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手指微微蜷缩,额头抵在谢临的胸前。
他心底本来还是怕的,乍见谢临突然出现在眼前,便忍不住抿着唇默不做声地红了眼。
谢临心底叹气,他知晓少年一向胆小,方才一个人在人潮中还不知道要怕成什么样……眼底隐隐的责备尽数变成了无可奈的心疼,所有心绪最终不过化作一道叹息,温柔地揉了揉怀里少年人的头发。
待两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谢临身边的几个奴才焦急地上前道:“殿下跟大公子没事吧?”
谢临松开白果,见白果身上衣服虽有些乱,但神色还好,便摆摆手说:“无事,卫公子可是出来了?”
几个奴才摇头说:“奴才们一直守在这周围,未曾见到卫公子的身影。”
谢临闻言,眼底略微闪过一丝不悦。
不过这丝情绪在他眼中转瞬即逝,他人尚未发现之时,谢临便又低头看向白果,语气中含着些轻哄的意味道:“卫公子许是还在人群中看杂耍,我给你买了栗子酥,先吃吃看?”
栗子酥一直被谢临放在怀里,白果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没回过神,便看到谢临不假身边的奴才的手,亲自拆开油纸包,拿了个尚还冒着些热气的点心,喂到自己唇边。
……仿佛须臾前人群中的无措与迷茫仿佛全都是假象,只有眼下谢临在耳边的轻哄才是真切而有温度的。
白果脸上恢复了些血色,张张嘴,便被谢临轻笑着喂进一口甜甜的糕点。
“好吃吗?”谢临低声问他。
白果只尝着嘴里的甜味儿了,耳朵边净是谢临呼在耳边的热气,耳尖连着红了一片,半晌才抬眼看向谢临,小声说:“甜的……可不可以,再吃一块?”
谢临笑了笑,将油纸包里的栗子酥露出来:“还有很多。”
白果抿了抿唇,便要去拿,不想被谢临拦开手。
“上面油多,莫要沾脏了手。”谢临如是说着,修长的指尖却又再次沾上那所谓油多脏手的栗子酥表皮,捏起一块喂到白果唇边,笑着说,“吃吧。”
第41章
已经进了十二月,天气寒凉地很,栗子酥被白果吃了小半包后谢临便不再让他多食。
“剩下的这些略凉了,吃进肚子里怕是不好。”谢临将栗子酥的油纸包重新封起交给侍从,用干净的锦帕擦净指尖后,见白果的唇畔沾了些糕点的碎屑,便伸手用指尖帮他轻揩掉,轻笑着说,“若是喜欢,下回再买来给你吃。”
冬日的风吹在身上很凉,但被静王手指拂过的唇角却似火烧火燎地烫,白果被谢临这几句话说的莫名害臊,开始有些懊恼于自己这贪食的性子。
他明明是不是很饿。
怎么偏就……
白果偷偷抬眼去看眼前的谢临,却不想与谢临对视了个正着。
“……嗯?”谢临笑了笑,眉目如画。
白果微微看怔了,半晌后,他似乎有些模糊地为自己方才的贪食找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那边是赖于静王殿下他、他太过……
秀色可餐。
谢临相貌有天人之姿,抛开他身为当朝静王附带下的凶赫声名,只是简单的一个轻笑,便足以惹来不少路过年轻公子姑娘们的偷觑与心动。
而眼下立足于闹市,便是这样一个天人容姿之人竟将所有心神都放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容貌似乎不算格外出挑的双儿身上,立时便有人嫉妒心升,暗暗起了想要取而代之的虚妄心思。
“呀,我的玉佩!”
穿着海松色衣袍的年轻公子低促地惊叫一声,白果便感到肩膀似乎被撞人了一下。
他下意识晃动的胳膊扫过什么东西,紧接着谢临伸手将他揽住,袖口挡过一枚翠绿。
紧接着一个块晶莹剔透的玉饰便摔在地上四碎开来。
“你……你这人!”海松色衣袍的公子红着眼眶从白果身侧跑过去,蹲在地上捡起碎地不成样的玉佩,再抬头更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瞧着十分惹人心疼。白果这边还愣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海松色衣衫的年轻公子便带着怨色地指向谢临,气不成声地开口道,“这个玉佩是我母亲过世前留给我的,眼下竟被你给撞碎……”
他说的委屈兮兮,越说脸色越低落,甚至最后都带上了些哽咽的鼻音。
白果见状,想到方才谢临护住自己时的动作,抿了抿唇,在谢临开口前便忍不住小声道歉说:“对、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
是个结巴?
