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卫大人还有何事?”郎笛不解地问。
靳久夜上前道:“你方才说十七王子只身涉险,他是潜入了日月神殿么?”
不怪乎靳久夜有此一问,他只是觉得郎晚对日月神殿似乎了解得太多,如果对方跟九公主不是同一阵营,那么不应该连在南唐的暗势力也能清楚。要知道前一两月,玄衣司因有郎晚的线索,拔掉的日月神殿杀手足有数十人,再加上杨国公案击杀的十三人,恐怕如今九公主手上能动用的,已经寥寥无几了。
郎笛对此很快解释道:“众所周知,十七王子与十九王子是双胞胎,样子长得十分相似,而十九王子又是八王子身边的忠诚簇拥。若说九公主乃日月神殿激进派魁首,那这十九王子便算得上保守派魁首了。”
“所以,郎晚借用了郎晓的身份?”贺珏点出关窍。
“正是如此。”郎笛点头,“陛下,一般人是无法分辨两位王子的,据随身照顾王子的侍女说,十九王子脚底心有一块红色胎记,而十七王子是没有的。”
“那这十九王子与九公主不和么?”贺珏很快想到靳久夜问话的意图。
“这倒也没有,他们八王子党的人,个个玲珑剔透心有谋算,看起来不和,也未必真的不和。”
剩下的,也就没什么好问的。贺珏挥挥手,示意暗侍卫将人带走,然后问靳久夜:“你觉得如今在玄衣司住着的那位,是郎晚还是郎晓?”
靳久夜肯定道:“郎晓。”
贺珏笑了,伸手帮人理了一下鬓间的乱发,“夜哥儿明察秋毫。”
靳久夜看向贺珏,“主子过奖。”
“如果是郎晓,那么白芝兰的下落,必得逼问出来才是。”
靳久夜点头,“放心,交给属下。”
“不许被他多看一眼。”贺珏轻声说道,靳久夜不明所以,只当对方会什么诡异之术,“属下还要避开他什么?”
“他看你的眼神,朕不喜欢。”贺珏知道男人不会理解,便更为直白地说清楚,“你知道朕为什么一早就不相信他的鬼话么?”
靳久夜摇了摇头,贺珏微笑道:“因为他嘴上说着与白芝兰至死不渝,可眼里却念着朕的影卫大人,他……”
贺珏凑近些,呼吸缭乱在靳久夜的耳侧,“他不喜欢女人,你若被他多看一眼,朕都会吃醋的。”
靳久夜觉得主子的神色语气有些怪怪的,又说不清是怎么回事。自从上次坦白了太银湖的往事后,主子就愈发怪异,还总是黏着他,一会儿叫他小哥哥,一会儿又叫他小仙子,甚至冲着他喊心肝儿小甜心,昨日还当了宫人的面,听得他浑身上下鸡皮疙瘩直冒。
仿佛真成了惑乱君王的妖妃。
本是说正经事,主子又扯到旁的地方去,偏偏自己无话辩驳,只能依主子。
“那属下去时蒙上面,定让人半点也看不到。”靳久夜很无奈,想了半天才得出这么一个好法子。
贺珏气结,伸手弹了靳久夜额头,“榆木脑袋。”
过了半晌,贺珏又道:“朕今晚歇永寿宫,你快些回来陪朕。”
靳久夜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倒不显,“主子,你昨晚上已经又亲又摸大半宿了,今日饶了属下吧。”
贺珏被说得脸一下就红了,嗫嚅道:“你讨饶也没用。”
靳久夜默了默,“主子想要侍寝可明言。”
“你……”贺珏真是拿这个男人没办法,“你好歹知下羞,这是玄衣司,又不是不透风的墙。”
巡逻地牢的当值暗侍卫经过,靳久夜消了声,没再回贺珏的话,贺珏自己倒忍不住又问:“夜哥儿,你乐意吗?”
靳久夜真觉得主子的聪明脑袋好像被谁偷了去似的,无奈地又重复一遍,“属下从来没有不乐意。”
贺珏先是高兴了一瞬,而后又垮下脸来,“可你还不喜欢朕。”
靳久夜愣了一下,喜欢?他还不够喜欢主子么?从小到大他都一直喜欢主子,从未亲近过旁人,甚至连手底下的暗侍卫都认不全,这还不够么?
