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方才看叶瑞宁乖乖趴在赵肃身上那副切怕的神色,想来对他心存惧意,赵肃面孔虽然凶恶,爱教训人,但也秉持着一定的原则,村长把照顾叶瑞宁的重担交给他在合适不过了。
赵肃拎着村长给的一袋钱回家时,喝过药睡下的叶瑞宁还不知道此事呢。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一早,因他生病,两个家丁在他面前变得战战兢兢,叶小公子最厌恶下人对他露出这副态度,他可以朝人发火,发火是一回事,看着别人畏惧又是另一回事,烦得不行。
很快,让他心烦的家丁要强制退离他的视线了,一早大夫过来为他诊病的时候,看出家丁似有不对劲的地方,检查出发现两人有天花初显的症状,天花感染性极强,发病的病患断然要隔绝开不能接触人。
所幸给大夫叶瑞宁检查时没在他身上发现有此病症的迹象,症状发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两名家丁被人安排离开,叶瑞宁迷迷糊糊地躺床里给大夫诊脉象,知道家丁走后,抱起枕头茫然地看向大夫,问道:“他们走了谁来照顾我?”
大夫亦是一头雾水:“这……老夫也不知。”
叶瑞宁不知道,大夫也不知道,整座院里就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大夫离去后,叶瑞宁杵在门外发愣,忽然悲从中来,十分想念哥哥和爹,回家的念头愈发强烈,想着,便光起脚丫埋头向外走,他不清楚能否走回去,但在此刻,不愿独自留在山里就对了。
走到门外,眼前忽地一暗,叶瑞宁脑门磕到一块厚硬的东西,整个人被向后弹到,没人捞他,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眼眶还是红的,抬头就看到隔壁那凶神恶煞,恶煞神色悠闲地站在他眼前,很是欠揍。
“你、你为何进我家里!”
“呵,一日不见怎么还病成个小结巴,我不叫你你,叫我赵肃。”
叶瑞宁用手推开森:“滚出去!”
赵肃撑着腰微微弯下,目光胁迫地盯着叶瑞宁的脸:“我瞧你这嘴挺红的,为何张口闭口就是滚。”
说罢,拎鸡崽一般把叶瑞宁提起来往房里带,用俗点的话形容,赵肃人生得牛高马大,叶瑞宁堪堪到他肩膀,瘦骨伶仃的轻松就能提起来,毫无任何威胁力,也就嘴巴厉害点,可叶瑞宁小嘴的那点火力,对赵肃而言无非是挠痒痒,不够听的。
叶瑞宁被提在空中踢动起双脚:“你这莽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赵肃嗤笑道:“病成这幅鬼样子还有力气闹腾。”
赵肃把叶瑞宁放回床里,人才沾到床板,叶瑞宁反手抓起枕头往赵肃身上招呼,他还虚着,打人的力气就像是打棉花,赵肃任他打,不过三五下,叶瑞宁便气喘吁吁地靠在床里,一口气险些接不上又晕过去。
赵肃冷笑一声:“有本事继续打,再来两下正好让我把刚离开的大夫给你请回来,多扎几针多开几副药。”
不听话的人总归要吃教训才肯安分,像叶瑞宁这般的,吃了教训还不算,得吃足苦头才能歇下来,待他虚得无力动弹,赵肃才去把大夫重新请回。
又经一番折腾,大夫劝慰叶瑞宁:“小公子啊,切勿再伤心伤神,若这般长久下去,身体调养不当,吃苦的还是你自己。”
叶瑞宁双目发红地死瞪靠边上的男人:“让这人滚出去。”
时节虽雨水丰富,却也闷热,叶瑞宁如此一阵闹腾,浑身汗津津,贴的床板都是热的,家丁在时还会殷勤的伺候他,如今无人伴在身旁,他可怜归可怜,赵肃可不会同情他,眼神里差点没挑明是他咎由自取。
老大夫提起药箱离开,叶瑞宁嘲笑道:“你不走还赖在本公子屋里做什么,看我笑话么。”
赵肃闲定笑笑,拖了张椅子靠在床头坐下,眼前的小娇公子真是热坏了,落在身后的头发和里衣都是湿透的,脸色发白,也就嘴巴还有点颜色。
毕竟收人钱财要办事,赵肃道:“等我片刻。”
在叶瑞宁不明的眼神中,赵肃出去打了盆清水,脸帕用水打湿了要给叶瑞宁擦汗,男人的动作和温柔丝毫不沾边,力道没个轻重,叶瑞宁给他薅了一把,推开对方的手叫道:“你要做什么!”
