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殿中的女子聚集在一处,参加宫宴的臣子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何事,开始慌乱躲藏,那几名刺客一招不中,并未停顿,发动了第二轮攻击,苍翊神色骤寒,看着再次逼近的绫罗,还未出手,眼前白影闪过,已将那段绫罗抽成两截,一掌将人击退,令其倒地吐血不止。
……
☆、玉簪
苍翊将手收回,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人,眼中的担忧没有丝毫的消减,并不为殿中的刺客,而是为高座上的帝后,见他们自顾不暇并未关注这里,才松了口气。
南宫若尘同样将投向上方的视线收回,他本以为这次的刺客是启晟帝故意安排,毕竟在昱辰殿中他明确表达了这个意思,故而发觉异样时他想也没想便直直地冲了过来,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父皇,意料之外的,他同样因出现的刺客而惊慌失措,刺客的目标也不只是针对苍翊一人,齐寅殿中乱成一团,很快有禁军持兵器冲进,将作乱的刺客团团围住。
殿中有了片刻的停顿,有了禁军护卫,启晟帝终于稳定了心神,重新坐了下来,他目不斜视盯着眼前一位身姿曼妙,以绫罗缠身的美貌女子,似是认定了他是这批刺客的头目。
安全有了保障,其余人也有了心思打量其他,原本紧贴在帝王身边的皇后因帝王的突然落座而独自立着,正欲回到自己的位置,似无意的一瞥,她目光陡然一沉。
本该坐在另一侧的四皇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离洛使臣的席位上,正守在离洛翊王的身旁。
她难看的神色南宫若尘并无所觉,倒是苍翊看的分明,不禁蹙了蹙眉。
身为月华皇子,变故突生之时,他的第一反应本该是护着自己的父皇及国母,可他偏偏出现在了一个根本不需要保护的异国王爷身边,这等举措,实在难以让人不生猜忌,皇后明显是注意到了此事,届时枕头风一吹,对瑾竹极为不利。
苍翊默然收回视线,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启晟帝并不知晓他人的心思,只顾着眼前的刺客,面上怒意难消:“尔等是什么人?”
那为首的女子对周围凶神一般的禁军视若无睹,淡然命人将兵器收回,上前一步,浅笑道:“北疆予罗,奉我王之命,特来恭贺月华,离洛结盟之喜。”
清丽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闻言众臣面色骤变。
这些以舞姿助兴的女子,竟是北疆的人?
月华与离洛两国结盟,为的是什么天下皆知,北疆在此时以刺杀送来的恭贺,怕是无人敢接。
面对女子的挑衅,启晟帝面色阴沉,他惊于北疆中人能如此轻易混入月华皇宫,更讶于她们竟直接透露自己的身份,半眯起双眼,他冷声道:“朕该以为,北疆王此举,是要同我月华宣战吗?”
“皇帝陛下言重了。”女子道:“方才之事,不过是与贵国中人切磋一番,月华国君想必不会介怀吧?”
她视线环顾四周,脸上毫不掩饰的嘲讽。
群臣皆愤,不敢言语,启晟帝脸色铁青,恨声道:“给朕将她们拿下,押入死牢!”
“且慢!”
正欲上前拿人的禁军被一群人拦住,被护住的女子不卑不亢,看向启晟帝道:“我此番前来,还有一事,不知皇帝陛下,敢不敢允准?”
不是能不能,而是敢不敢!
片刻之前殿中之人的狼狈逃窜已是耻辱,这人一番激将之言却是让人不能不应,许是气极了,启晟帝反倒是平静了下来,“说。”
那女子勾唇,忽然侧头看向右边的席位,目光落在那抹白衣身影身上:“听闻月华四皇子,年至二十及冠之日还在路途为两国结盟奔波,如此男子让小女子倾慕不已,我有一物,想送予四皇子作及冠之礼,不知可否?”
她巧笑嫣然,衬着头上的珠玉流苏及一身绫罗,风华万千,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个美人,虽算不上蛇蝎,却也非普通人能消受。
她一句话将目光聚集在南宫若尘身上,苍翊心中一凛,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着那人缓步走近,南宫若尘道:“谢姑娘好意,不过……”
“接不接受还在四皇子,只是,小女子一番心意,看看也无妨不是?”
