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红尘[古代架空]——BY:醉里春秋

作者:醉里春秋  录入:11-27


丹吾左顾右盼道:“小尘哥哥,这是哪里?”

谢留尘沿着记忆中的茅屋走去,道:“凡间,周家村,我长大的地方。”

丹吾喃喃念着“周家村”三个字,伏在他背上,踮起脚尖,好奇地打量四周荒凉景色。

青天白日,一路走来,竟是没见几人。越是往里走,童年回忆越是浮现脑海,清晰如昨。谢留尘脚踩在熟悉的土地上,重回幼时旧地,若有所感,幽幽道:“先任兽王便是留恋此地,顿悟了做人的乐趣,希望你也能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沾染凡间烟火气,成长为一个好孩子。”他望向怀中之人,低声询问道:“我们在周家村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丹吾早被花红柳绿的凡间世界吸引了目光,闻言点了点头:“好。”

第一百二十四章

走到昔日南星住的那处屋子,推门而入,门扉“吱呀”一声,迎面扑来浓厚的飞尘,熏得二人忙不迭地挥手。院子因十年来无人居住的缘故,散发陈旧腐朽的味道,残垣断壁,蛛网遍结,西侧草棚下高高摞着一堆柴薪,已经发旧发黑。东侧是一个开阔的小院子,摆着一张石桌与几块石凳子,旁边凿了一个水井。与他当年离开此处时一模一样。

幸好那个水井被石块封住,没有受到露天影响。谢留尘进了院子,伸手拽去挡路的蛛网,挪去井沿上的石块,见井里还有水,招招手,将丹吾叫了过去。

丹吾早在进门的那一刻,便冲往最中心的小屋子,陡一开门,尘封多年的烟尘一朝重见天日,他被呛到喷嚏连连,眼角满是泪花,嘴巴却是笑得合不拢。听谢留尘召唤,又屁颠颠地跑到水井边,拍着手,兴高采烈叫道:“哇,里面有水!”

谢留尘擦净石凳,坐了上去,看着他兴奋不已的身影,悠然道:“小丹吾,你听不听我话?”

丹吾大声应道:“听!”

谢留尘叫他坐在旁边石凳上,一本正经地叮嘱道:“嗯,既然决定在凡间住一段时间,我们就要按照凡间的规矩来,像凡人一样生活,不得动用体内真气,也不得告诉别人我们是修行之人。知道不?”

丹吾道:“知道。”

谢留尘指着水井道:“那么,现在我们就开始动起来,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在太阳落山前吃上一顿饭。”

一听有吃的,丹吾哇了一声,眼睛又亮了起来,无须他多做交待,自己去找了水桶,溜到水井旁打水。他在凡间生活了几个月,对什么都好奇得要命,天天在外面蹦跶,早将凡人的生活习气摸索了个大半,提了满满一桶水,擦洗屋中陈设家具,又找了把扫帚,有模有样地打扫起院子来。

谢留尘立在院子中,伸伸手,拂去屋顶边垂落下来的一捆稻草。想及他当年被玄思真人带走时,仅只六岁,那时高大无比的茅屋,现下看来,实在是矮小得不值一提。荒山茅屋,过了十年,都是一个样,变也变不到哪里去。那变的,自然是他了。他留下一句:“我去找点食物。”便一身空落落地出门去了。

出了院门,只见左边是他们来时的方向,右边是一条黄土铺就的村道,蜿蜒着不知通往何处。上了右边村道,走出上百步,才见到另一间低矮茅屋。周家村村户以捕猎与砍柴为生,人烟稀缺,偌大一个山村,只生活着数十户人家,零散落着几十间灰瓦土屋。这些屋子都是山村村民所住,搭建得不甚讲究,围墙砌得东倒西歪,五颜六色;仰头望向屋子外围庭院,也是堆了满地柴枝枯草。

走到山脚下,一间格外干净的屋子撞入眼帘,令他眼前一亮。这屋子坐落在村子最里侧,与其他土屋不同,是以粱木所筑,装点朱漆碧瓦,色彩分外明艳;屋前屋后种着缤纷争艳的红花绿草,一只黄莺落在支起一半的窗棂上放声歌唱,窗内传来淡淡的书墨香味。

他想道:“这倒不像普通山民所住的地方。”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无心去关心他人的生活起居,他绕过这间木屋,上了山。

