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那次也是去了才知晓,好生笑话李仙儿半天。李仙儿先前下帖只想着将白果哄来陪自己玩儿,哪成想最是无懈可击的“赏花”在自己家里翻了车,又是孕妇脾气上来,着实气不过自家府上没花儿看,便吩咐下人专门辟了处院子给她种花赏花,而李家人都只管宠着这位小姑奶奶,倒也跟着她一起乱闹。
前些时候大抵是那处院子里种的花儿开了,李仙儿也不知怎么想的,直接叫人把花做成了鲜花饼送到静王府上,像是邀功似地托人传话问这鲜花饼比之宫里张贵君的桃花酥可是味道如何?
白果能如何?自然只能将那鲜花饼夸了个遍,大赞味道极好。
转眼第二日,李府上的下人便又送了一箩筐鲜花烙,鲜花酥,鲜花……各种。
怀孕中的女人惹不起,白果只得含笑收下,又写信一封交给李府下人手里,仔细叮嘱了要秦王妃好生养胎,后头李仙儿才安静下来,似乎真的是静心养胎去了。
思及此,白果不禁笑出声。
曲华烟看着白果脸上的笑意,眼底中泛起思念稍稍褪去,倒也松了口气,面上带了些不好意思说:“先前在宫里一直得不到宫外的消息,偏生之前听说秦王妃与秦王之间似乎有一些不合……方才是妾身失态,望静王妃莫要笑话了妾身才是。”
“不会。”白果摇摇头,见曲华烟眼底真挚,便同她讲道,“秦王殿下人虽是风流了些,但对四弟妹却还是尊敬,你的担心倒是不必。”
讲这话的时候,白果记起谢临同自己说,谢诚之所以会拿到去西北的差事,全是因为他的老丈人李太傅在中间出了力,李太傅是个纯臣,向来不会轻易在皇子中间站队,如今乍一出手给秦王讨了差事,这差事偏又是秦王最不喜欢的苦差,说中间没有李仙儿出力,白果自然是不信的。
于他来看,在秦王夫妻之间,乍看过去似是秦王风流浪荡,风光无比,但其实关上门讲,偏是身为李太傅嫡女的李仙儿占据了上风,不管是从后院还是前朝,都将秦王握在手里,攥地死死的。
曲华烟在深宫中到底是知之甚少,如今得了白果的话,心中倒是放心不少。她与李仙儿的姐妹情谊不是作假,但如今两人身份到底天差地别,之后曲华烟便没再提起这件事,生怕叫别人多听进耳里还以为是她抱上了秦王妃的大腿,只岔开话头跟白果说起旁的闲事来。
宝妃设的小宴说白了就还是那些吃吃喝喝的事,有下面的人捧着,白果倒也不怎么尴尬。倒是曲华烟因为跟随晋元帝来了避暑山庄,先是经历了新后禁足,万幼岚又被猫抓了脸无法承宠,于是除却宝妃,便只有她的召宠明显多了起来。
说宝妃心口不酸是假,她之前倒也小小刺过曲华烟几回,但今日见曲华烟与白果聊得好,倒也息了再去故意欺负人家低位宫妃的心。
左右她如今才是当之无愧的宠妃,曲华烟家世虽好,但却不是个会曲意逢迎的,威胁不大。
如此想着,宝妃倒是觉得今日的小宴格外无聊了些,只吃吃东西,说些闲话未免太过单调,而就在她忍不住都要打起哈欠的时候,设宴的院子里却走进来两个人,瞬间叫她双眸微眯起来。
万幼岚跟徐侧妃只听宫人说这处院子里风景独好,却不曾料到宝妃等人竟在此设宴玩耍。
“是万贵人跟徐侧妃呀。”宝妃懒洋洋地坐在贵妃椅上,人也歪歪地支在上面,眸光似笑非笑地看向万幼岚,“本宫隐约记着,上回张贵君设宴,万贵人也是不请自来?哦,对了……那日静王妃是不是也在场?”
白果乍被她点到,眉梢微动,却只是笑了笑:“许是娘娘们设宴的地段风景好,人人都想来瞧一瞧。”
宝妃听这话舒心,眉眼舒展。
可万幼岚却垂下眼眸,掩去眼底对宝妃的嫉恨与对白果莫名升起的敌意。
徐侧妃如此只能站出来打圆场道:“是妾身想要在园子里转转,听宫人说此处风景独好,才拉上万贵人一同前来,不想竟惊扰了宝妃娘娘。”
宝妃皮笑肉不笑:“徐侧妃哪里的话?”接着又指着身边奴婢说,“不长眼的,还不快给徐侧妃跟万贵人看座?”
