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钰铭

作者:钰铭  录入:02-07

  地牢中回荡着钥匙碰撞的“哗哗”声。
  琅邪趁着他俩人中的一个端水进屋,又朝里瞟了一眼。
  此处说是监牢,却绝非刑部那一间间密集而臭气熏天的小牢房,大而干净,又有石床石桌,桌上摆了吃的和水,除却外头挂了把锁,可真看不出这是个监牢。
  偌大的地牢里,此时只留下这唯一一个犯人,那人穿着尚且干净的囚服,面壁跪在蒲团上,长发瀑布一般垂在腰侧,只给外头留这么个消瘦的背影。
  对圣上恩典,他既不谄媚拜谢,也不发狂怨恨,好似都与他无关,仍只背对琅邪跪着。
  也不知这是个什么人?又犯的什么过?为何旁人都可放回家中,他只得一碗热水?
  他当日曾问,非立决之犯皆可归家,此人也得归家么?
  两个守卫看都不看他一眼,锁上门,又面无表情地望着牢里的虚空。
  他又问樊勤,彼时樊勤刚被立为太子,默然片刻,深深地看了琅邪一眼,只说,那牢里便是他的家。
  当时琅邪一头雾水,却莫名觉得那人有些可怜。
  琅邪回到府上时天色已不早,老管家福伯见他心事重重,一边布菜,一边禀了个好消息:息大人回来了。
  他这才精神起来,连问他几时回的?亲自来的还是差了旁人?又是否说明日要再来?知道他今日亲自来了一趟,明日一早便要再来,便也不再出门,只吩咐福伯明日早些叫他起床。
  他天生贪睡,因着身子更明目张胆地嗜睡,若是不上朝的日子,常常等樊诚拽着大哥来找人吃午饭了还赖着不起,跟人谈着天也哈欠连天,此时怕是头一回说要早起。
  可琅邪与这位息子帆大人可不是寻常交情。当年他差点抢了息子帆的饭碗,两人可是结过仇的。
  那时琅邪已从衙差一步步往上干上了三年,除却不太会奉承,功倒也立了不少。皇帝本意时候已到,要升他的官,他却非到刑部去做侍郎,罔顾原有个刑部侍郎,左说右说也无用,驳了皇帝的面子。
  老尚书当即上书要将自己的位置拱手让出,皇帝立刻将琅邪召进宫怒斥了一番。
  哪知临走时再问,这倔驴竟仍要当这个刑部侍郎。
  皇帝好气又好笑,问他为何,琅邪说,喜欢查案。
  尚书不是更大?
  乌七八糟之事太多,我只想查案。
  这回答老实得过头,皇帝竟也没把他斩咯,破天荒地把原本只有一个位置的侍郎官增设了一个。
  这厢虽解决了,琅邪却与那素未谋面的侍郎大人结了仇。
  那原来的侍郎息子帆平生最瞧不上仗着出身放肆的家伙,听说琅邪虽非皇子,却从小长在公主身边,比她的亲侄子还要得宠,宫里上上下下都得叫上一声“九殿下”,那又如何?他倒不肯给他好脸,硬是处处都要与他作点对,他说往东他便往西,他说往南偏要向北。
  倒不是息大人幼稚,实在是乡野出身、一步步全靠自己爬上侍郎之位的息大人,此生最恨这等权势遮天的把戏,既然皇上不管,他便自己来管。
  然而后来事实证明,此人功夫尚可,脑子也还不笨,两人几次合计竟有诡异的默契,短短三年,刑部结案率比以往可番了一倍,甚至出现“平民外出,可遗幼子一人在家”的景象。
  而在此后一次破案中,琅邪出手救了息子帆一命,伤上加伤,在家中躺了一月有余,伤好那日,他刚去刑部,便教那息子帆强拉着磕头结了拜。
  事后,息延虽说此事全是他母亲做主,他息子帆最是孝顺,不会违抗母命,让他不必介怀,至此两人彻底冰释前嫌,好成了穿连档的好哥们儿,一起办案唠嗑就算了,好得喝花酒竟也一起,好得小王爷都有些吃味儿了。
  此次长江一带大旱致收成大损,当地商人又为谋暴利与官员勾结、囤粮抬价,百姓无银便无粮,饿死者不计其数,官府竟还瞒而不报,直至一月前一纸御状告到京城,此事方被今上得知。
  雷霆震怒,户部、刑部各派出人马前去调查,息子帆是其中之一。
  这一去,已是一月。
  此日早晨,好奴仆福伯谨记主子吩咐,赶早地敲门进屋唤人起床,琅邪睡得迷糊,哪里还记得昨晚自己说的话,直挥手赶他,让他别吵。
  福伯无法,只得说息大人回来了,可主子的眼早已经阖上,全然没听他的话。
  老管家气沉丹田,正准备犯上,忽见一个浓眉大眼的黄衣少年跳进门槛,嘴巴半张正作大喊状,却迅疾地扫清从屋中形势,眼珠还未在眼眶中转上一圈,他已有了主意。
  他蹑手蹑脚地朝床畔走去,察觉到老仆始终半张着嘴盯着自己,“小……”
  “嘘——!”他赶紧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示意他切莫作声。
  这时,在他身后,又跟进来两个青年。
  其中一个看着约莫二十六七岁,相貌与前面那少年有三分相似,但身着一身月白色长衫,脸上始终挂着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举手投足皆透露着说不出的儒雅和华贵。
  另一个穿着朝服的男子则始终落后他半步,不紧不慢地待在后面,他的身形高大挺拔,生着双桃花眼,平素看去,十分风流多情,只是此时,他却一进屋便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屋子,好似一月不见,此间必有什么秘密值得他一探。
  为首那少年正等着他们都进屋,这会儿见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立刻耍猴似的蹦跶到床畔,凑到琅邪耳边,“——小——九!!!起——床——啦——!!”
