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时已经天黑了,三人一道上了二楼。谢墨推开房门正要进去,冥七突然拉住了他。
只见冥七摸了把胡子仰头冲他惭愧一笑,“徒儿,你不会怪我吧?”
谢墨的脚步顿住,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许风华的房间,耸了耸略显消瘦的肩,云淡风轻道,“他没事就好。”
冥七深深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谢墨的肩膀,“好徒儿,为师会帮你的!”
谢墨并未将冥七的话放在心上,果断进了房间,面无表情地合上门,将冥七拒之门外。他也不在意门外冥七的嘶吼和狂乱的捶门声。
“徒儿,你就是这样报答为师的么?你……你好狠的心啊!”
冥七喊了没多久,对面以及隔壁的房门便被人打开了。对面的房间走出一个中年男人,皱着一双浓眉粗声粗气地不耐烦道,“喊什么喊?吵死人了,还不去安歇!”
隔壁另一个中年男子也黑着脸将冥七骂了一通。
冥七吐了吐舌头憨憨一笑道了声得罪,蹑手蹑脚地回了许风华的房间。
夜深,房间内回荡着阵阵鼾声,时高时低,时起时伏,时有时无。由于这声音穿透力极强,饶是许风华躺在榻上用布衾捂将头捂个严实也实在是难以入睡。
辗转反侧之际,许风华恍惚间又听到几声诡异凄森的猫叫声。
他的背后陡然一凉,额上也在不知不觉间布满密密的冷汗。看来今晚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
唉,本王只想好好安歇一晚怎么就这么难呢!
门口处传来细微的动静,紧接着许风华便听到门被人打开的声音。
他更加慌乱,手在榻上慢慢摸索着,终于让他在一旁摸到了匕首。
许风华拿过匕首,紧紧攥着它。手心里的冷汗也将匕首手柄打湿,拿在手中有些黏糊糊的。
耳边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很显然刺客正向榻边走来。
许风华平躺在榻上,右手握着匕首,用拇指小心翼翼地拨开匕鞘,露出寒光锋锐的匕首。他用手指将匕首向上推了推,使匕首能藏在袖中而不被人发现。
脚步声越来越近,容不得许风华多想,若他再不引开刺客,怕是连身旁的冥七也要遭殃。
许风华直直地坐起身子,下了榻,像是没看见刺客一般直直向门口走去。
刺客在一旁蹲着身子,看着许风华能耍什么花招。他暂时也不好轻举妄动,但也不能放松警惕。黑夜中刺客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着许风华的背影。
眼看着许风华到了门外,刺客轻手轻脚的跟到门口。却见到许风华去了隔壁房间。
刺客不知道许风华是不是已经发现他了故意假装没看见他去隔壁房间找人帮他,但不消片刻这个顾虑就被打消了。
因为许风华一个人回来了,身边并未见带什么人。
刺客放下了心,跟在许风华背后,慢慢拔剑出鞘。剑尖在月光下一晃,泛出阵阵森寒。
剑尖抵向了许风华的背后,许风华登时转过身子,刺客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到许风华反手撒了他一脸的洋金花粉。没来得及屏住呼吸,刺客就被这异香钻了鼻,晕晕乎乎地倒了下去。
谢墨随即走了进来,不知从哪里拿的绳子将刺客绑了起来。
许风华记得他们来的时候并未带绳子,客栈里也没有绳子,“你从哪找到的绳子?”
谢墨在刺客的背后用绳子打了一个蝴蝶结,沉着声道,“什么绳子?这是我的玉带!”
许风华惊讶之余不忘称赞谢墨,“谢墨,没想到你还有点脑子!”
谢墨收了手,将刺客提起来放在墙角里,“废话,若不是我还有脑子,将洋金花粉给你护身,你这小白眼狼怕是要被人杀了!”
许风华抿了抿嘴,看着谢墨担忧的样子微微一笑。
他摸着黑点燃了烛火,房间顿时亮堂了起来。
谢墨这才注意到耳边一直在响的呼噜声,他瞟了一眼在榻上睡姿不堪入目的冥七,推搡了冥七一把,“都快被人杀了,还睡得这么死!”
没想到冥七还未醒,反倒是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起来。
谢墨没再去理会冥七,他坐在榻边,眉头一皱,思忖道,“我怎么感觉他是冲你来的?你怕猫,刺客便以猫之名来杀人,但他又为何要杀那无辜的四人?”
