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才说:“在梁家我也没享着啥福。我娘就知道我哥,啥好的都给他。所以您就别多想了,我在这挺好的。”
李顺莲笑笑没说话,拄着拐棍出了会儿神。没人知道她有几次都想过要让儿媳妇儿回梁家。虽然是成过一次亲了,但毕竟还是个大姑娘,就这样一直守寡也怪可怜的。
可是她舍不得。
于是梁晓才刚拿了个收拾好的树枝把腌过的麻雀串上,转头就发现老太太又哭了。他顿时一阵阵头疼,耐着性子问:“娘,您咋又哭了?”
可别麻雀也是霍严东最爱吃的东西!
李顺莲问:“小音啊,你怪不怪娘?”
梁晓才一愣:“怪您啥?”
李顺莲说:“我要不是这么瞎着,你再找个好人家,总好过在这守着我一个老太太。”
梁晓才一边往灶坑里放干柴,一边说:“不怪。人该活什么样都是命,您别瞎想啊。”
李顺莲哭着说:“对,都是命。严儿就是个没福的。他要是还活着,知道他媳妇儿这么孝顺,该多好。”
梁晓才瞬间抽自己一嘴巴,不带响的那种。让你提什么命!
李顺莲又抹了抹泪,可算回屋去了。梁晓才松口气,烧起他的麻雀来。为了不让麻雀肉烧得太焦,落上太多灰,他今天没烧稻草,而是烧的干柴。柴都着起来成了碳块一样,他才把小麻雀吊着烧。不一会儿只听“嗞!”一声,小麻雀上面的油汁落到了柴火上,这叫一个香!啧啧啧,俩一起吃,死了其中一个都不知道,太香了!
可惜没有酒。
梁晓才撕了几条麻雀腿给李顺莲:“娘,好吃么?”
李顺莲说:“好吃,你咋做的?这么香呢?”
梁晓才说:“就拿盐腌了烧熟的。”
可能是因为这里的麻雀特别肥,所以吃着味道确实特别好?感觉比正儿八经的烧烤也不差啥了,甚至更香。
梁晓才突然一愣,对啊,他为啥不试试卖烧麻雀!
现成的材料,都不用多了,一天能卖上十只,一只卖个两文三文的,那对家里都能帮助不少。要知道一个长工一个月才二百文工钱。
梁晓才顿觉这麻雀更香了。他一共弄了十七只,他吃了八只,李顺莲牙口不太好,吃了三只。还剩下六只,他可以继续吃,但是他没有。他打算晚上带这东西去看看关彩衣。
梁大富那一下踢得不轻,但是他白天去肯定会惹熊金平不高兴,最后倒霉的还是关彩衣。所以还是夜里去方便一些。而且如果他真想卖麻雀,在村子里卖也不现实,肯定要去镇上。那在镇上需要的炉子什么的放哪?不用说,自然是放梁家方便。
现在唯一麻烦的反倒是李顺莲。李顺莲眼盲,所以耳朵极为灵敏,但梁晓才又不想再给她用神仙醉了。他不确定这东西用多了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最后梁晓才还是决定试一下,小心点。
入夜之后没多久,李顺莲去大屋睡下了。梁晓才大概等了能有半个时辰,然后换上李顺莲那要来的男装,带着烧麻雀,以及一些钱和神仙醉,去了镇上。
大晚上,没有路灯,没有人,四周呼呼的风,吹得吓人。然而梁晓才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快步走在路上,大概能用了半个多时辰到镇上。这个时间除了镇西的花街柳巷,基本其他地方的百姓们都睡了。他悄然摸到梁家,听了听墙角。
这个时间熊金平应该也睡了,而关彩衣肯定还在干活。关彩衣素来是早起晚睡的,因为梁小才代嫁之后梁家的粗活累活几乎都落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梁晓才以为今晚也会一样,这个时间熊金平在睡觉,关彩衣在柴房,不料他还没翻墙,突然听到墙内传来了熊金平怒吼的声音。
“你是傻子吗?啊?!关彩衣你脑子里是不是进泔水了!秦家找不到你不会去别的地方再找?你可别给我忘了!大富是出去送谁的,他要是真有个好歹,你跟你的小贱种都别想活!”
“可是夫人,我真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关彩衣说,“他们都说没见着大少爷。”
“我不管这些!反正你要是找不到大富,你也不用回来了!”熊金平说完再次提高声,“还不快去啊!傻愣着干什么!”
