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在这熬了四日,这夜天上碎星子正眨眼,他们带的粮草已经不足他们再支撑一整日,刘台牛擦干净剑上的血,和凛皓一同朝邢雁鸿走过去,战争避免不了死伤,易安军也已经筋疲力尽。
“主子,咱们带的粟米已经不多了,所有的将士们吃,也就只够一顿。”凛皓把盛好的半份粟米递给邢雁鸿。
邢雁鸿没接,他摆手说:“我不饿,让将士们吃饱饭。”他将束臂擦拭干净重新带好,看不远处的奉天城门,那里一片狼藉,看上去也不比他们好到哪去,碎星洒进他的眼眸,邢雁鸿冰冷的声音撞破沉寂:“吃饱了咱们就上,最后一场了,说什么也得给易安打进去。”
第74章 易主
夜里的琴川不算冷,但城墙上点着的火把依旧冒出白烟。本来该巡逻的土匪们不务正业,围坐在城墙下喝酒赌骰子,一个个喝得满面通红。
“巡逻的该去了啊!”说话的那人是个领头,名叫壮志,一直跟在陈矿鸣身前,陈矿鸣拿下奉天占领琴川后,便分他来管琴川,壮志心中无大志,他就想成天抢个粮食养活自己下边的弟兄们,今年将近三十了连个媳妇都没有,不过他也没想过要找,毕竟一整个琴川的美人儿多的是,他和弟兄们想快活就去快活,快活完了提裤子就能走,哪那么多婆婆妈妈的事?
他和手下的弟兄们混得好,没人怕他,都拿他不当老大,这时候壮志虽然发话了,不过喝酒都在兴头上也没人愿意听,摇着骰子说:“这就去这就去,咱们这琴川不整天都这样嘛,哪有不要命的敢来的哦,巡不巡逻这都一个样的嘛。”
那几个人说完就哈哈大笑,壮志也跟着笑,一群人围在城墙下笑得开心。
他们说得不错,壮志自从接管琴川以来,没什么人来打,琴川北有永安港与奉天相连,水路需船,而船上若带兵则需要更大的船,所以要从北攻琴川则无法偷袭只能硬来,东面连山,奉天那边也没传来什么报信的人,壮志也不管什么巡逻不巡逻了,敞开怀喝酒。
然而他不知道连下三日今夜刚停的那场雨是天助邢雁鸿,仓库中的干草全被淋湿,城墙上的烽火点不起来,而走水路去琴川的路太过艰辛,邢雁鸿丝毫不给陈矿鸣喘息的机会,因此壮志及其余人在琴川丝毫不知情。
骰子玩累了,酒喝多了,壮志起身要去旁边草丛里小解,城墙下其他人也喝得上头,晕乎乎地问:“一起啊?”
壮志摇摇晃晃骂骂咧咧道:“给老子滚!谁他娘的跟你们一起!”
几人哈哈大笑,笑得岔气了就倒在草地上,扭捏着不愿起来。
身后打骂声和笑声渐远,壮志前方的草丛里有些暗,他觉得草在上面,碎星子踏在他脚下,晕乎乎地想吐,他吞口唾沫,解开裤腰带防水,恍惚间听到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以为是一块喝酒的过来放水,他系好裤腰带,骂咧着回头:“不是她娘地说了——”
话还没完,他脸上保持着嘴巴大张双眼圆蹬的神情,头和身子已经分家,一颗脑袋骨碌碌地滚到一旁,身子倒下,露出身后那双勾人的双眼,楚心乐拿出帕子将如狂擦拭干净,一身红衣在夜色中如同鬼魅,他双眸垂下紧紧盯住壮志那颗脑袋,将如狂放入长靴,厌恶地移开眼。
尘凡和几十个易安军也已经陆续进来混进土匪中。
对于琴川,楚心乐再熟悉不过,琴川南城门墙左右各有两道排水口,因为琴川多雨,所以楚天令当时将排水道专门扩大,足够一个成年男子爬进去,楚心乐带着尘凡易安军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排水道中爬进去,趁土匪们喝得烂醉抹掉他们的脖子,白色的帐篷上泼了血,橙红的火把一照,显得诡谲。
尘凡速度快,剑法也练得炉火纯青,不出片刻已经上了城墙,帐篷中其余的土匪喝了酒已经睡下,外面的事或其他帐篷里的事一概不知,突然听见一阵响声,许久没开过的南城门居然没打开!
他们还未来得及穿衣便出来查看,见到的却是到处硝烟弥漫的模样,该巡逻的土匪们没有声响,就连他们的头子壮志也不知道去哪,群龙无首才是最绝望的局面,没有领头,他们就是群无头苍蝇,不出半个时辰便被两千易安军全部制服。
他们这些土匪不少,要比易安军多太多,尘凡命人把土匪拖到一起,问楚心乐:“这些土匪......”
