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暄对他这些不着调的话从来都没有什么抵抗力,慌里慌张地从他身上爬了起来,怎么也不敢看他。
后来楚霁就把人领到了管家面前,给了他一把自己院子的钥匙和自由出入安王府大门的权力。
过了年节,天气可见的和暖起来,等到楚霁一个月的禁闭快要结束的时候,地面上已经能看见隐隐约约的草色了。
这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谢暄坐在窗下被楚霁使唤着剥橘子,纤长素白的手细细除去橘子上细白的筋络,看起来宁静又好看。
楚霁坐在软榻上看书,手中的书半晌都没有翻一页,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盯着少年白净的侧脸看入了迷。
他压下心底那点古怪,笑嘻嘻地喊他:“景玄,我明天禁足就解除了。”
谢暄剥橘子的手顿了顿,垂下了眼帘:“那我明天就不来了。”
楚霁心里忽然就有点惆怅,正好谢暄剥完了橘子端给他,他直接就把人按在了软榻上坐下,捻起了一瓣橘子塞进了谢暄嘴里。
手指好像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温凉柔软的东西,摸起来比橘子瓣还软。
最后这盘橘子大半都被楚霁喂到了谢暄的嘴里。
重新开课的时候,楚霁在国子监里见到了谢暄。
谢暄不爱说话,平时也不跟学子们一起闹腾,课业学得好,加上长得好一看就是个乖乖巧巧的好学生,差事办完了重新回来的柳先生喜欢的不得了,跟朝堂上的同僚们夸奖了好几回。
楚霁还是老样子,每次跟先生对上十次有八次是先生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天到晚上蹿下跳的,被罚抄书罚站都是常事。
偏偏就是这两个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关系格外好,谢暄从来国子监的第一天就黏在楚霁的身边,跟条小尾巴似的,每次楚霁挨了什么罚都要跟着。柳先生劝了他好几回也没有用处,有时候心疼自己的得意门生了还忍不住要给楚霁减罚,真真是十分憋屈。
这样的情况多了,反倒是楚霁自己主动不惹事了。
自己受罚无所谓,可是连累了谢暄,楚霁总是觉得心疼。
柳晏对此嗤之以鼻,以前自己被连累了多少回,也不见小王爷心疼心疼。
春夏秋冬又过了一轮,楚霁在这一年的冬天结了业。
皇帝看他没有什么事情干老是去东宫逗小太子,很害怕他带坏自己的儿子,就给他在朝中安排了一个闲职。
既然是闲职,除了每日按时应卯小王爷依旧没有什么正经事。这一日有位同学的狐朋狗友过生辰约了楚霁,在醉风楼上燃了炉火,摆了一大桌。
酒至酣处,小二忽然上来送了一个包好的油纸包:“王爷,您的千层酥。”
楚霁点了点头:“放桌子上吧。”
柳晏跟他玩惯了,贱兮兮地伸手去解那油纸包,还没够到就被打下了爪子。
柳晏也不恼,扯着手中的扇子调笑道:“哟,这千层酥可是醉风楼的一绝,小王爷这是想拿去讨那位美人儿的芳心啊?”
席间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纷纷跟着哄笑起来。
楚霁笑骂道:“滚你的,我是给景玄带的,他爱吃这个。”
“谢景玄啊,”一位公子自以为洞悉了楚霁的心理,用一种令人不怎么舒服的语气说,“谢家小公子的确是漂亮,怪不得小王爷这么放在心尖上疼宠着。”
这个世道断袖分桃之事虽然不多,也绝对不会少,尤其是世家子弟之中,娈童美妾什么都玩的开,像他们这种纨绔,更是什么都敢说。
楚霁却是一下子沉了脸,要不是柳晏拉的快拳头就直接冲着这位公子的脸上去了。
柳晏拉着人,苦着脸小声劝:“月白你冷静一点,刘公子不是那个意思。”
楚霁这头还没有冷静,那边的刘公子也来了气性,一拍桌子:“柳清明你让开!本公子还就是那个意思!他们能做我还不能说了?”
