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西江[古代架空]——BY:LittleSweetie

作者:LittleSweetie  录入:11-19

  祁衍安抬起眼皮无力地斜了祁朔一眼,扯着嘴角朝他笑了一下。祁朔的脸上不知是雨水汗水,还是未干的泪痕,也朝祁衍安抿唇一笑。
  走出了树林,路面变得更为开阔,更远处还能看得见房屋的轮廓。祁朔松了一口气,却不想再一抬脚时,腿却抽搐没了力气,身体直直地向下倒,眼睁睁地看着地面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的瞬间,祁朔细瘦的手臂横档在祁衍安的胸前,也正是这一挡,使得祁衍安正正好好摔在了祁朔的身上。祁朔闷哼一声,五脏六腑皆是钝痛,鼻腔充斥着泥土的腥气。
  祁衍安挣扎着想起身,口中喃喃:“小朔……”
  祁朔仰起头深呼吸一口气,艰难地把祁衍安扶了起来,脸上都糊上了肮脏的泥印子,却满脸是泥眼含泪花地朝祁衍安笑了:“少爷,我在这儿呢……”
  这般搀扶着向前走了一段路,雨又开始下了起来,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他们身上。恰在此时,远处跑来了五六个穿着蓑衣的青年男子:“在这儿呢,小少爷在这儿呢!”
  祁朔认出他们是祁府的人,眼泪夺眶而出,撕心裂肺地呼喊:“少爷病了!求求你们快去请大夫给少爷瞧病……少爷病了……”
  祁正则跋山涉水地回到家,怎么也没想到迎接他的居然是家中独子走丢的消息。
  外头是瓢泼大雨,府中的仆从都被派出去找祁衍安了,可几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杳无音信。祁夫人作为家中的女主人,尚且克制冷静,可在看到归家的丈夫的瞬间,便立刻红了眼:“老爷……安儿不见了……安儿前几日就说染了风寒身子不适,想着天晴让他走动走动,怎知突然就下起了大雨,哪里都寻不到。外头雨这般大,这可如何是好啊……”
  祁正则揽着祁夫人的肩宽慰了几句,就吩咐丫鬟伺候祁夫人回房歇息。
  然后,祁正则便坐在正堂的紫檀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明前龙井,再观庭院雨景。不同于祁夫人十指连心的忧虑,生怕祁衍安在外受了委屈,祁正则却对自己儿子的能耐十分笃定——
  这小子定是跑去哪里野去了。
  到了傍晚,天空中飘起了绵绵雨丝,祁府外头突然热闹了起来。几个健壮的青年闯进门,其中一个的身上还背着祁衍安。紧随着他们跑进来的是一个瘦小的孩子。祁正则见到这个生面孔不禁蹙起了眉,他不记得府上还雇过这么小的孩子。
  府里的下人们见到祁正则纷纷恭敬地叫,“老爷”。几个丫鬟连忙跑来替祁衍安换衣擦洗。不多时,刘大夫就被府里的一个伙夫领了进来,给祁衍安把脉问诊,开了几服药。
  把刘大夫送走,祁正则才腾出功夫来看上一眼这个生面孔。方才这个瘦小的孩子就一直泪眼汪汪地守在祁衍安床边,顾不上脸上身上的淤泥,凡事都想搭把手帮忙,却哪里都插不上手的不安模样。
  祁正则微微俯身问他:“孩子,你在这府上做事吗?”
  谁知这孩子却如同惊弓之鸟,仓皇地后退了几步,撞上了身后的红木椅。
  一旁的紫竹插话道:“老爷,这是少爷前些日子从外面带回府上的孩子。少爷还取了名字哩!叫祁朔!”
  祁正则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无知无觉昏睡着的祁衍安,像是在看一个骄纵过头闯了祸的孩子:“这小子怎么越发不懂规矩了,祁姓是他想给谁就给谁的吗?真不像话。”


第09章
  祁衍安醒来的时候,出了一身的冷汗。浑身冷热交织,也酸软无力,连被子都觉得仿若有千斤重。
  随之他闻到了一股清香,是自打祁朔来了府上以后他就闻惯了了味道,来自沾了朝露的金银花。果不其然,枕边上就正好有这样一枝金银花。金银花洁白的花瓣在一众姹紫嫣红中并不显眼,散发的香气也并非是那般馥郁醉人,可恰是在熏人的花香中,这清爽才分外温柔难得。
  祁衍安稍稍回忆了一下,便记起祁朔搀着自己从山洞回家的经过。他隐约记得祁朔半途摔了一身泥,还极力护着自己,看他那么忧心忡忡还硬撑着对自己笑,祁衍安想逗一逗他,叫他“泥孩子”,可却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祁衍安费力地坐起来,远远地就闻到了中药的苦涩。紫竹端了药进来,一看到祁衍安醒了,便喜上眉梢:“小少爷,你可是一觉睡到了日头高悬啦!”