楚心乐明白他的意思,他们易安军人太少,如今占领琴川,还有奉天,没有自己的守备军便是最致命的一点,若是这些土匪能够收归己用,那边能凭白多出一大股力量。
“杀,”楚心乐没说其他话,尘凡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他领命往回走,没走出几步楚心乐又叫住他:“分开问奉天的地形和通向奉天南城门的捷径,还有其他土匪藏在哪,不说便杀,记好每个人说的话。”
尘凡得令,便去施行。
楚心乐掀帐进了个帐篷,想坐下歇会,谁知那榻上凌乱,还有女子的贴身衣物,楚心乐觉得恶心,便又出来,站不远处透气。
远处的喊叫求饶声混着硝烟味传过来,惹得楚心乐头疼,没过多久,尘凡跑过来,朝楚心乐摇头:“他们都说不知道。”
“那就接着杀。”
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喷洒不断,霍刚不愿看这些,便走得稍远。
易安军提着土匪的大刀,那刀快又狠,一刀下去血还未喷,整个脖颈就已经全断了,他甩甩血,将刀翻个面刀刃抵在土匪后脖颈上,冰冷的刀刃触上温热的皮肉,激得土匪打个抖,被束住的双手不断挣扎,他大喊:“好汉!好汉啊!是真的不知道!真不知道!”
尘凡没理,他甩来个眼神,持刀的易安军明白之后立刻翻过刀刃,提刀要砍,划破疾风的刀刃声传进土匪耳中,他吓得尿裤子了,鼻涕朝嘴里流,立马大喊:“我说!我说!”
有了先例,后面的土匪绞尽脑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往外说,说不出来的便杀,胡诹乱造的也杀,到最后剩下不到一半的土匪,被收押。
南城门这瞬间空下来,楚心乐让霍刚带五百易安军在琴川找寻其余土匪,自己带尘凡和剩余易安军从北面水路出发。
在此之前,他还回了一趟楚家,楚府似乎没变样,还是十年前他死去的那副模样,可走进去仔细看,才发现有些柱栏已经腐朽,因为楚府到处暗藏机关,门口堆了好些尸骨,看模样都没能进去,土匪们也怕,周遭都传这是座凶宅,根本不敢靠近,所以里面完全没遭破坏。
他们楚家造过两艘船,琴川多水路,船造得也大,每艘船上除去装□□的暗舱,还可载将近八百人人,两艘船便正好能将楚心乐一众人载过去。
船放在琴川北城门外岸边,因为体型过大,无人移得动,需要木匙,而木匙便在楚府中。
楚心乐取了木匙便带军上船,从前楚松存曾教过他如何驾船,可今日还是第一次,他将方法教给尘凡,尘凡聪明,学得也快,他给楚心乐叙述一遍,楚心乐放下心,这才肯带易安军上前面那艘船。
这船整体是用青木制作,船后拿沉木作了类似船桨的东西,用动物的粗发连接到船上掌盘处,虽然能日行千里,但声音却小,再加上黑夜水面上无光,根本看不清水面上的东西,而现在奉天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北城门防守,南城门根本不剩几个人。
不出两个时辰便到了,楚心乐将船停在树荫处,带领易安军躲过视线从船上下来,没等多久,便见尘凡亦是如此。
他们已经从土匪口中问出实话,对奉天地形也是多有了解,奉天地处盆地,因此城墙建的竟比九原还要矮一些,若是能趁城墙上的土匪不察觉利用云梯从城墙上上去打开城门,那么陈矿鸣就已经必败无疑,但这需要有人把城墙上的土匪引开。
尘凡拾了根干树枝,在地上比划,小声说:“我带着几十个易安军去,引开东边城墙上的土匪,主子到时候就从东面城墙上去。”
楚心乐思考良久,见计划可行,只对尘凡和所有易安军说:“万事小心。”
两队人便分开行动,紧要关头最怕迟疑,因此行动速度极快。
尘凡与那些易安军作引,成功引开东面城墙上的土匪,所有土匪都朝西追去,只留零星几人留在这。
架好云梯没有多费周折,楚心乐迅速爬上城墙,在土匪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将其口鼻捂住迅速抹了脖子,城墙上瞬间只剩楚心乐的人。
他和其他易安军打开城门,放所有人进来,易安军们并不叫喊,他们拔剑就杀,本来就没多少人的南城门瞬间被其洗劫一空,奉天的南侧彻底成为楚心乐的地方,他站在城墙上,看着下方站定整齐的易安军。
漆黑的夜虽然不亮,但火把依旧能找出楚心乐的眉眼,呼啸的东风吹拂着他的发,那身红色劲装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了血,胸前深了一块,硝烟味弥漫开,他抬头看向北方的战场,邢伯鸾为了他正拼死一战,他又怎么能让伯鸾失望。
邢雁鸿要做他坚实的后背,楚心乐也要做邢雁鸿不可摧的胸膛,他要占领奉天,他要将燕都琴川同其相连,他要汝南和琅琊拿九原再也无法。
奉天本来就该是他的。
楚心乐抬指冷清地抹掉喷在脸上的血,继而笑起来,火把衬出他的秾丽,他像白纸上画出的精致漂亮的画,可又如同地狱里的恶魔。
整整十年,鬼王回来了。
对阿乐来说,或许要更长的时间以后,他才又重新踏上这片土地。
楚心乐垂眸看向易安军,他从腰间抽出牵黄,说:“这城该易主了。”
第75章 鬼王见大哥
奉天北城门硝烟弥漫,凛皓和刘台牛皆已负伤,邢雁鸿也好不到哪去,易安军们拼死搏杀,陈矿鸣能发现他们这次在不顾性命地攻城,他带领土匪出城门要与已然疲惫的邢雁鸿一个致命击,他本以为邢雁鸿会再次撤兵,然而没有,他们越杀越烈,越杀越勇。
邢雁鸿骑赤霄在土匪中杀出一条血路,直逼陈矿鸣,陈矿鸣不甘示弱,他的刀是特制,为的就是要抵抗九原邢鹰军的进攻,邢雁鸿一刀劈下去,陈矿鸣立刻横刀转腕,将邢雁鸿的力道柔下去一半,两把刀刃摩擦激出火花,邢雁鸿立刻察觉出些微妙的东西。
陈矿鸣的这把刀看着和自己的并无太大区别,他以为只是外貌相像罢了,可试过才知道并不只是如此!他的刀刃以及做工都和九原的刀一模一样!