许风华坐在他旁边,心不在焉地听着谢墨继续自问道,“莫不是为了掩饰他的目的,以此来让我们放松警惕?还有上一次陆海被刺,我总觉得像是有人故意嫁祸于我们,这一切,似乎都是在针对我们,可又不知道为什么。”谢墨抬眼看着许风华,扯了扯像是失了神的许风华的衣摆,“喂,白眼狼,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许风华不假思索地摇头,道,“不知道,本王什么都不知道。不如就等他醒过来再问问他也不迟。”
谢墨将目光转向墙角窝着头的黑衣刺客,迟疑了片刻便朝着刺客走了过去。他伸出食指轻轻抬起刺客的下颌,仔细打量了一番刺客的面容,面容算是清秀,可这个男子他确实不认识。谢墨转头问身后的许风华,“白眼狼,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谢墨知道再问也是多余,皱了皱眉直接上手在刺客身上摸了起来,企图能找出一丝线索。
谢墨的手停在了刺客的胸膛前,用力捏了捏。许风华吓得眼睛一闭,“不是,谢墨你趁着人家晕倒想干什么呢?”
谢墨瞪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谢墨的手伸入刺客玄衣襟中掏了又掏,许风华不忍直视,用宽大的衣袖挡住眼。直到谢墨拍了拍他,拿着一块令牌站在他面前。
谢墨手中的令牌在雀跃的烛光下闪闪发亮,连带着刺眼的金光。谢墨仔细打量了一番,令牌上雕有蟠龙,下面书了密密麻麻的道教符文。
谢墨紧握着令牌若有所思。蟠龙图案一向只为皇帝专用,且这令牌看样子是用电击枣木所制,也唯有皇帝才能以此令下命,这么说来,这刺客是奉了皇帝的命暗中来杀许风华。
他记得许风华与许风齐的关系一向和睦,怎么也不会到这种非得自相残杀的地步。可有令牌在此,他又不得不信。
谢墨手中的令牌突然一空,他不再多想,只时刻注意着许风华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许风华拿了令牌后只扫了一眼,似乎并不惊讶,反而冷静道,“我就知道是他。”
谢墨这才明白过来许风华之前说的那句话,“他是我最信赖的人。”原来许风华早就怀疑许风齐了,只是一直不敢肯定而已。
许风华转身坐在榻边,像失了神一般目光涣散,“这就是本王的好哥哥啊!就因为本王目睹了他是如何登上这个皇位的,他就想尽办法赶尽杀绝吗?在京城时他就派人暗中刺杀本王,好在本王睿智才没有让那些刺客得手,可没想到到了宫外依旧不肯放过本王,亏得本王年幼时还在他生辰那日为他折了一整宿的香花,还不顾母妃的劝阻毅然地在寒冬腊月里只身一人陪他去庙里祈福……本王真是瞎了眼了!你说我当初怎么就没往花里撒药粉,推他入冰湖呢!唉,好人难当啊!”
谢墨听着许风华的话心里越发不舒服,他一手捂住耳朵,一手从袖里掏出一包东西扔给许风华,转身走向刺客身旁,“回来时候买的,五香味!”
许风华接过谢墨扔过来的物事,打开一看,原来是瓜子。
满满的五香味扑面而来萦绕鼻尖,勾着人的食欲。
“你有银子?”
谢墨蹲在刺客面前回道,“没有。”
许风华立刻停止了将瓜子塞入嘴里的动作,骇然道,“你偷的?”
谢墨淡淡回了一句,“从你衣服里取的银子!”
许风华:“……”这么直接?这么理直气壮?
谢墨认真地上下打量着刺客,还是难以捉摸刺客与张子浩的关系。若说张子浩与刺客有关系,也就是说他与皇上有关系,可皇帝为了天书灭了丞相府满门,怎么说张子浩也该与皇帝有仇才是,怎么会帮着皇帝害人?“小白眼狼,你说那四个人是不是这个刺客杀的?那这个刺客又和张子浩有什么关系?”
许风华吃了一口瓜子,走到谢墨身边坐下,悠悠道,“还记得我今日在酒楼里对你师父说的话吗?”
谢墨细细回想了一番,“恩,你说张子浩认为张府被灭门是拜我们所赐?”
许风华点头,“没错,但张子浩还说要我们去雁水亭找他。”
谢墨恍然大悟,接道,“那么就是说张子浩并不急于这一时,他的目的是让我们去雁水亭,想必不会派人让我们现下就死。而此人,却似乎早有预谋,特意挑在我们最大意之时,趁虚而入。他的目标是你。”
许风华揉了揉谢墨的头,“不错啊!所以呢,杀了那四个人的是这个刺客,许是为了不显得那么刻意直冲我们而来,他才拉了四个人做掩,又特意挑在张子浩刺杀失败之后,让我们先入为主认定张子浩才是凶手。”
谢墨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小白眼狼啊,我就知道你不简单,表面上像一个只会好吃懒做没有脑子的王爷,但这暗里心思明透细腻,可真让人看不透。”
许风华又拿了一个瓜子,低着头慢慢剥开壳,闻言嗔道,“你懂什么,这叫大智若愚。来,张口!”