  紫竹用勺子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便要喂给祁衍安,祁衍安却把碗和勺子都接了过来:“我自己喝。”说完,就端起碗要往嘴里灌,可汤药还烫着呢,祁衍安才灌了没两口就把碗放下了,拧着眉头抽气。
  紫竹掩住嘴偷笑:“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祁衍安问她:“小朔呢?”
  紫竹霎时尴尬了起来:“少爷,我……我可能说错话了……”
  河岸边,几只水鸟掠过水面,芦苇荡绿浪翻腾。祁朔小小的身影藏在了芦苇荡中,他手中握着芦苇,正在编织着什么。
  在他心中,祁衍安就是飞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小神仙。他的小神仙会下棋,会写一手好字,会给他山楂糖,会画风筝给他,还会给他讲童谣……让他憧憬,也让他仰望。可是都怪他太舍不得祁衍安画给他的风筝了,才没能及时阻止祁衍安去找风筝,这才害得祁衍安生了那么重的病。
  神仙是不会生病的吧……
  可是看到他的小神仙因为生病不好受而蹙起的眉心,他却这么揪心难过,只盼着祁衍安能快些好起来,此后无病无灾,平平安安。
  老爷好像也不喜欢他,他可能在祁府也呆不长了吧。
  就算老爷能容他,他害得少爷病得那么重,也是没脸再呆下去了。
  祁朔想到这里,鼻头又开始发酸,抬手抹了抹眼睛。
  就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假寐的祁衍安一睁开眼,恰好就看到了在门口探头探脑无所适从的祁朔。
  两人的目光一对上,祁朔就慌张地想跑。祁衍安立马喊住他:“小朔!你……咳咳……”
  祁朔听到祁衍安咳嗽,一刻也未迟疑就调转脚步跑到了祁衍安床边。看到茶碗空了,语无伦次:“我,少爷……我去拿茶水来……”
  祁衍安的声音几分低哑,还带着鼻音,沙沙的却很好听:“不急,我不渴。你手上是什么?”
  祁朔垂着头犹豫了片刻,走上前去把手中的东西递给了祁衍安。祁衍安拿来一看,是一只手掌大小的,用芦苇编织的小狗。
  祁衍安把芦苇小狗拿在手中把玩了一阵儿,夸赞道:“你的手还真挺巧的。”
  祁朔摇了摇头,抬起手抹了抹哭红了的眼睛,瘦小的身躯激动得轻颤:“都是我的错……是我害少爷生了病……”
  祁衍安笑了:“我怎么从前不知你还有这么大的本事?你还能管得了我生不生病?”
  祁朔正要开口,祁衍安却抢先问他:“你是不是很听我的话?”
  祁朔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祁衍安道:“这不就得了。要出去放风筝的是我,要去找风筝的是我,要去山洞里避雨的也是我。如此说来,我生不生病与你又有何干呢?说起来,到头来那风筝还是没拿回来……”
  “我去取了!”祁朔急忙道,“少爷给我画的月亮风筝在我的屋里,我有好好地收着……我也会把它带走的……”
  祁朔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更是像只说给自己听的自言自语。祁衍安听了他的话,便佯装不愉快地唬他:“你要带走去哪里?我说了要每年都给你画一个风筝的,你想让我食言吗?君子一言九鼎,你这是非要让我做小人喽?”
  祁朔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憋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了。
  祁衍安招呼他:“你离我近一点儿。”
  祁朔已经站到了床边,只得微微俯身。
  祁衍安仍不满意:“再近一点。”
  祁朔照做。祁衍安完美无瑕的面孔近在咫尺,即便是在病中,他的小神仙也是面若芙蓉。
  正在祁朔懵懂之时,额头就被祁衍安迅速地敲了一下。
  这么一下之后,祁朔更是发懵。祁衍安计谋得逞,顽劣地笑道:“你要是还觉得愧疚,硬说你和我的病脱不开关系,那我敲你这一下,我们就两清了。”
  一股暖流涌向心田,祁朔嗫嚅道:“少爷……”
  祁衍安手中正把玩着芦苇小狗,侧过头朝祁朔笑了一下,一双笑眼一对虎牙:“爱哭鬼,都说了这么久的话了,我现在渴了,去给我拿些茶水来吧!”
