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相[古代架空]——BY:箜篌响

作者:箜篌响  录入:02-27

  他好像能看懂我的意思,将我拽到床边确认跑不了才松手,告诉我当时我陷入昏迷,后勤被冲散,随军药材丢失大半,若强行带我渡江恐性命不保,他便令手下先行过江,将我藏在大箱子里运进城内看大夫。
  难怪我昏睡的时总梦到自己在晕船,原来是被放在行李箱里颠簸晃荡。
  至于这病,大夫说是由于思虑过度,气血不足,加上开城前大病一场,还未痊愈又在寒风中跪了半日,那战结束,心情大喜大悲下,终于支撑不住,陷入昏迷。
  我安静听他讲完,自是感激,垂眸恭敬道:“大汗,现在满城都在寻您,您是九五之尊,何必为我冒险?”
  他偏过头去,道:“梁国有你做宰相,才是我的心腹大患,那火炮军是你令人改进的吧?你哪里来的那么大笔钱?”
  我叹道:“您可能想不到,这些钱是一群妓/女给我的,其实您的心腹大患从来都不是我,而是……”
  我在他耳边说出四个字:底层百姓。
  接着道:“您要的天下,是百姓安居乐业的天下。都是您的子民,哪有什么夏人,汉人,胡人之分?若不善待他们,纵您一朝得了天下,不管是百年还是千年,他们都会推翻你的王朝,切记切记。”
  他看着我笑道:“好,我记住了。”忽又叹道,“江现,你可知道,在我八岁之前,我的梦想只是打败相邻部落保卫阿爸和额吉。成为草原霸主,走到这步,我全没想到。”
  他的事我最了解。这草原上有诸多部落,为争夺领地,部落间常有冲突争斗,在他八岁时他的阿爸便被其他部落杀死,额吉被掳走。他为复仇,小小年纪便上阵作战,杀死敌对部落首领,被推举为可汗。那些年征战不休,其他部落害怕他们崛起,联合起来对付他,均被消灭瓦解。
  统一草原后,他便称帝,向外扩张版图,占领城池,劫掠扫荡,屠城杀绝,在那种草放牧。
  一步步,走到今天。
  我低声道:“我都知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疑惑道:“你小时候?会认识我?”
  “那当然!我那时年纪小,还很崇拜您呢,觉得丈夫生当如此。”
  “哈哈,长大后就变了吗?”
  “也不算,只是明白了人非圣贤,何来完人?千秋功过,就留与后人说吧。”
  说到这便是长久的沉默。
  我们分别坐在床上首尾两端,他先开口,换了个话题道:“既然你醒了,今日便跟我出城,免得夜长梦多。”
  提起这事,我愁得头发都白了,恳切商量道:“大汗,请不要逼我了!如果我是那种叛国之人,也就能再背叛您,这样臣子您要吗……哎呀,不过我这人最重义气了,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今日就随你回去吧!”
  这话说完,架在我脖子上的刀终于收了回去,杀气也散去了。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见到那凤鸣刀,才发现自己衣裳也在昏迷间换过了,手枪和刀都被收走,便幽怨地瞅他,腹诽他送的东西还拿回去,面上却不做声,默默接过熬好的汤药喝药——他怕我死,他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我更怕我死。
  喝了药吃过东西,便又没话说。
  我偷瞄着他专注擦刀的坚毅侧脸,心中疑窦丛生,不胜忧恐,忍不住挨过去,用汉语神秘兮兮地问:“大汗,您该不会喜欢男人吧?”
  他动作顿住,忽地抬眸,眼里露出一种难以启齿的惊愕,看着我。
  “你说什么?”
  我忙换作夏国话道:“没什么,没什么,夸您威武雄壮,有男子气概!”
  心中暗暗怪自己多想,他已有皇后,妃子众多,恩爱有加,育有四名儿子,三个女儿,怎可能是断袖?
  这时他也恢复冷静,同样用汉语答道:“我不喜欢男人。”顿了顿,又道,“所以,待会出城,你便与我扮作砍柴的夫妇,莫被人看出了破绽,渡江后会有人接应。”
  这一波接一波的。我还没从前半句回过神来,就被后半句吓到,紧张道:“敢问,臣要扮的可是樵夫?”
  他打量着我,含蓄道:“江相刚才也说了,与朕相比,你毕竟生得……咳,你且扮成樵夫娘子吧。”
  我早该猜到,事情总会变成这样!
  我疑心他故意耍我,观他神色却又不像,只好骂骂咧咧地接过递来的衣裳,是件天青色交领窄袖衣,长及膝盖,瘦瘦窄窄,如弱柳扶风,布料则是麻布。
  不愧是吉尔格勒,连我国农妇的装扮都了如指掌,真令人汗颜,再看我们皇帝……不提也罢。
  就是衣服太窄,再胖点便穿不下了,我扯了扯裙摆,颇为不忿,故意嗲声嗲气地逗他。
  “官人,你看妾身美吗?”
