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掞,图里琛,达哈苏等人已先一步去了郊劳地?”
说着,扫过手里的一方人员核对的文书,廷玉老板想想却也若有所思地对他提了一句。
“一切都已稳妥,人可曾来齐了?”
廷玉老板问了这么一句。
“啊,是,廷玉老板,人都来齐了,前部郊劳的一切我也已经全部核实过,出不了差错,也请您放心,今日京城中有学生一人在,自会将全权把握好,”
王掞赔笑与廷玉老板拱手说道,似乎对自己的能力信心满满,可这话被老大人听在耳朵里却也没接话,反而思索着来了句道,
“便是所有人都在,一人不在总是有些需要注意,就如同群体中少了一棋,这棋总是下不得。”
“王掞,你一直是个心思多的,前几日,你在后广平库的那些事我已听说了。”
“我已老了,这种前头的事我不会管,甚至于这一次也是你们这帮年轻自己的事,我这双老迈的手脚已什么也做不了。”
“但我也送你一句,有时候心思多,是好事,却也要留意些自己真正该注意的,而不是只看着自己的身边,多看一看周围,你的职责是守卫顺天府,而非是万事先显示自己的才干,你可知道?”
可惜这话,王掞只当老大人这是在器重自己,才有心在这儿夸赞他,鼓舞他,只揪着这中间一句就连忙附和道,
“哎!哎!学生受教了,可您一生纵横朝堂,又怎么会老!正所谓,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而您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眼见,王掞这个见风使舵的胖子啰啰嗦嗦的将一辈子回的好听的都说尽了。
这场上下之间谈话却也进行得差不多了。
王掞这人虽狡诈心思多,但到底在这用人之时也也无法,也是把话到发到了这儿了,背对着身望着远处天空的老大人对此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之才若有所思地望着皇城外赤金色的天空开口道,
“好了,可以了,此次京城中迎接藏王和活佛一事,需得你们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自世宗十三年之后,我朝再迎此等大事,需得在顺天府百姓面前做天下之表率。”
“嗯,那就希望今夜一切顺利。”
这话说完,廷玉老板却也先一步去往皇宫了,城内分作三队人马,外城的事交给外城的臣子们,銮仪卫负责主要安保,而王掞还是硬生生给自己挤了进来,此番重任在手,王掞是喜出望外,更等不得太多,就坐轿子想着赶紧前往那郊劳地。
离去之前,他眼见廷玉老板走了,却也转头忘了方才那番对话,只在呵斥着身旁的两名看着有些面生的轿夫就先上轿子。
出来前,他还见一众礼队扛着几个红色大缸上了对面的鼓车。
弄几口空缸做什么?
空缸里又无东西。
奇怪。
这一幕王掞看见了却完全没放在眼里,随之就上了轿子,顺带拍拍轿门问了句。
“怎无人在这儿,其余人到底在哪儿?怎么连那几个都不见了?”
“……”
王掞听到这话,外头的轿夫未答,半晌才回了句。
“已都出发了。”
端坐在里头的王掞心里一阵嘀咕,但随之没往心里去,更没有听进去什么教诲的他才一脸不耐地在里头挥手道。
“一帮子见不得本军机好的,算了,廷玉老板刚可都说了,今夜是我等大出风头的时机,此次迎接必要我负责安保,这鼓舞和天空上地面的礼花怎还没有安排好?”
“赶紧起轿,快走快走。”
……
“…呵…呵…”
申时一刻
回到袁家庄石灰窑这一边,当对面这两个名号一报出来,不说是对面那面颊骨狠狠挨了打,牙都废了的黑衣蜘蛛了,常人听了都得心里一突。
“…南军机,海东青?”
