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怀璧[古代架空]——BY:杜冒菜

作者:杜冒菜  录入:12-28

  蒋常默声咽下后话,其旁李清珏未再往前,折道行远,他独在身后目送一阵,待瞧不见身影了,便向着养心殿躬身靠近,候在门廊之中,融于一众守夜宫人,静待夜长。
  丑时未过,内宫门破。
  乱声终能隐隐绰绰地传来深宫中,入宫兵马势冲天子,朝养心殿十二道分行,随即合一围攻。
  渐有宫婢觉出异常,低声偏头去问身侧稚嫩丫头:“你可听着了什么声儿?”丫头睡意朦胧,迷迷糊糊地抬眼,未及回她,忽被蒋常一咳压了回去,不约垂首莫敢胡言。
  蒋常收回眼,在为人不察之时怀揣忧心,望去如幕天际,看浓云慢慢地遮了星月。
  “许是要落雨。”
  同一片云下另一人正也仰头,觉天色不虞,平增心中无数躁意。
  李清珏轻拍他肩,道一句“少安毋躁”,罢了兀自眉心不解,似思着何事。
  容夕偏头看他一看:“爹爹何故不安?”
  “太子手中名录我已反复阅过多次,”李清珏直言,“六皇子可用武将俱已知悉,然而始终觉得漏了一环。”
  “漏了何人何事?”
  “不知,”李清珏摇头,“许是多虑,但着实难安……六皇子当下之计胜算逊于太子,想来不该这般冒险才是,未免太过轻率了。”
  “既想不出便毋须自扰,戒备便是,”容夕知他所言在理,觉六皇子确有暗手在后,否则如何敢兵行险着,不过眼下无从得知且万事迫在眉睫,只可见招拆招,于是安抚道,“爹爹有此顾虑,我便与怜华同守殿中。”
  李清珏颔首:“也好。”
  不远处一粒细碎烟火冲天起,李清珏话落凛神,转头与容夕四目一对。半晌后容夕转身行去,“保重”二字入耳。
  李清珏恨不能同行,两子与平怀瑱皆在殿中,他却仍缚于十数年前的身份而不得现身于皇帝眼前,挣扎往复,无奈捏紧双拳抑下满心浮躁。
  耳畔风嘶愈疾,周遭寒意更甚,然当头天色未及变动,人间万象已生震荡。
  叛军直闯龙潭之地,一时间宫人慌乱厉叫纷起,连片炬火照破黑暗,惊醒夜殿。
  养心殿中宏宣帝缓将眼轻合,平怀瑱上前欲将床帐放下,他似有所感知,抬手作阻。如此一举令平怀瑱只好作罢,收手退离龙榻,静望向入室处明黄缀珠的片片垂帘,听耳中喧哗渐近,愈近……继而戛然而止。
  天地止一霎。
  万籁俱寂之中,有声陡起,重重推开了养心殿门。
  四下着宫人装束者顿列队形,如盾护于龙榻五尺开外处,以容夕怜华为首,尽是太子私兵。
  叛军止步帘外,少顷,独一人挑帘入内,往前数步,视护卫如无物,对宏宣帝俯身行下跪礼:“儿臣叩见父皇,惊闻贼子作乱,特来护驾!”
  平怀瑱沉沉一笑,全当听了个趣话:“六弟何时学会‘贼喊捉贼’了?”
  宏宣帝将眼睁开,偏过头去,隔数人身影望着伏跪地面之人,曾承欢膝下之子正极慢地直起身来,唇边带着与所言之话绝然不符的一丝轻狂笑容,今与过往之貌已截然不同。
  “是你。”宏宣帝声平如水。
  “是儿臣,”平怀颢直挺挺地跪着,面不改色,“父皇看清了,是儿臣来给您护驾的。”
  宏宣帝未怒:“朕早该想到了。”
  “父皇是早想到了,”平怀颢不同他那般话只说一半,事到如今脑中作何想口里便作何说,句句凭心,毫不避讳地纠正他话里错处,“父皇若不疑膝下之子便罢,若疑,便只该疑儿臣一个。”
  宏宣帝失笑出声:“缘何?”