他们九原的刀都是自己根据自身条件进行制作,方法也只有他们邢家最懂,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土匪又是怎么得到他们九原的刀!而且是把好刀!
陈矿鸣虽然比不上邢雁鸿天赐的体魄,可他在中原里已经算得上是惊人的身躯,两人的打斗仿佛要地震山摇,邢雁鸿的强劲猛攻使得陈矿鸣一开始只能被迫防守,邢雁鸿不给他一丝一毫可以喘息的机会,进攻动作甚至更加快速,他将快与猛结合到一起,这是连邢烟平和邢凌君都无法做到的事。
手中的刀本来就已经千斤重,想要将动作加快简直难上加难,然而这三天中邢雁鸿已经将近打过无数场仗,他的体力本来不该支撑他完成这样劲猛刚强的动作,可邢雁鸿如同不会疲惫的机器,也许前几场仗他累了,可现在,陈矿鸣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一刻,所有的疲惫都消失,他如同盯住猎物的雄鹰,俯身冲下势必要将猎物撕烂!
然而陈矿鸣的打法是邢雁鸿完全没见过的,他虽然人看着粗旷,但打法却完全相反,更接近于楚心乐,他深知以柔克刚的道理,邢雁鸿砍出去的刀像砍在水里,虽然招式劲猛,但对于陈矿鸣,邢雁鸿竟一点办法都没有!
之后形势颠倒,陈矿鸣终于逮着机会反退为进,他那似水的格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邢雁鸿方才相似的攻法,他竟会将两者结合在一起!虽然速度不比邢雁鸿快,但刀刀力道猛进。
邢雁鸿的体力已经消耗大半,如今抵御陈矿鸣的进攻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赤霄叫喊着被打的后退,土匪见状士气大增,叫嚷着冲进厮打。
陈矿鸣也是如此,他杀红了眼,一刀刀直击命门,见邢雁鸿难以抵挡更是喜上心头。
他这才发觉根本没有伏兵,邢雁鸿就只带了这么几千人来攻城,他没深入想,如今近在眼前的胜利喜悦冲昏他的头脑,他要杀了邢雁鸿!他要逼上九原!
又是一刀砍下,邢雁鸿一个闪身,陈矿鸣持刀转腕横劈过去,邢雁鸿仰身躲闪,刀刃略过邢雁鸿的脖颈之时,邢雁鸿手持缰绳,双腿紧夹赤霄腹部,上身朝一旁倾去,就着这个姿势挥刀偷袭陈矿鸣。
陈矿鸣根本没注意他这么一招,来不及躲闪,被他划破肚皮,一生惨叫响彻云天,只见一个灰色身影猛地从旁边树丛中窜出,阿翡张开大口露出獠牙,准确地咬住陈矿鸣拿刀的手臂,鲜血一瞬间喷出,陈矿鸣根本没有想到邢雁鸿身旁的狼还会跟来,他一阵吃痛,本能地将刀扔在地,凛皓见状立刻冲过来捡起那把刀。
邢雁鸿朝他喊:“拿好了!那是咱九原的东西!”
陈矿鸣不断挣扎,邢雁鸿一吹口哨,阿翡见状立刻松口,奔跳着向不远处。
“你卑鄙!”陈矿鸣疼得呲牙咧嘴,他扶住被咬残的右手,他们土匪没有兵甲,只见被阿翡咬过的地方已经血肉模糊。
邢雁鸿并未因为他这句话而生气,相反他深知更愉悦了,脸上的笑更大,眼神透过他看向远方城门中,声音轻佻:“对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