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宅子实际上极为奢华大气,由最知名的工匠设计打造,所有实木、玉石用料皆是上乘。一角一景,无处不美,将苏杭园林的精致典雅展现的淋漓尽致。
萧皓轩忙起来是真忙,早出晚归,没空再陪一大两小。
许是一路游玩太多,又或是萧皓轩不在身边,夏晨欢没了到处跑的兴致。这几日醒来后都在园中景色宜人处看书、抚琴,自得其乐。
皓珺和皓源在他旁边读江南诗词,文人名篇。夏晨欢也会给他们讲以往杭州还是都城时的古史旧事。小孩们听得入迷,能静得下心来。
午后皓珺和皓源由丫鬟和侍卫们跟着到城中玩耍。夏晨欢则去杭州济世堂,同那的主管大夫林宁交流探讨医术,也帮忙给病人诊脉开方。
不论哪里,大夫总是瞧不过病人来。杭州济世堂同样人满为患,门口总有等待的队伍。
夏晨欢没有正式拜吴天为师,所以按理来说林宁才是吴天最后的弟子,也是天赋最高的一个。
吴天常拿林宁和夏晨欢比较,夏晨欢对他十分好奇,因此特地至济世堂寻觅。
虽然夏晨欢没有表明身份,但他持有文理阁阁主令牌,且面貌无双、气度不凡。吴天曾多次在信中提起太子妃,林宁聪慧过人,交谈不过十句便猜出对方身份。
两人都痴迷医术,有济世之心,年龄又相仿,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从各种古书奇药聊到各自独门秘方,每每不觉时间流逝。直到傍晚,夏晨欢方意犹未尽的从济世堂返回私宅。
落日余晖洒在西湖旁的石道上,凉爽的微风吹起杨柳。结束生意的小贩正快步朝家中赶,超过了夏晨欢。三两成群的公子哥们边走边高谈阔论,不知又是相约去哪寻觅美食,吟诗作赋。
夏晨欢笑意盈盈,在这般优美闲适的环境里史无前例的放松,连吸进肺中的微凉空气都觉得分外清新。
许是想起了萧皓轩,夏晨欢笑容里爱恋漫溢,明眸闪亮惑人心神。他不自觉的加快脚步,完全没发现自己这模样落进了迎面而来之人眼里。
邹瀚几日来被自家父亲看的死紧,好不容易甩开守卫,带着四个亲近的家丁从后门溜了出来。
他正准备叫上狐朋狗友,去锦瑟楼找当红头牌小馆柳柳好好快活一番。谁知走在路上竟遇见一个比柳柳美上十几倍的人。
那人不只容貌精致,一袭白衣衬的他仙姿玉骨,纯净又高贵,让人忍不住想玷污。
邹瀚素日里骄奢淫逸,仗势欺人。因着太守公子的身份,杭州城中没人敢与他作对,没人能与他作对。
邹瀚好色之徒的模样掩都掩不住,笑容猥琐的走到夏晨欢面前。四个家丁已很熟悉自家少爷的心思,横向排开挡住一行人的去路。
尽管夏晨欢身边跟了钟冀在内的六个高手,暗处还有影卫和护卫,但邹瀚跋扈惯了,一点不怕,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正在找死。
夏晨欢从思绪里回神,看向邹瀚,只一眼便蹙起眉头。这人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钟冀神色戒备,冷脸护在一旁。太子妃没下令,他只好静观其变。
邹瀚只差没流出口水来,在夏晨欢露出的脖颈肌肤上来回打量,语气令人作呕,“美人儿,你是哪家的双儿?生得这么好看,我竟然从未见过,看来家里把你藏的挺严。”
夏晨欢一瞬沉了脸,暗眸不语。
他虽服下改变碧眸的药丸,但容貌太过引人注目。萧皓轩在他身旁时泠冽凌厉,没人敢打歪主意。就算男人不在,夏晨欢身旁时刻有高手剑客,常人都会保持距离。邹瀚这么没眼力的还真是第一个。
钟冀目露狠色,上前想教训邹瀚,被夏晨欢拉住手臂。
夏晨欢微微摇头,想往右边绕开挡路的几人。子靖是微服私访,他不想惹麻烦害得男人身份曝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邹瀚却不肯罢休,竟冲上前想抱住夏晨欢,“美人别跑啊,哥哥让你快活……啊!啊!”
钟冀一个反手立刻制服住邹瀚,将他双手锢到背后,黑着脸在他关节处用力。“咔嚓,咔嚓。”邹瀚的两条胳膊即刻被卸了下来。
四个家丁见状一拥而上想要大打出手。他们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哪里能和大内侍卫比,两三下被打得动弹不得,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邹瀚双手脱臼塌在地上,痛不欲生,嚎啕大哭。又被钟冀踩住大腿,只能用脸撑在地上,十足落魄。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夏晨欢眨眨眼已经一片狼藉。虽不想惹麻烦,但邹瀚确实欠教训。夏晨欢抿抿唇,想直接走人,却在听到那人大喊时蓦地停住脚步。
邹瀚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就算邹正泽教训他也舍不得真的下重手。
他一纨绔子弟,此刻定然是搬出父亲来,哑声怒吼,“你个贱人竟敢这么对我!我可是太守公子!父亲一定不会饶了你的!你等着被砍头吧!我要亲手杀了你!”