黑暗中,那身形魁梧,握拳倾身和他们俩保持着对峙姿态的黑衣蜘蛛当即变了脸色,口中也喃喃自语了一句。
心下,意识到一直密谋在袁家庄石灰窑的计划已是暴露了行迹。
接着,自一开始就与其他黑衣蜘蛛有些区别,手掌上还有个纹身的对方才被猛地后退一步,眼神露出些怪异,停了一秒就收回胳膊,玩命似的欲往窑厂内部跑。
这一主动逃跑的举动无疑是十分反常。
因若是窑厂内本无什么特别证据留下,这伙已意识到被围捕的歹徒也不会着急扭身就想进里头去,而不是直接就冲着外头的街道逃走。
此人若不是此案主使,也必将是个知晓内情的重要接引人。
奈何在这袁家庄石灰窑外的暗巷一片混乱中,傅玉和段鸮哪里容得了这伙人中有任何一个人再逃,一块就这么不离缝隙地顺着窄胡同一左一右跳墙大步追进了这窑厂内部。
这个双方沿途展开追逐的过程异常地刺激惊险。
由于暗巷过窄,靠近周围民宅,手中遂发枪的射击范围不可能达到,还容易误伤,所以只能用亲身完成这一抓捕。
两边的民宅屋顶上的一块块瓦片随着被三人的搏斗撞的只往下掉,那身手显然高于常人的黑衣蜘蛛占了地形优势,趁着弄翻一架木头推车的间隙,甩开段鸮的空隙拐入了一条小道。
可没等这个罪犯成功突围,先一步绕过窑厂外的围墙,堵在前方的傅玉已是从墙后一脚又直接横插了过来,一刹那,傅玉手上的力道直接冲击面部。
那瞪直了眼睛,面颊和肚子恶狠狠挨了一脚的黑衣蜘蛛只能看到瞳孔深处留下的一道黑色残影。
“碰——”一下,这本不结实的空心砖墙面被撞出一片倒塌下去
前有和疯狗一般的傅玉,后面还有个煞星的段鸮,这路怎么看都走不得了。
不得已,那从地上爬起来,咳嗽出一嘴血的黑衣蜘蛛一只得咬着牙边往窑厂内闯,一边还抄起一边的袋装石灰往他们脸上和身上砸。
“啊!啊啊——!啊!”
这一路伴随着嘶吼和喘气的打斗,大量白色飞尘一时似雪花似的飘洒下来,此物若是进入人眼和口鼻,势必会将眼睛皮肤灼伤。
两人只得一边往前追用手臂挡住面部紧追而上。
而因外头还有数人在堵着其余那些黑衣蜘蛛的去路,傅玉和段鸮只追着那撑着墙面跳下去的对方,也跟着一起踩着墙跃了过去。
这飞身一跃过外墙,他们俩再口鼻双脚落地时。
面前,已是进入一个漆黑一片,四面都空荡荡暗下灯来的破败窑厂内部。那刚刚跑进窑厂的黑衣接引人明显是趁着这里头的光线不足,借助周围阻挡的物体找了个地方躲藏了起来。
这个人随时可能伺机再次从高处或是任何一个地方出现袭击他们。
对此,追到这儿满身是汗,面孔冰冷地抵着彼此背的傅玉和段鸮也未有言语,保持着一个环视着周围危险,同时查看环境的姿势就往里头一步步走着。
这一刻,猎食和抓捕正在持续。
他们的双手中还带着一把遂发枪,周围,在这样的阴暗封闭氛围下,一切看着都很可疑。
脚步声。
呼吸声。
以及若有若无的屋顶冰冷水滴落下,都被一语不发追逐着那个凶犯的傅玉和段鸮完全地听在了耳朵里。
尽头处,这显然是袁家庄石灰窑内部用于密谋和进行某种特殊试验的地方。鼻子边上,包括说屋顶上方,有一股奇特的烟在缭绕。
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有点类似尿发酵后的臭。
充斥在某种提炼后留下的令人头晕,恶心和想吐的内部空间中,非常地具有刺激性。
就如同宝三子和饭庄老板所说,越接近这个地方本身,越能感觉到这一个古怪的窑厂内他们所做的某件事的古怪和神秘。
他们俩当下的这个环视这周围,能模糊看到作为一边作坊仓库的地方堆积着大量烧窑厂的成袋石灰石,还有像落了一地的白色飞尘,头顶固定着悬挂着
一个木头制的四边形大滑轮,一大团牢牢系在挂轮上的麻绳,还有一个悬在半空当中的大木桶。
而在整个最当中的窑厂中心区域,依稀是一个用砖石修砌出来的内凹,方形大水槽。
这水槽呈四方形,内里都是清水,四面有两个一进一出的洞口,水本身是循环使用的。
因那个正当中的滑轮带动了这净水槽里原本静止不动的水流,推动了池子里那些水的流速,所以那个上方吊起来的木桶也在随着麻绳在滑轮上的运转,