  “缘这宫中皇子,唯儿臣可担帝位。”
  “那你便与朕说说,太子哪处不如你。”
  平怀颢闻言一瞬眸露嫉恨,借此问不再当真好生作答,顺势抛出意图,状似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开口颠倒是非:“父皇该不会以为眼前这些都是宫里的人罢?太子私下佣兵,将父皇囚困养心殿,以代朝政,谋权篡位,岂如儿臣之忠?只此一罪,太子便不堪当太子了。”
  “老六是连罪状都替太子备下了。”宏宣帝摆首,撑身欲起。平怀瑱近前扶他靠坐床栏,心中实非全然坦荡,皆因殿中护卫身份他确未如实相告,佣兵一罪不算冤枉。
  平怀颢见太子不置反驳,又觉今夜行事尽在掌握,不免更为大胆,狂妄谏道:“请父皇即刻拟旨,罢太子之位,将举宫贼人收押天牢,以清帝畔。”
  “罢太子之位,”宏宣帝微一抬首,仍不见情绪有恙,沉稳道,“可朕不年轻了……罢了他,谁来坐这位子?”
  “自有儿臣,”平怀颢怒从心起,自能听出宏宣帝话里讽刺,是至此都不愿传位于他,多年不甘倾涌上头,冷笑道,“儿臣能压得住这宫里反贼,便有本事能压住天下。”
  宏宣帝不再接话,沉吟片刻间倒令平怀瑱寻到了间隙,于此处适时反问道:“六弟压得住这宫里的,可还能压得住宫外的?”
  话音未尽已听平怀颢恣意笑了起来,目里戏谑地将视线从宏宣帝苍老面上转向他,揶揄道:“太子是寄希望于平王还是元家?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岂会放兵马尽入皇城?所谓里应外合,弟弟早料兄长有此安排,礼尚往来,自也留人相和。”
  平怀瑱闻言并不意外,此一环尚在他与李清珏所谋之中,倘无异数,平怀颢所谓之人当不足以抗衡平王,便再探道:“你手中可用数几,与我不该是心知肚明么?”
  “怕是太子低估了。”平怀颢从容一应,面上镇定不似伪装,忽令平怀瑱戒备心起,隐有不妙之感。
  而此番对话除他之外,更教一人警钟大作。容夕思及须臾前李清珏予他之言,觉环环之下仿有缺漏。
  正想着,骤有人声于殿外高呼,来报者因叛军挡了殿门而不得入,只可伏跪阶外心急如焚地扬嗓传道:“禀太子!平王之人急报,城外忽增叛军,不知来处!”
  平怀瑱眸底浮过一丝异动,殿中那人愉悦之笑未止,自地站起了身来,阴仄仄朝这室里抛出惊魂数字。
  “不知太子可还记得一人,其名乃……”平怀颢一字轻巧一顿,“周、君、玉。”


第八十六章
  名如惊雷震堂,便是宏宣帝也在顷刻间凝了眼,未料朝中辞世故臣,今又生于他人口中。虽平怀颢未明言,但那话中耐人寻味之意,确是暗指周君玉未死。
  平怀瑱恍生一悟,险忘了周君玉入刑部之前本是武阳侯营中人,行事内敛不露锋芒,亦有功夫在身,乃操兵之将。
  护储,夺嫡,两道皆漫漫长长,曲曲折折。太子多年备预不虞,又怎料六皇子不懂得伏行千里,恰如对弈行棋,一步之差可翻胜负。
  原本的周君玉若仅仅只是局身营中,便似蚍蜉难以撼树,可如今平怀颢将计就计,以他“身死”瞒天过海,于太子视线之外布下一枝教人始料不及的暗线,难说不可扭转局势,化弱为强。
  平怀颢扶颌轻笑,自如往后退罢两步,骤有寒光穿帘扫过,珠帘挥断,颗颗珠饰淅沥如雨坠地,映照着室内灯火滚落四下。帘外伏伺叛军横刀闯入,霎时又起兵刃破风声,榻前护卫亦扬剑列阵,不退反进,迎刀迫去一尺。
  宏宣帝面容平静,生皱手掌却已覆被颤抖起来,合眸压下一席盛怒,如历经万年之久才沉沉斥出一句“老六”,虚态掩不住声里浑厚如铜钟之势。
  平怀颢神情些微有变,旋即复又含笑,颔首应声“父皇”,一应一答,闭了眼倒似真能瞧不见这刀光剑影。
  “你现下收手,朕尚可念及父子之情,从轻发落。多念念魏氏替你诞下的嫡长子,莫教朕收了皇恩……”
  “皇恩?”平怀颢忍不得打断他的话,忽地呲目相对,隔刀剑愤恨望向龙榻,只觉万般可笑,“父皇何曾给过几分皇恩?亦或父皇所谓皇恩,便是将太子所余施舍给儿臣、给诸家皇子?”
