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驸马府门前宽敞,暂时容纳得下如今前来的世家车马,受到了请帖的官员们看其署名后不敢推辞,也不敢怠慢,都早早的从朝中回到家中催促着内宅里的女眷,唯恐去迟了显得没有诚意。
驸马府连同惠国公主的后厨于昨天夜里就开始备置宴桌,厨子都是宫中殿中省尚食局出来的御厨,还有几个是从坤宁殿小厨房随嫁的。
太阳还没有落山,家中宾客已来不少,赵宛如问着从大内回来的张庆,“驸马还没有回来吗?”
张庆摇头道:“景德元年李继迁去世,李德明嗣位,李德明继位后依附辽国,去年受封辽国的西平王,今年又派遣使者来朝似乎是想和宋,欲向西扩张,驸马为枢密院的官员,如今怕是还在大内与官家商议西夏之事。”
文德殿内皇帝召见枢密院官员商议西夏来朝称臣一事。
“西夏虽是附属,但狼子野心,如今还想向西扩张,若任由其发展,迟早会成祸患。”
“李明德是一个善用权谋之人,和宋与对辽国称臣是一样的,都只是为了西进。”
“丁卿以为呢?”
参知政事丁谓拿着笏板躬身道:“西夏虽有狼子野心,但仍在可控范围内,只要管束得当,让他仍作为附庸,年年朝贡,也不是不可,还可以此彰显我天朝的胸怀四海。”
“臣也以为可行。”其他大臣附和。
枢密院各官员与其它宰执争论不休,如当初澶渊开战前一样,主战派与主和派,当初是寇准力排众议让皇帝御驾亲征才赢得了战争,赵恒思及此便想到了寇准的学生,李少怀。
正五品的枢密承旨是给皇帝递奏章的,品级虽不高却是站在离皇帝最近之处的,赵恒侧身问道:“李卿可有看法。”
一众朱紫公服的高官皆看向这个当朝驸马,当初写文武兼备策论的榜眼,如今的枢密承旨李若君。
李少怀横跨一步转身正对躬身道:“臣以为,同辽一样,怀柔。”
“是故为何?”
“西夏建国不久,地处大宋西北之境,回纥与吐蕃皆臣服我朝,一旦称臣,他岂敢轻易攻之,又以,如今吐蕃国力之盛,岂是他想夺就能夺的。”
“朕记得卿说过长久之策,李明德继位之后休养生息,短短一年西夏便国力大增,依附辽国使其它诸国不敢觊觎,宋亦是。”
李少怀看着还不算笨的皇帝继续进言道:“故而,怀柔不是只用来应对一个西夏,而是四方,今之大宋若要收复燕云十六州,宜采取柔和之策,通商拖垮辽国经济,养兵,强兵,再用兵。”
“怀柔是策,并非根本之法也,今宋辽兄弟之盟,西夏遣宋如参政所言,为彰显天朝心怀四海,应当受之。”
“不过...”李少怀微抬着眼看道皇帝。
“但说无妨。”
“可与辽国一样,于边境设置榷场,与西夏通商。”
通商这个点一出,诸臣茅塞顿开,“承旨这个方法可行,陛下,与辽的贸易的两年中,所盈利远超岁币的数倍,有拖垮辽经济之势。”大宋民间繁华,宋人善经商,手工制品,瓷器,丝织,茶叶等深受边境诸国人民的喜爱,使得金银皆流入我朝,盈利颇丰。
“授封西夏一事就由政事堂与门下省去办,通商之事既然是你李若君提出的,那么此事便由你负责,限你半年之内,将榷场设置妥当。”
“是。”
一直到太阳快落山时李少怀才处理完枢密院的琐事,皇帝让她负责通商一事,恰恰帮了她大忙,如此一来她便可以直接与镇守西夏边境的曹玮取得联系。
马车匆匆从东华门驶离,她不曾忘记今日家中还有晚宴。
“阿郎这般高兴的样子,是朝中有什么喜事了吗?”
李少怀摇头,“喜事没有,官家丢了一堆杂事给我。”
“那您怎还这般高兴?”
李少怀浅浅笑着,故作深沉,“大有用处,大有用处!”