他是修行之人,无须米粮肉食充腹,但丹吾可不一样,他是刚刚化出人身的兽王,需要吃肉饮血才能成长。走到山上,只见荒山野林肆意生长,树顶直指天际,层林高如壁垒,黑黢黢地直压下来,山中不时响起兽嗥之声,显是有山禽走兽在此栖活。

他见左右无人,掠进山林,振动胸膛,仰天长啸几声,片刻,树叶刷刷响动,扑簌簌掉下几只鸟雀来。他又持着修明剑,深入荒林,捕了几只山兔,还得了一只呦呦叫唤的野鹿。

擦干剑上的血,将几只山兔捆成一堆,栓在腰上,又结了一条粗长黄藤,绑在野鹿脖颈上,沿着来时的路,牵着鹿下了山。想着:“把这头小鹿送给小丹吾玩,他一定很喜欢。”这荒野山村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丹吾玩心太重,不给他找个乐趣,只怕呆了不到几日就要吵着走人。

下山时,见到路边几名樵夫,背着刀斧,正歇在路边石块上,把眼瞧着他看。

他牵着野鹿慢悠悠地自他们身前行过,一名面容憨厚、满脸汗水的汉子吆喝道:“小兄弟好身手啊。”

谢留尘含笑不语,点点头,从他们身旁走过。他自来到凡间后,便与丹吾私下约定,最好不与凡人多打交道。此时听他们打招呼,也只是客气相对。

那几名樵夫看着他腰上的猎物,又笑道:“小兄弟,做笔生意不?”

谢留尘停住了脚,随口问道:“什么生意?”

方才那汉子道:“我们给你几吊钱,你把你身上几只兔子卖给我们,行不?”

原来他们为本地住户,世世代代以捕猎砍柴为生,但这几人身手却又不够用,做不了猎户的活儿,只能上山砍柴,聊以生计。他们日子贫瘠,于吃穿上便一应从简,此时看中了他身上的山兔,被勾起潜藏多日的食欲,想买几只回去打打牙祭。

谢留尘看出这几人应当是周家村的村民,解下腰上捆绳,将其中两只递了过去,笑道:“何须卖呢,我们兄弟二人原也吃不了这么多,就当送你们的好了。”

那汉子摩拳擦掌,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说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谢留尘含笑道:“不必客气,相逢即是有缘,直接拿去吧。”说罢,便要下山走去,转身时,望了一眼他们身旁堆得一捆一捆的柴薪,又踱了回来,“钱是不必给的,不过我方才只顾着打猎,忘了斫点烧火用的柴薪回去。”

那汉子一听就明白了,满口应允道:“公子看得上我们手上的粗末之物,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又叫了一声:“秋儿,解下一摞柴,送给这位公子。”他对谢留尘大方送出猎物的行为十分欣赏,连称呼都从“小兄弟”变成了“公子”。

“哎——”只听路边响起一道女孩的声音。谢留尘侧首一望,原来这群樵夫之中,还有一名小女孩。她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粗衣麻布,脸色晒得微微发黄,一双眼睛却顾盼生烟,极为有神。见谢留尘望着她,她低下头,从脸颊一路红到脖根。

其实他自到了凡间,便换了身上的弟子服饰,穿上普通的男子劲装,加上一路风尘仆仆,衣衫早变得灰扑扑的了。但他容貌俊丽,加上多年修行,自有一股寻常人难以企及的气质。那女孩生平见的都是五大三粗的山民,陡一见到此等清俊男子,一颗少女心便跳个不停。

秋儿解下最干最松的柴木,捆成一捆,又以麻绳绑了个结结实实,羞答答走到他面前,以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道:“公子,给。”

谢留尘道了一声“多谢”,又与这几名樵夫闲谈几句,见日色转暗,便牵着那头鹿,告了辞。

等回到周家村的院子里,太阳还没落山,丹吾早将院里院外打扫了个遍,虽算不得焕然一新,但足够住人用了。他一见到他身后的野鹿,眼睛都直了,袖子捋到一半,手里抹布还没放下,就连跑带颠奔了过去,戳着鹿角,连声叫道:“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谢留尘进了院子,放下背上的柴薪与腰上的山兔,笑道:“这是野鹿。”关了院门,扯开鹿脖上的藤条,放任它在院中行走。那鹿自在山上,无忧无虑地觅食,无故被谢留尘擒来做宠物,很是不满,被丹吾满院子追着跑,发出哀哀鸣声。

丹吾有些惊喜:“给我吃的吗?”

