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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在平南郡主被送回王府的第三日,将军府里收到郡主自尽的消息。
那会儿刚刚敲过三更的棒鼓,桃灼被外面嘈杂的声音扰醒。他刚刚坐起身,紫嫣就魂不守舍的跑进来,说郡主悬梁自尽,死的时候穿着当年那身鲜红色的嫁衣。
“哦。”桃灼攥了攥被角,看似平静的说着,“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从窗子望去,夜色漆黑着好似吞噬万物的人间炼狱,就连树影都跟着张牙舞爪的,目光所及只有黑暗中的狰狞。
桃灼维持着那个姿势坐了许久,唯有收拢的手指因攥的太紧而泛出青白色。
躺下之时桃灼被身上的凉意激的一哆嗦,才发觉全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一直到天色渐亮,桃灼才感觉出一点点困意。
好像才刚刚闭上眼,一身红衣的郡主就闯进桃灼的梦境。
受到惊吓的桃灼猛然坐起身,床板都因他动作激烈而发出“吱”的一声。
等到天色大亮之时,紫嫣进来唤桃灼起床,只见桃灼双眸紧闭锁着眉头,不安的偶尔抽搐着,嘴中念念有词的发出梦口艺声。
“公子,公子。”紫嫣上前轻轻推了两下,手指往额头上一搭,滚烫的温度吓得紫嫣骤然缩回手。
桃灼生病了,昏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有人说是被郡主的死给吓到了,也有人说,是平南郡主来索命了。
接连一个多月不曾来烟雨楼的顾煙这几日却是日夜守候,桃灼的脸色很难看,好像棺材铺里扎出的纸人,透着颓萎的灰白。呼吸也不安稳,时急时缓的如同在梦中苦苦挣扎着。
入夜,沉睡的桃灼又露出痛苦的表情,双手紧紧攥住轻轻抖动着。
“桃灼,桃灼。”顾煙急忙摇晃着桃灼的肩膀。
这几日都是如此,但凡桃灼做了噩梦顾煙都会将他推醒,每次桃灼都是失神的盯着顾婵看一会儿,然后再闭上眼睛,睡的就会安稳一些。
“嗯?”桃灼吃力的睁开双眸,依旧是双目无神的看向顾煙。
“没事了。”顾婵将五指插入桃灼凌乱的发丝住,不住的轻揉着,“别害怕,没事的。”
桃灼又闭上眼,不过这次却又很快再睁开。杏眸含着醒来后的雾色,一眨不眨的看着顾煙。而后似受了极大委屈似的,撇了撇嘴就流下两行眼泪。
“别哭。”顾煙不太会安慰人,只是一个劲儿的念着,“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他愈是柔声安慰,桃灼的眼泪就愈发收不住。坐起身,桃灼直接扑进顾煙的怀里,失控的哭出声。
墨色华服的胸前晕湿了一大片,桃灼似鸵鸟一样将头埋在顾煙怀中哭的双肩都跟着激烈抖动。
哭声萦绕在心尖,似无形的绳索紧紧收缩,勒的顾煙胸口闷痛着呼吸都困难。顾煙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的抱住桃灼,不断抚摸着他的后背。
哭声渐渐平息成了无声的抽泣,桃灼慢慢的从顾煙怀中离开,红肿的双眼依旧毫无神采。
躺下后,桃灼说出了这些天的第一句话,“我没想到她会自杀,我o”
没想让她死。
竹色青青,斜影重重,风吹林响,云烟仙境。
幽长的小路在晨曦中染着斑驳的光晕,桃灼每走了几步就回头往后看看,只见风玄苍他们四个不远不近的一直跟在身后,并未隐匿在这茂密的竹林中。
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却让桃灼心里暖暖的。
这些时日他就像是被困进了黑暗的深渊中,心里的沉重与压抑几乎令他放弃挣扎,想溺死在那种说不清的痛苦中。
他不是愧疚平南郡主的死,可平南郡主的死就如同引火线,爆发了这些年压在心底的伤痛。而昨晚一场肆意的大哭,终于令那些痛苦的压抑也随着眼泪一点点的流出,又干涸。
今儿早早的他就爬起床带着他们四个来了云烟小筑,只有这个地方可以躲避开外界的一切,屏蔽纷纷扰扰,让桃灼有片刻的安宁。
烟霄阁依旧静谧的给人一种画中之感,不管是空气中流光溢彩的阳光,还是温泉潺潺升起飘渺的薄雾,或是林间传来的翠鸣,都会让人有种一脚踩在原地,一脚踏入仙境的感觉。
正准备顺着扶梯上楼,桃灼眼尖的发现红木地板上有一块已经干涸的血迹。因是与地板颜色相融,若不仔细看还真是不容易发现。
心底的恐慌又不请自来,桃灼三两步的冲到凌少主的房门外,用力的敲砸着,“少主,少主,你在不在?”