  福伯一脸惨痛地看着自家小主子。
  那人却只是慢吞吞扒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翻身又睡过去。
  那朝服青年“嗤”笑出声,旁边的樊勤却有几分无奈。
  樊诚则两臂施力,抓住琅邪肩膀,前摇后晃,“起床啦起床啦起床啦小九!息延回来了!还不快起来!”
  连续这般摇晃了数下,那眼睑才动了动,慢慢睁开,念叨了两声,息延回来了?
  他发了会儿呆才发现床边还有两人,这次是惊讶地喊了出来,“大殿下?息子帆!”
  樊勤与息延又是一笑。不过大皇子只是微微的,息延却是毫不留情地嘲弄,“你这睡懒觉的性子,竟丝毫不减。”
  琅邪起身,人恹恹地打了个呵欠,“都围着我做什么,吃午了么?福伯,去知会厨房一声。”
  几人对视一眼,樊诚抢着话道,“什么午!今日我们约得早呢,叫你去粥铺喝稀粥吃油条!”
  琅邪笑容一滞,“既如此,你们去,我请你们吃午就是了,让我再睡......”还没说完,已又打了个呵欠,人已朝被窝里缩去。
  这下连息延也看不下去了,大步上前架起他另一只胳膊,“那可不行,既醒了,哪还有睡回笼觉的道理?我三人都未吃早就往你这来了,就是特地让你请客,你好意思让我等着,难不成还好意思让大殿下和小王爷也等着?”
  琅邪对着自己的胳膊左看右看,又看了看樊勤,樊勤只回一笑,并不催他。
  他只好屈服,“......那好罢。”
  三两下梳洗完毕,便被连拖带拽地出了门,朝粥铺去,一路还受着息延的数落,“你这人,日日少上一顿,怪不得瘦成这样。”
  “哈,我剩下两顿比旁人吃得不知多多少,少吃一餐又有何干?”
  “你日日少那一餐,因此才总闹肚子,这总有干系。别跟我犟,话说我此次去那长江,结识了一位大夫,嘿,是个厉害人物,只是不常在京城,等他下次一来,我让他替你瞧瞧。”
  琅邪耸肩。
  “哈哈,息延你不要在小九面前提你去查案啦,我敢保证,他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呢!”
  息延故作可惜,“那是皇上舍不得九殿下受苦……唔。”
  琅邪收回筷子,“吃你的油条罢!”
  “不过小九,我看你也该瞧瞧这大夫,自你给老二挡那一下,你这身子就......唔!”
  樊诚也被自家大哥塞了一嘴,樊勤道,“再不吃就凉了。”
  几人一阵大笑,正吃着,忽听街边传来一阵喧哗声,那声近了,混杂着几声“站住!抓小偷!抓小偷啊——”
  众人转身,只见一人扒开人群钻进钻出,手里拽着个小钱袋,后面则追了个胖大娘,尖叫声直破天际,脚下却如有千斤,转眼便被人甩在身后。
  光天化日抢钱,还是在刑部的眼皮子下!息延一丢筷子,被琅邪摩拳擦掌地止住,眼神兴奋,“让我去。”
  樊勤瞥樊诚一眼,小王爷便跟着起身,嘴里还含着粥,“我跟你一起!”