  “朕素来一视同仁!”宏宣帝提了声,气极低咳,又勉力压了下来,“朕,为人父,对儿女一般爱怜;为人君,对太子与皇子却不可等同。国不容二君,朕要教太子担得住天子之责,也要教旁的皇子堪当一世英臣良将。”
  平怀颢闻言愣怔,一时口呐难以回应,仍抑不住心中不甘不平,足下步伐滞了许久,咬牙再退半步。
  区区半步,终究逼出宏宣帝末了的全数失望。
  平怀瑱垂眉旁听一晌,到此不再等待,抬手勾住床柱一侧沉静高束的拢帐金绳,命道“拿下”,如水床帘随言挑落,轻飘飘挡了宏宣帝眼前的厮杀兵刃。
  龙帐外飘忽灯火经刀剑斩如碎絮,戾影照射在墙,伴着间或喷洒的浊血几抹;帐内静谧如初,光与形皆是如旧的明黄金涛,微荡垂帘仿佛只是被风带起一阵细波,不染其外腥臊。
  宏宣帝纹丝不动地半敛着双目,神游不知何处去,渐渐地听不清扰耳杂音,只忆起数十年前初化为龙,那时兄友弟恭,登基一事好似并无这般浮夸风波……想着,却又笑了,差点儿忘了自己是如何得自欺欺人——倘若无波,他又何须在称帝之后将同枝兄弟尽遣封地,京中一脉不留,更何须多年来教引着太子万事筹谋,恐他轻信血脉亲伦?
  皇家里头哪来那么多祥和太平,父子尚不可尽信,岂可论兄弟。
  近廊处传来一声钝响,是窗毁木裂,风啸破入。
  护卫中一人杀出一隙独道,未得太子准允擅离养心殿,越窗疾去。
  身后容夕提剑拦下血色刀锋,口中“怜华”道不出,眼睁睁见人消失在窗外夜色里,知他所去之处是兵马数重与深渊万丈,亦明白这养心殿内更是千钧一发,便教他是追不得追,留不欲留。
  殿中两相势均力敌,而殿外高阶之下,叛军十二枝已合零为整,齐向龙穴逼来,形态已是危机万分。
  平怀瑱眉峰紧锁,亦将破窗望在眼里,脑中思绪未乱,仍冷静权衡着利弊优劣。李清珏从未坦言,以至他无从得知怜华与周君玉旧情,不过揣测怜华迫切离殿当是赶往宫外与平非卿军马相会,再领筑梦余人拦截今夜变数。
  虽未识破六皇子暗招,但平怀瑱确有戒备——筑梦私兵一分为二,分守宫内宫外,眼下难断胜算,便该动这一步棋了。
  殿外重重杂声愈渐压不住胸腔中擂鼓之音,“清珏”二字如雾漫在太子心头,令他忽有一霎弃家国天下,惟愿一人不染烽火,平安顺遂。
  平旦将至,远空天外裂出一片似红非红的亮色。
  一支骑兵踏马疾驰,为首引军之人铠胄覆面,生冷盔下蓦地眉心蹙拢,神色于不为人知处陡然惊变,勒缰绳止马。身后数十战马蹄下腾起尘埃,而身前官道之央已有兵马相待,列前一人于夜色中遥遥望来,似能透过铁面将他盯得无处遁形。
  “怜华……”
  时如凝冰不泄,草木无声。
  周君玉紧了紧手中长枪,再下一瞬,又风涌云动,杀声震天响……
  晨阳乍出第一缕黎明浓重之色,乌云终夜不散,而那该落的浊雨不堪重负自天而降时,竟成了冰冰凉凉的片雪。