而发出‘吱呀——吱呀’地转动声。
在一整个大水池子的边缘,另还连接着两根和水槽水面不直接接触在一起的竹管,这两根分别屹立于两侧的竹管一节一节地连同在一起。
水槽中那些水面上本身‘咕嘟咕嘟’冒起了一个一浮出来就破了的小气泡。
但说来很怪,左边的一个是朝上着的。
右边的一个朝着下的,竹管本身出口上方还各扣着一个巨大的密封水缸。
这两个各自箍住两边出口,里头空空如也的红色密封大水缸。
令人不得不想起了饭庄老板所说的,这个窑厂曾运送走大量空水缸的事,显然这些看似是空的水缸,既是摆在这些竹管的两端,必然是存在着其用处的。
可就在当下,正在傅玉和段鸮思考着具体那个躲藏的接引人在何处时。
那自墙侧就有一个黑影就地从二人侧方后翻滚而出,又一下恶狠狠挥臂展开一个火折子,对准着水槽那个方向同他们再次对峙了起来。
“都给我停下!听到我的话没有,我说……让你们快停下!”
这凶狠残暴到扭曲着一张黑布巾后的面孔,手上还抖动着那张火折子的黑衣罪犯说这话时,一只膝盖还用力地抵在地上。
对方显然是被一步步逼到了绝境,才不得不用这个办法。
眼下,此人身上的衣服从头到脚都染上了白色的石灰粉末不说,辫子也是早早地散在了肩膀上,段鸮和傅玉一看到他这行径,身子也是一块转了过来,保持着这一谈判角度的傅玉直接紧跟着就问了一句。
“你想做什么,给我立刻放下明火。”
这一警告,三人保持对立状态下,这黑衣男子的一只耳朵里也听得分明。
可对于傅玉给自己这的警告,料到进了这儿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的对方只是啐了一口血唾沫在地上,又冷笑着开口道,
“呵……呵呵,你说我想做什么……赶快推开些,将你们手上的燧发枪放下,再举起手来,不然我就和你们俩同归于尽!这后面,后面的东西!你们都没见过吧……那是能让你们粉身碎骨的东西!只要火星子上去,就能立刻炸开来,把整个窑厂都炸个干净!”
粉身碎骨。
这话,那黑衣接引人的口气不像是说假的。
因他们一路追查此案到此,不可能不了解这一次这一伙人幕后一直在预谋着做某件不可告人的秘密,此刻,两方正面对上,自灯市口‘光点’被銮仪卫目击事件开始的一切谜团似乎也到了要被揭穿的地步了。
对此,眼神中都没有什么怕的傅玉和段鸮没有立刻还击或是激化眼前这一局面。
而是一左一右先沉默了下,又在和对方接住话,才按照此人的说法就蹲下来点将手里的遂发枪放下并先一步举起了自己的手。
也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双方才又一次展开了正面交谈。
“把你的火折子拿开点,我们已经将自己的东西放下了,你最好也为自己的命考虑一下。”
这话说着,傅玉举起了只手,挥了下示意自己身上已无任何其他有威胁力的家伙。
“我的命……我的命都已经被南军机和海东青盯上了,要是不用这招,难不成还有可能走出这里?”
那黑衣接引人冷冷地嗤笑道。
“你当然有机会走出这里,不过你不妨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是‘蜘蛛’?”
似乎想尽可能和他说两句话,段鸮面无表情地侧着身和他兜着圈子,举着手就这样问。
“是,我就是‘蜘蛛’的一员,事已至此,将我的身份来历,告诉你们又何妨。”
那黑衣接引人冷冷地嗤笑道。
“那我想你也不是这一次案子的真正主使者,因为,真正的主使者不可能像你现在狼狈,你只是被别人命令。”
听到这一句话,举着双手,配合着这一场谈话的傅玉紧跟着段鸮的话往下道,
“是这样,还有,你应该不是顺天府人,我听出了你的口音,尽管你的官话说的不错,但还是带着乡音,所以,袁家庄石灰窑一直是你们的据点,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