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见张奉要走出来,连忙住了声,回身要走,急匆匆的,似乎不想见到张奉一样。
曹操一看,心头一动,变朗声笑说:“吕都尉,这么急匆匆,是往何处啊?莫不是顶着乌眼青,羞于见人罢?”
曹操还真是猜中了,吕布脸上顶着一个乌眼青,他平日里最重自己的仪表,看吕布那一身无比招摇的打扮就知,比一般的武将要自负的多,如今却成了这副不堪模样,怎么好给旁人来看?
尤其是不好给张奉看。
张奉走出来,就见到吕布急匆匆离去的背影,还有主公挑衅的笑容……
张奉十分无奈,赶紧追着吕布小跑过去,在后面说:“吕都尉,吕都尉且慢!”
吕布听到张奉的声音,赶紧低头快走,回了自己营帐,“哐啷!”一声放下帐帘子。
张奉却紧跟在后面,直接掀开帐帘子走了进去。
帐子没有窗户,而且十分严密,如果不打起帐帘子,纵使是日头最浓的正午,帐内也是黑漆漆的一片。
张奉跑进去,还未熟悉黑暗,当时就被人一把按住,直接压在了营帐的墙上,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却能看到一双明亮略带侵略性的眼眸,近在咫尺,紧紧盯着张奉。
耳边响起吕布沙哑的嗓音,说:“跟来做什么?”
张奉说:“吕都尉受伤了,若不上药,明日只会伤的更加明显。”
吕布的嗓音依旧沙哑,轻笑了一声说:“上药便不必了,不过小伤罢了,倒是张太医如此热心肠,布实不忍拒绝,不若……张太医助我解一解其他苦闷?”
曹操眼看着吕布和张奉走了,自己赶紧往张让营帐而去,探头探脑的在门口逡巡,确定张让不会冲出来打骂自己,这才一步三晃的进了营帐。
一路走进去,一路蹲在地上捡掉在地上的水丸,用自己衣衫撑着,慢慢进内。
张让见曹操蹲在地上,那么大块头,“一跳一跳”的捡着药材,从外面进来,不由摇了摇头。
曹操赶紧腆着笑容走过来,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曹操简直把自己俊美的笑容发挥的淋漓尽致,说:“张让?张先生?实在对不住,我给你赔不是了,行不行?”
曹操说着,围着张让转了两个转儿,说:“药材的事情,我一会儿就叫人再从陈留营中送些来,若是没有,叫他们到处去采办,一定找最好的,行不行?”
曹操又说:“至于……鲍信的事情,我绝无此意,可以对天设誓,咱们相处这么久,都是知根知底儿的人,我不过搪塞他罢了,如何会真的害你?”
曹操温声软语的说:“我心疼你,还来不及,行不行?”
曹操说了三个行不行,张让却一脸不为所动,浑然对甜言蜜语没有半点儿反应,只是说:“药材还有,曹校尉无需大动干戈的派遣。”
“至于……”
张让又说:“至于济北相的事情,让并未生气,因此曹校尉无需如此。”
“并未生气?”
曹操震惊不已,纳罕的说:“我对鲍信说要拿你的人头祭旗,你便不生气?”
张让坦然的摇摇头。
曹操“不甘示弱”的说:“我说之前的事情都是哄你,你也不生气?”
张让依然坦然的摇头。
曹操似乎不信了这个邪,继续说:“我说这一切都是想骗你的宝藏,你仍不生气?”
张让配合的第三次摇摇头,说:“不生气。”
他说罢了,有些疑惑,十分真诚的请问:“曹校尉,让……为何要为这些事情生气?”
张让不生气,曹操的肝火登时冒了上来,头一次听旁人说不生气,自己这么生气的。
曹操觉得张让不生气,那是因着他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坎儿上!
张让奇怪的看着曹操百感交集的“转磨”,感叹说:“曹校尉当真奇怪。”
第101章 仗着酒胆
曹操听着张让的感叹,指着自己的心口说:“我奇怪?”
张让点点头, 说:“自然是曹校尉奇怪, 让说不生气,曹校尉反而生气, 难道是让奇怪么?”
曹操:“……”说得好有道理!
曹操语塞, 说:“你……我……”
一阵语塞之后, 曹操点头说:“行行, 我奇怪, 我奇怪, 还不行?”
