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满弓刀[古代架空]——BY:酒痕

作者:酒痕  录入:03-10

李宴阳见此情景,“啪”地一声咬断了笔杆。
这响动有些大,原本熟睡的喻旻警觉地睁眼,环视了一周,打着哈欠坐起身。
仰头就看见李宴阳嘴里咬着半截笔杆,漆黑墨汁洒了一前襟,一条墨线刀刻似的从右脸颊斜飞入发,嘴角还凝着饱满的一滴,悬晃晃地要往下掉。
配上他一副呆愣愣的表情,活像戏台上演傻角儿的。
喻旻:“......”
接着就听见林悦一顿爆笑。
李宴阳面色尴尬,慌忙抓过扇子刷得一声展开,躲在后头揩脸。
喻旻去看林悦,眼神询问:“你怎么他了?”
林悦只顾抱着肚子笑,气都险些喘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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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旻觉得不太对,他只是睡了一觉醒来怎么气氛就变得这么诡异。林悦还好,他习惯了不用常人的思维去理解他。
李宴阳就有些奇怪了,往日有事没事都要凑到林悦跟前说话撩闲,今日却是总躲着,连眼神都恨不得不碰对方。
殊不知顶天立地风雨不改的李将军被林悦一个高高在上的怜悯眼神看得已经开始怀疑人生,此刻正心虚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若是有人心细些,就可发现李宴阳此刻耳际一片红潮,下颌线紧紧绷着,全身僵直得如同灌了铁水的雕塑。
试问暗恋兄弟和暗恋兄弟被兄弟发现哪一个更丢人一点?
他一方面觉得有些难堪,另一方面又抑制不住有些莫名其妙的狂喜,夹杂着一丝期待,又隐隐揣着份惶恐。
五味杂陈,精彩纷呈得很。
喻旻这辈子迄今为止就对两件事认真,认真打仗,认真养儿子。
对别的事情只会略微一琢磨,琢磨不出来就放弃。
这两人的恩怨是非显然属于不值得认真一类。
不正常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曲昀送来午膳。
曲昀不料李宴阳也在,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了,态度不冷不热。
他虽然对李宴阳没有任何偏见,但因着林悦的缘故,他很难做到平常对待。
李宴阳也是不遑多让的人精,自然感觉得到,再想到林悦跟他处一块的场景,瞬间就像只领地被侵的雄狮,抖着一身毛就上去了,客客气气地接过食盒,“曲大夫劳累,这样的小事让底下人代劳就好了嘛,何必亲自来。”
曲昀眯着眼一笑,理了理袖口悠然道:“将军初来乍到有所不知,这两位少爷嘴刁地厉害,不是曲某送上桌的菜都不爱吃。”
李宴阳呵呵一笑,“要不说曲大夫心好呢,有些人最不经人惯着。就说阿悦吧,小时候白煮的沙鼠也是吃的,哪有刁嘴这样的坏习惯。”
林悦白眼一翻:“你放屁,是你惹李伯伯生气累得我也没饭吃,我是饿急了才吃的!”
李宴阳看着他,双肩一耸,“左右都是吃了。”又语重心长地说:“我就说你近来怎么隐隐有些发胖的迹象,胳膊粗了影响拉弓,往后少吃些精细饭食吧,乖。青州军的伙食就很好,你跟着我过去吃段日子……”
喻旻这几日忙得有一顿没一顿地,早已经前胸贴后背了,见李宴阳一手压着食盒,嘴里叨叨半天,一点没有打开食盒布菜的意思。
他长手一伸,把食盒捞到自己跟前,吞着口水打开。
林悦不再理李宴阳的叨叨,凑上去看有些什么菜。
曲昀看着李宴阳笑了笑,拉开椅子坐下,“李将军想是用过膳了吧,那咱们就先——”
总之拐着弯想赶人。
李宴阳哪能让他把这话说出口,哐哐扯开椅子落坐,厚颜道:“没用呢,正好尝尝曲大夫的手艺。”
曲昀端着茶盏轻磕,面上端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盯着他不语。
李宴阳觉得这眼神灼人得慌,气势上却不容自己低下分毫,挺着腰板直直地盯回去。
两人这方暗潮涌动,处于风暴中心的林悦浑然不觉,喜滋滋地抓起一只烧得软糯滑口的鸡腿就啃。
李宴阳嫌弃地撇嘴:“少吃点油腻腻的东西,你都胖了知道吗。”
林悦照例回他一个“你放屁”的眼神。
李宴阳讨了没趣,倒是老实了片刻,规规矩矩吃了几口菜。
“曲大夫手艺了得,不知是谁调|教得这样好。”
他心上记着曲昀之前的话,说自己喜欢的娶不着。此时有意同他争个高下,便想着拿话刺他一刺。
曲昀含了口清茶,但笑不语。
林悦在桌下踹了他一脚,他假装不知,继续说:“这男人呐还是早些成家的好。这随军打仗薪俸拿的少不说,北疆这地方又危险重重的,哪天若是缺了胳膊少了腿,就得不偿失了是不是。成了家好歹有个盼头,残了有地方回,死了有人来领。”
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塞嘴里,口齿不清继续叨叨:“没成家的虽说没什么牵挂,但是牵挂这东西有时候也是个好东西,就比如说咱们阿悦——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鸡腿?”