“……”
他提及礼物,所有人下意识将视线转向在中央绽放的巨型绒花,盖因方才这些女子所用之兵器皆是自这绒花中所出,众臣各个面露警惕,不料那女子根本不转身,逼得人不得不看之后,忽然抬手,从发间将一支玉簪取下,盘于发顶的青丝倾泻而下,有些凌乱,她却浑然不在意,伸出手摊开,将玉簪送至那人身前。
“……”
“……”
殿内从鸦雀无声,到窃窃私语,看向女子的目光怪异至极。
素闻北疆民风奔放,却也不曾料到她们竟到了不顾廉耻的地步,女子赠男子发簪,有示爱之意,如今大庭广众之下,她取自身之物相赠,是真的有意,还是只为羞辱?
南宫若尘站在苍翊身前,被离洛使臣护在中间,其他人又只顾着对女子指指点点,并未发现他瞬间变得煞白的脸色,他僵硬着身体,只盯着眼前的发簪,瞳孔一阵紧缩。
他长久不应,那女子似是极满意他如今的神情,又道:“四皇子……不肯收这礼?”
“……”
“成色倒是不错。”后方伸出一只手,将玉簪拿起,苍翊自然而然上前一步,撑住面前摇摇欲坠的身体,同时挡去上方来自帝王疑惑的目光。
他故作轻佻道:“这么好的簪子当配美人才是,这般赠了他人当真可惜,且送一支玉簪着实寒掺,本王瞧着姑娘也确有几分姿色,不如一同作了贺礼如何?”
“……”
话音一落,片刻的沉寂之后调笑声四起,女子神色骤变,对上苍翊看似平和实则阴寒的凤眸,瞥了半靠在他怀里的人一眼,忽然一笑,正要开口,却被人迅速擒住了下颚。
苍翊将人拉近,脸上笑意更深,“既是要关入死牢的人,本王替她求个恩典,向皇上讨了她,不知可否?”
他手下丝毫不留情,抬眼看向启晟帝所在位置,女子脸上痛苦的神情除身前几人无人能见,只当她是被翊王看上,正在端详罢了。
启晟帝看了看殿中神色变得焦急的其他刺客,自觉翊王的话替他找回了些许颜面,对四皇子出现在使臣的席位上也不予追究,欣然应道:“不过一个献舞的歌姬,有何不可,翊王既然有意,送了你便是。”
一句话将女子方才挑衅国威的举动全然抹消,不论她在北疆地位如何,在这里,她也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可以任人玩弄的歌姬罢了。
“那便多谢陛下了。”苍翊诚心道谢,凑近女子耳畔似享受般轻嗅了一下,说出的话却寒意刺骨:“本王会让你为今日的举动,付出十倍的代价!”
女子微瞪着眼,眼中闪着不甘,自这人出手,她便没能再开口说话。
用力将人扯过,交到身后其他使臣手里,苍翊重新落座,眼中带笑,心情十分不错,至此,这位闲散王爷在众臣心中的印象,多出了几分风流。
其他刺客被禁军带走,宫人入殿清理,不消片刻,殿中便恢复了热闹非凡的场景,在座众人的心态,却已有了不为人知的转变。
重新落座之后,南宫桀坐在四皇子左侧,瞥了眼身旁明显心神不宁的人,想起被翊王藏入袖中的那支玉簪,眼中闪过一道暗芒,意味不明。
……
☆、安慰
宫宴过后,群臣散去,谢绝了启晟帝派禁军护送自己回驿馆的好意,苍翊以醒酒为由,步行出宫,似有意似无意地跟在一人身后,远离宫门之后,待四周人影渐少,苍翊快步上前,将那人搂入怀中。
“瑾竹……”
他话中不掩急切忧虑,宫宴上见他神色大变,他便猜到那支玉簪是何来由,碍于太多人在场,他不能问,不能碰,不能给他安慰,不能给他支撑,看着他那般无措,他甚至不能守在他身边,微颤的身体入怀,他心中担忧更甚。
南宫若尘顿住脚步,闻声侧头,空洞无神的双眼让苍翊心底一阵刺痛,顾不得周围还有哪些人未曾远离,他低身将人打横抱起,急速朝着驿馆的方向而去。
感受到熟悉的温暖,南宫若尘渐渐回神,耳边疾风拂过,令周边所有的声音都不再真切,看着头顶焦急不安的俊颜,他着魔般地抬起双手,死死地揽住他的脖颈,贴近了心脏的位置,听着他并不平稳却十足清晰的心跳,才得了片刻的安定。
那时出现在眼前的玉簪,夺走了他素来引以为傲的镇定。
青玉质雕刻成芙蓉花的发簪,在缝隙间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暗室地牢中的场景一幕幕在眼前重现,他亲手将那支玉簪,刺进了皇妹的心脏,她带着释然的笑,宽慰着取她性命的人。
她说:琳儿不疼。
如何能不疼……
温热的液体从伤口处汨汨流出,尖利的玉器被拔出,鲜红的血液喷溅而出,染红了他一侧的脸,也染红了他本就伤痕累累的手。
至今被封在翊王府地下冰窖里的尸身,睡得安详,他是迫于无奈的,他是为了让皇妹解脱,苍翊也说过,这事怪不得他,可缘由再多,也改变不了铁一样的事实。
是他,杀了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抹不掉,忘不了。
不愿去想,不敢去想。
他埋头在苍翊的怀里,不知是要躲避阵阵吹过的凉风,还是要躲避不断在眼前闪烁的血色。
身后有数道人影跟近,苍翊察觉到怀里的人前所未有的脆弱,走得越发急切,临近驿馆,有人率先察觉出来迎接,他头也不转,沉声道:“一个不留!”
