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聿,就是现在。”即墨一掌拍到言聿的背上,“接住萧玥流下的一滴眼泪,打到南兮的眉心处!”
言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吓得不轻,疼的龇牙咧嘴,来不及顾及太多,赶忙先办好正事。
微微动几下手指,便轻松搞定一切。
另边厢,南兮突然一个不稳,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伸手扶额,又摸不出个所以然,却总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南兮倏地看向四周,言聿被这锐利的目光又吓了一跳,噌的现回原形缩进即墨怀里。
即墨闭眼,心道你个没出息的小妖精。
言聿还来不及拂去那个眼神带来的阴影,底下局面再次发生改变。
大批禁卫军顷刻之间围满整座庭院,将对峙的二人死死地锁在中间,为首的一个禁卫手里带来一道明黄的卷帛,当着二人的面打开宣读完毕,末了讽刺一笑,挥了一下手,有人从他身后带上来一个人。
言聿顿时瞪圆了双眼,崔管家?他何时消失的?怎的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不同于言聿,即墨一脸了然,他就知道,北辰动作不会太慢,且如此看来,北辰想除去的,该是左相一脉。
然后,禁卫军动手,左相府的护卫也横空出现,两方人员打成一片,局势尤为混乱!
萧玥融入战斗,浑身都是不甘的戾气,剑法凌厉无比,剑梢上不停淌下的鲜血彰显着主人的狠绝,又似在诉说着主人生前最后的辉煌。
那场血战,言聿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反正,萧玥最后败了,浑身浴血站在遍地横尸中,筋疲力尽地丢掉剑,任杀不完的禁卫军一拥而上将他押走,言聿只看到这里,便被诗诗带走去追那个不知何时消失的南兮。
言聿一路跟着即墨寻得的蛛丝马迹走,终来到一条江边,看着江岸上的景色,言聿震惊的嘴巴能塞进去一个鹅蛋,还绰绰有余。
岸上,散落着那件熟悉的红色披风和一双红鞋,底下是江水涛涛滚滚不绝,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个人最终做了什么选择。
凉风那个吹,水花那个响,呼啦啦的让言聿忽然生出一股悲壮来。
即墨眯了眯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开,言聿看看即墨,将自己的嘴合上,也难得沉默的跟着即墨进入树林。
不出多久,禁卫军追来,看到江边的场景,齐齐摇摇头,退了回去,顺便将那人的遗物一并带走。
漫步在丛林里,言聿终是没有忍住。
“诗诗,南兮不会真的跳江了吧?难道说她的事情办完了,便真的生无可恋了?”
即墨一直在思索,听得这话方停下脚步。
“她不会死的这么决绝。”
“诗诗的意思是,南兮还活着?!”
“一定还活着。我仔细想了想,刚才一路上微乎其微却足以令人发现的痕迹,倒像是南兮刻意留下的。”
“是留给那些禁卫军?”
“对。”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萧玥弑父,南兮是罪魁祸首,若按国法定罪,南兮怎么着都是一个死字。
即墨转身,继续前行,只是方向已然更改。
“诗诗,崔管家又是怎么回事?”
即墨顿了顿,才继续道:
“在他意识混沌时,右相府的暗卫不着痕迹地将他带走,他应该是被带到皇帝跟前,尔后悉数指出了萧玥的罪行。
“他这个活证人在此,萧玥犯下的滔天罪孽,任谁都包庇不了。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左相又权力过大,位高震主,北辰怎么可能长容他。
“如今大好时机出现,又铁证如山,北辰不会白白扔掉这团肥肉。
“而那个崔管家,或许依旧中着邪,才会在上报萧玥之罪时丝毫不留情面,圣旨下达也快速至极。
“宣读圣旨时,你我都没听清读了什么,萧玥的死罪是板上钉钉了。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萧家,确实是身败名裂了。”
眉间雪(十)
即墨一语一语道来,虽说是主管臆测,却也八九不离十。
“南兮……又是如何消失的?”
“据我所见,当时,她周围的禁卫全都没有伤她,只有一个禁卫拿刀把她逼退到人烟稀少的角落里,草木繁芜丛杂,我看不到里面,南兮退进去后,便再也没出现,那个禁卫也一样。”
“她是不是对那个禁卫也用了邪术,然后换上他的衣服潜逃了?”言聿接腔,对自己的推测颇为得意。
即墨轻飘飘的瞥了言聿一眼,不置可否。
两人边走边聊,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竹林深处。
“咦?诗诗,那里是不是躺了个人?”