曹操因着实在无奈,自己方才还做了错事儿,打碎了药箱, 自然不想跟张让拧起来, 便自暴自弃的承认是自己奇怪。
哪知道曹操这般一说, 张让突然愣在当地, 眼神中隐约浮现出一丝诧异,还有一点点小惊喜。
曹操见他眸光流动, 虽波动不大,但隐约之间芳华不可逼视, 当真璀璨夺目的很, 将张让一向“寡淡”的容颜几乎推上了巅峰。
张让盯着曹操, 说:“曹校尉当真觉着……让不奇怪?”
曹操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话, 能令不苟言笑, 不食人间烟火的张让如此欢心, 反正下意识的就说:“当然不奇怪,都说了是我奇怪,怎么能是你的错?”
张让听着他浮夸的甜言蜜语,却没有半点子怀疑,毕竟从小到大以来,他总是听旁人说自己奇怪,是怪人,是怪物等等。
唯独有一个人,那便是从火海中把自己救出之人,并不会觉得张让奇怪,反而经常教导张让,令对感情毫无体验的张让,也懂得做人的底线,做人的原则在何处。
而如今曹操也说张让并不奇怪,张让一时之间,心头竟然有一些痒痒的感觉,还颇有些麻嗖嗖,说不出来,难以用言辞形容。
曹操被张让盯得后背直发毛,只觉自己已然足够喜怒无常,奈何张让比自己还要喜怒无常,被那一双清明透亮的眸子紧紧盯着,曹操也不知为何,突然嗓子有些发紧,想要……
给张让点颜色看看。
曹操当即眯起眼睛,大步走过去,“啪!”一声扶住张让的肩膀,猛地低下头来。
就在曹操豪气冲天的时候,义子曹昂的声音从营帐外面传来,朗声说:“父亲!父亲!您可在此处?济北相等候多时了!”
曹操本要宴请济北相鲍信的,突然听张奉说张让的事情,便急匆匆而来,让张奉暂时去顶包。
张奉因着心里担心,就请曹公子帮忙款待鲍信,自己也去看看。
曹昂突然接了这么一个重担,压力本就很大,奈何张奉和曹操两个人都是一去不复返,连个鬼影儿也不曾瞧见。
曹昂陪着济北相鲍信枯坐,敬了两杯酒,实在顶不住,便找了个借口偷跑出来,去寻父亲曹操。
曹操听到曹昂的喊声,脑袋里“轰隆——”一声,不知自己刚才一瞬到底怎么了,只想“教训教训”张让,叫他还敢如此“殷勤”的看着自己。
没成想满腔热血被曹昂一打断,登时豪气都缩了,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儿,更不知自己刚才要做什么。
仔细一思量,直接后背发麻,决计不可能!
曹操赶紧松开张让肩膀,这时候曹昂正好冲进来,也没发现曹操尴尬的表情,便说:“父亲!济北相等候多时了,父亲您还是快些回去看看罢!”
曹操咳嗽了一声,说:“正是,我这就回去,脩儿你且先去。”
曹昂听曹操答应,便松了口气,赶紧退了出去。
曹操举起手来掩着嘴,咳嗽了一声,对张让说:“你好生在此等着我,我先去款待鲍信,等一会子就回来。”
张让说:“除了此间,让也无处可去,不呆在此处,还能呆在何处?”
曹操立刻走出营帐,狠狠松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往幕府主帐而去。
鲍信不知曹操去做什么,一直等候着,等了许久,这才见曹操归来,一看之下大惊失色,说:“这……孟德老弟,你的嘴角……”
曹操抬手一摸,不由“嘶”了一声,险些给忘了,他的嘴角被吕布给打破了,幸而吕布那小子也没讨到什么好处,现下眼睛还挂着青紫呢,比自己更是好看的很!
曹操打了一个哈哈,说:“请坐,请坐,鲍信大哥。”
鲍信与曹操二人坐下来,便立刻说起了张让。
鲍信蹙眉说:“张让此人,信还是以为,断不可信呢!”
曹操听他说起这个,想了想,就说:“鲍信大哥您有所不知,小弟听说,您认识一个叫做华旉的老医师?”
鲍信不知他为何提起华佗,便说:“是了,华先生可是信之救命恩人!若是没有华先生妙手回春,恐怕老哥哥此时已然不在人世,孟德老弟此时就要对着坟堆儿,与信把酒言欢了哈哈!”