谢留尘笑道:“你就想着吃的是吧?”又抱着柴木与猎物,进了后厨。

丹吾一见他进了厨房,抢道:“我来我来,我最爱做饭了。”

谢留尘不以为意,索性将东西扔在灶上,转头出了厨房。也不管丹吾会做成什么样,反正做得好不好,哪怕半生不熟,也是他一个人吃。

等丹吾捧着还在滴血的一盘兔肉、一盘鸟肉出了厨房,端到院子的石桌上。谢留尘遮住了眼,丹吾殷勤问道:“哥哥要尝一下我的手艺吗?”他摆摆手,有些无力地说道:“我不需要,你自己吃吧。”

丹吾咧开嘴,直接用手撕开一块血淋淋的兔肉,送入口中,美美地享用起来。

谢留尘进了屋子,到处鼓捣,终于在床底下掏出灯烛,点起了火,顿时满室光华升起。

丹吾嘴里塞着肉,口齿不清地说道:“对了哥哥,我方才在清理院子的时候,发现了很多东西,你看,”他一边咀嚼食物,一边跑到院子另一处的草棚里,拨开那堆腐烂发黑的柴垛,招手道:“你看这是什么?”

谢留尘秉烛行来,见柴垛拨开之处,生长着一丛丛绿油油的植物,紧挨在一起,连根枝都看不出在哪里。他了然道:“药草。”

丹吾疑惑抬头:“药草?”

谢留尘解释道:“是南星师父种下的药草,他身体不好,常年自己种着药草,给自己熬药喝。”

丹吾问道:“南星师父?那是谁啊?”

谢留尘略低下头,为他擦去嘴角的兔血,静了一阵,突然道:“丹吾,你跟随我在凡间的这段时间,已经学到了很多了。”

丹吾不懂他为何突然转换话题,呆了呆,点头道:“嗯。”

谢留尘语气变得沉重起来:“你长大了,很多事情,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丹吾哦了一声,浑似没在意一般,随他目光望去,正见他怔怔望着那丛药草。

草棚下既无日光雨露,又无人打理,这丛药草被腐烂的柴垛深深掩盖,竟还能生长至此,生命力实在顽强。

第一百二十五章

等丹吾吃完饭,将院子收拾了干净,二人躺倒在屋顶上,仰望璀璨浩渺的星空。谢留尘将关于兽族的一切,包括魔族奴役兽族、先任兽王雨夜逃亡周家村、遇到他与南星师徒、后来又为了阻止天谴降临而自尽身亡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丹吾。

他一口气将全部经过道出,说完后,望着繁星点点的苍穹,神情有些落寞。没有人说话,空气静默许久,良久,才听丹吾闷闷的声音传来:“魔族……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留尘道:“不知道。”

丹吾道:“为什么大家不能好好相处?为什么要斗得你死我活呢?”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呢?”谢留尘怔怔顺着他的话,突然也有些惘然,这是他活了十八年从未想过的问题:为什么四陆之间不能和平相处?为什么非我种族总是要斗得至死方休?

此时此夜,夜凉如水,躺在茅屋屋顶的两个人,竟奇异般产生一种寂寥悲凉的情绪。

丹吾坐了起来,托腮想了一会儿,又道:“哥哥,我在想,如果人人都有我们这样的想法,那是不是以后就没有战争了?”

谢留尘叹道:“可那是不可能的。”

丹吾凝眸望他,道:“人间那么美,为什么要破坏它?哥哥说人心是复杂的,可是一旦发生战乱,再是置身事外的人,也一定会受到殃及,所以只要保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想法,就不会坐视灾难不理。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自生下来便是懵懵懂懂、不识世事的天真模样,但能从数万妖兽中脱颖而出,成为兽王,心性自是非同一般。谢留尘听完,竟受到一丝触动,点点头:“或许会有那么一天吧。”

丹吾问道:“那哥哥呢,哥哥从何来?”

谢留尘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却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自己是魔族是人族,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丹吾有些不解:“那不是很好吗?”

谢留尘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丹吾正色道:“这样就没有立场上的为难了。”

“胡说什么?”谢留尘正想开口反驳,却被一道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二人对视一眼,皆是一愣。他们刚刚来到周家村,什么人都没见过,怎么当夜就有人上门来了?

会是谁呢?

门外那人轻轻敲了三下,似乎是因为无人应答,顿了顿,又敲了三下。倒是十分礼貌。

谢留尘朝丹吾打了个眼神,丹吾轻轻嗯了一声,飘下屋顶,兴冲冲地去开了门,片刻,他的声音自门前传来:“你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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