真不知道主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又到底要他怎么做才算完成任务。都说君心难测,靳久夜此刻体会尤深,这宠妃做得,也太难了些。还不如撬开郎晓的嘴来得简单。
“罢了,不说这些,你好好在朕身边就行。”贺珏温声说道,满心的温柔都给了眼前这个男人。
第44章 他只想冲出去追靳久夜。
中秋夜注定是不平安的, 交泰殿上饮酒作乐,玄衣司里严刑逼供。
贺珏跟靳久夜说了一会儿话,好好的心情又郁闷了, 张福进来禀告:“陛下, 小齐大人有要事请奏。”
靳久夜闻言, 原本的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看向贺珏, 贺珏没注意到这一点, 只皱眉道:“果然。”
没有解释什么,径直往外走了。
靳久夜看着主子的背影, 目光停留了一会儿,随后往另外一个方向,通道更深处走去。
郎晚在玄衣司过得比郎笛还要闲适,他的自由度要高很多, 除了不能离开玄衣司, 贺珏和靳久夜都没有限制对方的需求,偶尔想要美酒, 贺珏大手一挥,御膳房连贡酒都能送了去。
靳久夜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笑着问:“今日中秋月圆,影卫大人是特意来陪我团圆的么?”
靳久夜正要开口, 突然想到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连忙退了出去, 郎晚一脸懵逼,不懂靳久夜是何操作。
但很快, 黑衣男人回来了。
他用一张布巾将自己整张脸连带头发都完全蒙住了,只留出两只眼睛的位置, 郎晚惊诧半晌,问:“影卫大人这是作甚?”
靳久夜冷冷道:“主子命我,不许让你看。”
郎晚惊得说不出话来,嘴唇半张,愣是合不上,好久,他才苦笑一声,“你们俩……当真是秀恩爱,太别致不过了。”
靳久夜懒得与他废话,上前就将人按住,直接脱了对方的鞋袜,郎晚惊叫,赶紧往回缩。
“影卫大人,我方才还说你与南唐皇帝陛下恩爱,怎么现在又动起手脚来?”郎晚脸上仍是不着调的笑,“影卫大人莫不是想给陛下戴一顶绿帽子,这我可不从,否则小命都不保了。”
靳久夜冷着脸,没说话,手上动作却一点都不软弱。
“这可是在南唐,若是回了北齐,只要影卫大人想,我必然奉陪到底。”郎晚嘴上调笑着,动作上却全力防范,可即便如此,也仍然不敌靳久夜,被人捉住了双腿,径直架在了板凳上。
“影卫大人,真看不出来你有这般癖好,原来是爱恋美足么?”郎晚嘴皮子就没停过,仿佛要将靳久夜臊个大红脸。
靳久夜可是连小甜心这样的话都听过,郎晚这般功力当真不及主子的一半,遂巍然不动,扯掉了郎晚的袜子。
赫然一瞧,右脚足心一块拇指大小的红色胎记。
“郎晓,果然是你!”
被识破真实身份的郎晓便不再装了,脸上肃穆了许多,“影卫大人都知道了,想要如何处置我?”
靳久夜道:“白医官的下落。”
郎晓闻言笑了,“一上来就要我说出唯一的底牌,是不是太狠心了些?”
“你不想说么?”靳久夜冷冷反问。
那语气,仿佛只要郎晓说个是,就立马利刃出鞘,教人生不如死。
郎晓笑道:“久闻南唐影卫大人的大名,今日便要让我见识一下大人的手段?”
“未尝不可。”靳久夜蒙着脸,脸上的神情更捉摸不透。
郎晓看了一会儿,着实有些别扭,无奈道:“影卫大人不能将脸露出来与我说话么?这样子,实在有失礼仪。”
“不能。”靳久夜认真执行主子的命令,片刻也不能松懈。
郎晓叹了口气,“罢了,我既然被你捉住了,识破了,沦为了玄衣司的阶下囚,还有什么不能交代的?在说白医官的下落之前,或许你和你的陛下更感兴趣,为何杨国公一家会惨遭灭门。”
靳久夜沉默,没有应声。
郎晓自顾自开口:“四十年前,杨国公便是狼烟骑的一员,他出生在北齐,父母都是北齐人,后来跟着叔父逃到了南唐,潜伏进了南唐军中。那时候高太尉还在,他生来机灵又肯吃苦,机缘巧合得了高太尉的赏识,由此平步青云,再有几次战功傍身,便成了声名显赫的将军。”
杨国公的逆袭人生,多少百姓津津乐道,还有不少茶楼酒肆编成了话本子传唱。
一个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奴生子,一跃成为了万人之上的三公九卿,若非杨国公亲身亲历,便是说书的也不敢这么编。要知道往前数几十年,世家的血脉等级桎梏尤为严格,便是前几年贺珏由庶子即位大统,都被一些老顽固骂了一月有余,后来还是秦稹强行舌战到底,才渐渐销声匿迹。
“高太尉慧眼识英雄,看中了杨国公的才能,便将唯一的女儿下嫁给他,作为太尉的乘龙快婿,杨国公的仕途自然顺风顺水,后来又破格继承了高家的爵位。”郎晓微笑着,似乎也在为一个悲惨出身的孩子感到高兴,“只可惜他骨子的印记是无法磨灭的,约莫二十六年前,狼烟骑遭受重创,便有人联系了杨国公。这个人,其实不难猜测,便是白芝兰的母亲。”
靳久夜静静地听着,郎晓说到这里,忽然嗤笑一声,“世间男子多薄情,杨国公暗地里毒杀了高太尉千金,另娶了白小姐的母亲,那时候你们南唐皇帝忌惮重臣,高太尉早就没了实权,就算女儿含冤而死也无法为之报仇。后来的事情,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白小姐能与北齐王室有渊源,也是因为杨国公的缘故。”
“那她现在何处?”