柳晏脸也跟着黑了下来,索性不管了,坐在一边看戏。
楚霁活动了一下手腕,上去把人劈头盖脸地打了一顿。刘公子看着挺有骨气,实际上也不过是个依靠家世作威作福的纸老虎,没一会儿就被揍得哭爹喊娘。
一帮子人敢拦楚霁的人不多,唯一一个柳清明还坐在一边看戏,一帮少年如鹌鹑一般看着楚霁单方面揍人,心中都叫苦不迭。
尤其是今天的东道主,原本是请楚霁来充个门面,没想到请了个煞星来,真是呜呼哀哉。
看着揍得差不多了,柳晏才装模作样地带着人上去拉了个偏架,乘乱踩了刘公子几脚,把人给带出了醉风楼。
楚霁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往回走。
柳晏连忙把人拉住:“哎哟我的小王爷,打完这一顿就够了,再揍是要出事的。”
楚霁回过头来:“刚刚打架的时候千层酥摔到地上了,我再去重新买一份。”
柳晏皱了眉,颇为严肃地说:“楚月白,你有没有觉得你对景玄过度关心了一点?”
楚霁顿了顿,忍不住轻轻踹了柳晏一脚:“你想什么呢,景玄是我的兄弟,跟你一样。”
柳晏松了手,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日京城初雪,纷纷扬扬的雪落下来,像极了人心中散乱的思绪。
第十三章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许就像那个下雪的冬日里楚霁说的那样,他们只是兄弟,然后那一点微妙的心思就随着岁月无声湮没,再也不会有人提及。
楚霁行冠礼的那天,皇帝原本想要给这个唯一的弟弟大办一场,却被楚霁主动拒绝了。左右他一个不管事的富贵闲人,太大排场别说别人怎么想,自己看着都十分不自在。
更何况当下局势并不太平,北境匈奴进犯,皇帝派了威武将军谢远前去平乱,现下还不知战况如何。京城里的世家子弟还可以像往常一样歌舞升平,楚霁自己却过不去这个坎。
正是阳春三月,外头是一派明媚春光,谢桓被皇帝招进了宫里议事,谢暄一大早就拉着自家姐姐往安王府跑。
谢莺时知道两个人关系好,拉住了谢暄,一边给他整理衣衫一边取笑道:“今个儿不也是你的生辰吗?你这么急匆匆地跑出去,是不打算过了?”
也是缘分,两个人虽然年纪差了两岁,但生辰倒是同一天。
谢暄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我生辰每年都有,可是楚哥哥的冠礼就只有这一回……”
谢莺时被弟弟眼巴巴的神情看的好笑,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好了,走吧。”
尽管不是大办,亲王及冠,该有的排场一点都不少。安王府一大早就张灯结彩宾客盈门,马车足足排出了一条街去。
王府的管家原本正在门口迎宾,一见谢家姐弟下车连忙迎了过来。他先接过了两个人手里的贺礼,冲着谢莺时行了一个礼,才转过头来看向谢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谢小公子,王爷吩咐了,您来了之后直接去内室找他就行。”
因为和楚霁的关系,谢暄来安王府是常事,久而久之跟安王府的下人也都熟悉了。老管家当了一辈子管家,无儿无女,对这个乖巧好看的孩子喜欢的紧。
谢莺时被管家带去了女宾的位置,谢暄一个人穿过前堂往内室走,走到一半却被柳晏截住了。
柳晏把人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手中的折扇都快被自己掰扯烂了,还是一脸欲言又止不好开口的样子。
谢暄有些不解,主动问道:“清明,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
柳晏脸上的表情更纠结了:“那个……你知道我堂姐跟你姐关系好对不对……”
柳晏的堂姐唤作柳清荷,正是谢暄大哥谢远的妻子,谢暄姐弟两个的大嫂柳氏。平时谢远政务繁忙,动不动还要率兵调来调去,柳氏一个人留在家中带孩子,都是谢莺时照顾的,两个人的关系跟亲姐妹差不了多少。
谢暄“嗯”了一声,还是不知道柳晏到底想要说什么。
柳晏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堂姐知道你姐跟郭怀瑾定婚了,让我平时留意着郭怀瑾一点。以前倚红楼的头牌不是红袖姑娘吗?我前两天在倚红楼听曲儿的时候听映竹姑娘说红袖姑娘前两年就被郭怀瑾赎身走了,心中起疑,就暗中查了查。你猜怎么着,姓郭的在京城里另外置了宅子,孩子都已经两岁了。”