万幼岚是想当场离开的,她脸刚掉了痂,远远看着倒是无事,但凑近了却总能看到脸上新肉长出的淡淡痕迹,她不想给宝妃还有在场的几人当笑话看,可偏偏徐侧妃却提前迎合下来,叫她拒绝不迭。
拧眉抬眼不解地看向徐侧妃,但徐侧妃却只当没看出她脸色上的难看,施施然便坐在了宫人准备好的座椅上。
“三嫂,许久不见。”徐侧妃的落座在白果身侧,眼中含着暗光看向对方。
白果还记着先前的事,如今看徐侧妃意气风发的模样,似乎是在豫王妃被废后过得格外滋润,心底有些古怪的不是滋味。豫王妃对徐侧妃的肚子出手是不对,但这徐侧妃的手笔却也格外狠毒,分明不曾怀胎却故意造成滑胎与被豫王妃陷害的假象,功成身退不说,还顺心将豫王妃踢出了豫王府,足以得见此人城府。
打量过徐侧妃,白果撇开眼,只缓声道:“是许久不见。”
之后便再无话说。
徐侧妃只看白果一脸淡淡,却只觉得对方不过是个愚笨又呆木的,根本想不通除了这张还能看的脸,静王究竟是怎么看上对方的?他对白果被静王独宠于静王府中实在是嫉妒又羡慕,便是世人说静王暴戾无情,但看他对白果的态度,却足以惊掉许多人的下巴。
相反,便是他已经成功将豫王妃赶出了豫王府,可在朝野中素有美名廉名的豫王却仍旧是红颜知己遍地,便是那一趟江州之行,豫王府的后院中便又多了两位妹妹。
想到此处,徐侧妃眼中划过一道狠意,看着白果如此淡然又天真无辜的脸,慢慢眯起,似有筹谋。
第91章
白果对徐侧妃眼底的狠辣并无察觉,偏巧他对徐侧妃也没有太多好感,客气地与对方笑过后,便只与身边的曲婕妤说着话。
徐侧妃只以为白果是仗着身为正妃的身份瞧不起他这般的妾室,掩去心底嫉恨,她转而看向郁闷着座到旁边下首,面容上就很不高兴的万幼岚。
恰巧一旁宝妃也暗暗打量着万幼岚。
在宝妃看来,万幼岚此女运道着实奇怪,看起来似是个不受宠的,却又能在暗地里得到一次又一次不打眼的晋升,晋元帝似乎从没给万幼岚开过什么皇恩庇护,就连伺候万幼岚的宫婢太监也大都是各宫安插进的眼线,这不由叫宝妃更加想不通,难道万氏此女真的运气天成?被猫抓花了脸,失了宠幸却还能得到晋位补偿,着实是大晋宫妃里的头一位了。
万幼岚不知宝妃正暗自揣测着自己的气运,但即便是叫她知道了,万幼岚也只会道这古人就是没什么见识,如今自己混的这般差劲都能说成运道好,若是换成了那些在古代混得风光无比的穿越前辈,还不得惊掉她们的大牙?
园子里众人表面说说笑笑,可背地里想的都各自不同,徐侧妃是个会来事儿的,便是白果不怎么同她搭话,她却愣是能越过白果去跟宝妃说笑,连带着整个气氛都热闹不少。万幼岚那张刚恢复好的脸蛋儿虽然叫人好奇,但碍着她表情不佳,甚至不怎么会收敛,便没什么人去跟她搭话。
等到这处的小聚散了,徐侧妃亲亲热热地挽着万幼岚往圆外走,也不怵她那略有阴郁的神色,只温和淡笑着与宝妃等人一一告别。
“你与她们聊得这般好,又干什么与我亲热?”万幼岚等周围人走光了,也不顾身边跟着的宫婢,径自甩开徐侧妃的手臂,神色厌恶又嫌弃。
徐侧妃被她这态度弄的一愣,眼底闪过一丝晦暗,面上却只露出点无奈的笑意,连连摇头说:“贵人你这是吃醋了?”
“谁吃醋了?!”万幼岚瞬间反驳。
她打量徐侧妃几眼,想着这朝代里的双儿虽是男子清俊秀气外貌,却体态纤细,那纤腰一握更是比有些女子都要细柔。与徐侧妃交好时不曾发觉,这会儿万幼岚带着挑剔地去打量对方,才觉得此人身上那点儿妩媚与潋滟的气质,竟比身为女子的自己还要突出。
不免就生出几分妒意与不甘来。
徐侧妃看万幼岚神色不见好,却还是得继续哄着她,故意露出些可怜自艾的神色:“我们相处这么多时日,倒是现在才看出你才是个小心眼儿的,你只顾着自己生气,却又何曾想起我也不过是个区区王府侧室罢了?方才院子里的人那么多,处处都是比你我身份高贵之人,便不说那宝妃就是万万惹不起的,你只看看那个静王妃,便是对我爱答不理,更不曾拿正眼看过我……”他说到此处一顿,似是伤心非常道,“我的委屈你可又曾在意?”