赵肃余光向下瞟去,小公子给他擦过的地方红了一块,这娇气的,一男人薅一下就变成这副模样,全是惯的,就该治治。
小叶公子的控诉非但没有博得赵肃同情,下手的力道依旧那样,一次汗擦下来,细腻白净的肌肤红了一片,恍惚间有种让人施/虐的美感。
叶瑞宁在床头里直呼气,背后让赵肃搓弄得热乎乎的,要具体说哪儿疼,也指不出来。
在赵肃这个村匪面前,他打骂不得,眼里含着一眶湿润,道:“你、你滚,别来我这里,日后待我回家,一定不会饶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
“我等着小公子日后不饶我。”
赵肃又道:“收人钱财□□,你那两小厮离开了,这阵子你交给我照顾。”
叶瑞宁见鬼般,抬头傻愣愣盯着赵肃:“你、你照顾我?”
“我不要,重新给我安排人,我不需要你,你滚唔!”
软尖的下巴给赵肃捏起来,叶瑞宁咬破了舌尖,尝到腥淡的血腥味。
“小公子。”赵肃微微翘起嘴角,凶煞的面容带着邪佞的笑,让人想到地狱里的修罗。
叶瑞宁噤声,所有话咽在肚子里,不敢再出言挑衅。
“小公子你乖乖的,我去给你熬点粥。”
直到赵肃走出室内,叶瑞宁才将憋在胸口的气息慢慢吐出来,舌尖传来的刺疼告诉他赵肃绝对不好惹,收钱办事居然胆敢如此对待他,活了十几年头一回遇到赵肃这类蛮不讲理的人,叶瑞宁抡起一拳头砸在桌上,满腹委屈和怒火无处宣泄。
夜里又是一场暴雨突如而至,沉闷的气息源源不断从地下冒出,薄凉的丝被褥染着叶瑞宁的汗水,他从噩梦中惊醒,闪电把黑暗劈开力几道狰狞的口子,像一把又一把利刃划着他。
叶瑞宁心口砰砰直跳,回想起往时雷雨夜,哥哥总在一旁陪着他哄,若他撒撒娇让哥哥心软,兄弟两便同枕一榻,有哥哥在,雷雨夜他什么都不怕的。
叶瑞宁好想他哥哥,噼里啪啦的雷声争先恐后涌进他耳朵里,催发他心里的思念和软弱,不久眼泪就跟着掉下来。
光暗交加的屋室里,叶瑞宁叫了数声哥哥无人回应,冰冰冷冷的雨水落在窗沿上,他抽了抽鼻子,摸着夜色把鞋子套上,紧接着卷起他的小被褥披在脑袋,趁着天幕一闪而过的闪电,踉踉跄跄地往隔壁屋院跑。
反正赵肃说要照顾他,总不能把他丢在黑漆漆的屋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哥控了解一下。
第5章
雨势很大,叶瑞宁缩起肩膀可怜兮兮地避在屋檐底下敲门,方才他穿过墙上那个大缺口时,未曾留意脚下的泥水坑颠了一跤,弄得鞋子全湿透了,小腿肚一片冰凉。
“赵肃、赵肃你开门——”
雷鸣涌动,他的声音淹没于轰响之中,等足好半晌时间,里面才传来慢悠悠的回应。
风大雨大,那赵肃夜里竟还裸着半身休息,闪电哗地一下照亮男人的胸膛,叶瑞宁睁圆眼睛,粗俗二字堪堪止在口中,硬生生折成:“你居然让本公子等了那么长时间。”
赵肃拎着灯火对准他上下照明,意味不明笑道:“怎地淋成了一只落汤鸡,你过来不会带伞?”
他开口就气呼呼的驳道:“你才是鸡!”
叶瑞宁推开赵肃,作势要从门缝里挤进屋,丝毫没有半夜闯入人家屋院的羞愧。偏偏赵肃纹丝不动的挡在门边,任他如何推理不动半分。
叶瑞宁抬高眼睛,夜色烛火下,瞳眸格外明亮,仿佛那般施恩说道:“今夜本公子在你这儿避避雨,需要多少钱你尽管开口。”
狼狈是一回事,在外人眼前叶瑞宁可跌不下那份贵为叶家少爷的骄傲面子,他拍拍衣裳,似乎身上真带有很多钱。
赵肃给他摆出的阔样弄笑:“叶少爷真随我开价啊,我听闻你们叶家家大业大,的确不缺几个钱。”
“你知道就好。”叶瑞宁借着屋内的烛火四处打量,好似一只高高翘起尾巴,侵占别人地盘的猫儿,分外挑剔,“你家可真穷,连件像样的家具摆设都没有,假如你把本公子伺候好了,以后这些东西都不缺。”
他身上有一块不小的地方湿透,体虚着,冻了没半晌就叫着不舒服,“你去给本公子打盆热水过来清洗。”
命令下完瞅去一眼,赵肃跟门神似的杵在原地不动,便又催促:“哎,本公子叫你呢,给我打盆热水!”
