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倒抽气声:“郎君年纪轻轻,怎么如此心狠手辣?”
“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平阳浑身一震,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瞪得像见到鬼一样:“哪里敢麻烦薛郎君亲自来迎呢?奴就是听说这边热闹,过来凑凑热闹就走。”
躺也不敢躺了,勉强弯起眼睛,扯起笑,就要下榻走人。
薛蔺一抬手把人给拦住:“来都来了,公主就这么走了,我心里会很遗憾的。起码得给我一个为公主烹茶的机会嘛,你说是不是?”
平阳赶紧倒退几步,生怕不小心挨到他,萧玦那小疯子又要把她高高挂在树枝上!
天可怜见,那天她整整在上面挂了两个时辰!体力不支,从树上掉下去时,她整个人都快吓疯了。还好下面铺了足够多的厚褥子,又还好侍卫人数众多,见她掉下来就飞扑过来救人。
义宁帝恶意地笑了:“他才生下来,我就让人想方设法从刘雍那里取了一滴血。然后我又从他身上取了一滴血,”他指着萧玦道,“果然不愧是两父子,那两滴血居然融到了一起。”
一言激起千层浪,这是比刚刚所有丑闻加起来还要更劲爆的事!
所谓“滴血认亲”,不同的两个人血滴在一起能相融,足以证明两者之间有亲缘关系。
倏忽之间,所有人都热议起来:
“刘公不是不近女色吗?怎么通女干通到宫里去了?”
柳氏挨了一巴掌,泫然欲泣。可这可怜模样却再引不起薛从谦的半点怜惜了。
薛蔺好笑地看着院子里的这一幕,当笑话一样讲给陈氏听。
陈氏垂泪:“你还有心思去看别人的笑话,命都差点没了……”她昨晚知道发生事情了,就过来看了儿子一趟的。可过来的时候,长林却告诉她,稚奴已经睡下了。
她再三盘问,知道儿子确实毫发无伤,这才离开。没想到事情发生的当时,竟是这般凶险。
薛蔺劝道:“刘公是军神,他的儿子站在我旁边,我能有什么事?倒是阿娘,冲动是魔鬼,你要跟阿耶和离,你娘家同意吗?阿耶可是尚书省右仆射的嫡子,你娘家会不会担心你拖累家族得罪高官?”
第28章
“哦哦,好。”薛蔺乖乖走了过去。
刘承颐皱眉,动作似慢实快地抢先一步占了那个位置。还不忘学着公主刚刚的姿势,拍拍自己身旁的座位,温和说道:“薛二坐我旁边,正好我们两兄弟还可以聊聊刚才比试的事。你庶弟……”
他才开了个头,萧玦腾地起身,木椅在地板上划出长长的吱呀声。
雅间顿时静下来。
刘承颐笑着等看她发怒,薛蔺疯狂暗示“别生气”。
萧玦对外的身份仍旧是女子。
一个女人,千里走单骑,依然让突厥人谨慎至此,可见萧玦之前带给他们的梦魇有多可怕。
萧玦脸色铁青:“十万大军摆在这里,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那名突厥人哂笑:“跟你对阵多次了,我可不敢小瞧你。你这个狡猾得很。”
萧玦眉头深锁,忽然退了一步,又道:“那你把他的镣铐除掉。”他说的是刘承颐。
狗皇帝在原著里又是个为了自己活命,可以眼睛都不眨就牺牲亲女儿的货色。薛蔺不安地来回踱步,忽然吩咐司筝:“你回宫里,看看情况怎么样了。”
司筝点点头去了。
薛蔺忧心忡忡地回了内室,谁料一进门,就看到萧玦坐在他榻上。
他忙迎上前去:“你和你阿耶还好吧?没真吵起来吧?”
萧玦表情有点不太对。她一声不响将薛蔺拉到怀里。
“好!不过我也有话摆在前头,我的诗也不是给你们白拿的。你们谁要是看中了哪首诗,必须当场谱出曲唱出来。谁的曲儿最动听,唱得最妙,诗就给谁。”说着,薛蔺又挑衅地望向刘承颐,“我说的新花样就是这个了,看谁的诗作被当场谱唱的次数最多,谁就胜。元晦兄敢应战否?”