驸马府宅院里来的大多都是官员家中的正妻与嫡出女眷,当然也不乏带着宠妾来的。来人都先一一先向惠宁公主问安,唠唠家常后方才落座,宴席还没开,赵宛如也发了话,“此次家宴,诸位就当在自己家中一样,莫要拘谨。”
“是。”公主的话说的十分温柔和善,于是她们才敢大着胆子在这府邸中四处走动。
大大小小的庭院,花园里如今都有年轻妇人与小娘子结伴一起游赏,书斋的院里也有结伴的各家郎君,想借此机会一观榜眼的书法文章。
“丁殿帅真是好福气,婚后没多久殿帅夫人就有喜了,如今已是两月有余了吧?”她似关心的问着钱氏。
钱氏点头,“是。”
“产子之事我也尚未有经验遂不大能给你建议,不过也是知道这头三个月是最要注意的。官人的医术是受黄冠道人所承,对这些事尤为通晓,就是比起那翰林医官院的太医也不相上下,有空我让她去你府上瞧瞧。”
钱氏与李少怀相识近二十年,自然是知道的,她将话听在心里,脸色有些泛白,“谢公主关心,驸马身份尊贵,怎敢让..”
“你们本也是师姐弟,就算各自成家,但那血浓于水的手足之情又怎能舍下,官人也常常与我说一些她儿时的事情,多多来往,莫要将这情分忘了。”
“是。”字句珠玑的话,钱氏岂会听不懂,有苦难言罢了。
“话又说回来,你是她的师姐,自也是我的师姐,今后有难,我公主府自当也要伸一伸手,莫要见外才好。”
钱氏笑笑,“妾身人微言轻,不敢劳烦公主。”
赵静姝继续在长廊处缓慢走着,一直走到了尽头的阶梯口,顿步回首,“殿帅待你可好?”
钱氏点头,“官人待我极好。”
赵宛如看着她的眸子不像有假,于是笑道:“想来温和的谦谦君子对待妻子也是极为关心体贴的吧。”
“是。”
“你们二人的婚事在东京传遍,我也是听了的,钱内翰爱女之重,连爹爹都自愧不如。”
听及此,钱氏也不含糊,就想福身谢罪,被赵宛如截身拦下,钱氏又润道:“钱家不过占据江南一方田地,因圣上明德,才有钱氏今日之有。”
“三十万两银钱...”赵宛如笑着转身提步,“可不知钱夫人将这些嫁妆置往何处了?”
“大婚那日便随我一起到了丁府,放...”钱氏有些疑惑,堂堂一个公主应当不缺银钱才对,“公主”
赵宛如摇摇头的跨进了书房招呼着她坐下轻笑道:“我是想起了官人说她的二师姐性子单纯,这东京虽法律严明,治安也好,但那家中的内贼可都不会因此而减少,我们这些女子,出嫁从夫,男子能从一而终的实在太少,内宅之大,娘家之远,傍身的就只有嫁妆,日后生儿育女,女儿的嫁妆也都要亲自张罗,凡是总要留个心眼。”
钱希芸不知道,父亲所给的三十万两嫁妆已被丁家拿去补了亏空,赵宛如拐着弯的,提醒了她。
刷着朱漆的马车停在了车马众多的驸马府门前,府上的厮儿见着车棚上醒目的雕花于是跨步跑下石阶牵住了马。
李少怀马不停蹄的从大内赶回,车子刚停稳便直接跳下,脸上洋溢着笑容加快了入府的步子刚抵达院子的时候就被迫停下与相识和同僚搭话,他们大多都是贺喜她的。
从宫内赶回的人风尘仆仆,身上还穿着朱色的公服戴着硬角幞头,腰侧挂着银鱼袋,二十左右的年华,神采奕奕,连笑都极为爽朗,这让院内一干没见过她的女眷勾起了神。
庭院栏杆角落一处有几个年轻妇人议论,“这莫不是驸马吧?”
府上过路的的女使厮儿见着主子,于是传声道:“阿郎回来了。”
“驸马回来了!”
“阿郎。”端着盘子的女使侧礼,李少怀轻点着头。
妇人们惊而对视,“还真就是驸马!”
朱色公服的年轻人风度翩翩,穿过庭院,踏过长廊,径直走向内院书斋处,不管庭院内站着的世家小娘子是何等的绝色,她都不曾瞧过去看一眼。
沈家马场上,李少怀出现在众人眼前,大婚那日更是,加之今日驸马府的晚宴,恐那流言会更盛。
“也难怪会被咱们公主殿下看上,还引得这么多世家小娘子前仆后继的。”
“姑娘,姑爷回来了。”外头的传唤一直传到内院书斋,听着传声小柔入屋回禀。
“娘子!”“娘子!”
“元贞!”
小柔话音刚落,穿着黑色长靴的人叫唤着跨门而入,将头上戴着的幞头扔给了身后的孙常,见着赵宛如在于是快着步子走近,也不管身旁有没有人就将顺着她迎面走来的纤瘦女子环腰抱了起来。
见她一头汗水,又笑的极为开心,赵宛如抽出帕子替她擦拭汗水问道:“你看你,什么事给你高兴成这个样子了?”