没回音,桃灼急的快哭了出来,“少主,你说话啊,少主。”
“要死了。”慵懒的声音含着几分不悦的从里面传出来,“大清早的跑我这抽什么疯。”
虽然挨了骂,但桃灼却突然放松下来,眼中含泪泪中又含笑的舒了口气。
坐在桌旁,凌少主接过桃灼递来的茶水,双眸带笑的上下打量着桃灼。
“你这是回光返照了?”凌少主打趣道,“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平南郡主,受不了刺激想为她殉情呢。”
桃灼脸色一红,尴尬的低头囁着茶水。也不知道是谁回来说的,想想他们四个好像都是肚子里藏不住话的人。
“我,我就是没想到她会自杀,有点被吓到了。”桃灼揉了揉脸颊,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急忙转移话题,“少主,我看楼梯上怎么有血迹?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凌少主勾起唇角淡淡的一笑,未解释。
一盏茶入腹,桃灼才后知后觉的,略显迟疑的问着,“不会是,夙夜吧?”
凌少主依旧没理会,不过嘴角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眸色瞬间沉了下去,满脸的不痛快。
“少主。”桃灼蹙着眉头劝说道,“夙夜对你是真心的,你,不要总是伤害他。”
“你怎么知道他真心?他和你说的。”凌少主讥笑着。
再明显不过的嘲讽,桃灼抿唇说不出话。
桃灼和夙夜只是有过几面之缘,却是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只是桃灼知道了幻情蛊,所以就知道了夙夜对凌少主的爱。
可凌少主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桃灼不敢说,或许夙夜也不想让凌少主知道,所以才一直隐瞒。
可是桃灼脑子里乱糟糟的,只能捡了最关键的说,“少主,你体内的蛊毒是如何清的想必不用我提醒你也是明白的,别让夙夜受伤,我说的是身体上的伤,他不能见血。”
“是么?”凌少主冷笑,起身到了窗边,唤道,“夙夜。”
一眨眼的功夫,夙夜翻着窗子落入房中,单膝跪地,“少主有何吩咐?”
凌少主勾起夙夜的下颌,看着那张永远毫无表情的脸,让他厌恶无比的脸,带着怒意的将手指甲陷入夙夜的肌肤里,下颌瞬间浮出了一块月芽儿形状的血印。
“桃灼说你不能见血。”凌少主嘴角的笑意愈发阴沉,淡白色的指甲很快被渗出的血染出半圈红色。
夙夜没有说话,狭长的双眸微垂着让人看不出思绪。或是悲伤,或是痛苦,或是无奈,他什么也不表现出来。这样的夙夜会让凌少主更觉得讨厌,琢磨不透,永远不知道夙夜有什么想法。
“少主。”一旁的桃灼心急如焚,他是想劝着凌少主的,谁知凌少主的性子真是怪异的让人猜不到他会做出什么举动。
根本就不理会桃灼,凌少主蹲下身子与夙夜平视着,“你告诉我,你为何不能见血?又为何偏偏在我蛊毒发作时侮辱我?”