  今冬的初雪性急,踩着秋末来赴了皇家亲唱的这出宫变。
  养心殿外军报频至,不知何时传来一讯,道叛军阻于城外不得入。其后一讯接连一讯,再道有隐军自皇城四方涌来,与内侧平王军马相应,武阳侯一流委困其中,挣脱无路。
  蒋常闻讯之际心中生出悲凉一喜,知时机已来,双唇颤抖着迈过几道尸身,至阶前朝天一跪,仰头高呼:“冬雪早至,青天难容……今有逆天而行者,欲弑真龙,谋父位,是故青天难容,青天难容哪!”
  惊恐宫人倚柱瑟缩在旁,闻言齐刷刷随之俯叩拜天,口中讷讷祈福,凌乱嗡声似魔咒过窗袭入人耳,令平怀颢面布死灰。
  一叛军瞠目扬刀,怒不可遏向蒋常近了几步,利刃于途中险遭拦下,“铿”一声惊起零星寒光。蒋常咬牙闭眼,再睁后身抖不止,冷汗层层地往下滚落,抬首懵懵地望着身旁重将面具覆上之人,不知他何时来到这养心殿外,不禁又喜又忧,颤着声低唤:“李大人……”
  李清珏刀剑未收,翻肘从那叛军颈侧抹过,鲜血溅在深色袍上。
  殿内风波未止,平怀颢听着窗外种种终觉心神不灵,未料周君玉所领精锐竟不可破围而来,更思不破城外隐军究竟自何而生,彷徨间听龙榻内有话混杂着兵刃声来道:“朕为天子此久,若不知如何守这一方龙座,此刻又岂能安于帐内,任你在此放肆。”
  顿时,平怀颢浑身如坠冰窟,遍体生寒,便连帐侧平怀瑱亦在闻话之时心底翻起股股难以描状的震诧。
  原来皇帝早有谋划,所谓隐军不是天外来客,而是皇帝亲手种下的一粒护命火种。太子以为宏宣帝同自己候了一场真相,却不过是自己伴他行了一趟暗夜。
  孰明孰暗,孰强孰弱,相较量的从来都不止这兄弟二人,在这巍巍皇城之上,顶天高立之处,操天纵地的从始至终都是堪称为皇的独尊者。
  平怀颢再无反驳之力,早已是自顾无暇,有将士近身相护,趁乱引他离宫逃遁。群龙无首,胜负之势转眼分明,叛军一党心乱而力失,不过两刻便被齐齐镇压。
  至此天愈明,薄雪转厚,粉饰满宫陈血。
  室内复静如早夜方至,宏宣帝无声长叹,僵硬手指寸寸松缓下来,彼时清幽平和与片刻前之喧嚣大相径庭,仿佛游梦万里,指望着一睁眼、一回神还能返还入睡前夕,无刀光剑影,唯有太子尽孝榻畔,替君父煎药阅折,间或闲谈片语。
推书 20234-12-28 :佞宠[古代架空]—》:简介:(入库时间2019-12-27) 晋江VIP2019-09-08完结当前被收藏数:2543瑞王病中烦闷,鬼使神差,把一名俊朗大夫当金丝雀驯养,对其宠信有加。 小宠野性难驯,飞扬跋扈,瑞王不忍苛责,渐渐的,惯出了个佞宠。一日夜宴毕,醉酒小宠忽然变成难缠混账,瑞王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