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以为是有人要为“四大天魔”报仇,虽然奇怪臭名昭著的魔头竟然也有交情这么好的朋友,但既然人要杀他,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黄昏后,龙翔客栈。
沈清盛点了三菜一汤,此时菜已上桌,他却没什么胃口,因为他刚刚从王芳斋得到一条情报,也总算明白了最近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找他麻烦:
“月前,有消息称昔年‘快活王’柴玉关在关外藏下巨额宝藏,其中金银珠宝、武功秘籍应有尽有,藏宝地只有参与当年地宫一战之人知晓,而开启宝藏的钥匙只有一把,现在就在公子您身上。”
哎。沈清盛吃一口菜,就叹一口气,这下可难办了,讲道理没用,打架更没用,只因这时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别人都认定了这一切都是你为了独吞宝藏而编出的假话、作出的假象。可关键是,他根本没听师父们提过关于“快活王”宝藏的事,手上更是没有什么开启宝藏的钥匙!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长叹一声。
今天的龙翔客栈很热闹,除沈清盛这一桌之外,其他每一张桌上都坐满了客人,大多都是江湖中人,而且不同于沈清盛的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他们个个兴致高昂、情绪饱满。
只是下一息,大堂内突然变得很静,静得只听到沈清盛一人的叹气声。因为门口忽然有马蹄声响起,眨眼间便有两匹快马直接从外面闯了进来!
“沈清盛何在?”
一共两骑,马上各坐着一名青衣大汉,说话的这人紫面虬髯,腰间挂着一副银钩,他扫视一圈,最后直直地盯着沈清盛问出了这句话。
自听到马蹄声响,沈清盛就知道又有麻烦找上了门,他放下筷子,叹道:“青衣楼的人?”
不等他们回答,他又问道:“为宝藏来的?”
“交出藏宝图和钥匙!给你留个全尸!”回答他的却是另一个青衣大汉。这人脸上横着一条刀疤,他一说话,脸上的那条刀疤就活了过来,显得狰狞无比。
“可惜我既没有藏宝图和钥匙,也不想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你。”
讲道理的确没什么用,非但没用还极有可能坏事。因为他这一句话刚说完,周围就又忽然站出十几个大汉,手拿刀剑,将他团团围住。
沈清盛今天简直快把他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他依旧坐在凳子上,双手却往桌面轻轻一按,旁人只觉眼前有几道乌光闪过,待他双手离开桌面时,又听见一连十几道“叮铃哐啷”的兵器落地声夹着几道痛呼声传来,待他们仔细一瞧后才发现,方才站出来的十几名大汉手上竟各被插了一只乌筷!
手被伤了,自然也就握不住刀剑了。他们捂着伤手,再也不敢去看沈清盛,有的甚至连掉在地上的武器都不敢去捡,仓皇地就逃出了客栈。
打架比讲道理有用多了。他这一手,直接震退了这帮想要趁火打劫的江湖人。
“我会赔的。”沈清盛礼貌地对着一旁的店小二说道。对客栈,他真是又恨又爱。恨的是客栈里鱼龙混杂,是非最多,爱的是…客栈的筷子用起来实在顺手。
“再说一遍,我从未听过有关‘快活王’宝藏的消息,身上也没有藏宝图和钥匙,回去告诉你们…呃,楼主。”打完架后再讲道理,想必很多人都能听得进去。
那两名青衣大汉对视一眼,已知今日事不可为,他们正欲策马离去,门口却突然出现了一名白衣剑客。
他既不好奇为何会有人纵马闯进客栈,也不理会刚从客栈中逃出来的那十几个人,只是静静地走到其中一张桌子前站定,神色冷峻地问道:“洪涛可在?” 他的声音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冷,像山颠积年不化的冰雪。
被问之人哆哆嗦嗦地答道:“刚刚…被他吓跑了!”手指一伸,也不敢指沈清盛本人,只是指了指被他占的那张桌子。
闻言,那名白衣剑客竟是二话不说,转身即走。只是在经过沈清盛身边的时候,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双手,因为那是一双握剑的手!