守在驿馆周围的翊王府十八暗卫收到讯息,齐齐出动,紧随而来欲探听消息的人躲闪不及,被全部击杀,迅速清理了断气的尸体及暗杀痕迹,暗卫重新回到驿馆,四周恢复一片宁静。
苍翊将人抱回房间,卧榻早有人整理妥当,他上前将人平放到锦被上,起身时那人缠在他脖颈上的手却不肯松开,看着他比任何时候都苍白的面孔,苍翊心中一阵阵心疼,只好翻身上榻,轻轻搂住他腰际,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瑾竹,别怕。”
如安慰小孩子般的低语,却很让人受用,南宫若尘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垂下的眼却不肯抬起。
苍翊在他眼帘上轻吻,覆又印上额头,见他抬眼看向自己,眼中带着迷茫,安慰般笑了笑,替他取下发冠,伸手遮住他痛楚未消的瞳眸:“没事了,睡吧,睡……”
轻柔的声音仿若带着魔力,在那双温暖大手的覆盖下,南宫若尘缓缓闭眼,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将手从他的睡穴移开,苍翊轻轻将人松开,褪了衣物,掖好被角之后,才缓缓起身,轻抚他睡梦中也不甚安然的脸庞,苍翊眸中寒芒微闪,转身朝外走去。
在苍翊之后带着那名歌姬的其他使臣已经回到驿馆,被关在一间暗房里,那女子犹自气定神闲,看着翊王推门而入,虽无法言语,她神情仍旧带着不屈服的傲然。
“给她服下。”
苍翊身后走出一人,上前将一颗黑色的药丸塞进女子嘴里,沉默退至一旁。
突然逼至咽喉的异物被仓促咽下,女子张着嘴开始咳嗽,脸颊微红,四肢被缚动弹不得,她只能拿一双眼睛瞪着来人。
苍翊在她身前蹲下,解了她的哑穴,神色森然道:“他在哪?”
女子因疼痛闷哼一声,抬眼笑道:“王爷要找谁?”
“苍离。”
“……”女子笑容微顿,似是在疑惑他为何这么容易便猜到自己身后之人。
“在北疆境内。”
她明显敷衍,苍翊凝视她片刻,又道:“本王再问你,安和公主身死之事,你知道多少?”
“王爷果然如此关心安和公主,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女子满脸得逞的笑,直视上方的一双凤眸,仿佛想要从他眼中看出一些恼羞成怒的情绪。
出乎意料的,那人出奇的平静。
苍翊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道:“方才你服下的东西,是用双生血蛊炼制的丹药,可解天下蛊毒,你自恃蛊毒在身,不能活命,便想保住最后的尊严,本王偏不让你如愿!”
“我说过,会让你为自己的所为付出代价!”
头顶沉静到可怕的声音如一道惊雷在女子脑中炸响,她暗自运转内力,果然不见了蛊虫宿体的滞塞疼痛之感,不由得愕然抬头,那人却已背过身去。
“割了她的舌头,废掉筋脉,扔进军妓营!”
“是。”
冰冷的审判,决定了她接下来的命运,女子眼中露出骇然,不可置信地摇头,见人要走,急忙唤道:“等……等等!”
她声音开始颤抖,因太过无措直接滚落在地,却顾不得有多狼狈:“我告诉你,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放过我!”
她蛊虫噬体,命不久矣,所以义无反顾接下了这次必死的任务,她身处绝望,所以无所畏惧,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命运给了她希望,又要将她推进比绝望更可怕的深渊,面对这样的转变,再坚硬的外墙也避不了被人击破。
迈出暗房的脚步没有片刻的停顿,看着紧闭的房门,女子一脸颓然,见留守房中的人并未直接对她下手,黯淡的双眸又重新燃起了光亮。
……
☆、计划
自暗房中走出,苍翊并未离去,隔着一扇木门听着女子满怀希翼的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