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权相想从良[重生]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刘狗花

作者:刘狗花  录入:09-17

  疏长喻只顾着醉得头痛,并未察觉到空青的异常。唯有在提起书箱时,觉得这箱子跟往日比起来,有些沉。
  疏长喻心想,恐怕是昨日喝得有些多,故而手脚酸软,连箱子都觉得沉了。
  他原本对自己的酒量是心中有数的。但是前世毕竟早就练出来了,寻常应酬自是不被他放在眼里。可他这一世的身体尚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少爷,故而不太受得住他这官场老油条的喝法。
  这日早朝过后,他又去到景牧处授课。
  “臣昨日带来的千字文和三字经对于二殿下来说,有些过于简单。”疏长喻这么说着,把书箱放在桌上,打开来道。“臣今日给殿下带来了一本《论语》,以后臣便从四书开始为殿下……”
  他说着话,便看向书箱,接着便顿住,连嘴边的话都戛然而止。
  景牧看过来,便见到疏长喻黑着脸,不情不愿地从书箱里拿出了一盘色泽翠绿、细腻精致的翠玉豆糕。
  景牧一看见这盘豆糕,怔愣一瞬间,泪水便涌上了眼眶。他前世从疏长喻去世,再到自己孤身一人荡平四海、扭转时空,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可如今看到疏长喻手中的豆糕……却如何都忍不住了。
  前世疏长喻向他授课时,每日都会给他带些糕点来。许是疏长喻自己最喜欢翠玉豆糕,故而大半时间带来的都是它。景牧爱屋及乌,时日久了,也开始喜欢它。
  景牧忌甜,每每吃到甜食都觉得胃内翻涌,几欲作呕。可每当他看到疏长喻递给他糕点时的温柔神情,便觉得只要他在面前,万般难以接受的食物都可以入喉。
  可待那人遭受迫害,家破人亡,便再没有人像只脸颊内藏满吃食的小耗子一般,将吃食放在书箱里,偷偷带进宫来给他解馋了。
  如今,这人不仅回来了,而且尚未遭受血海深仇的磋磨,恍惚之间,仍是从前的那个恣睢少年……真好。
  疏长喻却皱紧了眉头。这盘不知道什么时候装进来的糕点霸道地横亘在他箱中的书本上,若要拿书,便只能先拿出它来。疏长喻清咳了两声,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将那盘豆糕随手放在景牧面前。
  他没看景牧,一边拿出底下压着的书本,拍去上面的糕点屑,一边冷着声音道:“昨日看殿下宫中糕点已不能入口了,正好微臣府中做了些豆糕,便拿来给殿下尝尝。”
  说着,他把书递给景牧。
  他一抬头,便见景牧正抿着嘴,一双手紧紧握成了拳,眼眶通红,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那眼睛里的情绪太过复杂,隐约可见一些隐忍的激动和失而复得。
  疏长喻吓了一跳。
  前世的景牧都还没如此反应,怎么到了这一世……这么馋这糕点了?
  疏长喻前世就对他这模样最难抵挡,今生也未能幸免。他自认心硬得像石头,可一见到景牧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土崩瓦解。
  他心想,这世间固然污浊可恨,可这跟景牧有什么关系呢?
  从前世到今生,他都承受了太多他不该承受的磋磨和痛苦。自己与世间众人同样的肮脏可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唯独这景牧不同,却最受那万般折磨。
  错的是世人,景牧何辜呢?