第7章 身无彩凤双飞翼
自古以来,财帛二字最动人心,更别提这传说的宝藏中还有武林中人人趋之若鹜的功法秘籍。可惜这世上有很多人都不明白,武功秘籍是死的,练武的人才是活的,毅力、天赋、智慧,这些才是练成绝技的真正要素。
所以自那日出了客栈后,沈清盛就被人盯上了。
例如现在,共有二十一人联手拦住沈清盛去路,其中有恶贯满盈的大盗,也有籍籍无名的游侠,为首之人更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夺命书生”施文清。
“夺命书生”打扮得像是一名真正的书生,头戴儒巾,穿交领道袍,上缀有白色护领,手中拿着一把羽扇,他的脸上端着得体的笑容:“沈少侠,据闻您是‘天下第一名侠’沈浪的弟子,是也不是?”
沈清盛不知他在卖什么关子,只冷冷地答了一声:“是。”
施文清脸上却突然露出悲痛之色,接着说道:“柴玉关当年于江湖中散布谣言,四处挑起武林纷争,衡山一役光死在路上的高手就足足有一百八十余,回雁峰上两百名江湖名宿厮杀数日,最后活着走下衡山的只有三人。”
沈清盛听到这里,却是开口问道:“那你可知当年那桩谣言是什么?”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像剑锋一样冷:“说是百年前‘无敌和尚’赖以威震天下的《无敌宝鉴》就藏在衡山回雁峰颠。”
接着,他的目光犹如剑光,一一割过在场之人的脸庞,最后顿在施文清身上:“而今你们又焉能肯定那‘快活王’的宝藏是真是假?”
“倘若是有人意欲再挑起一场武林大乱,抑或是针对我的栽赃嫁祸呢?”
“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是那死在路上的‘一百八十余人之一’,还是能顺利活到最后?”
这三个问题问完,沈清盛的剑也已出鞘!
听完他这一番话,周围有不少人都面露动摇之色。施文清见状,挥了挥手中羽扇,脸上又挂上了那副从容又得体的笑容:“沈少侠误会了!”
“我们不是来夺宝的!当年那场动荡,任谁都不想看它重演。我们前来,只是为了与沈少侠同行,护卫您前往藏宝之地,届时您若想称霸武林,我们就作您手中刀锋;您若欲效仿尊师将财宝悉数捐出,大家也甘愿在您手下做个跑腿的。”他边说,边给身后的人比了个手势。
“是啊!”
“没错!”
他身后瞬间传来此起彼伏的附和声。
他这一番话说得真诚、恳切,但沈清盛一个字都不信!在他行走江湖前,师父就曾教过他一个道理:江湖人做任何事前,都讲究一个师出有名,恶人纯粹直接,好人满嘴道义,而小人则惯会巧言令色。这施文清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小人是最难缠的。所以此刻沈清盛忽然收了剑,只因他已想到一个极好的主意。
他转过身,气沉丹田,朗声道:“青衣楼的各位还不现身么?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怎么还像小媳妇一样扭扭捏捏地羞于见人?”
话音刚落,就有十几道青色的影子先后从不远处的树林中窜出,眨眼间就将沈清盛连同施文清一伙人团团围住。
“大家莫怕,随我一起杀出去,等剿灭了青衣楼,我自会带大家前去寻宝。”沈清盛身先士卒,一剑劈向青衣楼领头之人,神情严肃认真,手上使的却是花架子。
施文清那一伙人都呆了!既是被青衣楼来人给吓的,也是被沈清盛这神来之笔给懵的。
青衣楼在当世是个势力极其庞大的组织,谁也不知道它具体在哪儿,也不知道楼里都有些什么人,大家只知道青衣楼一共有一百零八座,每座楼都有一百零八个人,而今天出现在这里的,都是在第一楼中有画像的人,这就意味着,他们都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
他们这一伙人里,除了一个施文清,又有谁能挡得住青衣楼来人十招?
施文清虽然挡得住,但他却没有挡,因为他已下定决心要逃离此地。像他这样一个一流高手一心想要逃跑的时候,按理说在场的人没一个能拦下他。
但偏偏,他被拦住了。
拦住他的是一柄剑,剑刃透明,剑身呈月白色,像是被封进了一道月光,施文清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柄剑,仿佛见到了一位绝代佳人一般,竟是忍不住吟咏出声:“云烟灭尽清辉发,人攀明月不可得......”
沈清盛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位竟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书生。他收回长剑,施文清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跟着到了沈清盛身上,他神情恍惚,待回过神后,却是浑身一震:
同他一起来的,除了少数几个逃得快的,其他的都已被青衣楼的人所杀,而且令人颇为不可思议的是,死的都是名列六扇门通缉榜榜单的恶侠。除此之外,青衣楼的人也是死伤惨重,只剩四人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应是被沈清盛点了穴道,留下来问话的。
“我给你一百两,你帮我做件事?”