“好吧。”
“等等!”熊金平又把关彩衣叫住了,“你去柳春苑看过没有?没去过的话去那看看。”
柳春苑一看名字也知道是什么地方了。梁大富偶尔确实会去寻个乐子。然而关彩衣没吱声,因为她连着咳嗽了好久才停下。这大冷的天,谁也受不了一直带着伤干活,她可能是病了。
梁晓才本要翻墙的,但她听到脚步声,便去一边先躲起来了。不一会儿,关彩衣从门后走出来。她还穿着之前梁晓才看到她时穿的那身衣裳,只不过时不时地就会咳嗽。梁晓才见她往镇西走,赶忙跟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拉到了阴暗处:“嘘!娘,是我。”
关彩衣刚要抓梁晓才衣服,闻言猛松口气,点点头。待梁小才把她松开了,她忙左右瞅瞅,确定没人,压低声问:“小才,你怎么来了?”
梁晓才带着到她蹲下来说:“我来看看您。您头还疼么?”
关彩衣说:“不碍事。倒是你,这么晚一个人来,太危险了,下次可不敢这样。”
梁晓才点头:“夫人怎么突然要找大少爷?”
关彩衣说:“大少爷从布铺的账上拿走了三十两银子没送回去,赵管事来找夫人把这事说了,夫人气得要命,让我把大少爷找回来。可我从下午找到现在也没找到他。”
梁晓才心说你能找到才奇怪了。他把怀里的烧麻雀拿出来:“先别管大少爷了,您还没吃东西吧?尝尝这个。”
关彩衣:“这是?”
梁晓才说:“我烧的小麻雀。村子里这东西多,烧着还挺香,我也学人捉了点。”
关彩衣闻着也觉得香,可是一想到儿子的处境,她就笑不出来了。她说:“东西娘收下,你赶紧回去。娘得去找人,要不夫人肯定又要怪到你头上。”
梁晓才说:“那也不差这一会儿了,您先吃。”
关彩衣好难得才见一回孩子,在上次见面之前他们都已经有七个月没见过面了。于是她点点头,边哭边吃起来。
梁晓才拍了拍她,本来是想安慰下,结果摸到一手冰凉。不光冰凉而且还硬,一看就是衣服冻住了。这时候夜里都得零下,关彩衣的衣服却居然湿了那么一大片。
关彩衣大约感觉到了梁晓才不悦的情绪,忙说:“没事,是娘自己不小心弄的。”
梁晓才信她才有鬼了。谁没事能不小心把肩上弄湿?除非是有人故意往上泼了水。
然而梁晓才也没说什么。等关彩衣吃完了赶往镇西,他便悄悄翻进了梁家的院子。
这个时间梁家只有熊金平。本来应该还有个专门伺候梁大富的丫鬟,但这会儿估计也出去找人去了。梁晓才见熊金平在大厅内部的圆桌旁坐着,便去柴房里面弄出挺大动静。他自己倒是没出声,但熊金平听到声音还是过来了。她以为关彩衣偷懒没去找梁大富,气冲冲奔着柴房里冲,梁晓才赶紧去了客厅里把神仙醉洒了一些到圆桌上。
熊金平在柴房里转一圈没见着人,自然又回了大厅,没多一会儿,她便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梁晓才进来再次给她闻了闻神仙醉。他觉得他是个文明人,对着熊金平泼水这种事情他不能干。于是他扒了熊金平的外衣,把人放外面冻个臭够才又给弄进客厅。
熊金平始终睡得跟个猪一样,梁晓才把她摆好,这才悄悄离去。
第5章 活特么该
关彩衣去了柳春苑,自然不可能找到梁大富和于小虎。但她也不敢直接回家,因为一想到找不着梁大富熊金平就要迁怒她儿子,她就心急如坟了。她不得不厚着脸皮去把能想到的人家再问个遍,然而还是没人知道梁大富去了哪。
梁大富好像突然就消失了。最奇怪的是连于小虎都找不到了。
关彩衣越想越有些害怕,紧揪着衣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敢回去,却发现熊金平居然睡着了。她推开厅门,看到熊金平的后背起伏,也没敢出声,默默回了柴房。她一咬牙,干脆也躺到了炕上,闭眼休息了一会儿,待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又醒来。
此时熊金平还在睡,关彩衣却是不敢再继续耽搁。她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让自己的身上摸着冰凉,看起来好像真在外面跑了许久一样,这才去叫门。
“夫人,夫人?”关彩衣见熊金平幽幽睁开眼睛,“还是找不到大少爷。”
“找不到?”熊金平醒来之后感觉头一阵剧烈地疼,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什么,咳咳咳咳咳……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时没多久。”关彩衣看到熊金平面色发红,说话声也不对,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心中有些疑惑,“夫人您没事吧?”