年轻公子低垂失落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的嘲讽,复又哽咽道:“母亲生前留给我的玉佩碎都碎了,你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白果心底更加愧疚,他一时看到自己的荷包,便小心翼翼道:“我、我可以赔你钱……”
“玉佩虽然不是顶好,但它在我心中却是独一无二,你说赔钱,可你赔的起它在我对我的重要性吗?”年轻公子瞧着柔弱,但嘴上却有些不依不饶,“公子,有些东西不是只用银钱就能赔得起的。”
说这话的时候,年轻公子的余光还装作不经意地扫过一旁,咬着唇委屈巴巴而幽怨地看着谢临。
“那你想要怎样?”谢临在这时淡淡开了口。
年轻公子眼神一亮,神色仍旧可怜巴巴:“这玉佩,是我母亲在世时留给我,说是以后要将此物留给夫君的……可是如今你把他打碎了……你、你必须要负责!”
谢临毫无波澜地看他一眼,淡淡道:“负责?如何负责?”
年轻公子面色微红,咬着嘴唇难以启齿道:“要你……娶我!”
他这声音不高不低,但听到白果耳中却仿若雷鸣。
下意识攥紧了双手,白果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这年轻公子俊俏清秀的容貌,心中惶惶惶惑不安,就连脸色都在自己还未察觉之时便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静王殿下……会不会答应他?
然而就在白果胡思乱想之际,谢临突然淡淡道:“哦,娶你?”
那年轻公子见白果面色难看,不由得意了起来,也不顾及什么矜持了,“我乃是皇商段家嫡子,论身份,也不差京中的世家子弟什么,你娶我不亏。”
“皇商之子……”谢临点点头,他偏头看向自己的随侍,不紧不慢问,“若是接进府中,能给他个安排什么位分?”
他漫不经心的轻慢语气,仿佛不是在说一个人,而是在谈论什么无关紧要的阿猫阿狗。
随侍是静王近侍,闻言垂眸朗声谄笑道:“区区商贾之子罢了,若是殿下有意,接回府中替王妃做个提鞋的侍妾也是值当。”
谢临轻笑,微微低头温声道:“那便叫他以后为王妃提鞋可好?”
白果瞬间睁大眼,愣怔地张张嘴,却忍不住摇头道:“……不、不要。”
谢临问:“不喜欢他?”
白果紧抿着唇,偏开头,垂落眉眼。
“看来本王的王妃并不欢迎你进王府。”谢临安抚似地抚摸上白果的后背,转而抬起黑沉的眸子淡淡看向一旁早被那随侍两句话气红了脸的皇商之子,“本王爱重王妃,若是公子你一意孤行想要本王为你负责,那么本王便是收你做个无名无分的通房也无不可。”
“你……你欺人太甚!”皇商之子哪里受过这种屈辱,脸色涨红道。
谢临眯眼:“实在是段公子要求过分,叫本王也很是为难。”
皇商段公子自诩见过不少王公贵族,庶姐更是嫁给秦王成为宠妾,眼看只要生下子嗣便能被抬为侧妃,而他嫡亲的姑姑更是宁国公府二房老爷的嫡妻,于京中世家里地位更是一等一的超然。
可以说,秦王能算是他半个姐夫,而就连当朝太子殿下,都勉强要叫他声表弟。
段小公子是个被家里人宠过头的,先前他被谢临的容貌给冲击到所以冲动了,而眼下谢临对他漫不经心的态度与身边随侍欺侮般的贬低言语更是惹怒了他,叫他又丢脸又难堪,于是气愤道:“你是哪门子的王爷?信不信我叫太子表哥治你!”
“你放肆!”随侍陡然出声,“尔不过是区区商贾之子,对静王殿下不敬便罢,还竟敢与当朝太子殿下攀亲戚,真是好大的胆子!”
段小公子蓦然被他的嗓音吓到,然而听到“静王”二字,他再看向谢临时,双腿便不觉地有些软。
“你……你是静王、静王殿下?!”
就那个传言杀人不眨眼,凡是被他收进后院中的妾室皆无一不诡异暴毙的暴戾亲王?
他浑身发冷,想到京中那些恐怖传言,再看一眼谢临,后背不由冷汗淋漓,惊声颤道:“我!我之前是骗你的!那块玉佩不过是普通玉佩!不、不需要静王殿下您来负责!”
段小公子尖锐急促的嗓音一时惹来不少人周围百姓的围观。
“哎,你看那不是段家公子吗?”
“嘘,小声点说话……你没听见说静王殿下也在吗?”
“静……静王殿下?”