“她怀孕了,跟我十七哥在一起。”郎晓不知想着什么,顿了半晌,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在风垭口。”
靳久夜立时往外走,“来人,传令整肃!即刻出动!”
郎晓在身后喊住他,“影卫大人果真薄情寡义,这便走了不成?”
靳久夜没有理他,郎晓又道:“我还有一个秘密没说,影卫大人不想再听听?或许对你们南唐皇帝有好处?”
听到跟贺珏有关,靳久夜还是停下了脚,回头问:“什么事?”
郎晓不答反问:“影卫大人知道为何日月神殿会对郎晚穷追不舍么?仅仅是因为他利用与我相似的相貌清算了激进派内部的势力?不,其实不是的,事实上他掌握了狼烟骑的确切消息,等同于扼住了北齐王室的咽喉。”
“狼烟骑?”
“没错,八兄整顿了新的狼烟骑,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光是针对太子哥哥,还有侵犯南唐的意图。他很聪明,野心也很大,应当成为天下的王。”郎晓的唇角带着笑意,眼里似乎还有几分崇拜。
靳久夜心知这件事恐怕关系到未来天下大势,比白医官一人的安危更为重要。但从郎晓的嘴里说出来,终究不能完全相信。
他问:“你既然跟随八王子,为何还要将此事告知与我?”
郎晓眼尾一挑,毫不在意地说道:“不为什么,你没见我也带着你捣毁了日月神殿不少暗势力么?我就是看不惯郎晴那妮子在八兄面前得意罢了,狼烟骑是她一手促成的。而十七哥能顶着我的身份在日月神殿兴风作浪许久,自然也有我的鼎力相助,否则以他那笨槌一样的脑袋瓜子,早就被郎晴识破了。”
这人疯了。靳久夜听到这样的理由,实在不能想象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扭曲心理。
他出了囚室,吩咐暗侍卫看住郎晓,再一路健步去寻贺珏。
勤政殿。
偌大的宫殿里灯火依然亮着,殿中只有贺珏跟齐乐之两人,宫人们都守在了外头。靳久夜还未走到门口,就看到张福正在训斥手底下的小宫人,他耳力灵便,若仔细听,便连字音也能辨个清楚。
“莫乱喊乱叫的,陛下正跟小齐大人有要紧话说,都给我警醒点儿。”
齐公子?靳久夜脚步一顿,自主子从玄衣司出来,再到现在这个时辰,他连郎晓都审完了,而齐公子的要事竟然还没奏完?
张福眼尖,瞅见了靳久夜,连忙迎上去,“影卫大人。”
靳久夜问:“齐公子在里面?”
“正是,已有许久了。”张福笑盈盈道,“今日是中秋节,约莫与往年一样……”
张福的话没说完,靳久夜就想起了往年的情形。每年中秋贺珏都会借机送齐乐之一份礼物,再留人在身边说上好一会儿话,许是回忆以前国子监的往事,又或者闲聊一下近日听来的玩笑话。
那是主子唯一放松自己与齐公子相处的时间,今日也不例外吧。
靳久夜想了想,不记得今年主子准备了什么礼物,但这等事总不会忘记,也一定非同寻常。记得有一年齐公子多病多灾,主子便不舍昼夜地替他抄了一卷佛经,再有一年,听说齐公子喜欢某位诗词大家的杰作,主子便亲笔誊写了一本装订精美,还推说是外头买的。
“影卫大人,你不进去么?”张福见靳久夜怔愣,实在无法从那分外吝啬的神情中揣度出半点心思,只能多问一句。
靳久夜定了定神,撇开心里所有思绪,抬步往里走。
殿中两人,贺珏与齐乐之站得不算近,也可不算远,他们就着书案上的一张地图在讨论什么,一人在左,一人在右。
“主子。”靳久夜出声。
贺珏率先抬眼,“你正好过来,朕有事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