施文清闻声看向沈清盛,神色犹疑又有些不敢置信,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着这样的施文清,沈清盛心里舒服多了,当下便笑道:“你想问我为何不杀你?”
施文清点点头,面露不解之色。
“据我所知,你虽名为‘夺命书生’,但从不滥杀无辜,为人爱逐小利,行事却颇有分寸。我现下另有要事脱不开身,只能雇你帮我这个忙了。”
“您真打算对付青衣楼?”言语之间,施文清已猜到沈清盛口中的“要事”。待沈清盛点头承认后,他长吐一口气,向着沈清盛揖了一礼,大声道:“公子请吩咐,在下必不负公子所托。”
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沈清盛忍不住又笑了,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不是什么难事,你帮我把它亲手送到京城王芳斋掌柜王方的手中。”
“成!”施文清双手接过信,踌躇片刻,又用传音入密传了一句话给沈清盛:“您若要对付青衣楼,不妨先去找陆小凤。”
“陆小凤?”听到这个名字,沈清盛却是愣了一下。
施文清只当他不认识陆小凤或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找陆小凤,当下便解释道:“他是一个有着四条眉毛的人,只要您见到他,就绝不会认错。青衣楼最近不知发什么疯,除了您之外,还四处去寻那陆小凤的麻烦。”
沈清盛颔首,同时在心里暗下决心,待会儿一定要去王芳斋要一份“当代武林风云人物图鉴”。
送走施文清后,他走到那几个被他点住的青衣大汉身边。正当他在思考该如何从他们口中问到关于青衣楼的消息时,道路前方却突然出现了一驾马车,一驾黑漆漆又缀满了五颜六色鲜花的马车。
马车周围护着三个人,三个很奇怪的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剑客,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脸上带着亲和的笑意,但仔细看他的双眼,却发现其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走在他身后的人长得黑黑瘦瘦,十分矮小,脸上留着满脸的大胡子。
最后一个人长得最怪,因为他只有半张脸!他的左脸干瘪收缩成一团,右脸却是完好无损,光看他右半张脸,也算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玉面郎君,更怪的是他的双手,被齐腕削去,右腕上装了一个铁钩,左腕上的是一个铁球。
沈清盛看过一眼就不再看,只安静地等着这辆马车离开。可正当这三个怪人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出手了!
那名剑客拔出了剑,“大胡子”探出了右手,“半边脸”扬起了腕上比人头还大的铁球,他们的目标却不是沈清盛,而是乖乖站在路边的青衣楼的人!
他们被沈清盛点了穴道,现下连张嘴都费劲,又怎能避得开这三人来势汹汹的攻击?况且观这三人出手,也都是江湖一流高手,就算此刻他们能动,也没有信心招架得住,所以他们已是绝望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只是,过了许久,这三人的攻击都未落在他们身上,甚至连他们的衣角都没沾上。他们忍不住睁开眼,想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那名剑客的剑不知为何落在了沈清盛的手中,而他又用这柄又短又窄的剑挡住了那颗巨大的铁球,同时左手如兰花一般伸出,食指和拇指正捏在“大胡子”右手的命门上。
他们提着的心重重落下,双目之间溢满了对沈清盛的感激之情。
“半张脸”整个脸都皱在了一起,他用仅剩的那一只眼睛盯着沈清盛,声音像是被沸水烫过:“你要管闲事?”
在这江湖上行走了月余的沈清盛终于不像刚出岛时那样,对别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和举止感到疑惑,因为有的江湖人做事是不讲道理的。比如现在,这青衣楼的人明明是被他所擒,他们三个二话不说就要当着他的面杀人,现在竟还指责他多管闲事?!
沈清盛呵呵一声,刚想说话,那驾华丽的马车里却突然传来一个娇媚温柔的声音:“且慢。”
刚听到这道声音,那三个怪人就听话地退到一边,面带恭敬地看向中间的马车。
只见车帘被缓缓掀开,率先露出的是一只雪白又纤细的手,沈清盛突然闻到一股醉人的花香,接着他就看到一个女人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即使她穿着一身黑袍,但此刻站在百花中,容色却轻而易举地盖过了那些五彩缤纷的鲜花,她的神情高贵又神秘,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种足以颠倒众生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