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元胤有些不可置信,眼中除去震惊外,更多的便是愤怒。
“这新上任的云州知府不过几月时间,占耕地,抢农田,建豪院,加赋税,强抢民女多达数十名,有些女子的父母前去要人,甚至还被活活打死……”
白术似再也说不下,哽咽着垂首,只是高高的举着手中的白绫,静默无声。
第43章
元胤瞧着那白绫上的种种罪状, 心绪复杂,五内翻腾,更让怒火灼红了眼。
萧戎自是瞧出了元胤的怒色, 连忙揖礼道:“陛下, 此刻盛怒于事无补,最重要的是让云州知府能够安全到京才是。”
“他如此丧心病狂,若非是用他来牵出幕后主使, 朕恨不得立刻就办了他。”元胤气的握紧了拳头,双眸似要喷出火来,不过紧着萧戎的提醒, 元胤忽的明白过来:
“是了,他的存在会牵出幕后主使, 那么幕后的人也一定不会让他活着到京, 展锋。”
一直躲在暗处的展锋纵身跃下屋脊落在凉亭之下,随即抱剑朝着元胤及萧戎行礼道:“陛下有何吩咐。”
“朕下旨让云州知府进京, 朕担忧有人对云州知府暗中下手, 你与白术前去暗中保护他,务必要保证他安全进京。”元胤脸色凝重的吩咐道。
展锋领命以后,正欲与白术往外走, 却不曾想萧戎竟在此刻将他二人唤住, 元胤有些不解:“怎的, 萧卿还有其他的话要吩咐么?”
萧戎颔首,瞧着回转身的二人吩咐道:“你们此去,意在暗中保护, 切记要提高警惕人,但若是有人行刺,不到最后一刻,你们千万不可出手相救,亦不可让他瞧见你们的模样。”
白术与展锋相视一眼,随即抱拳应下后这才离开。
“萧卿,朕又一事不明,为何遇险时不及时相救,而是要最后才救?”待得展锋他们离开以后,元胤瞧着面前胸有成竹的萧戎,不由疑惑的问道。
“回陛下的话,依照现任云州知府的性子,他比谁人都惜命,比谁都不想死,若及时施救,他未必会感激,可若是待到最后一刻,让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施救,即便是他不信你,他也会跟着你。”萧戎抱拳揖礼言辞恳切的说道。
元胤细细的咂摸着萧戎的那句话,原是不明白的,可慢慢的他似乎又明白了。
自己原是如此的,有了上一世的结局,重来时便更加的惜命,想要做好一个皇帝,改变自己的命运。
“展护卫与白术前去云州,陛下应放宽心,今日咱们不学《文德政要》,臣找来一些武帝时期的朝会记载,其中包含与西域各国签订通商盟约,与北夷的一些战事,以及武帝时推行的政策,陛下可先看看。”
萧戎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将石桌上的的案卷一一摊开到元胤的面前,再缓缓开口道:“武帝在位三十一年,与北夷交战不下数十场,虽有胜有负,却也树立威信,教北夷再也不敢扰我边境,保我大魏近几十年平安。”
元胤拿起萧戎准备好的案卷摊开,仔仔细细的读着这案卷上的桩桩件件,包括与北夷的几场战役,镇国公更是一马当先杀的北夷是闻风丧胆,退居北漠几百里居住。
这一场场的战役看的元胤是热血沸腾,恨不得立马披上战甲奔赴战场。
随后,元胤便又读了几卷他祖父和父皇在位时不少为人称颂的政策推行,虽说只是匆匆过了一遍,却也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愈发的重了。
他以前从未认真的研读过祖父及父皇的执政要领,只凭借着《文德政要》中学习的要领来执政,可更多的时候却是按照自己的理解来处理政务,如今仔细回想起来,自己从前该是有多荒唐啊。
几个夜晚,元胤读完了祖父及父皇执政的刚要,祖父在位时边境肆虐,不太.安稳,颇重武学,故而才能保家国安稳。而父皇执政时家国安定,故而文治更重,兵将卸甲,大都不太受重用,好在边境安稳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而到了元胤这一代,若他继续重文轻武的话,只怕北夷胡人便又会卷土重来。
故而元胤在读完所有卷宗后想到,他必须要强国,国家越是强盛,外敌便不敢来犯。
此前萧戎提议的公学,便是让大魏新一代子民都有学识,不做睁眼瞎子,而元胤提倡的加强学子体魄的锻炼也是刻不容缓,如此有了强壮的国民,何愁国不强呢?