  越是这么想,疏长喻的心头便越是软下来,甚至连冷脸都维持不住。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低声道:“二殿下不可耽于口腹之欲。且待今日课程完毕再用这糕点吧。”
  景牧抿着嘴,没出声,只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疏长喻便重新打开书,给景牧授起课来。
  同样的内容,景牧前世已是听过一遍。更何况他前世之后的二十多年,人世百态和群书典籍早已遍阅。
  他如今便是摆出一副专心听讲的模样,寻着机会去看疏长喻。前世朝堂上的龙椅太高了,疏长喻总是低着头,他便看不清对方的脸。到疏长喻被害死之后的那十来年,他孤身一人,靠着回忆之中的疏长喻过活。而他当时最常回忆起的,便是前世疏长喻为自己上课的模样。
  当时他仍是少年,疏长喻也并没多大,同样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他当时怀着一颗济世之心,对世间万物、包括自己,都心怀温柔。故而眼神清明,谆谆教诲,每每目光交汇,都让景牧感觉如沐春风,心中悸动。
  如今的疏长喻,是千帆历尽后重新回来的疏长喻。虽与前世此时的他早已不同,但在景牧眼中,却又多出了许多非同寻常的可爱。
  他做惯了权臣,指点江山了那么些年,自然早就不习惯囿于这一方小书桌。故而那灵魂待在这少年的身躯里,便别有一番缩手缩脚的别扭。他没太多耐心,却不是和景牧较劲,而是和书本上那浅显易懂得叫他不知如何开口的知识教条较劲。
  景牧亦能看出,疏长喻虽说心被磨成了块石头,但唯独对自己心软。
  但这心软,却不过是由于师生之情罢了。疏长喻见自己单纯可怜,还将他当成上辈子的景牧,所以才像是可怜个小动物一般地可怜他。
  景牧清楚这一点,所以步步小心,不让疏长喻看出自己也来自以后。他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是那个对他有非分之想,故而心甘情愿被他架空了十多年的废物皇帝,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屠尽数千无辜之人,换取时光回溯的暴君。
  就像现在这样,刚刚好。疏长喻不喜欢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他喜欢疏长喻,那便足够了。
  疏长喻只顾着絮絮地讲这十多年没碰过的儒家经典,自然没注意到景牧温柔如水又欲念丛生的眼神。
  这一日他上完课时,已经过了正午了。
  他辞别了景牧出去,刚走到宫门口,便见一个提着食盒的宫女向他屈膝行礼。他瞥了这宫女一眼,隐隐认出他是景牧宫里的人,是皇后安插过来的。
  疏长喻自然知道这食盒里搁着的是怎样简陋的饭菜。他瞥了这宫女一眼,问道:“鹿鸣宫中的?”
  宫女连忙屈膝应是。
  “平日里见不到一个人,如今午膳的点儿都过去了,来这里是做什么呢?”疏长喻闻言,笑眯眯地问道。
  那声音如沐春风,宫女却只觉得脊背发凉。
  疏长喻无意同她多纠缠,也没等她回话,便自行拿着书箱出去了。
  那宫女回过身来,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才拎着食盒进去。
  刚进屋子,她便看到用膳的圆桌上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一盘通透的翠玉豆糕。景牧正坐在书桌前,低头做着功课。
  “二殿下,这是……?”宫女心中早就有了合计,问道。
  景牧看到她指的是那盘糕点,答非所问地道:“你别动它。”
  宫女看他这紧张的模样,便自顾自地答道:“是疏大人带来的吧?”说着,便乜着眼去打量景牧的反应。
  之间景牧抿嘴不答,半晌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又低头接着去做他的功课。
  宫女心中有了主意,一边心不在焉地布着菜,一边想着一会便去同皇后娘娘汇报。
  尚未注意到低着头看书的景牧眼中闪过的算计。
  ——
  “疏大人,请留步。”
  疏长喻刚走到皇子所附近,便听到有人在喊他。他转过头去,便见大皇子景焱从斜后方走出来。
  这条路僻静清净,除了鹿鸣宫来往的人以外,鲜少有人踏足,故而景焱这模样,一看便是在这里等候了多时的。
  疏长喻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去,对景焱行礼道:“见过大皇子殿下。”
  “本皇子今日读书时,有一句话百思不得其解。”大皇子虚扶了他一把,面上带着朗若清风的微笑,说道。“今日既然见到才名远播的疏大人,便冒昧请教一番。”
  “殿下请说。”
  “良禽择木而栖。”大皇子慢慢出口道,接着便打量着疏长喻的神色,意味深长地问道。“下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疏长喻像是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只答道:“回殿下,贤臣择主而事。”
  疏长喻心中却暗暗笑了起来——前世没和大皇子打过交道,却不曾想这小儿这般自我膨胀。如今在自己面前,居然还以良主自居呢?
  可惜他疏长喻前世已走过一遭,知到这大皇子手段有多拙劣。当初自己还没下狱呢,皇帝身体尚还康健,他便坐不住了,三下两下把自己作成了庶人,幽闭深宫。
  就您这番作为,哪来的脸面让我择主而事?
  景焱自然不知道疏长喻心中所想,见他无动于衷,还自顾自地说道:“疏大人知道这话便好。您也知道,我是父皇的长子,虽生母早逝,可养在皇后娘娘膝下,也算半个长子。疏大人才高八斗,又是将门之后,定然知道这站队一事……”
  “殿下,此句话出自《孔子》,按着皇子所的夫子们的进度,应当在您八岁时便学过了。”疏长喻像是没听见他这些话一般,施施然地打断他,说道。“《孔子》亦有言,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殿下有时间的话,不妨试试这‘温故而知新’。”
  说完,疏长喻行礼,便扭头走了,留下气得火冒三丈的景焱。
  疏长喻心想,与官场众人虚与委蛇尚有利可图,跟这人虚与委蛇,不过白白浪费时间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景牧:良禽择木而栖。
  疏长喻:嗯?