刘承颐素有文名,看到这般有意思的文斗,当然不会退让:“某当奉陪到底。”
在场的二十余名伎伶们原本就定了每月的今日,在这座茶楼里互相切磋艺能,以图进步。这样的比试对她们而言,不但不误正事,反而多了一种切磋方式,还有可能求到妙作,当即言笑晏晏地应了。
薛蔺颇有风度地让刘承颐先来。刘承颐摸出碎银,叫茶博士去临时买了一套文房四宝来,铺开纸,略微思索一番,就把自己往日最得意的一首诗作默了出来: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他叹了口气:“我去给你拿伤药,上了药之后,就送你回城。”
薛蔺惊喜不已,正要说点什么,却听到房门口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谁跟你说,你可以随便离开的?”
那声音带着一种外族人扌噪着汉话的不流利感,听起来特别别扭。
刘承颐却脸色大变:“你是谁?!”
站在房门口的人右耳穿孔佩戴着风格粗犷的大耳环,头发辫成数股辫子垂着,穿一身翻领胡服。是典型的突厥人打扮。
“玦儿,我的玦儿啊!阿耶那天是被气糊涂了呀,呜呜呜。阿耶现在天天都在后悔,你来看看阿耶吧,玦儿……”
为了爬上高树,萧衍的锦袍都被树枝挂烂了,发冠也不晓得掉哪儿去了,头发乱糟糟的。
可他越是凄惨,薛蔺越是来劲儿。
薛蔺抚掌大笑,兴冲冲对左右言:“快,快去把案几和坐榻搬过来,本宫要坐在这儿嗑瓜子看好戏嘞。”
他这皇夫当得算是开天劈地头一回,说起来,他自己也不晓得该如何自称。算了吧算了吧,就叫本宫吧。
尼玛早知如此,还规矩个毛线啊!
刘承颐红着眼睛,上来就想捉他的手。
薛蔺一惊一乍之下,想也不想地举起伤手就往他脸上扇去……
被平阳欺负过一次之后,小薛同学就有经验了。
再遇到类似的事,他想的根本就不是逃跑,而是……迎难而上!
薛蔺拒不受嗟来之褥,一把掀开被褥。
一片好心的萧川简直想揍人!他恨恨地道:“等公主回来,我一定把你这位祖宗的一举一动全跟她汇报。公主平时就说,每回看到你的小翘-臀,就想一巴掌拍上去试手感。你就矫情吧,看她不把你扒-光了打!”
薛蔺冷笑一声:“想让她把我扒-光了打,你就把她变出来啊!只要你把她变出来了,我叫你爷爷都成!”
然后……
到了晚上,萧川真成了他爷爷。
谁知刘承颐开口就是一句:“谢谢。”
弄得薛蔺一脸懵:“谢什么?我好像没做过什么吧?”他又想干嘛?
刘承颐深深地望着他,颇有些动容地道:“谢谢你给的伤药。”
薛蔺:?!
他张大嘴,目瞪口呆,然后火速反驳:“我没给,你别污蔑我!”
可就这样,居然都没能把刘承颐吓退。
薛蔺吓到了!
在对方捉住自己手的同时,又在地上捞了把,然后……他把土坷垃往自己嘴里塞。塞得满满的,还狰狞着一张大花脸哈哈大笑:“来呀,我看你下不下得了口!”
他口齿不清,一张嘴,土坷垃就往地上掉。要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可他双手叉月要,愣是站出了傲视紫禁之巅的狂侠风范。
薛蔺被她摁着亲,一会儿功夫就亲得面红耳赤,喘个不停。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两人已经滚到榻上去了。
他惊惶失措:“你怎么把帐子都放下来了?”
她一派理所当然:“当然是为了防止有人闯进来,撞破我俩的好事。”
他更慌了:“什么好事?不就亲个嘴儿吗?”
她的手已经摸了上来,一把攥住了那朵他养了十七年的莲花苞:“亲都亲了,当然要再摸摸。”
他又饿又冷,不过一天功夫,人就开始发热起来。
然而他跟刘承颐两个人闹了一回后,突厥人就把他俩的手反绑起来,连脚也绑得牢牢实实的。他又口不能言。
就这么昏昏沉沉地发着热,也根本没有任何人知道。
一直到他一动不动地躺了两三个时辰,刘承颐才发觉不对,“呜呜”地发声,似乎想要薛蔺回应他。
薛蔺听到了他的声音,一是不想理他,二是身体难受得紧,更不想理他。连眼皮都不曾撩一下。
茶博士见他不相信,立马解释道:“薛家二郎不是跟人合伙开了大逃杀围猎场的吗?里面就有一处茶室。我师父就是那间茶室里的茶博士,听说薛二郎不仅亲自教过他怎么煎茶,开业那天,平阳公主身边的人为难他,薛二郎还亲自为他出过头的!”