林悦腮帮快速动了几下,咽了嘴里的饭,眼神亮晶晶地,“你真这样想?”
李宴阳一头雾水,“什么?”
林悦照着他后背拍了一把,认真道:“你能这样说,想必是真想成家了。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不大愿意成亲,我还给李伯伯写了信,让他不要过多逼迫你——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知道这些日子我多担心吗,我怕你委屈自己过不遂意的日子。”
“我.....”李宴阳张了张嘴,恨不得吞了自己的舌头,喃喃地道:“是的啊...”
林悦一扫之前愁容,大大舒了口气,“那我就没什么可忧心的了,日后你的婚宴我定送个大大的礼。”
李宴阳强撑镇定,回道:“好啊”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因着是自己砸的,还不能叫疼。
李宴阳瞥了眼一旁看戏的曲昀,心里那股压抑多时的火“轰”地一声就直冲天灵盖而去。

盟友
午膳后,曲昀和李宴阳一前一后出了帅帐。
李宴阳迈着大步追上去,风度和儒雅全然都不顾了,开门见山道:“曲大夫同阿悦萍水相逢,待他很是亲厚。阿悦脑子单纯不爱想事,谁待他好他就信谁,是人是鬼是分辨不来的。”
曲昀脚步如常,只微微侧头,含笑道:“曲某能摸着胸口说出问心无愧四字,将军您呢?”
李宴阳:“......”
“说不出吧。”曲昀继续道:“曲某脑子不单纯,是人是鬼也不好定论。但是曲某却懂得一个道理——猜疑是利器,伤人也伤己。”
“我并非无缘无故——”李宴阳说:“他是招人喜欢,可不会招你喜欢。曲大夫,你分明是个凉薄寡情的人,何必在我面前装古道热肠。这偌大的赤羽军营里,你对第二个人这样亲厚吗?”
曲昀脚步终于顿了顿,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立,继续最初的僵持。
过了半晌,曲昀叹了口气,用长辈教导小辈一般的语气说:“年轻人总是这般狂傲,从来都只觉得自己是对的。”
李宴阳被他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弄得又要压不住火,正要开口,就听曲昀说:“我待林悦亲厚确非无缘无故。你要听我便说,不是为你,是为让他少担些猜疑。你二人从小的情谊,你不当回事,我却不能不替林悦珍视着。”
“林悦是我亡妻的表弟,这就是我照料他的缘由。”曲昀说,“我的身份他不知情,还请将军听完就算,不要说与旁人。”
李宴阳听完,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才合适,心中惊异有之,愧对有之,懊恼也有之,但更多是对这个男人超强保护欲的不自在。
凭什么,他心想。
姐夫也不行。
他暗自紧了紧手里的折扇,挑刺道:“你既然光明磊落得很,为何还要对他隐瞒身份?或是分明就故意要让他对你的身份毫不知情,方便生出别的什么情谊?”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对方眼里迸出的愠怒,曲昀就这样冷冷地瞧着他,半晌从嘴角轻蔑地哼出一个音节,语带失望道:“是我高看你了。”说完转身欲走。
李宴阳闪身往前一拦,“话没说完就走,不大合适吧。”
曲昀点头,淡淡道:“你与林悦的事我只有最后一句话,不论结果是好是坏,曲某往后都不会再提此事。”曲昀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有些话适合烂肚子里,有些感情适合藏起来。曲某还是那句话,你二人从小的情谊,是否要就此断送,全在将军一念之间。”
曲昀说得简单直白,容不得他再装傻。李宴阳狠狠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满眼阴鸷,他恶狠狠地问:“我就这样见不得光么?”
