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官之道[古代架空]——BY:匿名君

作者:匿名君  录入:02-26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是蝉,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这些陈习与完全不清楚,他只能确定一件事,临清匪患绝不是单纯的匪患。
  抓捕过程中,陈习与毛手毛脚挥舞匕首伤到了他们的同伴,那些匪徒本来因为匪首被杀已经恶性大发,再有同伴被伤更是按捺不住,本已抡起刀子要砍陈习与了,却被另外几个人拦住。
  那几个人虽然和其他人穿着同样的衣服,默不作声时和匪众无异,但那时站出来,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其他匪众便纷纷噤声,任由他们将陈习与用非常巧妙的手法制住捆在马上。
  整个过程甚至连陈习与一根头发丝都没碰掉。
  匪首已死,其他匪众隐隐然便以那几个人为首领,那么,这几个奇怪的人背后又是谁?那些人在意的,究竟是陈习与太守的身份,还是当朝点金郎的身份?亦或,两者皆有?
  陈习与趴在马上,紧张地思考着。
  他不想死,但也不想被人任何人要挟。
  临清县的码头很大,对于这样一个本身商业并不发达的小县城来说,这个码头委实过大了。
  这里原本从早到晚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但这几日却安静下来,往来的船只少了,码头上扛活的人少了,推着板车驾着马车的也少了。
  李延坐在棚子里悉悉索索吃着汤饼,热气腾腾的汤饼里煮了几块两面煎得焦黄的五花肉和一大把切碎的青菜,还有一颗荷包蛋,油花莹莹,香气扑鼻,旁边立着的两个粗壮汉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老大,再这样下去,弟兄们都要饿死了,那边又一直催着要货,您看……”
  “看个屁。”李延夹了块肥肉咬在嘴里,“京里有人来查,现在一概停工,等他们走了再干。催货,现在催货就是催命!再催也不能开工!一粒盐不能放出临清去。”他眯着眼看码头上零星的旅人,“叫场子里的人都把门关好了,把嘴闭紧了,现在敢蹦跶的,我不管有没有走漏风声,一概叫他再也吃不着下顿饭。”
  “可兄弟们都要养家糊口,一天两天还成,时候长了谁也抗不住。老大,您能不能给个准话,咱们得停多久?”
  李延啪地把碗在桌子上重重一顿,油汤泼洒地四处都是:“我哪知道要停多久?”他恼火地丢开筷子,“都是那姓许的杀才!好端端的县官不做,非得和咱们作对!”
  那两个汉子唬得一跳,心疼地看着洒在桌上的油汤,舔舔嘴,小心翼翼问道:“老大,那,能不能先和沈家商量商量,借咱们兄弟点粮食?这事是他们闹大的,总不能就咱们兄弟背锅。”
  李延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眼睛里射出贪婪的光,犹豫半晌,却还是摇摇头:“不成,沈家树大招风,肯定有京里的眼线盯着,咱们现在去,太招眼。”
  “咱们又不去沈家。”那两个汉子中一个急急道,“沈家那么多产业,咱们随便找一个不打眼的,暗里递进话去,就要点活命的粮食,也不要别的。咱们那么多兄弟替他挨饿受冻,难道沈家就能坐视不理?”
  另一个补充道:“沈家金山银山,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咱们兄弟们过冬。他们要是不给,弟兄们挨饿不过,迟早要闹,万一闹到上头耳朵里去,到时候就得老大你来善后,又何苦来哉?”
  听到这话,李延动了心。是啊,要是现在不和沈家要点好处,安抚住手下人,等闹起来,还得自己想法子。
  他想了一会,道:“我记得在第五街苦水巷子里有家凶肆,开店的是沈家一个远方亲戚,因买卖特殊,从来不吆喝叫卖,只每日挂个招幌出来,等闲无人注意。他家还有棺材,好藏东西。你们就去那家,和他们说清楚,要么给粮,要么给钱,然后咱们放棺材里抬出来,神不知鬼不觉。”
  那两个汉子大喜:“老大英明!”
  李延呲牙笑笑:“不过一口棺材装粮却装不下多少,咱们这么多人,要少了,可不够分。”
  那两人会意,嘿嘿笑着去了。
  李延重新端起碗,天气冷,面汤表面已结出些白色的油膜,他将碗一把丢开,大喊:“店家!再煮一碗面来!多放肉!”