“我、你刚刚说什么?”熊金平的脑子像是突然转过了弯来,猛地站起来抓住关彩衣。然而一阵晕眩感又让她重重坐回椅子,“还、还没找到大富?!”
“是。能去的地方我都去遍了。就是没有。”
“那你还不快、快去给我报……咳咳咳咳报官!”熊金平说着拢了拢披肩,感觉身上极冷。她习惯性地推了一把关彩衣:“该死的东西!还不快先给我拿件衣裳来!”
关彩衣被熊金平推过无数次,却还没有哪次像这次一般无力。她发现熊金平是真病了,便去给她拿了件衣裳,又道:“夫人,这个时间衙门没开啊。”
熊金平说:“没开?没开你去给我敲、咳咳咳咳,敲开!”说完又问:“海棠呢?”
她问的是专门伺候梁大富的丫鬟。关彩衣说:“她昨儿个出去没回来。”
熊金平说:“好你们一个个的,那你去,把、把老刘头给我找来!”
老刘头是在梁家铺子里干活的一名长工,像块砖一样,哪需要往哪搬。熊金平是觉着关彩衣没用,便打算让这人去找。
没多久,老刘头就过来了。这人被叫作老刘头,实际也就四十多岁。他话不多,瘦高,一只耳朵只剩下一半,看着有点吓人。但办起事来却特别麻利。要说梁家手下的人哪个最狠辣,非这人莫属了。
这人一到,找人的事就跟关彩衣没什么关系了。熊金平一会儿让关彩衣给她倒水,一会儿让关彩衣给她盖被,作了一会儿又睡过去。
梁晓才往桌上倒的那一整滴神仙醉,她伏在上头闻了大半夜,能被关彩衣叫醒算走运。
然而再走运的人在零下十来度的室外冻上几十分钟也得出毛病。熊金平这一躺直接躺到了衙门有人来报丧。
“高捕头,你、你说啥?!”熊金平拖着病体出来见捕头,闻言整个人晃了一下,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
“有个柴夫来报官,说在石磨山山脚下发现两具尸体,皆是男尸。这个时间天都快暗了,你们家要是方便的话就出两个人跟我们一起去看看是不是梁大富跟于小虎。”
“不可能!肯定不是我家大富!”熊金平一激动,唾沫星子喷了出来。她狠狠怼在关彩衣头上,“你是个死人啊!还不快帮我拿衣裳去!快啊!”说着熊金平便先踉踉跄跄跑出去了。
关彩衣跟梁小才在梁家没什么地位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高捕头见状也只是皱了一下眉,跟上了熊金平。
衙门里有马,但熊金平不会骑。她心里着急,便让老刘头先跟着高捕头一起去。而她跟关彩衣则坐上了马车往事发地点赶。
“我家大富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和你的小贱种都别想有好日子过!”熊金平对着关彩衣发狠,之后猛打了个喷嚏。
关彩衣绞着手,自然不敢应。她很矛盾。一面希望梁大富和于小虎是真死了。一想到这两人欺负得她儿子连活都不愿活了,她就恨不得他们下了地狱再也回不来。可是一面她又怕得狠,怕万一这两人真有个什么,她儿子受牵连。
不管哪种结果都让她惴惴不安。
此时车外霞光满天,红得耀眼,却让任何人都生不起欣赏的心情。直到大家都赶到事发地点,他们几乎是被迫抬起头看着晚霞洗眼睛。
梁大富跟于小虎的尸体显然是被野兽享用过,身上的衣服破败不堪,脸上的肉已经被撕咬得所剩无几。他们的肚子也被掏过,肠子流出来散了一地。跟着来指路的那名柴夫当场就吐了,关彩衣也忙挪开了眼睛。
只有熊金平,“啊!”一声跪到了梁大富旁边,喊道:“大富!大富我的儿啊,到底是谁这么狠心要了你的命啊大富,大富你醒醒……”
梁大富跟于小虎的衣裳虽然被野兽撕的左一块右一块,但还是能认出原来大致是什么样子。而且车还在,很容易辨认出来。熊金平顿时嚎啕大哭。
“他们身上的钱袋不见了,车里也没有。马也不见了。”高捕头说,“多半是遇了贼人。”而且还得是很厉害的贼人,毕竟两个大男人,于小虎手上还有两下子,没点本事可弄不死他们。
“都是你这个丧门星!”熊金平突然指着关彩衣怒骂,骂完转头说:“高捕头,您可一定要把那贼人抓住啊,可怜我家大富,我大富……”熊金平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高捕头让人把尸体带回去,心想这种情况多半是抓不到贼人了。这能上哪抓?梁大富和于小虎平日里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指不定谁干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