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话音还未落,胡特就被邢雁鸿掀翻在地,他沉重的脚踩住胡特的胸膛,居高临下地看着胡特,邢雁鸿竖起刀,刀刃直指胡特的喉咙。
“你早就该为老爹陪葬。”
轰隆———
又是一阵炸开的闷雷。
胡特眼前完全模糊,他看见那秀丽的红色长发,阿茹娜的发被风吹起。
“胡特,你会平安回来的,那拉花保佑你,我会永远为你祈祷。”
“阿茹娜。”胡特的眼完全模糊,他抬起手要去触碰那沙漠里最美丽的女孩。
擎苍刀落下,湿泥上流开鲜血,那还未触碰到的手毫无力气地坠下去,阿茹娜的笑容消失了。
杏菖带领邢鹰军从密林中冲出来。
东方泛起灰白,通天阙下,喧嚣的暴雨冲刷掉残忍的痕迹,天要亮了,这漫漫长夜终于到头。
邢雁鸿拔出刀,在暴雨中仰天长啸。
“死了......”邢鹰军们颤抖着发出声音,他们胡乱抹一把被大雨冲刷得模糊的双眼,杏菖也是如此,他们看向远处的邢雁鸿,那是比九原鹰王更高大的身影,杏菖哽咽着吼出声:“咱们胜了!”
九原鹰王的死使得邢鹰军迎来漫长的寒冬深夜,然而终于在此刻,这黑夜散去,倾盆的暴雨在天亮以前洗刷所有的罪恶,他们赢了,他们是九原的鹰!
邢雁鸿举刀的手有些发麻,可他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老爹......我做到了......
他低下头,攥拳的手抵住泛红的眼。
***
“城主呢?”云既明见外出寻找的尘凡回来,立刻便问。
自从援兵赶来,云既明他们便撤回来,然而却迟迟没见楚心乐归来,尘凡出去寻找,现在也才刚回来。
尘凡手里拿一身红色劲装,看上去已经破烂了,但那袭衣裳所有人都认得,这是楚心乐打仗时穿的那身。
“这......怎么一回事?”云既明刚问完,就听见城外乱哄哄地马蹄声。
邢雁鸿他们回来了,手里提着胡特的头颅。
“卧槽......”钱益看见后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帅啊......”
云既明不乐意了,睨眼白他。
钱益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拍马屁:“但是比起我家主子还是差一大截......”
云既明满意地点头,这话对他很受用。
尘凡:“.........”
邢雁鸿下马,把手中的头递给一旁凛皓,眼睛转一圈没看到想见的人,问:“易安呢。”
气氛突然凝重。
邢雁鸿察觉,刚才的松散消失,戾气又上来,压低声音问:“人呢?”
尘凡立马指云既明,说:“当时我和刘台牛在南门,云既明和主子在东门来着。”
云既明紧接着实话实说:“我可没见,当时说好他去南门援助尘凡,让我把霍刚师父带回去,谁知道这一去,就不见踪影了。”
“不见踪影?”邢雁鸿仔细想,才发现自己方才赶来时就没看见楚心乐的身影。
尘凡这时候才说:“我从北面离密林不远处找到的,”他说着把手里的红衣递给邢雁鸿,说:“当时这衣裳隐在草堆里,叠得整整齐齐的,但是旁边......”
他欲言又止。
“说。”邢雁鸿来回摩挲着衣裳。
“旁边有一个蛮军尸体,是光着的。”尘凡说。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薛蛮被刘台牛喊去补南城门,至今还未回来。
“你别告诉我城主穿着蛮军衣服......深入敌区......”云既明越说声音越小,到后来根本一点底气都没有。
邢雁鸿从红衣里摸出张已经被打湿的信,上面写的是什么已经看不清了,墨迹被雨水无情地冲刷掉。
“我就说他出战前给我交代那么多事。”云既明终于恍然大悟。
尘凡和邢雁鸿同时问:“何事?”
云既明看了两人一眼,先对尘凡说:“城主要你把师父好好安葬。”
之后又看向邢雁鸿,将楚心乐当时分析出来的事全都告诉邢雁鸿,他还记得胡特临死前说过的野狼就在他们身边。
尘凡听过这个,可是在听一遍,依然找不到头绪,不只他,云既明和钱益他们也是如此。
邢雁鸿攥紧手中的红衣,他眼睛紧紧盯住南边,没有人知道他在看什么,只是片刻后,邢雁鸿突然勾唇一笑:“我知道这条野狼是谁了。”
可他嘴角又拉下去,垂眸看手中的已经花掉的信。
易安到底想告诉他什么......他难道真如云既明所说......