  棚子后面一个女人轻轻应了一声,道:“李大官人稍待,厨下没有肉了,当家的才出去割肉未归。”
  语声娇柔,李延的肚子一下子不饿了,换了另外一个地方饥渴难耐。
  他站起身,撩起帘子走到棚子后面。
  女人低低的惊呼声,什么物事掉落在地的声音,撕衣的声音,女人隐忍的呻吟声,肉/体拍击声,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码头上这家饭铺原本做的就是来往力工的买卖,本小利薄,如今码头上这一停工,登时难以为继,今日难得李大官人光临,饭铺主人半喜半忧,喜的是终于有客上门,忧的是李大官人蛮横,生怕他吃完饭不给钱,因此小心侍奉,要什么给什么,甚至不惜赊账去镇上屠户那里割肉回来。
  男人匆匆而去,匆匆而返,手上用草绳穿着一块大肉,立在棚子外头,脸孔胀得通红,却一步也不敢往里迈。
  李延提着裤子从棚子里钻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他系好裤带,从钱袋里摸出一小串钱丢在男人脚下:“你家汤饼味道不错,明天我再来。”然后大模大样走了。
  男人哆嗦着蹲下/身,捡起那一小串钱攥在手里。
  棚子里传出女人细微的哭声。
  男人默默走进棚子,把桌上李延吃剩那碗汤饼端去厨下,重新热过,把里面的肉一块块挑出来,剩下已经有些糊了的汤饼单放。
  他看看仅剩的一点白面,实在舍不得用,便拎起装荞麦面的口袋,掏出一半,另煮了一碗荞麦汤饼,把肉整整齐齐码在顶上,塞到嘤嘤哭泣的女人手里。
  女人手一缩,要躲,看到碗里的肉和满当当的汤饼,犹豫半天,终于接了过来。她的眼眶通红,咬着嘴唇:“他说,明天还要来。”
  男人重重叹了一口气,把女人抱在怀里摸了摸头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女人低头看着手里的汤饼,一滴滴泪落入碗中,她低声道:“你……也吃一口。”
  男人的手臂紧了紧:“我也有,在外头。”他安慰着亲了亲女人的额头,“你吃完就回去歇着罢,今天应该没客人来了,我一个人足够。”
  他逃也似地走回厨下,捧起那碗糊了的汤饼,匆匆吃了,连汤也喝得一干二净。正在清理桌子,外间却传来人声:“店家?店家?”
  男人连忙跑出去,不大的棚子里站着三五个人,差不多一般高大魁梧,身姿挺拔,行走间带着与常人完全不同的气质。
  “店家,三碗肉汤饼,每晚多加一颗蛋。”其中一个道,“快点,咱们赶时间。”
  是京师口音。
  陈习与被蒙着脸拉扯着塞进一间屋子,门在他背后重重关上,震得尘土飞扬。
  陈习与屏住呼吸费力地摘下套在头上的黑布,向周围望去。
  黑黢黢的小屋里影影绰绰堆着许多木柴,仿佛是普通人家的柴房,却在角落另堆起一摞摞的空麻袋,堆得整整齐齐。
  陈习与走过去摸了摸,是细麻,编织细密。
  这种大小,这种质地,他认得。
  盐。


第40章
  京师都盐院总领各路解来的盐货,分给各路粜盐院,粜盐院再转售给有盐引的盐铺出售。层层转递的这些盐,就是用这种细麻袋装着。
  他蹲下/身,借着气窗口透进来的一点月光在地上摸索,有些细小的颗粒混在地上的泥土中,闪着微弱的白色的光芒。
  他拈起一颗,放在舌尖舔了舔。
  是咸的。
  如果他所料不错,这是个私盐作坊。
  他盘膝在墙角坐下,凝神思考。临清,私盐,沈家,许县尊,宗王。
  假设沈家是大私盐贩子,许县尊发现他不法,趁机勒索,还借宗王来压沈家,沈家一不做二不休勾结山匪杀了许县尊。
  不对,沈家贩卖私盐是为求财,先前许县尊勒索,其他大户都服了软,沈家没理由非得硬扛,于己不利。
  沈家家主被许县尊羁押几日,虽然受些苦头,但好歹全须全尾放回来了,又何必为了一时不忿勾结山匪闹出诛杀朝廷命官的泼天大事出来?
  推不下去,就要返回起点重新推。
  已知临清是个巨大的私盐加工点,沈家是其中一个大私盐贩子。
  许县尊不晓得通过什么途径搭上宗王的路子,得以来临清为官,为求财强推青苗贷。
  沈家不晓得为什么不肯就范,且对本县父母出言不逊。
  沈家家主被羁押。
  沈家向京中本家子弟求助。
  宗王出手将沈家子流放。
  许县尊被杀。
  沈家喊冤。
  自己到任,着手调查临清县尊被杀案。
  林霖从京中来。
  二人微服出行。
  自己被擒。
  表面上看是地头蛇和强龙之间的斗争,自己也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但其中太多疑点。
  一定还少环节,对不上。
  沈家的强硬太奇怪,一开始的强硬还能解释为没有意识到许县尊的背景深厚,后来的强硬已然全无理由。
  再有钱,他家现在也没有一个官身,拿什么和宗王硬扛?