曹操便说:“所以才说老哥哥有所不知,华旉老先生都十分器重如今的张让。”
“什么?!”
鲍信一脸不可置信,说:“真有其事?”
曹操见鲍信一脸不可置信,心窍中突然生出无限的自豪来,说:“自然,千真万确!华旉先生曾言,酸枣会盟之时,必会来相助一臂之力,若是鲍信大哥不信,到时候见了华旉先生,一问便知!”
鲍信当即更是不可思议,倒是并不以为曹操诓骗于自己,而是觉得张让这变化有些匪夷所思。
鲍信感叹说:“这……这昔日里奸佞暴虐的张让,如今却是华旉先生称道的名士?真当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啊!”
曹操笑说:“鲍信大哥大可放心,等见到了华旉先生,一切便有分晓,如今鲍信大哥不防静观其变,也是好的。”
鲍信点点头,捋着胡须慢慢的说:“是,是了,孟德老弟你说的正是,不过……”
他说着,还是有些许的不放心,愁眉不展的说:“不过这张让,昔日里暴虐成性,杀人如麻,而且颇为奸佞狡诈,朝中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丑事儿,哪件儿不是他想出来的?因此老哥哥以为,此人还是小心为妙。”
鲍信又说:“孟德老弟你便是为人太过实诚,又容易信任于人,万不可被张让的表象所蒙蔽,说不定那佞臣乃是利用与你,孟德老弟你便是心肠太善,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
曹操被鲍信这般一说,愣是被夸得十分不好意思,自己心地太善?
曹操“呵呵”干笑一声,说:“自然自然,鲍信大哥教训的是。”
鲍信又拉着曹操说:“是了,还有一事,孟德老弟你本是个正经之人,我本不该提醒你,但还是小心为妙,因此便说与你听听。”
曹操疑惑说:“不知鲍信大哥,所谓何事?”
鲍信蹙眉说:“昔日里我曾听说,这张让……会一些邪辟之术,善于蛊惑侍奉于人,孟德老弟直道事人,自然不会被此邪术蛊惑,说不定老哥哥也是白担心一场了!”
“梆!”
曹操一听,不知为何,心口好似被生生扎了一剑,愣是被鲍信又多穿了一个心窍出来……
曹操不由想到自己方才那一时冲动,若不是曹昂及时赶到,自己可能……
已然被张让那一颦一顾给蛊惑了,这“邪辟之术”,当真厉害的紧!
曹操笑容更是发干,说:“老哥哥多虑了,多虑了,幸酒!请幸酒!”
于是曹操与鲍信二人把酒言欢,昔日两人在雒阳便十分要好,鲍信总觉曹操是有大作为的人,在鲍信眼里,曹操的光环何止套了十个?
完全看不出狡诈、多疑、轻佻、傲慢等等缺点。
有的则是宏图大略、高瞻远瞩、英俊名士、未来可期这些优点中的优点。
曹操因着之前喝酒误事,调戏了人/妻邹氏一事,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不敢干出这样的祸端。
因此只是劝酒鲍信,自己饮的不多。
他喝了几盏,微微有些醉意,便把耳杯放下,并不再饮。
两个人谈天说地,从雒阳说到酸枣,从中午吃到天黑,这才送鲍信离开。
曹操送走了鲍信,终于将心头的一块石头放了下来,如今袁绍人气正旺,曹操若想向上争取,必然要博得其他军阀的鼎力支持,这鲍信,往后里便是站在自己这一面的了。
再加上桥氏的助力,曹操登时心情大好起来,不由想到临走之时,让张让等着自己。
已然夜深人静,送走鲍信之时时辰便不早了,虽不及三更,但也左右差不离。
曹操却仗着酒胆子,往张让营长而去。
“哗啦!”一声,将下午重新修好的营帐轻轻打起来,偷偷摸摸的往里去。
营帐中漆黑一片,隐约可见有人斜卧在榻上,乌发披肩而下,锦被只盖了一些,衬托着纤细又羸弱的身材。
是张让……
分明只是随便歇息,在曹操眼中,不知为何却多出了无数,说不明道不尽的风流之感。
曹操站在榻边上,低头看着张让,眼神有些深沉,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慢慢深不见底,弥漫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复杂与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