眼见着六月末了,这天气却是一分也没降下来,反而愈发的热了。
而元胤却在此时接到了休沐中的萧戎递进宫的奏折,说是奏折,不过就是萧戎借着递奏折的幌子,向元胤传递信笺。
“午后未时,宫门见?”元胤瞧着这信笺的内容,左思右想有些不太明白,忽的想起此前白术他们前去云州保护云州知府,他便才道或许是白术与展锋他们回来了。
“小路子,准备,朕要出宫。”元胤连忙将奏折搁到桌案上的那堆奏章中,起身快步离开了文德殿。
元胤身着艾绿暗纹的锦袍风风火火的便出了宫门,不过刚到宫门前,便瞧见了萧戎站立在马车旁,远远的朝着元胤施礼。
元胤遂走了过去,瞧着面前的萧戎,上下打量一番,随即疑惑道:“萧卿,这样热的天,你竟然不流汗,真是奇了。”
“心静自然凉。”萧戎款款说道,随即便迎着元胤上了马车。
元胤也不多问,上了马车后便瞧见了萧戎早就备好的茶点,倒也是他喜欢吃的,枣泥山药糕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实在是喜欢的紧。
元胤又端起萧戎斟好的茶浅尝,却是一嘴的苦涩,不由的皱眉:“这样苦的茶萧卿也喝?是少国公亏待你?不怕,朕赐些好茶与你便是。”
萧戎瞧着那眉头紧蹙的元胤,心情大好,随即端着茶神色淡然的饮尽:“这茶乃是臣此前说过的莲心茶,清心败火的。”
元胤有些疑惑的看着萧戎,又端起茶杯嗅了嗅,最后还是难以下口:“算了,朕从不喜欢这种苦的掉泪的东西,萧卿喜欢,萧卿喝了便是。”
萧戎垂眸颔首,又瞧了元胤一眼道:“那陛下可得少吃些糕点。”
元胤手中握着山药糕,将嘴里的咽下后,又瞧着了手里的半截糕点,有些迟疑,可最后还是义无返顾的将糕点塞进了嘴里:“及时行乐最好。”
萧戎侧眸瞧着仔细吃着糕点的元胤,眸光温柔,依旧贴心的为元胤斟上茶水晾着,就怕元胤一会儿口干没茶水可喝。
不过吃了片刻,元胤忽的想起此刻马车还在颠簸,遂放下糕点撩了车帘望着外头闪过的景致,不由皱了眉:“萧卿这是打算去哪儿,怎么还出城了?”
“陛下不怕臣对陛下图谋不轨?”萧戎言语间略带着些许的玩笑。
元胤直剌剌的看着他,随即笑道:“朕又不是小娘子,难不成萧卿还打算霸王硬上弓不成?”
萧戎呼吸略微沉了沉,眸光更加温柔了些:“陛下倒真是会说笑。”
“能让萧卿哑口无言,朕甚是欣慰。”元胤一脸的满足,随即靠在了垫子上,认真的问道:“萧卿还未回答朕,这是要去哪儿啊?”
“出城,见云州知府。”萧戎认真的回答着。
元胤虽有些不解,却没有再问。萧戎这样说便不会有假,他这样安排怕是也有他的用意,只要他能帮助自己解决掉买官卖官一案,就随他去吧。
“陛下,到了。”
在元胤昏昏欲睡之际,忽的萧戎的声音响在耳畔,元胤迷迷糊糊的睁眼,瞧着近在咫尺的俊脸,不由心情大好,就差凑近去一亲芳泽了。
好在他随即清醒过来,坐正身子整理了衣襟后便随着萧戎下了马车,不过这一下马车,元胤便有些愣住了。
青山环视,寂静之地,眼前一座废弃的院落遍布落叶枯草,院门紧闭,元胤不解的看着身边的萧戎,随即道:“来这儿做什么?难不成萧卿真打算对朕霸王硬上弓?”
萧戎瞧着这一本正经说着玩笑话的元胤,莫名的心头有些悸动,倒也不语,遂迈步踏着杂草走向院门,不过刚到门口,破旧的院门便打卡了,开门的展锋瞧着眼前的萧戎,又瞧着他身后不远处的元胤,随即抱拳行礼道:
“参见陛下,参见萧大人。”
“免了,人在里面?”萧戎连忙问道。
“是,白术此刻正在照看着他。”展锋抱拳恭敬的的说道。
元胤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萧戎身边来,瞧着他二人一副心照不宣的神色,正打算开口询问,却不想着展锋竟侧了身子,迎着萧戎及元胤走进院落。
元胤踏进院中,似乎也明白了这院子里是何人,心情便也愈发的沉重起来,跟在萧戎身边,踏上满是枯叶的台阶,听着那破旧屋内传来的声响,遂在门外停下不再进去。
借着门缝,元胤瞧着那屋内的枯草上,衣衫被撕破的男人身上捆着绳索,眼睛也被黑布蒙着,只是双脚不停的蹬着眼前的破凳子怒吼道:
“你们这群小蟊贼,快放了本官,你们可知本官是谁,本官是云州知府!你们敢劫持本官,待得本官进了京城见了陛下,一定要将你们这些蟊贼判处死罪!”
