腿,三脚猫始终是三脚猫。不出两刻的工夫,春风得意的安戈就被打回原形,一身精贵的嫁衣被他滚得东裂一条,西破一块。
“哎哟!别拽我头!”被司徒剑逮到的感觉十分不爽。
司徒剑悲痛万分,“如意!你是否宁愿死,也不要跟我走!”
安戈听出他语气里的愤怒和悲伤,便趁热打铁道:“没错!我告诉你小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爹想不开给你起司徒贱这么个骂名儿,反正和亲我是去定了,你要是还不住手,我就问候你祖宗十八代!”
“我再问一次,你是否宁愿死,也不要跟我走!”
安戈觉着这个人脑子有病,问过的话还要问第二遍,于是大声吼道:
“是啊!没错啊!我说多少回你才听得清楚?耳朵里被耳垢塞满了吧!”
他以为,自己意志如此之坚决,肯定大挫司徒剑劫亲的决心。谁也没想,司徒剑竟然摘下头盔,道:
“既如此,我们便死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可爱觉得受配不上攻~嗯~受确实是走了寰浩大运,才意外找到亲爹,意外当上了九公子,地位一日千里。但这并不影响他受人喜欢的事实呀,说起地位的话,攻一开始也是平头百姓,后来在沙场立功才有了今日的光景。
我说几个我们安戈比较特殊的点吧(不是全部):
1.没文化,但明是非。开篇的胖公子的父亲是许夫子,按理来说是饱读诗书,却也做恃强凌弱的勾当,安戈不会。
2.刀子嘴,却豆腐心。他骂胖公子,骂县太爷,却会轻声细语哄小八,小八扔了他的糖葫芦,他比谁都难过,却还是骂骂咧咧撑着,等孩子们走远才露出心软一面,拜托魏书黎的父亲照顾好他们。
3.看似狭隘,却很大度。他视钱如命,但是他第一次代嫁,是为秀儿,没有报酬没有好处,他也去了,让秀儿母女逃去远处,自己一个人面对。
4.有恩报恩,仇恨过节却先搁着。安如意替他解决过麻烦,他也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至于他口口声声发誓要在发达之后狠狠“关照”的胖公子,他入了王室一步登天,却对此只字未提。
这是我写安戈的几个小感受,其实他很可爱,而且我越写越喜欢(攻也很可爱!求生欲可以说很强了!)因为攻很严肃嘛,我们安戈又极其不严肃,两个人肯定是会撞出火花滴
爱你们~~~
(ps:老木上了一个榜单,嘻嘻超开心的,这周的字数要求是1.5w,有更新的话,都会放在22:00哦)
第11章 新婚(一)
容国,坐落在国都东部的永定侯府中,方羿正同云舒君在竹苑饮茶,江仲远抱剑站在一旁守着。竹林被微风拂过,落下窸窣的细叶响动。
云舒君试了一口茶温,再浅饮一口,道:“侯爷最近足不出户,连上朝也告了假,整日在竹苑闲坐,想必是有忧心事了。”
方羿不喝茶,只是望进竹林的幽绿,眸色深沉,“你心思细,瞒不过你。”
云舒君眉头一跳,这样大的变动连江仲远那个慢半拍的闷头青都察觉了,他要还不发现,可真得该去看大夫。不过比起这个,还有个更反常的。
“看来这件事还真是不容小觑,侯爷居然跟云舒说起客套话。”他摇了两下玉折扇,揣测道,“可是和亲的事?”
方羿的眉头微微收紧,没有否认,道:“安如意不是个小角色。”
这一点云舒君是认同的,他点了点头,盘算道:“听闻她容貌无双,知书达礼不说,还拜了柳姬为师,一舞可倾天下。再者,据细作来报,其为人处事也十分得体,不刁蛮也不闹脾气,挑剔的地方确实没有。”
他瞧了眼脸色阴沉的方羿,减慢了摇扇子的动作,又道:“不过话说回来,能迷倒国师,的确不是小角色。”
方羿拿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桌面,思忖道:“红颜祸水,安如意究竟是未国的祸水,还是容国的?”
云舒君当下明白,方羿并非对国师钟情安如意耿耿于怀,而有家国层面的思量,于是对他先前儿女情长的猜测颇为汗颜,问道:“侯爷是担心......未国来者不善?”
方羿颔首。
云舒君将玉折扇收了,神色凝了几分,“古有西施诱夫差,今时今日,若安胄也想效仿,安如意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方羿端起茶杯,丝毫没有饮茶的意思,“不止,伴嫁随行的人都不少,随意安插两个细作也轻而易举。”
一旁的江仲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忍不住,道:“这个安如意肯定也是安胄的细作了,侯爷当日为何还要向大王请命,替国师接了这祸端?”
云舒君调笑看着他,“你这小子,一股脑儿只顾自家主子,也不想想国师么?他为安如意险些与侯爷撕破脸,若真让他二人结成连理,国师还不对她言听计从?到时候一国重臣受外国细作牵制,对容国那可是灭顶之灾。”
江仲远不服气,“可侯爷和国师一样是容国重臣。”
“不一样。”云舒君瞧了一眼方羿,又收回眼神,“国师钟情安如意,而侯爷没有,对付起来会应手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