夏晨欢蹙眉盯着地上的人,终于开口,“你说你是谁?”
钟冀扯着邹瀚的后领将人提起来,让太子妃能看到他的脸。
邹瀚以为夏晨欢畏惧自己的身份,后悔了。他双眼通红,面目狰狞,话中阴狠又得意,“怕了吧!我可是杭州太守邹正泽唯一的儿子!邹大公子!你敢动我,就等着死吧!”
夏晨欢听罢眉头皱的更紧,的确是因为他的身份。
邹正泽虽是世家出身,但在处理政事上很有手段,为官也算清明,颇有贤名。
只有一条为世人、同僚诟病,他有一个不争气的儿子。也许是独子的关系,邹家不能免俗的溺爱邹瀚。
邹正泽恨铁不成钢,尽力严加管教,但没多大成效。不过邹瀚也没闹出什么人命大事,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夏晨欢暗眸思索,今日一见,事态比想的更严重。邹瀚敢说出这种话,邹正泽怕已经为了儿子动过不少手脚。
夏晨欢眼底精光一闪而过,冷声吩咐钟冀,“把他们押送到州府衙门去,爷应该还在那。”
出门在外隐了身份,众人称萧皓轩“爷”,叫夏晨欢“公子”。
夏晨欢这么做倒不是因为邹瀚冒犯自己。邹瀚暗地里恐怕已犯过不少事,若真罪大恶极,便不能不管。
更重要的是杭州太守是个肥差,势力极容易做大。不管邹正泽为儿子做过什么,都要趁机敲一敲他,这事以后也会是一个很好的钳制。
邹瀚听罢呆若木鸡,他以为夏晨欢会落荒而逃或者磕头求饶才对,怎么都没料到这人会把他送到自己父亲的官衙里。
“是!”钟冀领命,刚要把邹瀚扯起来,四周围观人群突然沸腾。下一刻人墙分出一个口子,赫然是萧皓轩和邹正泽走进来,身后跟着侍卫衙役。
邹正泽今日陪太子去田间视察,落日方归。
时辰较之前几日尚早,萧皓轩甚是思念夏晨欢,便去济世堂接他。
而一些政策还未商讨完,皱正泽便陪太子朝济世堂步行,两人边走边说。
半路恰巧遇到这一幕。
邹正泽看到宝贝儿子狼狈不堪,痛苦流泪的模样一刹怒目圆睁,踉跄的冲上前扶起他。
钟冀见到萧皓轩,松开了邹瀚,垂首候到一旁。
邹瀚见到父亲更是痛哭流涕,“父亲,我好疼好痛啊,他们打我,我的手……”
邹正泽咬牙切齿,就算隐隐预料到是自己儿子不对在先,还是怒发冲冠地瞪向为首的夏晨欢。刚要让人把他拿下,太子却大步走到夏晨欢身边把人揽进怀中。邹正泽瞳孔放大,一瞬收声。
“子靖”,碰到萧皓轩夏晨欢难掩吃惊,可现下状况尴尬,他只能呐呐叫了男人一声。
萧皓轩蹙眉把夏晨欢从头到脚扫视一遍,话里关切,“没事吗?有没有受伤?”
夏晨欢靠进男人怀里,勾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摇头,“我没事。”
萧皓轩方松口气,黑脸扫过邹瀚,冷声问钟冀,“怎么回事?”
夏晨欢的性子他最清楚,若事情不严重这人是不会计较的,尽量大事化小。
钟冀一字一句说的清楚,“这人意图轻薄公子,被我就地拿下。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杭州太守的儿子,让公子等着被砍头。”
萧皓轩双眸一霎满是嗜血杀意,环在夏晨欢腰间的手紧了两分。他冷眼盯着邹瀚不语,周身气压低到极点,散发出迫人戾气,是令人恐惧到窒息的沉默。
邹正泽在太子的注视下浑身颤抖,脸色瞬间惨白。
萧皓轩不想曝光身份又注重私密,所以邹正泽不敢打探,只知另外还有一人和两个孩子同行,应该是太子妃和四皇子、五公主。
此刻两人态度亲密,太子怒火明显,夏晨欢容姿不凡,必然,必然只能是……
邹正泽全身血液仿佛一刹流干了,冷意刺骨,如坠冰窟。
第65章 江南(3)
邹正泽的脑子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清明过,也没有像此刻这般糊涂过。他清清楚楚知道儿子犯下死罪,凶多吉少,却又想不出任何办法保下邹瀚。
邹正泽得知萧皓轩的身份后马上把儿子关在家中,就是怕他惹出事被太子发现,小命不保。怎知邹瀚不仅惹了事,竟还是……
邹正泽顾不上一旁嚎叫着让自己给他伸冤的邹瀚,顾不上自己三品太守的官职,甚至顾不上保守萧皓轩的身份。
他立刻跪地磕头,丧胆销魂,面如土色,声音控制不了的颤抖,“请殿下赎罪!是犬子有眼无珠、色胆包天,竟冒犯了公子!求殿下和公子网开一面,留他一命,下官必重罚严惩,教他不敢再犯!”