谢墨倒没张口,一把拿过许风华手中的瓜子仁吃了下去,听见许风华问道,“你说这个刺客怎么还不醒?难道是我药性重了?”
谢墨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我们说了如此之久,按理来说早该醒了才是。我看看……”谢墨伸手抬起刺客的下颌,只见那刺客面色苍白至极,血色全无,双眼紧闭,嘴角慢慢流出血来。
血丝一缕缕地沿着嘴角落在玄色衣服上,最终与这玄色混为一体,不仔细看,确实难以发现。
谢墨捏住刺客下颌,使之被迫张开嘴来,果然不出谢墨所料,刺客的嘴里满是海棠花一般红的血。
“他死了,咬舌自尽。”
许风华重重地叹了口气,“此人倒也算忠诚,明日晚上,我们将他厚葬便好。”
“可惜啊!”
许风华走到榻边坐下,又问谢墨道,“那雁水亭你还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恩,字数又压不住了,算了算了,朕要任性一把,继续更,加油
日常一个么么啾
哈哈哈哈哈哈哈╭(╯ε╰)╮好开心呐~
第21章 怪物
谢墨又从许风华手中抢过一把瓜子, 低头认真地剥着壳, 一边道, “去啊,当然得去, 一定得去。我倒要看看他会耍什么花招, 兴许……我们还能得到意外的收获。”
许风华应了一声,“那我陪你一起去。”他又转眼看着榻上摆成大字形的睡得正酣的冥七,深吸了一口气, 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眉心,试图平复心中的苦闷。
他原本以为自己睡着了, 就听不到冥七的鼾声了,但到底是自己高估了自己。前一刻他的眼睛刚闭上, 后一刻冥七的鼾声就响了起来, 当他坐起来打算叫醒冥七时,那鼾声又停止了,但当他刚闭上眼睛打算好好休息时,那鼾声又响了起来,这番折腾了几回, 许风华实在是气得不行, 窝了满肚子的气。
这房间他是不能住了,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和谢墨住比较安全。许风华指了指在榻上的冥七,小声问谢墨道,“那我今晚能睡你那里吗?”
谢墨将剥好的瓜子仁塞入口中,闻言嚼瓜子仁的动作停了下来, 转身向后望了一望,只见在榻上躺着的冥七朝他挤了挤眼睛。谢墨没有理他,直接以背部对着冥七。
他转头望着旁边的许风华,眼睛眨了又眨,有些费劲地将口中的瓜子仁嚼碎咽了下去,五香味登时就在口中散了开来,回味无穷。
见谢墨迟迟不应,许风华以为谢墨是在整理措辞委婉地想拒绝他,却没想到谢墨忽然笑了起来,“如今你是后悔了吧!当初你可真是小瞧了我师父。”
许风华怪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略带愧疚道,“是我错了。”
谢墨站起身,细心理了理月白色衣袍,转身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步,转头发现许风华还站在原地,谢墨眼中带着狡黠,轻轻勾唇一笑,背对着许风华道,“走呀,还愣在那做甚?”
许风华面露惊讶,不可置信地望着谢墨清瘦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忙抬脚跟在谢墨身后。
天既破晓,零零星星飘了几丝细雨,荡涤了点点尘埃,清晨的空气也空灵了几分。
温温凉凉,舒舒爽爽。总归算是一个好天气儿。
冥七着衣后赶快捏着鼻子下了榻去打开木窗,让回荡了满屋的血腥味散去。他看着窝在墙角低垂着头的刺客的尸体,重重地叹了口气,在屋内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个勉强可以装下尸体的袋子。“唉,什么事都要为师操心!真是的,还好为师聪明将尸体藏起来,不然被人发现了你们就……”
冥七将装着尸体的袋子拖到床下,拍了拍自己的头,自言自语道,“还真是老了!被人发现了这不就成了我的锅了吗?唉,这两个货迟早要连累死我啊!”
许风华与谢墨净面更衣用完早膳后便立刻动身前往城西雁水亭。两人花了些时间才找到雁水亭所在,虽说是城西,但只是相对邻城而言,这雁水亭实际上并不在桐城。要到雁水亭去,须得出了桐城城门。
两人只得折回客栈拿了文碟再出城门。几番周折下来才找到了雁水亭。也实在怪不得他们找不到雁水亭所在,这雁水亭所在地是一个荒凉偏僻的小村庄,村庄倚山而落,前面一条溪水穿过,与前山隔溪相望,正处于山之南水之北的绝佳址处,风水宝地,也是历代王朝所追求的生气集聚的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