曲昀不耐地耸了耸肩:“别误会,我对你没有偏见。如果林悦不是我小舅子我兴许还能撮合撮合。”他摊了摊手,表示“世事就是这样令人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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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宴阳心事重重地走回青州军营地,一路都在琢磨曲昀的话。
这人虽然令人讨厌,说话却总能一针见血。
他要将这些妄想藏好,一丝一毫都不能让林悦知道。
他望向戈壁的茫茫远山,在心里做好了决定。
李宴阳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脖颈的沉重枷锁,连同那份生了十几年的妄念,一起嚼碎了咽下去。
明日站在他面前,仍旧是他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这辈子都将是。
至于别的什么,他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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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夜,朗月高悬,清光溶溶,照得戈壁滩像是一汪静潭。
静谧的水面被几声马蹄急叩惊破,这声音像是跌入水中的石块,漾出好远。
哨楼上的士兵忙打起精神,警醒地盯着来处。
马队在警戒线外停住,只有三人,皆穿的夜行黑衣,斗大的兜帽掩面。
埋伏在暗处的赤羽军弓箭手悄然搭上弓箭,随时准备射杀敌人于马下。
为防落下滥杀的话柄,哨楼上的士兵照例先是喊话:“此路不通,闲杂人等速去!”
三个黑衣人短暂交谈了几句,中间那位身材高大的率先下马,站定后单手脱下兜帽,解下腰间配剑,双手呈上,一语不发。
哨兵面露狐疑,侧头朝同伴询问:“怎不吭声,这是不懂说大衍话?”
见赤羽军没有放行的意思,其中一个人开口又喊了一句什么,果然不是大衍官话。
一士兵道:“听着像北夏俚语,速去报与周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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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正是文是殷的死士首领,名叫“初九”的。
应是回都之程有些艰辛,比年前离开时稍显消瘦,精神头却更精气些。
喻旻眼光扫过他紧紧缚在脖子上的深色布条,心下有些疑惑。
初九朝他行了跪拜大礼,喻旻终于觉察出了不对,“你嗓子怎么了?”
初九抬手摸了摸布条,两根手指夹住松了松,露出黑布下面的情形,待看清后再坐的众人都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脖子。
喻旻暗自倒吸了口凉气,初九脖子处横七竖八全是伤痕,几乎看不到原有的皮肉。
那些伤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是鲜红的新肉,肉眼可见的创伤就有刀割的、烙铁印上的,隐约还可见绳索勒痕。
初九指了指自己的嘴,摇了摇头。
林悦惊道:“你说不了话了?”
初九点了点头,神情倒看不出来痛苦,面色平静地像是生不出情绪似的。
而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印着燕尾花的信封,双手呈给喻旻。
封面写着“喻帅呈启”几字。
北夏乱局已有一年有余,如今局势如何他并不知晓。但文是殷如今能轻易派出亲信初九,想必已不再会为己身安危担忧。这是个好预兆。
喻旻迅速抖开信,果然不出所料,他面色一喜,“北夏军重归新编,大王子不日就要回王城了。”
木偶人似的初九终于露出些许克制的喜色,朝他点了点头。
北夏乱局一平,于公于私都是件大好事,算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喻旻又说:“只是新王登基,本帅不能亲临道贺,本帅心意还请将军代为传达。”
初九又点了点头。接着又掏出第二封信,却不是装在信封里的。是张折子,暗红封皮,上面盖有一个硕大的玺印。
喻旻眸光一沉。
这是两国之间政事往来的文书样式。
折子被端端正正放到喻旻面前,文是殷写得很用心,先是分析了如今东原局势,特别是东原七十二部哪些属于柔然的势力范围,皆一一言明。
而后详述柔然同大衍交战的种种,列出双方可夺城池,可谋之利,可拉拢的势力等等。
喻旻一字一句从头看完,足足看了盏茶时间。
与其说是封议事折子,不如说是份盟书更为合适。
文是殷在佞臣乱朝的北夏长大,忧患意识比一般人强得多。柔然做了他亡国的推手,他断然不会就这样轻易揭过。
况且重登王位的路有千重磨难,看看初九的遭遇就知道,再与世无争的人也会被磨出几分骨气来。
文是殷的意思是同大衍结盟,共同对付柔然。
喻旻合上折子,朝初九说:“结盟之事兹事体大,本帅做不得主,需要上禀我朝陛下。”他将折子压进最里面的匣子里,继续道:“不如你先回去,陛下圣意一到,本帅立即着人告知北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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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帅帐中灯火未熄,林悦杨云周一辛等赤羽军高阶将领都在,外加一个李宴阳,个个正襟危坐。
那本暗红色的折子此时正在林悦手里。
喻旻坐在上首,背靠着椅背,唇线紧抿。
林悦大致扫完了,顺手递给了李宴阳,“北疆的战事陛下全然是放权于你的,方才为何搪塞他们?”
喻旻摇了摇头,揉着眉心道:“这盟不能轻易结。”
“若同北夏结盟,咱们的兵马便可来往北夏全境,别说打到天堑河,就是打去柔然王都都是可能的。”林悦说,“你有顾虑?”
李宴阳已经迅速看完了折子,言简意赅道:“北夏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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