当年谢母同意这门亲事也是觉得低嫁女儿受不了欺负,可若是这样嫁过去,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气呢。
谢暄早就知道郭怀瑾是个什么人,这么一听也毫不意外,只是联姻这种事到底不是他可以左右的,只能垂了眼睫,攥紧了拳头:“这次就多谢柳兄了,今天是楚哥哥的冠礼,等到回去,我会跟阿姐和父亲说明的。”
柳晏看他表情没有异样,才放心地放他走了。
才穿过游廊,谢暄就看见谢莺时跟郭怀瑾站在花园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谢莺时红着脸笑了笑,郭怀瑾就站在对面,看起来温润如玉的模样。
谢暄刚刚听了郭怀瑾的腌臜事,心里有火,却顾及着这是楚霁的冠礼,只是喊了一句:“阿姐,冠礼快开始了,咱们进去吧。”
谢莺时应了一声,礼数周全地向着郭怀瑾道了别,向着谢暄的方向走了过来。
谢暄狠狠瞪了郭怀瑾一眼。
两个人快走到正厅的时候,谢暄忽然问:“阿姐,你喜欢郭怀瑾吗?”
谢莺时愣了愣,笑了:“我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呢?左右女子到了年纪,都是要嫁人的,没有什么分别。”
谢暄拉住了姐姐的手,很想告诉她不喜欢就不嫁了,可是自己也没有立场说这句话。
他不想懂那些世家皇权之间的博弈,只是希望自己的姐姐能幸福。
一直到进到正厅里,谢暄还有些闷闷不乐。
正在应酬的楚霁一眼就看到了他,跟对面的人道了句:“失陪。”就跑了过来。
“景玄,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楚霁一早上都没有等到谢暄,心里有些奇怪,这会儿见他进来脸色却不怎么好,忍不住担心,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了?不舒服吗?”
谢暄摇了摇头:“我没事,楚哥哥,你先去忙吧。”
眼下的确不是安慰谢暄的好时机,楚霁眼珠一转,附在他耳边轻声说:“等到冠礼结束去我房间,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谢暄看着楚霁,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
冠礼的一套流程下来甚是繁琐,一直折腾到月上柳梢才算完。
楚霁请来的大宾是柳先生,加完冠,语重心长地对楚霁说:“小王爷这冠礼完成后就是大人了,切不可像以往一样不知轻重。眼下天下各处均需要人才,王爷既然有得天独厚的身份,自然应当为国为民多尽一份信理才是。”
按理说柳先生的身份比楚霁是要低的,只是这一番话是以楚霁师长的身份来说的,自然是合适。
楚霁在柳先生面前难得正经,恭恭敬敬地向下一拜,应了一声:“是,学生谨遵教诲。”
冠礼结束,宾客陆陆续续散去。
谢暄一整天跟着忙下来,被灌了不少酒,有些头疼。楚霁从人群中寻到他,握了他的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头疼?先去我房间歇一会儿吧,这边送客还要一会儿,完了我就过去找你。”
第十四章
楚逸政务繁忙,只来安王府露了个脸就走了,留下了一个宫里的老嬷嬷帮忙招呼女客。这会儿已经散了席,老嬷嬷也打算回宫中复命了。
临走前,她特意找了个没人的空档悄悄对楚霁说:“安王爷行了冠礼就是大人了,房里没人照顾可不行。今日陛下和皇后娘娘特意吩咐我给王爷送了个人来,都是□□好的,知根知底,王爷要是喜欢就收着吧。”
世家子弟冠礼当日被教导人事,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老嬷嬷是先皇后的陪嫁宫女,从小就是看着他们两兄弟长大的,自然就多了一分慈母心肠。
楚霁原本正打算回房间照看一下谢暄,闻言脸色一变,立刻抓住了老嬷嬷的手:“嬷嬷,那个姑娘在哪里?”
老嬷嬷说:“自然是在王爷房间里。”
“噼啪!”有什么清脆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楚霁一颗心直直下坠,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瞬间席卷了他全部的想法,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