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越沉吟着摇了摇头:“不用。”说罢,便带着云墨离开。
还未走到楼梯口,就见老鸨战战兢兢地在那探头缩脑的望着,赵越原本不想搭理,可经过对方身边时,却还是停了下来。
那老鸨也是机灵,不待赵越开口,便一脸讨好的凑上前来,抖着嗓子问:“烎王可有什么吩咐?”
赵越面色冷冽:“你最好祈祷,顾大人无事,倘若他喝了你们楼子的酒水出个什么好歹,本王拆了你这葶香阁!”
“哎哟!”老鸨吓得腿软,扑通就跪下了:“王爷息怒,咱们楼子开门做生意,顾大人来者是客,他要进来,奴家也不敢拦着啊,那酒水……”
老鸨极力解释,然而赵越却根本不听她的,只留给她一道挺拔冷然的背影,便径自步下楼梯,眨眼便出了葶香阁大门。
“妈妈怎么办?”等赵越离开,缩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的黄衣姑娘才过去把老鸨搀扶起来:“这烎王发话咱们开罪不起,可顾大人,一样是个惹不起的主儿,咱们要真把人撵出去,楼子不会被砸,可往后也少不了麻烦。”
“可不是,真是神仙斗法凡人遭殃。”老鸨一脸晦气地拍打膝盖,也是愁得不行:“不过这事儿妈妈我不好直接出面,你去把奴儿叫来,顾大人眼下正稀罕着,由他出面,兴许……”
“女儿方才好像看见奴儿引着顾大人朝盈盈那边去了。”黄衣姑娘凑到老鸨耳边小声道。
“去盈盈那边了?”老鸨皱眉:“奴儿这小贱蹄子,他想做什么?”
黄衣姑娘摇了摇头。
老鸨甩帕子就朝东阁走:“走,去瞧瞧。”
而另一边,顾淮笙已经到了盈盈的住处,看着破旧的屋子,和榻上鼻青脸肿虚弱昏沉的美艳女子,原本就冷的脸色便愈发冷冽了几分。
“顾大人,盈盈姐继续这么下去,迟早会死在这儿的,您,求您救救她吧!”奴儿眼看着盈盈比之前更加虚弱了些,急得眼泪差点出来,扑通就跪在了顾淮笙面前,一个劲儿地朝他磕头。
“起来。”顾淮笙把奴儿拽起来:“去回春堂,把岳大夫请来。”
盈盈被两人动静惊醒,睁眼看到顾淮笙先是一愣,随即眼泪就扑簌簌流出了眼角,想要行礼,却是连起身都做不到。
“顾,顾大人……”
顾淮笙拍了拍奴儿肩头,示意他快去,这才走到床前:“你安心躺着,一会儿大夫就来,你不会有事的。”本想找条凳子坐坐,看到那厚厚的一层灰便打消了念头:“你也是,遇到难处,怎就没想到给我递信儿?”
“大人……”盈盈张嘴,泪水氤氲的美眸里满是担忧:“得知,得知大人受伤,盈盈甚是担忧,早知大人竟是那样的心思,当初就……”
“咳!”顾淮笙咳嗽一声打断盈盈:“隔墙有耳。”顿了顿才放低声音:“其它的以后再说,你先养好伤,对了,你可想自己做这葶香阁老板?”
盈盈一愣,但反应过来后却摇了摇头:“大人曾经说过,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
“可……”顾淮笙正要说话,就被敲门声打断,遂转头喝问:“谁?”
房门应声而开,正是老鸨和那黄衣姑娘走进门来。
第16章 不要命了
看到二人,顾淮笙眉心一挑,嘴角噙着的笑意依旧,眼中凌厉含霜,只轻飘飘扫去一眼,便教二人心尖儿一颤。
“顾,顾大人……”
老鸨这会儿哪还记得追究奴儿带顾淮笙过来一事,紧张得险些忘了赵越的交代。可眼下顾淮笙明显因为盈盈丫头的事情动了真怒,若是直接赶人,怕是也讨不到好去,简直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一时间,老鸨给为难的冷汗都出来了。眼珠子一转,便把身边的黄衣姑娘推了出来。
“妈妈这是找我来的?”将一切看在眼里,顾淮笙敛眸一转便想到了什么:“可是,烎王有什么交代?”
“这……”
二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多嘴,她们倒是想点头,可不敢啊,万一顾大人因为这事跟烎王吵嘴,最后遭殃的还不是她们。
“得,爷不为难你们,这就走,不过……”顾淮笙折扇敲了敲手心:“奴儿我赎身带走,一会儿他请大夫回来,你让他自行去将军府寻我便是,至于盈盈,给我好生伺候,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她要有任何闪失,我唯你是问!”