青丝如缎,容颜赛雪,红衣上被划破了几个口子,周身凌乱,躺在那草丛里不省人事的,可不就是南兮。
“哎呀我的天!”言聿大惊,一下子明白了何为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深刻含义。
即墨敛眸,加快步子到南兮跟前,二话不说先探鼻息。
“活的。”
言聿忽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中毒了。”即墨松开搁在南兮脉上的手,眸光沉暗,“毒还不浅。”
言聿刚刚掉回肚里的心唰地一下又提了起来,看着即墨的双眼,欲哭无泪欲言又止,诗诗,我脆弱的小心脏可经不起你这样大起大落的折腾~
即墨习惯性地滤掉言聿哀怨的眼神,将南兮扶起,竟是仔细地打量。
言聿见诗诗望着南兮美人目不转睛,莫名一股憋屈,遵循内心第一反应,上前一把拂开即墨的手,即墨吃痛,好在一手被打开,另一只手还在,没将瘦弱的南兮美人给摔着。
言聿张口,本想指责诗诗的无数霹雳话语愣是在那无辜的眼神里化为尘埃,终是一个字儿都没吐出来。
即墨深深看了一眼神经质的言聿,突然笑了:“我知道了。”
“什么?”
“萧玥口中,那个关于南兮的秘密。”
“秘……密?”言聿诧异,萧玥似乎,是这么说过来着。
“阿聿,护心丸,快点。”
言聿依言,立即摸遍全身找出瓷瓶,倒出一粒给南兮服下。
且说这护心丸,还是之前机缘巧合得来的,小小的白玉瓷瓶里只有三粒,珍贵无比,如今诗诗要给南兮,只能说明这毒,不轻。
“诗诗,南兮究竟中了什么毒?”
“我也不清楚,”即墨抽回手,将依旧昏迷的南兮重新放回刚才的姿势,“我们走吧。”
“走?”言聿不干了,“就这么将她扔到这荒郊野外?!”万一有豺狼虎豹刁民歹徒呢?
即墨慢条斯理地起身:“怎么,你又想怜香惜玉?”
“我……”我确实又想来着。
“快走吧,不出多久,他该来了。”
左相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个人又那么紧张她,定会追来寻她,而且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即墨猜的不错,在他和言聿离开不久,右相府的大批下属果然寻来,发现南兮后,火急火燎地通报季未岚,季未岚闻讯便急速赶至,尔后将虚弱的南兮带回府中就医。
“大夫,情况到底如何?”季未岚挥退下人,眉宇深锁。
胡大夫摸了摸胡子,收回诊件道:“少爷莫慌,有救。”
季未岚闻言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位公子中的是荆毒,这种毒很常见,却很难缠,中毒之人会先晕厥,不出三日,毒入骨髓,届时便是神仙也拉不回来了。”
季未岚刚想要说些什么,被胡大夫的张口打断:“他中毒并不算久,依脉象来看,毒素似乎已经止住了。”
“如何会这样?”季未岚舒展的眉头又一次拧成川字。对于胡大夫称呼南兮为公子,他并不打算说破。南兮本就一袭轻便的男装。
胡大夫摇了摇头,起身去找南兮身上的伤口。
“是不是祸,全看天意,他既然有救,便是天意如此,少爷且放宽心,呐,找到了……还挺深。”
胡大夫把南兮右小臂上一道长口子指给季未岚看,接着迅速做了清洁包扎,手法颇为熟稔。
“毒素虽说已经止住了,但并未清除,需得麻烦少爷差人出林子里一趟。”
“林子?可是寻解药?”
“对,所谓万物相生相克,这荆草附近,有一种名叫菥蓂的植物,它的茎便是解药,除此之外,老夫开个方子,内服并加外敷,不出一月,必能除根。”语气非常有把握,一听就知道这大夫治过这种病症定是多回了。
“胡大夫有劳了,这边请。”
“少爷客气了!”