邢雁鸿将手中信纸揉得粉碎。
楚易安,你到底要做什么......
第93章 薛丞戒
刘台牛力气大,正架着麻绳补门,薛蛮不擅长这些粗活,但是碍于面子上过不去,便让丞戒去帮忙。
刘台牛正使力,发现身上重压轻了许多,回身一看,丞戒正笑着帮他分担。
“不用了兄弟,我一个人就行。”刘台牛朝他咧嘴一笑,刚想把劲都使出来,可身后丞戒没愿意。
“没事,我帮帮你,你一人在这挺辛苦的。”丞戒说。
刘台牛打眼瞥到一旁的薛蛮,发现什么,小声对丞戒说:“兄弟,是薛家主让你来的吧,嘿嘿,你是我见过最任劳任怨的了。”
丞戒闻言苦笑,说:“他是我主子,我自然要听他的。”
刘台牛说:“也就你能受得了薛家主那牛脾气。”
丞戒垂下眸子,看不清眼里的神色,顿一会才说:“前家主走的急,只留下主子一个人,他身边只有我了,我得让他开心点。”
刘台牛见势头不对,立马安慰并且转移话题:“薛家主把琅琊治理得很好,来来来,补完这点就成了!”
他们忙活着过了大半个上午,等真正修补完,已经午时,邢雁鸿传人喊他们去吃饭。
刘台牛兴冲冲地去,想给楚心乐认错,自己来得太晚。
但他到屋里左看右看,都没看见城主的身影,其他人已经落座,邢雁鸿坐在一旁,将中间的位置空出来。
等他们三人也落座以后,便上菜了,战争刚过,没什呢大鱼大肉,都是些家常小菜,但味道还算鲜美。
邢雁鸿开始动筷,其余人也陆续拿起筷子,刘台牛和薛蛮他们却没见楚心乐出现,而席中氛围又是意想不到的压迫凝重。
刘台牛自以为是自己援兵来迟,害的自家主子身体虚弱却要带病上阵,因此累倒在榻上,这才无法起来吃饭,刘台牛越想越愧疚,越想鼻头越酸,越想越吃不下饭,可邢雁鸿好像也没有要追究他责任的模样,但他心里过意不去!
心一横,筷一搁,自己起身在一旁单膝跪下,引得众人都瞧过去。
“邢三公子,都是属下的错,属下作为琴川守备军将领,在主子有难之时没能及时赶来,害得主子卧床不起,请邢三公子责罚!”刘台牛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
云既明身边的邢清章听闻一愣,他确实能感觉到楚心乐不在,但不好意思去问,但此刻最令他震惊的是,他的三弟居然在,可他却一直没能发现。
邢雁鸿听此放下筷子,周围的人也都不再吃。
“那你说我该怎么罚你?”邢雁鸿低沉着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周围又冷下几分。
“我——”刘台牛猛地抬头,发现这话自己根本接不上,复又低下头,悲怆道:“任凭三公子处置!”
邢雁鸿呼出口气,说:“你是有罪,我当然要处置你。”
众人心中一紧,尘凡刚想开口说话,又听邢雁鸿说:“但你也有功,我就暂且不处置你。”
“有功?”刘台牛没反应过来。
难道是他援兵来得及时?
邢雁鸿一笑,说:“当然有功,你可是把中原野狼给我们带来了。”
众人一听又是一个倒吸气。
“你说是吗,丞戒?”邢雁鸿说着又改口:“应该叫你薛丞戒。”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齐刷刷看向低头不语的丞戒。
丞戒仿佛待宰羔羊完全暴露在屠户的刀下,他刚要张口说话,手腕便被摁住,薛蛮率先开口:“邢三公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丞戒从小便跟在我身边,我们一同长大,他怎样我能不知?怎么可能会是中原野狼?”
“正是因为一同长大,他对你才游刃有余,你对他也早已经思维固定。”邢雁鸿面上毫无表情,说:“就像易安和你一样。”
“你胡说八道——”薛蛮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丞戒把手抽出来,薛蛮闭嘴看他,丞戒却一句话也不说。
“你......”