  哭红了眼像只小兔子似的祁朔,终于朝他的小神仙露出了自心底而发微笑,然后跑去了后厨。
  夏夜温暖而潮湿,蝉鸣声声却并不聒噪烦人,越发衬出夜的静谧。
  房门被叩响,少顷,祁衍安道:“父亲,母亲。”
  祁夫人一听是儿子的声音,起身去给他开门。看到儿子穿得单薄,便立刻去里屋拿了一件披风:“安儿,你还病着,怎么穿得这么少。要多穿些。”
  祁衍安把披风穿上,鼻音未消,却神采奕奕:“知道知道,明儿我就生龙活虎了,您别担心。”
  祁夫人莞尔一笑,眼神分外温柔地看了一眼正在喝茶的丈夫:“方才和老爷还说起你呢。”
  祁衍安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父亲,笑道:“说我什么了?估摸着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话。”
  祁正则反问道:“你怎么来了?”
  祁衍安道:“我之前病得人事不知,父亲回家也没说得上一句话。现在刚好些,当然是要来问安了。”
  祁正则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小兔崽子越长大还鬼主意越发多了起来,并不领情道:“我很好。我和你母亲还有话要说,你去歇着吧。”
  祁衍安装乖小孩没成功,反倒被噎了一下,不满地撇了撇嘴:“父亲对我带回来的人不满意?”
  祁正则这下知道祁衍安是在打什么主意了,好气又好笑:“几个月不见,你的本事是越发大了,祁姓也是你随随便便想给就给的?”
  祁衍安正欲争辩,祁正则就又开口了:“你肯定又是许多话,非要讲得谁都依你。你母亲听你哄她几句救心软了,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祁夫人嗔怪地斜了祁正则一眼。
  祁正则略一低头轻轻笑了一下,却装作没看见祁夫人的目光,对祁衍安道:“城东的璟祥斋还缺人手,明天开始就让那孩子去城东的店里当学徒,多得是他可学的,可比当你的跟班有出息。”
  祁衍安一下子来了精神:“让小朔还住这儿吧!小朔很怕生的,店里又没有他的同龄人能说得上话。这儿他都熟悉了,还是住这儿好。”
  祁正则摆了摆手,算是默许了。
  祁衍安难掩嘴角的笑意,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多谢父亲。”
  祁衍安走后,祁正则想起了什么似的同祁夫人道:“你刚不是说他晚上吃得少,正好他现在精神好,让厨房给他送一碗鸡汤补补。”


第10章
  夏去秋来冬至,一晃几个月过去,过了中秋,又过了除夕。祁朔在璟祥斋也做了几个月的学徒,与店里的人也都渐渐熟悉了起来,不像从前那么怕生腼腆了。祁衍安时常会去看看他,教他写字打算盘。每当祁朔看到祁衍安总是很欢喜,一双纯真的下垂眼闪烁着光芒,宛如散落的星子,清秀的脸也变得生动了不少。
  一转眼到了上元节。祁,许两家人在画舫小聚,共度佳节。两家是世交,按两家长辈的想法,大有撮合祁衍安和许家长女许蕴玉的意思,毕竟交好的两家,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
  上元之夜,画舫游湖,歌声袅袅。酒席之上,两家人相谈正欢。唯有祁衍安,坐如针毡。他早就被外面冉冉升起的天灯,湖上漂泊的荷花灯以及满街的热闹吸引住了目光,只觉得大好时光浪费在船上假么假事儿的附庸风月太过无趣。
  “安儿。”
  祁衍安的心思早跑到了九霄云外,忽的听到母亲唤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祁夫人温声道:“安儿,玉儿说迎春园的牡丹开得最艳丽,待今年花开之时,我们便同玉儿一同去赏花。”
  坐在祁衍安正对面的许蕴玉高傲地扬起了她漂亮标致的脸蛋,一副“我邀请你你敢不去”的刁蛮模样,不过每当同祁衍安的目光对上就会稍稍移开几分的飘忽暴露了小姑娘的羞涩。
  祁衍安随心所欲惯了,显然不是个能做谦谦君子的主儿,在画舫上坐了快三个时辰也着实烦躁,便叹了一口气,道:“枣花至小能成实,桑叶虽柔解吐丝。堪笑牡丹如斗大,不成一事又空枝。”
  祁正则听完脸色都变了,瞪了一眼祁衍安,又同坐在身边的许益仁道:“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被娇惯坏了,上不得台面,回去定要好好收拾收拾这小子。”
  祁衍安撇了撇嘴,心想您收拾我的时候还少吗?
  祁夫人忙打圆场:“安儿是怕羞,不好意思呢。是吧,安儿?”
  坐在对面的小姑娘轻轻皱起了眉头,好奇道:“你觉得牡丹无用,不喜欢牡丹,那你喜欢什么花?”
  祁衍安刚想说我一个堂堂男子汉,为什么非得喜欢花儿不可呢?却恰在此刻,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脱口而出:“忍冬清馥蔷薇酽,熏满千村万落香。”
  许蕴玉思索了一会儿,神气活现地道:“忍冬……蔷薇……那你便是喜欢蔷薇了?这有何难,我们去看蔷薇就是了。”
  祁衍安心里默默叹气,我说的是忍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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