夙夜不回,凌少主起身一脚踹在夙夜的胸口,“滚出去。”
转头又看向桃灼,“你也滚。”
桃灼觉得凌少主不是不能接受夙夜,大概是不能接受夙夜对他做的那些……,可想要引出蛊毒,必定是发作之时喂养精血。
离开云烟小筑后桃灼又跑去酒楼坐了一会儿,给风玄苍他们四个点了几样好菜,自己喝了一杯酒。
身旁还有人再议论郡主被宁王害死一事,说是宁王为了争宠不择手段,说的那个夸张,简直把桃灼比喻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花不归与风玄苍把筷子往桌上一扔正要起身,又被桃灼的一个眼神制止住。
“公子,就由着他们胡言乱语么。”风玄苍一肚子火气的。
“也不是把他们打一顿就能解决的,等他们谈论够了,觉得无趣了,自然也就淡了。”
回了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守在门口的侍卫小跑着迎上前,“宁王殿下,这怎么才回来?将军找殿下一天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早晨离开将军府那会儿顾煙恰好没在烟雨楼,连紫嫣都不知道桃灼是什么时候出的屋子。
“嗯。”桃灼淡淡地应了一声,事不关己似的从容进了将军府。
快到了烟雨楼时,就瞧见陌子秩从辰星阁出来。额头应该伤的不清,都一个多月了却还能看见一块通红的印记。
眼中露出一丝错愕后,陌子秩停住脚步拱手行礼。
桃灼无视的与他擦身而过。
“宁王殿下。”陌子铿忽然开口,“是去买醉了么?可将军还在外面奔波着呢。”
不过才喝了一杯,酒味散发的这么明显么?桃灼抬起衣袖闻了闻,确实沾了点酒气。
“你心疼?”桃灼回头看着陌子秩,“是忘了将军为你奔波的时候了?为你中了蛇毒差点儿丧命。就算你再不情愿,这辈子他都欠着我一条命呢。”
陌子秩的脸色瞬间惨白着一片难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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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阳光洒在天恩殿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刺眼。殿前的禁卫军肃穆威严,彰显着皇家的威严与气派。
休养了多日后,桃灼与顾煙一同出现在朝堂之上。
近来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朝中也没什么大事。就在宦官准备喊下朝之时,只听得殿外一声高昂的通传,“平南王觐见。”
萧慕与众朝臣皆是疑惑着,毕竟平南王已经多年不参与朝政。只有桃灼和顾煙都是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彼此看了对方一眼。
平南王穿着素服,在家奴的搀扶下走进天恩殿。那日平南王府摆宴席时看着还硬朗,短短数月就苍老的不成个样子,想来是不堪失女之痛。
“老臣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萧慕急忙站起身,“皇叔祖不必多礼,快请起。”
拒绝了宦官的搀扶,平南王道,“还是让老臣跪着说吧,老臣是厚着脸皮来请皇上主持公道的,便是跪死在殿前也无憾。”
萧慕看向桃灼,眉眼间透出担忧之色。而后坐回龙椅上,和颜面善的说道,“皇叔祖有话只管说,朕必会为皇叔祖讨个公道。”
“老臣殿前状告当今一品大将军顾煙,一告他抗先皇旨意擅自毁婚约,二告他与小女成婚后不履行夫君之责却诬陷小女无所出,三告他与宁王勾结,害我小女一条性命。”
原本还算安静的大殿瞬间起了嘈杂的议论之声,众臣交头接耳的将目光都投向顾煙与桃灼。
平南郡主自尽一事本就在盛京里传的纷纷扬扬,说法也是夸浮不一,原以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平淡,但桃灼忘了,平南郡主还有个疼爱她的父亲。
桃灼静静地看着满头花白的平南王,突然觉得有些心酸,也有些羡慕平南郡主。
“顾将军可有话说?”萧慕看向顾煙。
顾煙上前,“平南王爱女心切,今日大殿之上告臣三宗罪。第一罪,臣领。第二罪,是臣之家事,亡者已矣臣不愿辩解。第三罪,实则无稽之谈,郡主自尽是因不堪被休之辱,若平南王竭力追究,臣也领。但此事与宁王毫无瓜葛,还请陛下明鉴。”
“顾将军心里不中意小女,可成婚这几年来虽疏远却也算安然。怎得宁王嫁进将军府数月,小女就被以无所出之名送回平南王府?”平南王恨声道,“我倒想问问顾将军,宁王若无所出,是否也是一纸休书?”
桃灼紧抿双唇,衣袖下的手指轻颤着。他垂目不敢四处乱看,但却感觉到周围的目光带着嘲弄之意落在脸上。平南王这话实在过于羞辱,令桃灼难堪的眼尾都泛出淡红。
萧慕假咳了两声,“皇叔祖哪里话,宁王也是朕下旨嫁入将军府的……。”
话未说完,平南王打断,“皇上的旨意是旨意,先皇的旨意就不是旨意么?怎么小女无所出可休,宁王无所出就不可休?”
三言两语堵的萧慕也是无话可说,龙颜微有不悦。
“王爷。”顾煙开口,“宁王有一子,名顾星辰,是早早就入了我顾家族谱的。当年征战之时,百万将士亲眼所见,那孩子是宁王抱到军营中,唤宁王为爹爹。宁王不能似女子生育,养子也是子。”
顾煙的一番话算是解了桃灼在殿前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