方才的一腔热血被沉默冲淡,薛蛮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想要说出口的那堆话像块顽石牢牢堵在他的喉咙里,不上不下,就要窒息。
“我猜,中原的东西,就是你运给蛮人的,而那些潜伏在中原的野狼,想必也是听你的命令。”邢雁鸿已经不分昼夜地征战几日了,巨大的疲惫席卷着他,而楚心乐的消失又给他施加重压,他根本没有心思在这耗着,楚心乐要云既明把这些事告诉他,那么便是要他去赢这个揪出卧底的好名头,可这并非他所愿,他最重要的事,便是找到楚心乐。
许久的沉寂之后,丞戒忽然大笑,他笑得那般敞荡,毫无一丝要争辩的迹象,等他笑完,只见他点头,说:“没错,就是我。”
“你利用自己在薛家的位置,又利用薛蛮对你的信任为他献策,与易安合盟之后便能打听到奉天里的机密,包括粮草和军力。”邢雁鸿的声音越发低沉,几近于无,但冰冷的语气却毫无改变:“不止这些吧,你的算计。”
“自然不止,”丞戒瞧一眼怒气蒸腾的薛蛮,眼神从所有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定格在邢雁鸿身上,说:“要我都告诉你吗?”
还未等邢雁鸿回答,丞戒便自顾自地说:“当年也是我让陈矿名放人进来,那拉给我权利,中原所有的野狼都要听命于我,我数次将中原的情报传给那拉,包括你被困于汝南,正是攻打九原最好时机的事,太多了,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你——”薛蛮声音有些发颤,“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这么做?”丞戒笑着反问,他双眼猩红:“薛蛮啊,我也姓薛,薛成继那老东西要了我娘,又因为我娘只是个洗碗婢将她赶出府,我娘当时已经有了我!就是因为薛成继,我娘未婚有子,连家都回不了,剩下我,终于在我六岁时将事情全部告诉我,才拖着一身的病离去!”
丞戒大吼起来,油灯的亮光照在他狰狞的面上,他断断续续地说:“你以为我处心积虑回薛府做什么?我要薛成继的命!”丞戒有些疯癫:“我不甘心只是一个琅琊太小了,那拉许诺要给我半个中原。”
薛蛮似乎抓住什么,说:“那晚,楚心乐在我爹房中......”
丞戒嗤笑一声:“是我啊,毒药是我下的,那箭也是我从窗外射过去的,你,薛蛮,也是我叫你过去的。”
“你早就知道我爹杀了楚府全家是吗......”薛蛮垂下眸子,看不清神情。
“他凭什么?”丞戒阴沉一张脸:“你们明明认识不久,他凭什么能够受你那样对待,我陪了你将近二十年,薛蛮,你没有心。”丞戒说到这又笑起来:“我烦他,所以我要野狼去查他到底什么来路?薛成继查不到也不怪他,这人确实藏得很深,就是野狼去查也废了一番功夫。”
“所以你早就知道他是楚心乐。”邢雁鸿说。
“也不全是。”丞戒叹口气:“他确实是从楚家出来的,但他不是楚心乐,邢雁鸿,你们一直都被他骗了。”
“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尘凡沉不住气,刚要起身,被一旁云既明给按下去。
“当时我也没看出来,是前不久才发现,他早就该死了,他是余孽!”丞戒猛地站起身,拍桌大吼,“当年楚府全家上下都死在那场火海里,无人生还,人数明明正好,那他又怎能从那场火海里逃生,楚天令一直就把他藏在楚府里!”
邢雁鸿不动声色地握紧拳,努力平复好自己的声音,问:“你说的他,到底是谁?”
“是谁?”丞戒摇摇头,说:“当年蛮夷的分支阿克饹部为抵抗蛮夷入侵在十年前那场战役中全部灭亡,也就是那时给了蛮人最惨重打击,中原都以为寻芳路没有子嗣,其实不然,楚天令在战争开始前曾秘访寻家。”
众人被丞戒这话震得目瞪口呆,就连邢雁鸿也是久久不能回神。
寻芳路其实自始至终都不相信中原能够完全信任他,所以他给自己留了后路,他藏起了自己唯一的儿子,拿整个寻家的命去证明自己对于中原的忠心,可他最后还是想错了,因为奉天自己打开大门,才使得蛮人入侵,又让中原饱受欺凌,就算后来寻芳路又回心转意拼死抵抗,也依旧无法抹去自己在中原的污点。
没有人会去想你做对了什么,他们更愿意去记你做错了什么。
直到现在,提起奉天的寻家,百姓们还是会咬牙切齿地啐一口,恶狠狠地说:“当年要不是他们打开城门,怎么会有那种惨事发生!”
邢雁鸿握紧拳头,他的骨骼直响,他越发明白楚心乐到底要去做什么,但还是不甘心地问:“所以当年打开城门,陷奉天,以及整个中原于地狱的人,是谁?”
“寻芳路的弟弟,你可以叫他现在的名字,阿木格。”
“!”邢雁鸿立刻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