老鸨和黄衣姑娘皆是一懵,心道这顾大人不是喜欢烎王非君不嫁么?怎么又……莫非来一回楼子,又跟老相好死灰复燃了?
顾淮笙却懒得跟她们废话,扔去一个钱袋,便径自离开了。
没隔两天,顾淮笙对烎王求而不得,青楼买醉与老相好旧情复燃,还带了个小倌儿回家的事,就又一次传的满城风雨。
不止市井之间传的沸沸扬扬,达官贵族之间亦然。
便是宫里那位也有所耳闻,在一次早朝结束后,便刻意留下赵越一起用膳,借机提了这事儿。
“你跟顾侍郎,是到底怎么回事?”老皇帝放下筷子,接过常朔递来的手帕掖了掖嘴角,这才抬头看向对面从始至终没有动过几筷子的赵越。
赵越垂下眉眼:“顾大人向喜玩闹。”
“哦?”老皇帝放下手帕:“顾侍郎的确打小顽劣爱闹,但却是个心有沟壑,懂得分寸拿捏的,朕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倒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清奇的一面。”
闻言,赵越抠了抠膝盖,低着头没接话。
老皇帝习惯了他这个闷葫芦样,也不计较:“说起来,老三因为性格要强,脾气太冲,跟你俩打小就合不来,顾侍郎更是跟他见面就怼水火不容,不想危急关头,竟是顾侍郎舍命相救。”
赵越眸色一敛,抬起头来:“皇上……”
老皇帝却抬手打断了他:“朕原本以为,有了这过命交情,你们与老三的关系该是融洽了,前些个儿还与萧贵妃闲聊过此时,甚感欣慰。”顿了顿,老皇帝话锋一转:“不过,听闻老三去宣旨之时,似乎,又闹了些不愉快?”
“没有的事。”赵越矢口否认,别的却是一个字也不肯多提。
“没有么?”老皇帝睨赵越一眼:“朕倒是听老三抱怨,是你不乐意让他把顾侍郎接三皇子府去,难得对他发了脾气……罢了,你回去吧。”
赵越行礼:“臣告退。”
从宫里出来这一路,赵越都在心里反复斟酌老皇帝话里的深意,越是琢磨,越是眉头深锁。
转过回廊下得玉阶,看着御花园姹紫嫣然,赵越脚步微顿,忽而轻嗤一笑,加快脚步朝宫门走去。
未出宫门,抬头见到已经等候在外的云墨,紧锁的眉头便舒展开来。
出了宫门,主仆两也仅是一个眼神交流,什么也没说,便上马离开。
“如何?”直到离得宫门远了,两人才勒马慢下速度,赵越目视前方,余光却瞟向云墨。
“顾大人并未像外面传的,将那小倌儿收进房中,只是给安排了个小厮的活计。”云墨瞥一眼自家王爷,略微迟疑:“不过,顾大人回府这两日也是闭门不出,不是在房里喝,就是拎着酒坛爬树上或是假山上喝,顾将军不在,府上下人根本劝不了,眼看着好不容易养回来的精气神儿,又给去了大半,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夜里更是咳嗽的厉害。”
赵越当即勒马停下,转头看向云墨:“一直喝?”见云墨点头,顿时一股心火上涌:“如此醉生梦死,他这是不要命了!”
云墨也是这么想的,顾大人太能作了,可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家王爷。只是他想不明白的是,王爷明明是在意对方的,可为何……
云墨正不解,就见赵越一甩马鞭疾驰而去,忙收敛心神也打马追了上去。可就算一路疾追,还是始终落后赵越一步,等他赶到顾家,赵越已经下马敲门,被门房迎了进去。
云墨也翻身下马,但想了想,并没有跟进去。
赵越被门房领着刚转过前院,就见到了抱着酒坛一脸苦相从游廊下来的元伯,当即脸色便是一沉:“顾淮笙人呢?”
“哎哟!”元伯如见救星,视力浑浊的老眼都跟着一亮,甚至连礼数都忘了,忙上前道:“王爷来得正好,您快去劝劝笙少爷吧,这出去几天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不好好养伤就算了,天天泡酒坛子里谁劝也不听,大少爷不在都没个能管住他的,可真是愁死小人了。”
“你这坛酒就是要给他送去的?”赵越目光沉冷的看着元伯怀里的酒坛。
“可不是。”元伯愁皱了一张老脸,唉声叹气:“笙少爷自个儿珍藏的没了,我这还是上大少爷院子里偷的,哎,这都是做的什么孽啊?好好的一个人,醒来变成这样,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了?继续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
“他现在何处?”赵越负在身后的手下意识攥了攥。
“在后山凉亭赏景呢……”
元伯话没说完,赵越已然转身,直奔后山凉亭方向而去。
门房看看赵越离开的方向,问元伯:“元管家,这酒是不是不用送过去了?”
