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逸北:“…………”
姜逸北重新把步子放正常,顺带插起一块裹着三鲜的豆皮,凑到那瞎子的嘴边。这种事情今天已经发生了好几次,所以舸笛非常自觉地张开嘴,等着东西喂进来。
姜逸北:“怎么发现我的?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生了天眼。”
舸笛嘴里吃着东西,也不方便说话。而姜逸北已经把油纸包卷了卷,再次放进舸笛怀里了。
舸笛:…………
我今天是出来干嘛来的?
姜逸北怕这人丢了,不是拽着人袖子,就是揽着人的肩膀,离开的时候还要说句,“等我会儿,可别往别处走啊。”
姜逸北觉得自己简直成了老妈子,而舸笛,舸笛觉得自己成了拎东西的。自从自己第一份小吃只尝了一口就放进手里拎着,接下来的小吃全部变成了行李。
而且那个还在不停买的人完全没有要帮忙分担的自觉。
眼见着那人打了个招呼就又钻进了人堆,留着个瞎子抱着吃的哭笑不得。
怀里的一堆油纸包散发出或者香甜或者酥脆的气味儿,身边是他以前只会远远听着的人间烟火味,姜逸北的声音偶尔会从鼎沸的人声中漏出来。
除了手上的东西真的有点多,舸笛觉得还是蛮欢喜的。
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声音带着笑,“堂兄~”
第24章 他和他的白月光
只两个字,就足够让舸笛遍体生寒。
甚至是先于思考,手上原本抱着的吃的零落落了下去,与此同时,响起“铛”的一声金属相击的声音。
舸笛已经转身,一枚柳叶薄刃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准确地切向刚刚出声的位置。却没想薄刃撞上了剑鞘,舸笛旧伤未好,薄刃直接因为这次相撞而飞了出去。
而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薄刃飞出之后,油纸包包裹的酥糖饼糕方才落地,七零八落的滚开,粘了一地的灰。
“堂兄,我好想你,你就这么待我?”
话音带着笑,不见委屈,倒像是亲昵。
舸笛皱紧了眉头,最开始被那声“堂兄”惊到了,刚刚那一击本能快于思考。此时柳叶刀和剑鞘相击,方才觉察出不对来。
舸轻舟从来不用剑。
但是这声音,确实是舸轻舟的。
他就是死了,化了,变成骨灰盒里的一抔尘土,也不会错认了这个声音。
但是刚刚挡住柳叶刀的分明另有其人,而且只是阻挡,并没有进攻,所以舸笛一时分不清是敌是友,只警惕的问了一句,“谁?”
“沈大公子回来了?”这时姜逸北也注意到了这边,立刻放下等着的点心挤过来了,语调带着笑,“大鱼逮着了?”
沈右站在舸轻舟一侧,神色冷淡。舸轻舟手上带着锁链,身上应当也是被封了穴道,只不过衣冠整洁,没有半点脏污。此时大概是正被沈右押送着去见三叔。
沈右看到姜逸北和自己说话似乎有些诧异,但这诧异很快散去,化成了客气而内敛的一个点头。
姜逸北知道沈右这人话少人冷,只点了个头也没往心里去。只是看着地上一地的吃食看着怪可惜的,买来这人几乎都只尝了一口。
舸笛似乎也有些惊讶,他刚刚完全觉察出那人是沈右,这时听姜逸北这么说,自己才捋出了一个前因后果。
而舸轻舟,一双眼就没从舸笛身上移开过。
那目光是说不出的感觉,并不多么热切,也不是恨意的,几乎没有什么强烈的情绪。非要说起来,大概就像是在看一个笃定会属于自己的东西。
目光如此沉稳恬淡,却又目不转睛。
姜逸北身在局外,无论是舸轻舟的目光,还是舸笛此时那藏在平静下的暴怒,都看的分明。
他直接伸手把舸笛拽回自己旁边,他怕再放任下去,这瞎子就要出手了。要是个别人杀了就杀了,但这人大费周章的抓回来,自然是要先送去见过唐三叔的。
所以他这一手,乍一看像是护着舸笛,实际上想着的却是不染城。
“沈大公子是要送这人去见三叔吧,我们就不耽误你们了。”
沈右还是只点了个头,就准备压着舸轻舟走。谁知道舸轻舟并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他两步走到舸笛前面,目光停在舸笛脸上,笑道,“我刚刚瞧堂兄好像很开心。”
舸笛:“你既是不染城抓的,那你我恩怨日后再算,不必这时候招惹我。”
唐三叔对舸笛有恩,沈右和自己也还在面子上装着新近相识。舸笛要是这时候出手杀了舸轻舟,反而像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莽夫了。
旧事已过去三年,他也已经沉淀了下来。要舸轻舟偿债是一定的,但不是别人抓了人而自己平白捡好处,或者说,抢好处。
而且不止舸轻舟,甚至是现在半个玄机阁,都欠自己好大一笔血债。
沈右此时再次催促了舸轻舟一下,舸轻舟这才转过头看了姜逸北一眼,道,“多谢你照顾我堂兄了。”
姜逸北:…………
姜逸北:“说笑了姚公子,我照顾的是我自己朋友。”
等到沈右和舸轻舟两人走远,姜逸北真心实意地对着舸笛道,“你这堂弟……”
舸笛面无表情,冷冷打断道:“你说什么?”