赵肃手一摊,道:“并无热水,公子要用,劳烦自己去烧吧。”
深更半夜,雷雨交加,闪电一划亮了大半边夜幕,叶瑞宁断然没那胆子再出去,他裹紧小被褥,看着赵肃不为所动的神色不由心凉,自幼被家里放在掌心呵护,何曾有人如此冷漠待他,他道:“我冷,我给你钱。”
“荒山野岭,有钱也花不出去。”
叶瑞宁嘴巴一扁,不再想着热水,转身向赵肃的床走近。
木床硬邦邦的,连条像样的软被都没有,光是看看叶瑞宁都嫌咯得疼,身娇肉贵的小公子,哪能遭这份罪。可眼前这莽汉油盐不进,叶瑞宁没办法,只好憋着心中火气,试图好声好气跟对方商量:“我房中有好几条软被,你过去取来好吗。”
赵肃坐下,拍了拍床板,发出哐哐的声响:“小公子,是你主动要过来留下,我这地方又破又旧,也没多余的心思折腾,你实在嫌弃,就回你的屋休息,眼下大半夜的,我也乏了,该休息。”
男人没有丝毫疲乏的神态,叶瑞宁心知此话不过是他的借口,即便有气也发不出,加之一道惊雷轰响,吓得他下意识朝赵肃身旁靠近,就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猫,浑身毛发竖起,不安地想打量窗外,却因害怕只能缩起脑袋。
叶瑞宁有点绝望地想,日后等他哥哥过来接他,他定会要这个莽汉的好看,心里愤愤想罢,体力不支教他看上去似只小病猫:“赵肃,我真的冷。”
手脚不受控制地打颤,他挨紧赵肃,这莽汉身躯暖和,让他一时半会儿不能太嫌弃。
担心对方推开他,他重复道:“冷。”
许是叶瑞宁示弱成功,赵肃忽然起身,推门外出,漏进屋内的风吹的烛火乱晃,他急急忙忙问:“你去哪里?!”
雷雨之夜他才不要自己待着。
赵肃头也不回地出去:“烧水。”
很快,赵肃抬着一盆热水回屋:“小公子,劳烦你把自己洗干净,我是个粗人,这点今天你已经体会过了,不想再试一遍吧。”
赵肃本不打算理会叶瑞宁,虽然收了村长的钱,但他对这种娇生惯养不尊重的少爷公子向来看不起,本想就此把人晾在一边,若是反抗就唬一唬,不想这小公子当真比个姑娘家还娇滴滴的,再晾下去只怕真得一病不起。
“你不帮我洗么?”
叶瑞宁理所应当的作态让赵肃一嗤:“你叫我一声好哥哥来听,我给你洗。”
叶瑞宁愣愣坐着,心知被赵肃这无赖调戏,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我只有一个哥哥!”
斥完,明白莽汉是不会伺候他,只好自己缩在床角一边窸窸窣窣地除去衣服。
衣服除得可干净,赵肃眼前一白,就看到叶小公子赤条条地跑到小盆边,不愧是身娇肉贵的有钱人家,皮肤养得比豆腐还白嫩,虽然是个男人,屁ˉ股也翘圆得不行。
赵肃吹起一记口哨,叶瑞宁闻声回头,对上男人邪恶的眼神,便气骂:“不许偷看本公子!”
“都是男人,怎么就看不得,比个娘们还磨叽,还是你长有娘们的东西,不敢给我看?”
叶瑞宁恨极,暗骂赵肃粗俗,为了那句比娘们还磨叽,顶着赵肃放肆的目光擦好身体,他躲进被窝里,抖开裹紧自己,看赵肃大咧咧地往床上挤,便急忙用脚踢了踢他:“你、你去其他地方睡。”
“嗤,我的床,小公子你让我睡哪儿去。”
叶瑞宁环视周围,低声道:“打地铺。”
而赵肃已经径直躺下,高大的身躯热烘烘地挤着叶瑞宁,他那小身板被挤到里头,鼻腔里都是赵肃的气息,这野蛮男人睡觉不穿衣服,手臂硬实的肌肉咯在身上像块石头似的。
叶小公子开始想念他的哥哥,一会儿又嫌赵肃咯人,推了推他:“你出去点儿。”
赵肃手臂搭在枕上:“床窄,小公子若是嫌弃地方小,自行去打个地铺,地铺倒比床宽敞。”
“你、你居然叫本公子睡地上?!”
赵肃笑笑:“我这不是怕挤到小公子,换个更宽敞的地方给你休息呢。”
“你!”
要论脸皮,叶瑞宁完全不是赵肃的对手,让人一二再而三的作弄,他没了兴致再与赵肃顶嘴,使劲往对方身上一推:“熄灯,本公子要休息了。”
室内彻底暗下,闪电在夜色中愈发清晰,多了赵肃在身旁,叶瑞宁却不似方才那般害怕了。
最后,他悄悄说了一句:“赵肃,我想我哥哥。”
叶瑞宁天性好动,往时在叶家还有下人欺负,来了村里后变成他独自一人的碎碎念,没有任何人能给他回应。
他真的好想他哥哥了。
赵肃散在枕边的一缕头发遭叶瑞宁轻轻攥在手心里收着,假想对方就是叶荣笙睡在他身侧。
“哥哥,宁宁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