  景牧:大哥今日这话,是暗示让你嫁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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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捉虫]
  第二日,疏长喻到鹿鸣宫时,景牧没像前两日一般站在正殿门口等他。
  疏长喻一时觉得有些不习惯。他拎着书箱走进正殿,往搁着书桌的那个方向看,居然也没看到景牧的影子。
  他头一次真正意识到鹿鸣宫有多萧条空冷。
  “二殿下?”他试探着唤了声,可鹿鸣宫中空空荡荡地只有他的回声,并无人应答。
  疏长喻觉得颇为奇怪。前世他给景牧当少傅的那大半年,景牧日日都在自己来到之前便候在鹿鸣宫中,没有一日不是如此。
  宫中连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无,疏长喻也无从得知景牧去了哪里。他只得在正殿的厅堂中转了一圈,又唤了两声。
  就在这时,他听见屏风那头的床铺上,隐隐约约传来一声低沉的呻/吟。接着,他便听见那边窸窸窣窣的动静,似是有人。
  疏长喻快步走过去,便见景牧正蜷缩在床上,只着了一身中衣。他似乎意识不太清醒,听到自己喊他,正扶着床沿,挣扎着要起身。
  “二殿下!”疏长喻连忙快步上前,便见景牧一歪,差点栽下床去。疏长喻一把扶住他,只见他额头上出了一层虚汗,唇色白得结了一层霜,面上也毫无血色。
  待这人靠在自己怀中,疏长喻才发现,景牧正死死地按住自己的肚子,浑身细细地颤抖着。
  “二殿下,可是腹痛?”疏长喻连忙问道,接着便抬手去试他的额头。
  手抬了一半,便被景牧握住。
  “少傅……”疏长喻听见景牧蚊呐一般,低声喊着自己。
  景牧那手,凉得像冰一般,劲却出奇地大,攥着疏长喻的手,让他骨骼都发疼。他见景牧此时痛得神情都恍惚,拽着救命稻草一般握着自己的手。
  疏长喻也不知怎的,心都绞成了一团,接着便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景牧再如何木讷,也是他疏长喻羽翼下的人,怎么就任人欺负暗算,成了这幅可怜模样?!
  疏长喻回握住景牧的手,低声道:“臣在。殿下再忍耐片刻,臣这便去请太医来。”说着,他便要起身。
  但景牧却拽住了他,那手仍旧死死地握住他,嘴里呢喃着:“少傅……”
  疏长喻更加心疼了。
  就算寻常人家的孩子,有病有痛的时候都是喊爹娘。可景牧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嘴里反复念叨着的,竟然是自己这个才见面不过两日的先生。
  他疏长喻一幅污糟心肝,如今更是对景牧冷脸相待。却不料这世间,居然还是他疏长喻对景牧最好!
  这宫里众人,果真是一群罪该万死的畜生!
  疏长喻心里不无杀意地这么想着,面上却愈发柔和,在景牧耳边劝道:“殿下,您且稍待片刻,臣去请了太医来,才能治好您的腹痛。”
  景牧却仍旧不撒手,甚至握得愈发紧。他嘴唇动着,似乎在说什么。疏长喻凑近去听,便听见他微不可闻的声音随着温热的气息,落在自己耳中。
  “少傅,别留下景牧一人……”
  疏长喻鼻端一酸,声音一时间在后头哽住。接着,他又低声道:“少傅立刻便回来,臣向您保证。”
  半晌,景牧似乎才回过神来一般,手指依依不舍地松了松。
  疏长喻作为个以说话不算话为人生宗旨的大奸臣,居然不知怎的,脚下生风,甚至飞奔出了鹿鸣宫。
  他此时手上仍带着景牧手掌的触感,心头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将景牧独自一人在鹿鸣宫中多留一刻。
  却没见,他跑出正殿后,那眼神迷蒙混沌的景牧侧过头去看向他的背影。
  他面色嘴唇仍旧是白的,痛得浑身颤抖,那一双眼睛,却清明如斯,含着浓厚又炽热的情绪。
  疏长喻出了鹿鸣宫,一把扯住路边经过的一个扫洒宫女。宫女见他眉头深锁,嘴唇紧抿,面上神色甚是骇人,不由得吓了一跳。
  “立刻去太医院,请太医来鹿鸣宫!”疏长喻冷着声音,命令道。“速去速回,若敢耽搁,本官取你项上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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