姜逸北:“…………”
不是,那个姓姚的叫的堂兄,凶我做什么?
姜逸北原本想说,你这堂弟可是把你当成自己的私有物了。
结果被舸笛这么冷冷的一反问,顿时问不出来了。
姜逸北反正是脸皮厚,被凶了就被凶了呗。压根不往心里去地过来往舸笛肩头一搭,转了话题,“别为这人坏了心情,我看着前面有个好地方,我们过去看看?”
舸笛:“…………”
舸笛现在实在是没什么逛城会的心思了。
姜逸北却不管不顾地把人往那一块儿带,“你一定要去看看,我可是在那儿遇见我媳妇儿的。”
舸笛原本也是心不在焉的,现在突然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就把所想说了出来,“你媳妇儿是……”
话说一半,想起来什么,果断闭嘴了。
姜逸北不要脸地帮人把问句改成陈述句,续上道,“是舸笛啊,我的知己,情人,床上白月光。”
…………
已经不是鸡皮疙瘩的事儿了,舸笛觉得胃疼。自己这就是挖了个坑自己跳下去了。
可是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按姜逸北刚刚的意思,他是说,要带自己去一个他和舸笛初次见面的地方??
…………
舸笛心底一顿,百折千回的思考着这话该怎么解读。
他说的舸笛是谁,他发现自己是谁了?还是这城里有谁冒充自己了?
姜逸北无比淡定地将舸笛带到了一个茶楼,两个人落座,有小厮麻利地上了些小点心,又小声询问着客官想要什么茶,姜逸北是个俗人,茶他在嘴里就只有浓淡的差别,茶叶好坏并不明显,随意挑了个君山银针。
等到小厮退下,便俯到舸笛耳侧,“喏,台子上的就是我和我媳妇儿的媒人之一。”
热气扑在舸笛的耳廓,惹得一阵酥痒。舸笛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非是姜逸北要刻意占便宜,而是这楼里从小厮到客人,都是小声说话的。只除了台上那一人。
台上人坐在桌前,是一个老者,面无表情。桌上一醒木,一折扇,一碗清茶。他端起茶掀开茶盖刮擦了一下茶沫子,然后泯了一口,放下茶碗,醒目一拍,“啪”的一声,满座皆把目光望了过去。
“今日,我们要说的是天下第一杀手会——九渊门的旧事。众所周知,这九渊门创立不过十来年,却已经隐隐有了成为中原魔教的势头,号称这天下无他们不可杀之人。”
舸笛有些愣怔,听着这架势,说书的?
刚刚姜逸北不是说……
舸笛:“噗。”
姜逸北听旁边这人笑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凑近了小声问道,“怎么了?”
舸笛:“你说他是你和你……咳,你和舸笛的媒……引荐人?”
姜逸北一点也不觉得羞惭:“不行么?”
他和他媳妇儿第一次“见面”,就是一个是书里人,一个是书外客,问题很大?
舸笛挑眉,只笑,却不说话。行不行问题大不大的都在那个玩味的笑里了。
那边说书先生还在继续,“我们今日要说的,就是这九渊门创立者,也就是前任九渊门门主的故事。前门主本是一方富豪之子一世无忧,谁知命运无常,在他十岁之时,山匪洗劫了他家,他家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
舸笛也只揶揄了一下,接下来便认真听那说书人讲故事去了。玄机阁以前虽然也和九渊门做生意,但是毕竟不是什么深交,听说的也大多是一些骇人听闻的杀手功绩,无论是大内皇宫的一颗头颅,还是江湖深远处的一颗心脏,只要你给得起价钱,他们就拿的下。
至于这发家史,舸笛还真没听说过。
不多时,君山银针便送了上来,舸笛尝了尝,发现这茶成色居然不错。
而那头说书人也一路起承转合,讲到了前门主有一位青梅竹马,两人如何绝境求存,共同拜师学艺,下山后青梅竹马如何帮助前门主复仇,两人挑了山贼窝。又说到这二人情愫暗生,似乎是青梅竹马芳心暗许。
此时下面一片此起彼伏的讨论之声,声音都压的低,听不见细节,但是似乎每个人都在讨论一样。弄的舸笛有些愣怔,心说这难道不是故事的正常走向吗?