元伯一时也吃不准,抬头见果壳儿领着奴儿经过,忙把人叫住:“果壳儿你过来,嗯,把这酒坛子给送回大少爷院里去。”
“这不是少爷要的么?不给送去他要生气……”
“烎王来了,应该能劝住他。”元伯直接把烫手酒坛塞果壳儿怀里:“送过去吧,奴儿,你去让厨房备些热茶点心,给凉亭那边送去。”
第17章 梦魇
顾家后山,呈中空环绕之形,凌驾于一口人工开凿的汤池之上。而凉亭,却不过是几根柱头撑起来的一个茅草棚子。
然亭周繁花什锦,轻纱迎风逶迤,更有汤池水汽萦绕,自下抬头望去,只见霞光朦胧。
当真好一片云蒸霞蔚盛景,仿若落世仙境一般。只是亭中那人酒不离手歪倒斜靠,懒懒散散着实衣衫不整,太过不雅了些,生生浊染了这如仙美景。
即便如此,赵越亦是站在山脚抬头望了好一会儿,才拾阶而上。
身后脚步声响起,顾淮笙喝酒的动作一顿,嘴角便勾挑起来:“今日才来,想来是未看过我给你的东西。”抬腿跳下护栏,晃了晃手里已经空掉的酒坛子,笑笑给放到一边:“既如此,王爷此番所为何来?”
“酗酒伤身。”赵越站到顾淮笙面前,被浓郁的酒气熏得皱眉。
“嗯。”顾淮笙歪头挑眉,笑意阑珊却融不进波光迷离的眼底:“那又与您何干?”
“顾淮笙!”赵越深吸一口气,上前捏住顾淮笙肩膀,目光逼视进他眼底:“你到底怎么了?为何,为何如此性情大变?”
“王爷……”顾淮笙望着赵越冷峻硬朗的脸,恍惚间,仿似又看到了烈日下,缚跪刑场头悬大刀的自己,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涌上心头,竟是眼前一黑,满心疲累:“那大刀落下的时候,真疼啊……喝了药,还是疼。”
赵越没听清,听到喊疼,忙倾身把人扶着揽靠到身上:“疼?什么疼?哪里疼?是伤口又疼了吗?”
但不管他怎么问,已经喝糊涂的顾淮笙嘴里念叨的始终就一个疼。闭着眼脸色惨白冷汗涔涔,仿似正纠缠在一个可怕的梦境,可他明明醒着。
赵越想要扒他衣领查看伤口,他还不肯,一边喊疼一边发抖着挣扎得厉害。被闹得实在没法,干脆转身,将人拉到背上,背起来就朝山下走去。
奴儿端着茶点过来,老远看到赵越背着顾淮笙下山,脚步下意识一顿,旋即眸子瞪大,就跑了过去。
“大人!大人他……”被赵越的冷冽气场震慑地缩了缩脖子,可看着明显不对劲的顾淮笙,奴儿还是鼓足勇气问了出来:“大人他可是喝醉了?”
“滚!”赵越眼角余光都没给奴儿一个,背着顾淮笙径自离开了。
奴儿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把吓出来的眼泪给憋回去,想到方才顾淮笙的样子,不敢耽搁,急忙跑去找元伯。
找到元伯,奴儿二话不说,拉着元伯就朝顾淮笙的院子跑。
“哎!你这孩子拉我干嘛?慢点儿,跑慢点儿!”
“少爷好像生病了!”
一听是顾淮笙病了,元伯脸色骤变,这下不用奴儿拉拽,自己就跑得飞快。
两人刚赶过去,就差点跟出来的果壳儿撞个对碰,好悬刹住了脚步,但果壳儿却顿都没顿一下,就擦身跑了过去。
“笙少爷怎么样了?!”元伯忙扯着嗓子喊。
“少爷疼晕过去了,我去叫大夫,元伯,让人去军营通知大少爷!”话音未落,果壳儿那小身板儿已经跑没了影儿。
一听顾淮笙疼到昏厥,两人都方寸大乱,元伯指了个人去给远在军营的顾淮准报信,随即就跟奴儿一起冲进了顾淮笙房里。
赵越就坐在床沿,拾袖给顾淮笙擦拭着冷汗,听到动静连头都没转一下。
奴儿很怵他,没敢说话,还是元伯上前打破的沉默:“王爷,笙少爷他……”
“已经看过了,伤口愈合的很好,但他嘴里一直喊疼。”赵越站起身来:“他出了很多汗,衣裳都湿了,去准备些热水送来,得给他擦洗换身干净衣裳,不然着凉就雪上加霜了。”
闻言,奴儿没等元伯吩咐,就行礼退下,径自准备去了。
奴儿很快就带着大夫回来,然而把脉看诊下来,除了酒气重了些,根本看不出来哪里有病,可人一直喊疼,冒着冷汗昏迷不醒又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