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了,朝中事物就拜托太师。”
韵锦公公同魏光对视一眼,一个跟着嬴景文上了马车,另一个翻身上马开路。
只留慕太师一人停留原地,担心之色溢于言表,无奈只得望上天务必保佑,嬴景文这次主动要去见的那个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嬴嗣音啊。
顾则笑送人走,来回折腾了半个月,回了冀北侯府的时候,整个人黑了瘦了,跟个山沟里头逃出来的小猴子似得。
一到家,惊天雷就被扔在了嬴嗣音的房门口,以前喜欢养牡丹、蔷薇,结果沈清寒一来,嬴嗣音这屋子的花儿就全被换成了什么白兰,睡莲,清清爽爽的氛围,倒是压得嬴嗣音身上那股子邪气都下来了一些。
“这漠北是什么破地方?那么穷那么惨也好意思在江湖上称个世家?哼,以后这种苦差事,小爷我再也不去了。”顾则笑一坐下就开始不停的往嘴里塞着糕点,一边塞,一边骂骂咧咧的抱怨。
“又怎么了?”嬴嗣音只是瞥了那孩子一眼,便继续给自己养着睡莲的水缸换水了。
这睡莲也不知道是沈清寒在什么地方捡回来的,出了一趟门,回来就捧着,认认真真的在嬴嗣音这屋里找个了小瓷盆,添了水,放了石块儿,那粉色的小莲花就还真让他给照顾活了。
嬴嗣音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儿,但这一回还偏偏为他沈清寒下了一回凡,竟然也不嫌水脏,不嫌麻烦。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那么大一片沙漠,没水喝,没饭吃,我差点儿被渴死被饿死,你瞧瞧我被晒的,瞧瞧我身上被那些奇奇怪怪的虫子咬的,现在都没好。”
“进沙漠你也不知道提前备水备药?”
“我哪知道沙漠里没水呀,我哪知道沙漠的虫比我脑袋还大呀。”顾则笑用自己的手臂,比划了一个夸张的大小出来。
“哼……”嬴嗣音冷笑一声,“那我让你走这一趟,你不就是知道了吗?”
“侯爷就是欺负我,侯爷就是有沈清寒就不爱我不喜欢我了,你以前,你以前最心疼的就是我,什么危险的事儿都不会让我去做的。”
“那是你以前小,现在长大了,该学着自己面对。”
“哼。”咕噜咕噜的灌了一肚子水,顾则笑赌气的抱住自己的手臂,噘着嘴将自己的脸拧到了另一边。
“莫南风平安送到了?”
“嗯。”说起那个家伙,顾则笑口气来生出了几分佩服来,“不过侯爷,那小子命是真硬,伤成那样子,没人管没人医的,居然还能扛过那片沙漠,我当时还想,若是他路上死了,那我正好不用送人,直接就能回来了。”
“莫家可说什么了?”
“倒是没说什么。”顾则笑挠挠脑袋,“莫轻尘只是问了声侯爷好,还说以后会管好自己的儿子,不会再给侯爷添麻烦了。”
“哦?”
“嘿嘿,侯爷,我按你的吩咐,路上已经把沈清寒跟了你的消息放出去了。”
“干得漂亮。”嬴嗣音笑笑,“一会儿去库房领赏吧。”
“侯爷,沈清寒怎么不在屋子里呀。”顾则笑里外的探了好几次头,确定没见着人之后,又才接着问,“难道是惹你生气,被你给揍了一顿,然后关起来了?”
“揍他?”嬴嗣音自嘲的笑笑,“他不来揍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侯爷,要我说这沈清寒就是你给惯的,你要是揍他一顿,我看他以后还敢……”
“侯爷。”老管家进屋。
顾则笑拳头都举起来了,瞧见老管家,又只得放下来,然后没好气的吐槽道,“安伯你可真不会挑时候,我这正给侯爷讲教男人的道理呢。”
“侯爷见过的男人,比你吃的饭还多,需要你教?”安伯看了顾则笑一眼,也被这孩子黑的瘦的给吓了一跳,“瞧你是几天没吃过饭了吧,还不去洗个澡休息休息,只晓得在这里烦侯爷,快回去。”
“我就想侯爷,想陪他。”
“好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嬴嗣音出言打断,口气里带了几分不耐,“一人一句,说个没完了。”
“侯爷,有贵客来了。”老管家微微弯了些腰。
“有客人?”顾则笑的眼珠子亮了亮,立马跳到安伯面前问道,“谁谁谁?是漂亮姐姐吗?我们冀北侯府六年不见客了,我都快无聊死了。”
嬴嗣音用手指头往沈清寒的睡莲上泼了些水,甩甩自己的手,再拿一旁的丝绢擦拭干净。
老管家许久不说话,像是要等他开口问。
嬴嗣音感觉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氛,他头也不抬的张口,“景文来了?”