  琅邪人已去了老远,“小王爷别瞧不起人!拿这么个小贼,我绰绰有余,小王爷还是好好吃东西吧。”
  话说琅邪一路追那小贼而去,原以为对方没那功夫,自不必耗他什么力气,不料这小贼脚力倒着实了得,两人这一逃一追,始终保着不远却难以下手的距离,直绕着京城奔了半圈才纷纷停下,隔着一个安全距离,彼此弓着腰呼呼喘气。
  “前两日我还道,最近都没人犯事了,想不到今儿就给我碰上了,”琅邪直起身,一步一步走过去,“喂……”
  那人一呆。
  “别傻站着,乖乖去刑部登记,这两日皇恩大赦,也不必你吃牢饭,等暑热一过,自行回来即可。”
  话音刚落,面前便只余一道余烟。
  “......还真是......”
  琅邪只得拔腿又追。
  “砰——”,不知拐角怎地突地杀出个瘟神,他猛一头撞过去,登时头晕眼花,嘴里溜出四个字,“......冥顽不灵......”
  “大胆!竟敢冲撞殿下!”
  琅邪不以为然地抬起头,“我抓贼……”瞧清那眼前的人,气势却登时弱弱,“......二殿下?”
  樊裕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
  琅邪挠着头笑,不去看他,眼睛贼溜溜地四下找人,“执行公务,不小心冒犯二殿下,还请二殿下包容则个。”
  暗道,遭,让那小子逃了!
  瞧着那冷漠的主子还是没什么反应,便皮笑肉不笑地准备开溜,“......殿下没有吩咐,我就先告退了......”
  樊裕微侧身向后一瞥,随从押出一人来。
  那人两手压在身后,脸上作出龇牙咧嘴的怪相,腰间还挂着只眼熟的钱袋,郝然便是方才那人。
  琅邪心中可惜,上前提人,却见他两手无力地垂下,显是方才被樊裕的随从弄折了手,微微讶异,叹了一声,“让你别跑不听,这下倒霉了吧!”
  提了人,他临走前还记得道一声谢,“谢谢殿下!”
  “不必。”
  这两字何其金贵!
  “那我就先告退了。”琅邪又挠了挠头。
  樊裕不置可否,只问,“这般发足狂奔,你的伤都好了?”
  “嗯?”琅邪愣住。
  “退下吧。”
  琅邪如获大赦般地拎着人开溜了。
  同样是皇子,大殿下还多那么两岁,两个人相差就那么大呢!长这么好看,怎地就这么凶呢?罢了罢了,从小不就是个冷美人么……等等,他刚才问我伤,是在担心我??
  琅邪傻笑一阵,又回过身去瞧方才那地方,却连那人背影也看不见了。
  前头一座府邸,没记错的话,是曹丞相的府邸。
  他来这做什么?
  几日后,盘踞在长江一带数日的秋老虎终于挪了身,天气渐渐凉了起来。
  囚犯们到了回牢之时,刑部忙前忙后,待终于歇停,日子便到中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改

  ☆、中秋来使

  
  八月十五,金桂飘香。
  申时一到,百官陆续进宫,陈上中秋贺表。
  刑部两个侍郎却趁机悄悄躲在府里后院饮酒,琅邪特地交代了福伯,有人来找,便说不在,他和息大人要“偷得半日闲”。
  两人独处,息延自谈起去长江一带见闻,说到那贪官污吏,琅邪不禁咬牙切齿,只恨不能亲自上场,说到百姓陈尸野外,则面露不忍,说那年进京亦是如此,满目疮痍触目惊心,待说到江南风貌,说那桥,那水,那庭院,琅邪终于不由得佩服起息子帆的口才来,把手抱在脑后,“听你这么一说,我可终于有些理解皇上为何要在宫中设宴了......左不过孤月冷清,皇上触景生情,想让宫里热闹起来罢了。”
  息子帆学他一般姿势,“你小小年纪,也学着思起乡来了?”
  琅邪望着天,喃喃道,“有时真想回去瞧瞧,那诗说‘少小离家老大回’,我可真别等到老大才能回去的好。”
  “这般伤春悲秋可不是你,”息子帆“嗤”地一声,“你何时想回去,找皇上告上一月假便是,我做我独一份儿的刑部侍郎,求之不得。”
  琅邪大笑,顿觉十分可行,兴致高昂道,“那可说定了!”
  “定就定,息某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息子帆嗤道,“不过我可真不懂,我听说,你是跟着公主长大的,几位殿下与你亲同兄弟,皇上亦待你不薄,这京城,而今可不就跟你的家一般,你怎么还想舍了它,要往别处去?那地方有何值得你留恋的?”
  “家?”琅邪想了想,“樊家上下都是我的恩人,但有所需,我绝不推辞,可现下天下太平,我总该做点自己的事……”
  “你有何事?”
  “我也不知道……”不等息子帆嘲讽,琅邪已道,“子帆,你便没有过这般感觉?这天下之大,花花世界,江河湖海,万丈红尘,难道你就不想去见识见识?可这京城偏像一个牢笼般密不透风,道道规矩又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大好时光耗在这里头,当真是虚度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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