只不过等到说书人说这二人立志在江湖开宗立派,聚集杀手,打算创立个杀手会的时候,舸笛没忍住悄悄凑过去问了姜逸北一句,“能听到三叔展安吗?”
三叔展安皆是九渊门旧人。
姜逸北正在往嘴里扔点心,闻言一笑,凑过来道,“这茶楼说书有两班人,这位年老的,你就听个趣儿就行了。”
舸笛一头雾水的退回来。
这时的故事已经发展到杀手组织规模渐大,那前门主甚至打算迎娶青梅竹马,信誓旦旦说我的一切皆有你的一半,只除了我这条命这个人,因为它完完整整都是你的。
舸笛:…………
鸡皮疙瘩今儿是消不下去了。
姜逸北倒在旁边笑起来,凑近了舸笛小声道,“他倒是个会哄人的。”
舸笛抹了鸡皮疙瘩亦小声回道,“这就叫会哄人了?”
姜逸北笑着道:“你觉得不算?”
舸笛:“…………”
姜逸北,“你这样正经很难哄到姑娘的。”
两个人像是夫子座下咬耳朵的学子。
这时的故事已经转了方向,杀手组织渐渐壮大,二人起了嫌隙。利字当头,欲壑难填,两个人一起经营总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吵起来伤了和气,积小怨成大仇。此时九渊门已成,却又分成了东西二部,说是前门主管理东九渊门,而青梅竹马管理西九渊门,任副门主。
舸笛:“噗!!……咳……咳咳!!”
舸笛一口热茶呛住,咳了个死去活来。姜逸北吓了一大跳,慌忙伸出手来帮人顺背,连带着向看过来的其它人道,“对不住对不住,那个,先生接着讲。”
那老人眉头皱着,明显的不悦。但是看着姜逸北在打圆场,也不好发作出来,只好清咳了两声,才接着说下去。
而舸笛一边忍着咳一边扒着姜逸北的袖子,“咳……那什么,我没记错的话,唐三叔他……”
姜逸北手指压在舸笛唇上,语气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调笑,“嘘——小声点儿。”
舸笛:“…………”
他没记错的话,唐三叔就是西九渊门的前副门主!
合着他还差点兼任了九渊门的门主夫人吗?!
姜逸北帮人顺着背,“我都说了听个趣儿,你看你认真的。”
舸笛突然后怕起来,拽着人道,“你当初听人说舸笛,是怎么说的?”
第25章 他要走了
说书先生这个行当全在嘴皮子上面讨活路,早年的说书先生还在说些古话本,大多是文人写下的传奇,再被他们改编过来的。但来来去去的讲,人们总会腻味的,留不住客。所以这些人便拿着现今江湖事做底,加以修饰。
只不过这修饰的确实过了些,一开始舸笛只当那个青梅竹马是个出尘绝艳的女子来着,谁知道突然佳人没了就罢了,反而要换上唐三叔的脸。
…………
这份惊吓真是轻易形容不出来,那一口茶呛得都是轻的。
此时舸笛抓着姜逸北追问那人嘴里的自己的故事,却又突然心中一动,松开手改口道,“还是别告诉我了!让……让他,让他有尊严的多活两天吧。”
姜逸北失笑,“也不至于就惊讶成这样的。来来来,喝口茶压压惊,糕饼吃吗?”
那边的老先生已经接着开腔了,说是前门主与唐三叔二人嫌隙已生,可又旧情难摒,双方纠纠葛葛牵牵扯扯的,东西九渊门也就这么僵持了几年之久。
但人心这个东西,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喜新厌旧的。前任门主在三年之后娶了妻生了子,副门主自是心灰意冷,孤独饮酒了一夜。
舸笛:…………
舸笛默默把手上的茶杯放下了,他觉得自己随时可能再呛着。
反观姜逸北,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完全看不出这老先生是说的是和他息息相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