“驸马既然已经回来了,想来应与公主有些私话要说,妾身便先去外面等候。”钱氏低垂着眸子,视线一直在光滑的地板上。
直到钱氏开口,李少怀才发现那放着矮几的榻上还坐着一个人,遂将搂着的手放下,端于腰间,“师姐...”
钱氏未笑,也未言语,只是点头退出了房。
李少怀见着人出去,朝着娘子笑眯眯道:“西夏向宋称臣了,官家接受了我的建议准备与西夏通商了。”
赵宛如轻皱起眉角,“与西夏通商?”
“历来建朝之初都免不了乱世萧条,若能与诸国通商,获利的只会是我大宋,届时便可养兵,不出十年,东京将比现在更加繁华,等到受益接任这天下时...”李少怀顿住,眸中闪现一丝微光,“尽我所能,给受益和你一个盛世天下。”
“不过...”她有些难为的支吾道:“此次通商是我负责,也是我负责在保安军设立榷场,所以我要动身去西夏。”
“...”比起盛世,对于赵宛如来说,还不如一个平平安安的李少怀重要,她欲要说什么,又被眼前人搂进了怀中。
“你不用担心,年末之前一定平安回来,此次我去西夏还会和曹玮取得联系,届时我就有机会与他碰面,只要能让我见到他,就有机会拉拢!”
赵宛如轻呼一口气,仕途之难,举步维艰,皇帝顺水推舟,让李少怀远去西夏以避外男参政的风头,待回来之时大功一件,便有升迁之由,他作为驸马参政想要升迁宰执,也只有先避,再立功,皇帝宠爱长女,同样也爱才。
“好了,晚上在详说,先出去开宴吧。”
“好。”
就在二人出去之际,前院闹出了动静,张庆匆忙赶来。
“外头怎么了?”
“前院宗室出女晕在了树下,现已派人赶往大内叫太医了。”
“宗室出女,哪家的?”
“是已故郑国长公主的女儿。”
景德三年十月,宋与西夏达成协议,宋廷授李德明特进检校太尉、兼侍中,夏州刺史,充定难节度使,后进上柱国,封西平王,赐银一万两、绢一万匹、钱两万贯、茶两万斤,并享宋廷俸禄。
第89章 世家所求后宅安
宅中登时乱成一团, 郑国长公主的遗孤宗室出女突然昏迷在驸马府前院的树下, 将伺候她的嬷嬷与宫女吓得丢了魂,小女孩三岁左右,其父王贻永在地方军队为官多年,前阵子因为长公主的祭日才回来,长公主在生完女儿没多久后就薨逝,故而王贻永极为珍视这个女儿。
一向清慎寡言的他如今急得大声呵斥负责的宫人, 连忙派自己的下属快马加鞭入宫请太医。
“可让我瞧瞧?”
王贻永抱着昏迷的女儿不敢动弹,抬着血红的眼睛看着穿一身朱红的人皱起了眉头, 翰林医官使才不过正七品着绿,她着红显然不是太医, 着公服, 显然是朝官。
王贻永也是驸马,深受皇帝看重, 委任地方军事长官,景德元年时郑国长公主突然薨逝, 只留下一个刚出世不久的孩子, 皇帝念旧,便更加看重他。众人远远站在一旁看着,却都不敢说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因此也没有人提醒。
“太医还没来,官人学医十载,自是不会害了出女的。”
王贻永刚回来不认得李少怀, 但是作为惠宁公主的姑父,他不会不认得赵宛如的,听及赵宛如对朱袍年轻人的称呼,他恍然大悟,“惠宁的驸马?”
李少怀轻点头,“姑父且放心,方才我看着出女面色的样子,应是先天体弱,体弱加之天气反复变化,气闷于胸,是气结所在,且她尚是幼年,身体承受不住,若能施针,加以汤药辅佐不日便会好。”
“先天体弱...”王贻永大惊,“你怎会知道?”
李少怀点头,旋即暗垂下眸子,“有些话当不该讲,小公主的身体...”
王贻永大概能猜到李少怀的意思,打断道:“够了,驸马医术精湛,小女便拜托了。”
就像神人一样,幼女被抱进去不到一炷香,人已经苏醒的消息就从厢房内传出,府上提心吊胆的一干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驸马府的晚宴得以如常进行,宴席之上,女眷们相互议论,将李少怀的医术传的神乎其神,纷纷赞赏,与此同时还不忘夸赞赵宛如的眼光。
阿谀奉承,可不是只有宅外才有。
“师弟...入仕,就是为了惠宁公主吗?”直到李少怀大婚的前一刻,钱希芸始终都是不相信京中那些流言的。
换成了青色便服的人不假思索的点着头,将杯中的温茶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