“嗯。”老管家沉沉应了一声。
听到这个名字,顾则笑脸上的笑意都直接僵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嬴嗣音倒是不吃惊,毕竟上回有人来请他,他没去,那个时候就已经想到,嬴景文会亲自过来了,毕竟从小到大,在一起了那么久,纠缠了那么久,谁是个什么性子,谁想做什么,谁会做什么,两个人都是了解对方了解的不得了。
“那还不请进来?我们的一国之君,若是怠慢了,冀北侯府可背不起这个罪名。”
“圣上在厅堂等候,属下想把人带来侯爷卧房怕是不方便,若是一会儿沈公子回来撞见,就更麻烦了。”
“啧……倒确实是麻烦。”嬴嗣音赞同的点点头,“我家清寒这脾气,是真的差啊。”
见嬴嗣音要出门,顾则笑立马跳到门口去把门给推开。
“侯爷可要换身衣裳?”虽然停了药,但嬴嗣音这身子一时半会也还是有损伤,老管家拿了披风,想给他披上。
“不换了,清寒心思细腻又敏感,可别回来瞧见我起了疑,又得闹得我头疼。”嬴嗣音伸手推开老管家的手,“本侯的身子没有那么弱。”
顾则笑在门口看着,虽然说不喜欢沈清寒吧,但是说真的,这个嬴景文更是讨厌。
好歹沈清寒再坏,最多也只是和自己抢抢东西,可嬴景文呢,人家是巴不得把嬴嗣音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挨个儿的全给弄死。
嬴嗣音这院子里那颗桃树可不就是他留下的,顾则笑听说是小时候两个人一起种的树,嬴嗣音离开皇都的时候,还特地把这玩意儿给挖回了冀北。
当初为了救这一棵水土不服的树,不知道杀了多少无辜的花匠,嬴嗣音就每天坐在这个石阶上看着,看花开,看花落,看那个自己掏心掏肺对待却得不到半分真心回应的,远在天边的人。
沈清寒一向话少,自从莫南风在冀北侯府被重伤,然后再被带回漠北之后,他就更是几乎没和嬴嗣音说过半句话。
没了莫南风,嬴嗣音又恢复成了那个好脾气的,处处让着他,哄着他的嬴嗣音。
沈清寒没功夫去应付嬴嗣音,至多至多是会拿本剑术秘籍问问他,这个地方要如何出剑才能更快,每天早晨练,中午练,晚上练,长进有没有是不知道,但是出剑的速度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今天练剑的地方是东侧,又练到了一处瓶颈,若是已经大抵靠着自尊心还非得自己琢磨不成,但是自从被嬴嗣音指导几次后,沈清寒发现自己领悟的会更快些,为了不浪费自己的时间,为了发挥自己留在嬴嗣音身边能得到的好处。
沈清寒愣是养成了不懂就问的好习惯。
平日里在冀北侯府畅通无阻的沈清寒,今日不过是要走近路穿过大厅堂去西厢房,谁知道还没靠近,就被一群锦衣卫给拔剑拦住。
“什么人?”
“你是什么人?”沈清寒倒是也没在冀北侯府瞧见过这几张脸。
倒不是个爱惹是生非的性子,但就是不想惯着嬴嗣音,所以在侯府横行霸道,嚣张跋扈,总之是怎么任性怎么来,沈清寒觉得好像这样换一种法子发泄自己对嬴嗣音的不满,也能让他在痛苦绝望之中挣扎时稍稍体会到一些轻微的快感。
☆、前缘可再续(2)
嬴景文带着韵锦公公和魏光在厅堂里等了好一会儿,手旁的热茶换了两杯,这才听见有低沉的脚步声在朝自己坐着的方向靠近。
这冀北侯府的铃铛全被拆走了,一个也没留。
--这是我最喜欢的铃铛,送你啦。
明明是被嬴嗣音从小当做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疼爱的物件,现在居然一个也瞧不见。
铃铛是嬴景文的,后来被他送给了嬴嗣音,两个小男孩打小玩在一处,打打闹闹,爬假山跳池塘,调皮的不得了,铃铛后来丢了,在什么地方丢的,在什么时候丢的都没人知道,总之嬴嗣音跟疯了似得在皇宫里到处翻找。
--没关系,就是一个铃铛嘛,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再送你很多很多。
嬴景文打小就受宠,他自己受宠,他母亲也受宠,要想做个铃铛,那也就是随随便便吩咐制物房的一句话,于是当天晚上,嬴嗣音便收到了一整箱子铃铛。
当年还是皇子的嬴嗣音在皇都城生活的时候,便把这一箱子铃铛挂满了自己的整间宫殿。
宫里人人都知道七皇子喜爱铃铛,后来嬴嗣音得势之后,这铃铛用的便更是夸张。
身旁的人,手下的人,个个出行都得带个铃铛,房檐,木轿,马车,甚至恨不得在自己身上都挂个铃铛的程度。
可是为什么突然又给拆掉了呢?