  他怔了怔,迅速将视线挪开,态度陡然冷淡,好像生气了,兀自换上褐色短布衫,将弯刀藏在柴木中,熟练地捆成团,负于肩上,催促道:“快走。”
  我莫名其妙。
  我被逼女装都没说什么,他还不高兴了?
  也就我胆小不敢吭声,换作小外甥那样的,早打爆他的头了。
  接着准备出城。听他说凌墨派人将其他城池渡口封锁,我想凌墨应当已猜到我和吉尔格勒藏身舒城,因此进出城检察格外严格,出城百姓排起了长队。
  排队时我习惯地观察四周是否有所需情报,最先看的便是城墙贴的告示,细读其中内容,又是一愣,呆呆地拽着吉尔格勒的衣袖,道:“官人,好消息,不用担心你被通缉了。”
  他循着我的目光看去,眸色微沉,手攥成拳,什么都未说。
  原来那是昭告夏帝战死的告示。
  这招还真毒,若这消息传回国都,他那几位兄弟必将为夺皇位打得你死我活,即便他回去,也够夏国乱上一阵了。
  如此赶尽杀绝的事显然是凌墨干的。
  不愧是我外甥!
  我想起在客栈时若有若无的视线,隐隐有所期待,扭头却见吉尔格勒面色不愉,便没敢作声,怕被打死。
  顺利出城后已暮色沉沉,月出东方,第一件事便是躲进树丛里换衣服。
  我站在外面望风,听着身后窸窣声,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人家刚打了败仗,还要听我叽叽歪歪,自然会心情不好,便背对草丛,高声喊道:“大汗,我刚掐指一算,算到您那几位兄弟都没当皇帝的命,大可不必担忧。”
  话音刚落,却见脚下草木拨开。他已换回夏人打扮,着长袍,扎腰带,腰别凤鸣刀,脚穿及膝的牛皮靴,显得越发潇洒矫健,对我笑笑,道:“我知道你会算命,这也能算出来吗?”
  我嘿嘿一笑,得意道:“那当然,我还能算出夏国气数未绝,你的子孙在共产光辉下过得很好,放心便是!”
  “什么是共产?”
  “简单来说就是天下大同。”
  朔风呼啸,滴水成冰,天上繁星斑斓,照在林间。他看着我,灿若星辰的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半晌忽得低头笑起来,道:“江现啊,你可知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在想什么?”
  我当然知道,他是我死后少数肯定我功绩的人了,但我故意装糊涂,笑道:“当时我只是个节制,大汗已是北方霸主,想必没将我放在眼里吧?”
  他直笑道:“贺州我打了两个月,你和李德之是首批赶来支援的。当时我执鞭指向那一夜筑起的木栅,问那是何人,能挡我十万大军?听到你的名字后,我便在想,若你是我的臣子该多好。”
  我虽感激,却着实担不起这份厚爱,不好意思摸摸头,干笑道:“哈哈,多谢大汗赏识,对了,您不是说城外有你的人接应吗?人呢?”
  他似有所感,忽得敛了笑容,看向树林深处。
  却见惨白月色下,却有十余具尸体伏在地上,鲜血四溅,均是夏人装扮,他快步上前,俯身检查,发现是刚死不久。
  正这时!却听风声呼啸。
  他向来机警,退后半步,但听锵然声响,刚才所站泥地竟倒插进一把长剑,剑身大半没入地面,寒光四射,杀气腾腾。
  吉尔格勒倒没什么事,我却吓得腿都软了。
  这气势,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来了。
  我现在换衣服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正着急,便有人钳住我的手腕,向后用力一拉,我便遽然跌进一个温暖怀中,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舅舅,我们来救你啦!”