邹正泽焦灼下直呼萧皓轩为殿下。当今世上能被称作殿下又符合男人年纪资貌的仅那一人。
围观群众中已有聪慧之人猜出萧皓轩的身份,四周一瞬爆开喧哗交耳之声,投向太子的视线好奇又炙热,还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跟着的郡尉、监察史、曹吏等官员惊恐失色,片刻目瞪口呆后立刻跪地行礼,额头碰地不敢言语,胆战心惊。
邹瀚听到“殿下”两字一瞬魂飞魄散,见到父亲从未有过的卑屈姿态更是五雷轰顶。他支不起身子,只能像半截木头似的愣愣躺在地上,瑟瑟发抖,哪有刚才半分跋扈。
萧皓轩不置可否,看向邹姓父子的眼神冷到极点,暗潮中狠戾涌动。
他一眯眼,安抚又愧疚的吻了吻夏晨欢的额头,用一众跪地之人恰好听得到的声音问,“你想怎么办?”这是在给爱人立威。
邹正泽眼里燃起希望,双眸含泪地看向太子妃,好不令人动容。
当然,如果他没有放纵私护这么个儿子的话会更令人动容。
夏晨欢蹙眉片刻,一字一句冷声开口,“邹瀚仗势欺人,青天白日下企图玷污双儿,以前定已做过不少。应彻查到底,交给有司论其刑罚,以彰显殿下的公平和严明。”
邹正泽随着夏晨欢的话越来越无力,如枯木死灰,跪都跪不住,摊坐到地上。
若只是因太子妃个人,那太子碍于情面和名声可能还不会置邹瀚于死地。可有司彻查合情合法,邹瀚以往那些事被翻出来,不仅他死无葬身之地,自己和邹家也会受到牵连。
萧皓轩挑挑眉,似乎很满意夏晨欢的决定,把爱人搂紧几分。夏晨欢乖顺的依偎进他怀里,不再看旁人一眼。
男人冷声开口,凌厉不容反驳,“程景,你听见太子妃的话了,就由你主审,三司协理。”他顿一顿,夹杂着煞气,“听清了吗,是彻查。”最后两字说的极重。
被点名的程景是杭州郡尉,官职仅次于太守,主管军事和防务。他与邹正泽虽算不上对立,但互相牵制。
此刻有了打垮邹正泽又讨好太子的机会,程景眉眼喜色明显。他表情依旧严肃,拱手领旨,“下官遵旨,必彻查到底,不放过一个涉及之人!”
邹瀚早已没了神志,躺在地上双眸空洞,不停呢喃,“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邹正泽万念俱灰,抖的如秋风落叶,用最后的力气磕头请求,“求殿下开恩啊!下官就这一个儿子,邹家三代单传,求殿下饶他一命!”
萧皓轩勾出一抹冷笑,话里无情,哪给人丝毫活路,“我看太守还不算老,抓紧时间再要一个就是了。”
男人说完留下失魂落魄、悲痛绝望的邹正泽,揽着夏晨欢转身离开。
官员们府首低喊,“恭送太子,太子妃。”
百姓立刻让出一条道来,神情俱是对太子和太子妃大快人心的崇仰。
私宅本已不远,步行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路上萧皓轩和夏晨欢都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萧皓轩脸色沉的难看。他最厌恶的就是世家政治,可在君主专制下宗法制又不可避免。邹正泽的情况虽不能代表普遍现象,但定也不是特例。看来这次回京后要好好杀鸡儆猴一番了。
两人一直走到主园中的亭子,萧皓轩方从思绪中回神。他给夏晨欢倒了一杯雨花茶,见人面色憔悴,心中自责,“本不该让你碰上这种事的。”
想起之前李鹏妄图轻薄他,夏晨欢杀人后自厌失措的模样,萧皓轩越发心疼。
夏晨欢品口茶,笑着摇头,“不关子靖的事,是我可能有点累了。”从刚才开始他便隐隐胸闷反胃,难不成真是被邹瀚恶心到了?
夏晨欢抿抿唇,伸手去把自己的脉。大夫很少会想起给自己号脉,夏晨欢本只为让男人安心,却一霎瞳孔放大,愣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