人群中的讨论声在出现“静王”二字的时候不禁低了下去,胆子小的更是两股颤颤,不敢再围观下去。要知道静王在京城中的声名在外,但凡是沾了他名字的,肯定是没有好事。更有传言道,静王性情不定,若是京城百姓走在街上,谁不小心多看了对方一眼,就会有可能会被不问缘由地折磨致死!
“所以……静王到底是哪个啊?”有胆子大的好事百姓躲在人群后小心翼翼问。
“就那个!”
“哪、哪个?”
“哎呀,就那个啊!”
“能不能说仔细点?”
“你怎么那么蠢,最凶神恶煞的那个肯定是了!”
“……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白果:不开心t^t
第42章
因着有静王的威慑,街上的百姓还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地看热闹,稍微驻足片刻,便都讪讪地四散而去了。而先前街心里热闹的杂耍戏也唱到了尾,卖艺之人手里的铜锣一敲,惊醒地不只是沉浸在杂耍中的众人,还有在街边神色惶惶,眼底满是惊恐的皇商之子。
谢临面色冷清,淡淡道:“说玉佩是假,那段公子难不成是在戏耍本王?”
段小公子心底怕的很,他一面倾心于谢临的容貌,却又惊惧于谢临在市井传言中的种种可怕手段,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面色也是苍白至极,不知如何是好。
恰在此时,段家有人听着周围百姓的议论,急匆匆地找过来,拉住段小公的胳膊便责备道:“晚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大哥!”段小公子仿佛是看到了菩萨降世,见眼前的来人即便是他在家中一向不怎么看得起的二房堂哥,也丝毫不嫌弃了。
“这是怎么了?”段小公子的堂哥不知内情,看向神色冷淡的谢临,将段小公子往身后一护,眉头紧皱,神色警惕,“他们欺负你了?”
段小公子支支吾吾不敢出声向自己堂哥讲方才的事,于是这位堂哥只当是谢临仗势当街欺侮自己弟弟,面容之间不由多了些怒火,说话也不客气了起来,只摆出他皇商段家人的身份以及跟当朝太子间的亲戚关系,想要威慑住眼前这不明身份之人,替堂弟讨回场子。
谢临身边的随侍听他说完,忍不住语气嘲讽道:“皇商段家在京城里可真是好大的脸面,好大的威风,长房嫡子当街戏耍亲王,辱皇家威严不说,你这后来之人更是还不分是非,上来便拿家世压人,更甚者你兄弟二人还多番提及太子殿下,是存了心的以为我们王爷好欺负,想要分裂王爷与太子殿下不成?真正是狗胆包天!”
他这一番话出,段小公子的堂哥彻底懵了,猛地回头拉扯住自己的表弟,神色颤颤,却厉声道:“段晚,你方才到底都做了什么?”
段小公子先前没能拦住这位二房堂哥,眼下见自己堂哥得罪静王得罪地更深,直接吓破了胆,躲在堂哥身后只使劲摇头,神经兮兮地重复喃喃说:“我不要做静王的通房……不要做通房……我不要……”
谢临淡淡看着两人,给了随侍一个眼神,不欲与这二人继续多做纠缠,牵起白果的手就要离开。偏那段小公子的堂哥回过神来,大骇眼前之人竟是当朝静王,惊惧之下欲要上前请罪赔不是,却又被静王身边的随侍与侍卫拦住了去路。
“段少爷若是想要与我们王爷道歉,倒不如先回头问问段小公子到底是怎么招惹的我家王爷王妃。”随侍冷笑一声,“我们王爷虽比不太子殿下身份显赫,但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今日一事且先走着瞧吧!”
他这句话可彻底吓坏了段家兄弟二人,之后段小公子哭着回家在段老爷的逼问下将前因后果说完一遍后,又被怒气攻心的段老爷狠狠扇了一巴掌罚去跪了祠堂,至于段少爷也被二房关了禁闭,只待段老爷准备下登临静王府的名帖,再思量是否要押着逆子跟逆侄前去负荆请罪的这些事情便都成了后话,暂且不提。
离了找事的段家子,身边终于清静下来。
谢临牵起白果的手后没有松开,反而是握紧了些,由宽大的袖袍遮掩着看起来却并不十分明显。属于谢临的双手温暖而宽厚有力,白果抿着唇,他体质虚一些,双手交握的时间长了便有些盗汗,手心都是湿漉漉的。
“怎么不说话?”谢临偏头看着白果低垂的眉眼,脚步微顿,声音低下来,“方才的事……生气了?”
白果生气倒是不至于,他知晓自己不过是晋元帝赐婚给静王殿下的王妃,况且还是未过门的,而且依着静王殿下的身份,便是他想纳什么人,宠什么人都不是他有资格去说的,但……方才段小公子一事却叫他心底总有些闷闷的,感觉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