“哦——”薛蔺想起来是谁了,顿觉好笑。这么说起来,眼前这位确实算他徒孙。
茶博士显然对茶仙本人极感兴趣,又问:“这位客官,你是亲口品尝过我师祖煎的茶水的吧?说实话,我还没那资格尝师祖的茶呢,心里实在心向往之。师祖的茶到底喝起来什么感觉啊?”
薛蔺莫测高深地望向远方:“实乃神仙水也。”
如果萧川在这里,他肯定会噗笑出声了。可惜他被薛二的一句玩笑话,弄得被自家主子发配去做三天任务去了。
“放在月匈口,看起来比较有感觉。”
要不是众目睽睽,薛蔺现在估计就会叫人买两个馒头送过来,给萧玦强塞到嘴里。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嘴贱!
他忍耐又忍耐,把萧玦瞪了又瞪。萧玦偏偏还来撩他:“不知道这玩意手感好不好。”
薛蔺忍无可忍,一脚踩在萧玦的靴头上。
萧玦眉头拧了一下,很快,就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事情是承颐这孩子惹出来的,也该好好管教管教他了。要是这孩子不服管,那么他也得重新考虑刘氏下任家主的问题了……
***
萧玦出城后,根本没回自己建的那支骑兵队的营地。他只是在大草原上毫无目的地奔驰着而已。
劲风刮在脸上,直直地灌进鼻孔,捅进肺里,把整片肺凉透了,也凉痛了,他才觉得自己可以呼吸了。
他一直都没弄明白,为什么他已经为父亲为皇室做到这种地步了,父亲还能待他凉薄至此?
义宁帝疑惑地皱起眉头:“这还不够?”
薛蔺吩咐萧川:“去,准备一碗水。”
水碗很快被端了上来。
“你不是说公主不是你亲生的吗?现在当着大家的面儿,再检验一遍呗。”薛蔺“盛情相邀”。
义宁帝首次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正要答应,忽又反悔:“谁知道你在这碗水里做过什么手脚!”
又轻又扛饿,块头还特别小,又不需要烹煮,直接就能吃的食物,这对于军队来说意味着什么,一想即知。
在这个时期的侦察兵探看敌方兵力的方式,主要是站在高处数敌方营地内用餐时间上升的炊烟数量来定的。因为为了避免煮的饭量少了或多了的情况发生,每个土灶煮多少人的饭是定好了的。只要数清楚了炊烟数量,甚至能把敌军人数摸清至个位数。
若是军粮不需烹煮,光是兵力方面就可以做不少迷惑敌人的事了。更别说它还有利于军队长线作战,不必担忧后勤补给被敌军截断。
萧玦动心了,问薛蔺:“这个什么压缩饼干,要怎么做?”
薛蔺兴奋了,报效女朋友以及报效祖国的时刻来临了!他马上把制作方法巨细无遗地告诉她。然后问:“怎么样?我有没有资格跟你去前线啊?”
第29章
回去的时候,萧川正领着队员们在勤奋操练。听到远处有马蹄声响起,他回过头看,看到萧玦拥着薛蔺共骑绝尘马而归,顿时大喜。吩咐各小队继续操练后,他转身往萧玦那边小跑而去。
边跑,还不忘抱怨两句:“你们俩一跑就跑那么久,也不着人捎句话回来。队里的人一直都在担心呢。”
萧玦脸色一沉:“他们担心个什么?谁说什么了?”
“嗨,哪儿能呢?他们就只看到你一整天没回来,都在担心是不是城里出了什么事?但他们不了解情况,我了解啊。你俩昨天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我能安心吗?”萧川继续抱怨。
萧玦暗松了口气,复又问道:“都吃过饭了?”
茶室静了一瞬,男人们立时开始驱逐失败者,什么“公主想对谁好就对谁好,要你来管”,什么“一点文人风骨都没有,发脾气往下人身上发干嘛”、“唉,我等耻与这种人渣为伍”之类的。
竟没一个人为被掌掴的人说话。
踹人者捂着脸,又羞又恼,不片刻就抢出门去。
平阳又来讨好薛蔺:“薛小郎君,你看这么处理可还合适?”
薛蔺没说话。
可等那座阁楼近在眼前了,她又恢复冷静了。临水一照,额头上一片血糊糊的,整只右眼也红得像是来自修罗界的恶鬼一般。
狼狈至极。
她掬起一捧池中水,想把脸上的血迹洗去,却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公主?”
是薛蔺的声音。
她僵了一下,怕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会担心,迅速用水清洗脸上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