夕阳无限好,暖暖余晖斜射入潇湘楼,透过重重帷幔,最终洒在容颜苍白之人的脸上。
已经一日多了,南兮依旧昏睡着,唇色像她的脸色一样,教季未岚委实心疼的不轻。
季未岚靠坐在床边,定定地凝望南兮的睡颜,这张完美的脸他有太久没看到,现下看来,倒是怎么都看不够。
“咚咚咚—”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进。”
“少爷,药熬好了。”
“放这里,你下去吧。”
“是。”
季未岚将南兮扶坐起,靠入自己怀中,尝试着给她喂了一勺药,果然,还是喂不进去丝毫。
为防意外,那菥蓂是他昨个儿亲自去采的,挑的也都是长势最好,药性较强的植株,匆忙回来后直接让人洗净了下药,做这些,只是希望那个叫南兮的人能早日睁开眼而已。
季未岚思索着,低头含进一口苦涩的汤药,倾身渡给南兮,一口口一次次,直到汤药见底。
这两日来,季未岚都是这么做的。
皇天不负,这天下午,南兮终于醒了。
醒时正倚在季未岚的怀里,虚弱至极,室内没有下人,出奇的安静。
“你醒了?”季未岚担忧已久的脸上终于裂出一道笑意,连声音里都是压抑极致的兴奋。
南兮甚至来不及抬眸看他一眼,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人便再次昏睡了过去。
季未岚轻叹,轻手将人放躺下,掖了掖被角,准备离去时,阵阵碎语传来,极低的声音,却似含了无穷力量,生生扼住季未岚离去的步伐。
“萧玥……对不起……”
断断续续,似乎很是痛苦。季未岚闭眼,心里五味陈杂。萧玥弑父,她是内疚的吧?
若有似无的苦笑一声,季未岚推门离去。
南兮发了高热,一直烧到晚饭时才退,这一退,倒也出了不少虚汗,南兮再醒来时,人却是精神了许多。
看着床边的季未岚和室内的一众家仆,南兮靠在床头,道:
“让他们都退下吧。”
“好。”季未岚依言挥手,“你们先下去。”
对于自己醒来在右相府,南兮真的不意外。
“我睡了多久?”
“两日。”
南兮一惊,低头先看自己的衣装。还是那天的,有些血迹,有些脏污。
见南兮看自己的状态,季未岚忙解释道:
“胡大夫说你的伤口不能见水,还有在你苏醒之前,尽量不要去扰你。”所以,他才没有派人给她擦身,包括换衣服。
南兮轻轻点头:“我想沐浴,现在。”
“可你的伤……”
“无妨,我有分寸。”
最后季未岚没有劝服固执的南兮,只好差人给南兮备水。
夜幕渐渐拉开,潭中阁楼的灯火随着夜的驾临跃上窗眍,一派柔和。
室中芳香四溢,热气氤氲,屏风后,南兮闭着眼睛靠在浴池边沿,宁静如画。直到水凉透了,人也不见动过。
言聿蹲在房瓦上,饶有趣味地想要偷窥美人出浴,奈何蹲的脚都麻了,那人就是没有起来的意思,心下当即是又气又失望。
“画面很美?”耳边飘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极轻,轻的风一吹就了无痕迹。
言聿不假思索地点头,末了心头一跳,险些从房瓦上摔下来!
“要不我送你下去和她一起洗?”
言聿莫名心虚,转头便看到了即墨那张有点点发黑的俊脸。
今夜他实在耐不住无聊,便偷偷跑来看看佳人,更不曾料到会撞见南兮沐浴。而且,他也只是想想罢了,又岂会真的……把她看光。
“诗诗……你来了啊……”言聿忽然抬头指向天空,“你看,今夜月光甚好!”话落便后悔了。
即墨故意放慢速度顺着他的手看去,入目的除了漆黑一片还是漆黑一片。
言聿撇了撇嘴,收回手后讨好一笑:“再美,也美不过诗诗不是?”
“……真想不出你正经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哈哈,我这样诗诗又不讨厌,那我还正经什么,多累啊!”
即墨斜睨他一眼,径自就着屋瓦躺了下来。
言聿见状,也跟着躺在了他的身边。
夜风徐徐,吹乱两人的发丝,也吹乱了两人的思绪。
过了许久,就在言聿想看看身边人是否睡着了的时候,即墨突然吐出一句话,这句话宛如晴天的一道闷雷,劈向言聿,把言聿从头到脚劈了个里焦外嫩,言聿只觉自己受伤了,伤的不轻。
即墨说,南兮是男子。
眉间雪(十一)
言聿不记得自己呆滞了多久,总之,他十分怀疑的诗诗的说辞,那一晚,他终是亲眼验证了。
在那期间,季未岚还不小心闯进去一次,隔着屏风察觉到南兮仍未洗浴完毕,慌忙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