  我指着吉尔格勒,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他,他……”
  再看凌墨那身黑衣笼在黑暗里,若非今夜星光太过明亮,几乎看不清轮廓。他只看我一眼,狭长的凤眸中杀机横溢,缓缓拔剑,面无表情道。
  “他已经死了。”


第35章 道别
  但见杀气扑面,剑气冲天,吉尔格勒刷得抽刀出鞘,凤鸣刀发出一声长鸣,挡下这剑。
  刀光明耀,剑气阴寒。
  电光石火间,已短兵相接数十招。
  罡风荡过,震得周围枯木猛然向后弯折,轰然坍塌。
  我看得眼花缭乱,分不清谁占优势,心想夏帝毕竟大他们一轮多,又常年搏斗,作战已成了本能,恐怕凌墨会吃亏。正暗自担心,秦溪炎便掰过我的脸仔细打量,亲了亲我笑道:“现现,原来你还喜欢扮女人,早说嘛,我陪你玩。这窄袖衣一看就是便宜货,不过你白白瘦瘦的,穿什么都好看。”
  “哼,算你有眼光。”
  我被夸得还挺高兴,而后才想起正事,急道:“快劝劝你哥,别打了,有什么好好谈。”
  他看看那边,陷入沉思。
  我以为小孩在反省,然而下一刻,却见他身若游龙,穿过滔天剑势,纵身跃入战局之中,窄刀出鞘,直指吉尔格勒。
  这下好,变成两个打一个了。
  我这两个外甥可算是中原顶尖的高手,小外甥成天跟我吹嘘自己多厉害,多天下无敌,就是打不过他哥。现吉尔格勒腹背受敌,一面要应对凌墨杀伐凌厉的剑,一面又要防备秦溪炎那骁猛狠辣的刀,未敢分心。
  我只得端起长辈架子,严肃呵斥道:“不许打架,你们两个都多大了还打架,我先前是怎么与你们说的?”
  正说着,却见剑气斜飞,将我身边足有半人高的巨石打了个粉碎,我吓得跳开躲远,埋怨道:“你们注意点,不要伤及无辜。”
  没有人理我。
  又视我如不存在。
  只是那刀和剑出招时仿佛都有所收敛,从放心大胆地打变成了小心翼翼地打。
  这场打斗未持续太久,却见凌墨快剑急攻,刺向吉尔格勒左胸,他侧身避开,仅这瞬间,小的那个便趁机刀锋翻过,挑开他手中弯刀。几乎同时,只见剑光闪动,凌墨回剑递及他咽喉,胜负已分。
  兄弟俩还真默契。
  见凌墨目露杀意,忙喝道:“等等!”
  说着急匆匆套了件外袍遮住里面的窄袖衣,快步上前,经过他身侧时,偷偷捏了捏他的手心作抚慰,这才对吉尔格勒拱手道:“大汗,甥子唐突,多有得罪,请见谅。”
  吉尔格勒不愧是能得天下的,即便面临困境仍镇定自若,未露丝毫慌乱,笑着道:“不碍事,令甥才是英雄出少年,朕羡慕不来。”
  我嘿嘿干笑,瞅了瞅凌墨,跟他使眼色。
  这小子视线冷冷扫过来,不愿理我,但仍是忍着气撤去龙泉剑,执剑打个稽首,无表情道:“阁下武艺精湛,本王甘拜下风,出了这片树林便是渡口,请回吧。”
  ……凌墨好像在盼着他赶紧走。
  北方还有多股势力需制衡,且他毕竟是夏国皇帝,太祖般的人物,如若杀他,等同践踏他子民的尊严,与夏人结仇,多番考虑,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放他离开。
  于是我弯腰拾起凤鸣刀,双手奉上,笑眯眯道:“大汗救命之恩,莫敢忘却,下官此次也放您离开,当是两不相欠了。”
  吉尔格勒也拿得起放得下,见大势已去,便不纠缠,将那弯刀归入鞘中,豪爽笑道:“那便多谢江相。”转向秦溪炎用汉语好奇问道,“这位小英雄好生眼熟,敢问尊姓大名?”
  秦溪炎笑嘻嘻道:“我你都不记得啦?你忘了,那晚杀你三千后勤兵,还烧了你的……”
  我扑上去,死死捂住他的嘴叫道:“他只是个小孩,不须认得!”又在他耳旁小声道,“不是夸你,你得意什么?那晚是他轻敌了。”
  我要是吉尔格勒,肯定骂死他了,但夏帝只是大度地哈哈一笑,与凌墨道:“凌王,朕告辞了。”
  凌墨道:“可汗慢走。”
  ……凌墨好像又在盼他赶紧走。
  我说:“我送送你。”
  大小外甥不满地瞪我,用眼神说不许送,我顶着压力装没看见,送他至林间,临别时,他用夏国话问道:“江相可还记得我们在樊州的情分?”
  我知道他指的是在樊州时他待我的恩情,便也恭恭敬敬道:“蒙您深恩,下官也献出一计,可保您江山稳固。”
  吉尔格勒太有涵养了,听到这般厚颜无耻的言论也不生气,只沉眼看着我,忽然道:“江现,我还会再打回来。”
  我施施然道:“那么等着你的,只有再次失败。”
  他不禁大笑,那张脸轮廓分明,虎视狼顾,生得副帝王之相。他惯来沉稳威严,但当眼底映着我的面容时,在飘摇月色下竟现出几分朦胧的温柔,冲我洒然笑道:“虽然不能带你回国有些遗憾,但你说过的话我都会记在心里。此番一别,余生未必还能再见,你多保重,别被你们国家的士族害死了,咱们有缘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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