这话倒是说的格外见血,连带着万幼岚的脸色又一阵不好起来。
不过徐侧妃说一句白果对他爱答不理,却是叫本就下意识对静王夫夫没有好感,甚至怀揣着厌恶的万幼岚找到了些微的同感。
“你既是知道她们都是攀不上的高贵人,彼时我俩走了便是,你又何苦找了位置坐下来,掺和进那群人里?”万幼岚对徐侧妃心软了一瞬,但还是气不顺道。
徐侧妃叹气:“我自然也是不喜欢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可谁叫豫王殿下府上如今能出面的妻室只轮到我了呢?若是我不曾在大家面前做足了规矩,他日若是有人拿这个做筏子欺辱我家殿下,说后院无规无矩又如何是好?”
万幼岚想起豫王与前豫王妃合离的事,了然点头,不由可怜她道:“是我错怪你,你也不容易。”
徐侧妃笑笑,见万幼岚再不像先前那般埋怨他,便又递了些软话跟台阶,不过片刻,万幼岚便又被他哄笑回去,两人重归于好。
另一边,曲婕妤好不容易与白果搭上话,临走时两人更是顺路了一段。
白果对她印象不错,便同曲婕妤说说笑笑走了一路,分开后,他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关上门提笔斟酌着给在娘家府上养胎的李仙儿去了一封信。
这信里开头是对秦王妃腹中胎儿与身体状况的慰问,后面才将曲婕妤如今的状况简单说了些。信写的不长,白果的一手楷书清秀规整,虽谈不上风骨,却也板正漂亮,相比两年前在昌平侯府上刚被教养嬷嬷教写字儿的那会,不可不谓是脱胎换骨。
将信封塞进信笺封好,白果将其交给身边的下人,嘱咐过几句,外头伺候着的宫人便道:“王妃,殿下回了。”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白果起身朝屋外看去,脸上满是惊喜的笑意。
谢临走进来,身后小厮小心捧着一幅卷轴,小心翼翼将其放在书桌之上又退下。
白果面露好奇,走上前去将画卷摊开,露出一副笔迹都尚未干透的山水画作,露出感叹与惊疑之色:“用笔精妙,着色奇巧,这幅画是出自何人之手?”
谢临松了蟒袍上的一颗盘扣,淡笑道:“最近几日朝中太平无事,父皇起了些闲乐心思,日前命人去请了之前归隐田园的仲卿先生出山。这幅画便是今日仲卿先生入宫后所作下的,父皇拿此画做了个彩头,让我与太子、二哥在几位近臣面前比试了一番君子六艺。”
白果仰起头,笑道:“结果是殿下胜了?”他话音虽是问着的,却不难听出有几分肯定的骄傲。
谢临笑笑,先是点头,却又摇头,之后方才缓缓道:“今次太子病情未愈,往日十成功力发挥不出三分,至于二哥那头不知为何藏了拙,倒是叫本王捡了个漏。”
白果听闻谢临这般说,笑脸一愣,随即又换上担忧:“豫王殿下藏了拙?可是说这次的比试有什么问题?”
也不怪他多想。
当初在昌平侯府时,无人教导,他尚不知事,一心只愿能逃离侯府后院,但之后经历了入宫选秀,被赐婚静王,侯府内风云变幻,更有十几年不曾归京的舅舅凯旋归朝,更是将他带出侯府,悉心教导……
如今身为静王妃的白果对当今朝堂上的派系争斗也变得敏感了许多,就比如太子谢昭那看似牢固的储君之位下,仍旧有许多人在虎视眈眈。
在晋元帝的这几位成了年的儿子里,除去太子佐政,其余封王者不过三人,秦王是年纪最小也是曾经最受宠的一个,这人性格骄奢成风,是个混不吝,也是心思最好猜的人,空有夺位之心,但奈何手段不甚高明,几位比他大的兄弟莫不是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偶尔秦王做事过了头,才会出手整治对方一番,倒算不得什么威胁。
至于豫王谢渠,在秦王的混不吝与静王的铁血暴戾手段下,则被对比成了最宽厚仁和的那一位。他似乎在诸位王爷中存在感并不突出,偏却是在百姓心中最是廉洁明理,先前世人提起豫王,莫不要感叹他一句温和仁慈,而眼下豫王更是解决了江州一起震动四野的灭门冤案,一时间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更是拔高,连同与他一起去往江州的徐侧妃,江州百姓都要跪拜着称其一声仙子下凡,为的便是先前的施粥施粮一事。百姓并不会管施粥的钱粮到底是出自谁手,前豫王妃早已被豫王休弃,各种恩怨鲜少再被人提及,如今徐侧妃走出去,旁人只看在豫王的面子上尊称他一句王妃,但百姓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只叫徐侧妃平白得了这好名声。
如今豫王在民间声名极好,若是换做是当年的白果,只听坊间传闻,恐怕也要同百姓一般真心以为豫王是个淡薄名利的仁慈王爷,可在前后经历过豫王妃被休弃一事,白果虽与豫王仍无些许交集,却早已对此人莫名警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