  许县尊被诘骂都要告到宗王那里,宗王也肯为了自己面子出手打发沈家,如今许县尊被杀,宗王的面子岂非越发挂不住?他为何如此安静?
  如果在沈家背后再加入一个可以和宗王比肩的势力,便可以解释沈家的强硬和宗王反常的安静。
  却还是不能解释为何要诱使京中来人,以及为何要将擒拿微服来临清查案的太守。
  闹大了,对谁有好处?
  换句话说,闹大了,对谁影响最大?
  是宗王。
  只要有进粗盐出精盐的渠道,有人,再换一块地方一样可以继续做粗盐加工的私盐买卖,沈家和他背后的势力不会因此损失太多。
  但宗王不同,他损失的,是名誉。
  按辈分算,宗王是当今的堂弟。当今已过而立,膝下犹空,影影绰绰有些传闻,道当今大婚有年,身体康健,从皇后到诸多嫔妃却始终无子,只怕是有什么暗疾,说不准会过继一人。
  至于过继谁可都说不准,但凡家里有适龄男童的王爷家难免有些蠢蠢欲动。
  宗王家恰好有几个嫡出的儿子,尤以次子聪慧,十岁有余便能诗能文,六艺皆备,在宗学中小有名气,屡受夫子赞赏。
  陈习与平日里只是不爱想这些,并不是真的不懂,今日静下心细细思索,后背已渐渐沁出冷汗。
  如果他推算的一切不假,临清一案的背后只怕藏着皇室夺嫡。
  要对付宗王的,会是谁?
  他究竟要做甚么?
  第二日,李延果然又到码头上那家饭铺吃汤饼,两个凶神恶煞的伴当一左一右坐定,手边两把出鞘的刀明晃晃摆在桌子上,当家男主人先奉上酒和几样小菜,就被赶去下厨忙碌,只觉手脚发软,胆战心惊。
  李延喝了几碗酒,抹抹嘴,毫不掩饰地当着男主人的面往后走。
  男人壮起胆子道:“李大官人留……留步。”
  李延睥睨他一眼:“嗯?”
  男人哆哆嗦嗦道:“李……大官人前日里说,说,见到可疑的人,要,要及时报……报告……。”
  李延登时站定,刀一样的眼睛盯着男人:“你看见什么人了?”
  男人点头:“见着了。”
  李延听男人说完,又追问了几句,思索片刻,返身便向外走,一边走一遍喝道:“别喝了,跟我走。”
  两个伴当慌忙跟上。
  此时的汴梁城,皇宫中,亦有一人脚步匆匆地走出门,身后跟着个童子。走在前面的锦衣玉冠,衣饰华贵,大约十四五岁年纪,眉目间颇有几分傲气,身后的童子虽也穿着锦衣,却低眉敛目,怯生生跟在前面那人后面,似乎有几分不情愿。
  走在前面的人脚步甚快,走一会似乎听不到后面的脚步声,回头看一眼,发现童子已被落下好远,不耐烦地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等那童子追上来,问:“你怎么走这么慢?”
  那童子轻声道:“世叔,还是算啦,先生见责,小侄领受便是,咱俩加一起不过抄写一千五百字,世叔只管休息,我赶一赶能写得出来,咱们就别去找先生理论啦。”
  被称作世叔的人眼睛一瞪,道:“怎么能算了?这不是写得完写不完的事情,书桌里的蟋蟀明明不是咱们的,先生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罚,我不服!宗王叔没甚么本事,我以为你会和他不一样,没想到你空有才名,却这般窝囊!”
  那童子被这样抢白,也不生气,只是默默无语。
  雍王世子的脾气秉性当真子肖其父,一般的傲慢骄纵,久闻雍王在辽东藩地就仗着自己是当今的亲皇叔,多有欺男霸女之事,虽不做大恶,却从不把律法放在眼里,他养出来的世子也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
  连他和雍王世子在内,共计七个人,雍王世子最大,但最小的也有九岁了,全是宗室近支子弟,被用各种借口带进宫来,名义上是皇帝延请名师,特意遴选宗室中优秀的子弟好生培养,为国储才,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被找来是为甚么,出门前被各自的父亲恨不得叮嘱得耳朵长出茧子来,因此各个谨小慎微仔细行事,生恐不中当今之意,再无承嗣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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