第44章
元胤站在萧戎的身侧, 神色凝重的瞧着那被绳索绑住的云州知府,又侧眸瞧着神色平静的萧戎,缓道:
“他真是云州知府?”
萧戎颔首不语, 随即推门进去, 白术连忙起身朝着他行礼,他略微抬手示意,随即压低了声音问道:“他都说什么了?”
白术瞬间明白, 连忙行礼,变了声音道:“什么都不肯招,只是骂骂咧咧的。”
“好。”萧戎回身看着屋外站在的元胤, 忽的又道:“陛下想要尽快见到云州知府,你可知道该怎么嘱咐?”
“小的知道。”白术连忙应道。
萧戎眸色略微有些深, 直剌剌的瞧着被蒙着黑布的云州知府, 眸色一凛,负手转身走出破旧的房间。
“萧卿, 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元胤瞧着出来的萧戎, 连忙问道。
萧戎略微颔首,示意元胤往屋内看。此刻的云州知府似知道了什么一般,连忙挣扎着喊道:“你们, 你们是常大人派来的是不是, 我就知道, 你不可能让我遇险的。”
“别多想了,我们大人来看你不过是想告诉你到了陛下面前可别乱说话,否则, 你能否活着离开京城都难说。”白术轻哼一声,冷冷的说道。
杜金堂似乎是被白术的话吓到了一般,脸色白了一瞬,随后便唯唯诺诺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乱说话的。”
白术冷哼一声吗,踢了一脚杜金堂眼前的破凳子,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大摇大摆的走出房间,只是到了院中,这才朝着元胤及萧戎再次规规矩矩的行礼。
“萧卿,朕似乎不太明白,既然你们已经捉到他了,为何不直接带进宫交给朕,还将他搁在这个了无人烟的地方?”元胤有些疑惑的瞧着萧戎,心中甚是不解。
他是最想知道这云州知府一案真相的人,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杜金堂,从而好大白这买官卖官的真相,只是这萧戎分明是让展锋和白术救回了杜金堂,为何他却不第一时间送进宫呢?
萧戎瞧着身侧的少年,眸光略显温柔,揖礼道:“陛下可信我?”
“自然是信的。”元胤点头,心中却是暗暗地翻了个白眼:这不废话么,若是不信他,这满朝文武,为何偏偏要他来查这买官卖官一案呢?
“那陛下便不必再问,待得明日云州知府进宫以前,陛下召见好吏部尚书即可。”萧戎胸有成竹的说道。
元胤瞧着他那副高深莫测,丝毫不肯透露天机的模样,倒也没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思,想着上一次刑部侍郎被杀一案,他最后不也给了自己一个惊喜么?
如此想着,元胤便也是一副泰然的模样,随即笑了笑,视线却又落在了那破屋内被五花大绑的杜金堂身上,原本轻松的心情却又在那一瞬凝重起来。
吏部侍郎何文瀚曾言,这礼部尚书常文瀚买卖官爵不下数十位,只一个杜金堂便是让云州百姓怨声载道,那其他地方的官员呢?他们又是何模样?他们辖下的百姓可又过的安居乐业否?
元胤眉头紧锁,随即负手转身,离开了这破旧的院子,他刚刚坐上马车,萧戎便随后跟了上来,也不多言,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萧爱卿,你说这买官之人究竟是借机敛财,还是真有为百姓谋福之心呢?”沉默良久,元胤终究是抬头瞧着眼前坐着的萧戎,认真的问道。
“都有。”萧戎轻声回答,可随后他却在怀中摸索了片刻,随后取出信笺递到元胤的手边,缓缓道:
“此乃臣这几日为陛下所寻的解决之法,陛下不妨看看。”
元胤有些诧异,接过了信笺后立即摊开,仔仔细细的瞧着这上面所罗列出解决买官卖官的法子,元胤仔细瞧了半晌,随后才道:“这择官任官必须得通过科举选拔,如今他们买官本就是触犯了律法,为何要视情况严重而从轻发落?”
萧戎随后才揖礼道:“这买官之人究竟是什么样的,陛下还未见过便不可轻下决断。”
“那萧卿说说,如何从轻?”元胤握着信笺,随口问道。
“杜金堂花十万两纹银买下云州知府一个位置,在职时不断搜刮民脂民膏,为的是填补他那十万两纹银的支出,自然,其他买官之人若是存着这样的心思,自然是依法严惩,可陛下想想,若是这买官之人是真心为百姓做事,只是因为科举无望,才出此下策。若他心存善念,为百姓做事,故而,陛下就该从轻发落,以彰显陛下的仁政风范,科举选出的官员人品究竟如何暂且不论,若是这个买官的人品不错的话,陛下不妨试用,若是政绩通过,且百姓信服,再继续任用,陛下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