“景文来了……”
不叫四哥,不叫圣上,张口就直呼名讳,这么大逆不道的做法,在场也是没有一个人敢反驳,就连一向阴阳怪气的韵锦公公也只能乖乖立在一旁,低着头,无法造次。
嬴嗣音杀人,不过是个抬抬手的动作。
抖了抖自己的袖子,毫不在意的就着嬴景文旁边的椅子坐下,嘴角含着笑,似乎这被人活生生折腾了六年的的事儿,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生过似得。
嬴嗣音落座,一旁伺候的小丫头立即再捧了一杯热茶上来。
“七弟身子可好些了?”嬴景文倒是也不生气,只是看着嬴嗣音笑道。
“自从不吃这宫里头送来的药了,我家侯爷现在是能跑能跳能伺候人。”也是仗着沈清寒最近得宠的势头愈演愈烈,否则顾则笑哪有这个胆子敢在嬴嗣音面前嘲讽嬴景文,鼻孔朝天的冷哼了一声之后,又立马躲在了嬴嗣音的身后。
“七弟身体不好,怎地突然不吃药了?”
“不想活了,就不吃了呗。”
“七弟心情不好?怎么突然待四哥这般冷淡?”嬴景文的手指头敲了敲茶杯盖,“是不是周围人太多了,会影响我们兄弟二人叙旧?”
听这话倒像是想清场,两个人得单独呆着。
老管家和顾则笑默契十足的抬头,两人对视一眼,眼里皆是担忧,要知道嬴嗣音这人什么都好,就是碰着某些人吧,耳根子和心眼子就会变得异常的软。
枕边人随随便便吹几句枕头风就能改变自己起初想法的主儿。
活脱脱一个‘不要江山要美人’的主儿。
腹黑侯爷在线打脸,被人家惹毛了又哄好的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
所以这个场一定不能退,两个人眼神交互之后,纷纷暗下决心。
“都下去吧,本侯单独和四哥说会儿话。”
哈……哈……哈?
都不用考虑一下,这么快的吗?
“孝文侯都发话了,两位,请随我们出来吧。”比起眼力见儿,怕是没人敌得过这韵锦公公,说话的时机恰到好处,率先带着魏光朝外走,回头一句,却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了。
顾则笑急的直跺脚,平日里看着沈清寒就烦,现在却是在心里暗骂道。
那小狐狸精又跑哪儿去了,该要他的时候,连个人影子都找不着?
“不好了不好了,外头,外头又打起来了。”
果然这个念头才刚刚一出,沈清寒便不负众望的出场来搅局,顾则笑现在只要瞧见冀北侯府的下人这么慌张冲撞,那便就直接能断定,这事儿肯定又和那位超凡脱俗,貌美如花的沈公子有关系。
“沈公子回来了?”老管家和顾则笑想到一处,看了看嬴嗣音,立马张口问道。
果然,嬴嗣音挑了挑眉头。
“他回来了就让他进来,是哪个不要命的还敢跟他动手?”语气里全是宽容和宠溺。
嬴景文抬头看了看嬴嗣音,有些惊讶,像是这眉眼之上的笑眼,真真是六年都未曾再看过一次了。
“是……是……”报信的小厮有些哆嗦的瞧了嬴景文一眼,“是皇都城来的人拦下的,他们不让沈公子进来,我们也拉不住,侯爷快去看看吧。”
“不过是府里的下人起了冲突,这也要七弟亲自去摆平?”嬴景文悠悠一句,“这冀北侯府的其他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清寒哥哥可不是下人,他现在是咱们侯爷的大宝贝儿,小心肝儿呢。”顾则笑站回来,也不怕嬴嗣音怪罪,径直顶嘴道,“侯爷你还是快出去吧,一会儿清寒哥哥生气了,你晚上又得跪搓衣板。”
“是啊侯爷,沈公子这几日心情本就不好。”老管家接着话劝道。
不过要说这沈清寒,也就没人看见他心情好过。
这个人像是生来就不会笑,就算你硬逼着他,那笑也是冷笑,鄙视笑,嘲讽笑,笑得你心尖儿直打颤那种。
嬴景文倒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对嬴嗣音做过那么多过分的事情,所以现在人家冀北侯府差不多是人人都看他不顺眼的地步,嬴嗣音以前对嬴景文,那是言听计从,好坏全收,只要他高兴,就算是随手递给嬴嗣音一把刀,那家伙也会毫不犹豫对着往自己的身上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