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实话实说,此刻的温怀舟并不舒坦,甚至说的是极其难受。他感觉自己身处茫茫黑暗之中,看不见的同时,自己的身上又仿佛有熊熊烈火在燃烧。他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更别说是去看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和白涟无休止地继续下去。
不知筋疲力尽,不知白天昼夜,如同那些牲畜一般干着这些没有思想的行为。
他的心明明十分空洞,却在狂跳不止。这牵扯地温怀舟遍体生疼,身体的温度也在疯狂升高,似是要将他整个吞噬殆尽。温怀舟太疼了,疼得他难以思考,而只有碰触到身下这个人的时候,自己似乎才会稍微舒服一点。
他似乎隐隐听见了谁在哭泣,隐隐听到了谁在说话,可他想要捕捉到一星半点的时候,取而代之的却是肆意妄为的火,和无边无际的欲望。
空虚,灼热,疼痛……这三种感受周而复始,此起彼伏。
温怀舟疼得几近绝望,却仍是只能继续下去。
他的脑内似乎有一簇簇花火,炸得他四分五裂,惹得他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温怀舟向来是平静地,从来都不是什么操之过急的人,更不会像今日这般失控。以至于他忘记了身/下的人究竟是谁。但明明就在这样失控的情况下,温怀舟依旧在乐此不疲地寻找着什么。
可究竟是什么呢?在温怀舟的潜意识里,会有这么一个人,拥有最芬芳的山茶香味,也会用最温柔的声音时刻安慰着自己……
是他?是他么?
温怀舟不确定身下这人是否是记忆的那个“他”,却深刻明白倘若一直这样下去,就是筋疲力尽也做不到满意的那一天。
他开始焦躁了,他在绞尽脑汁地去想如何能让自己停下来……是山茶花?可温怀舟却连这朵花长的什么模样都记不清。是一个人?可他连一星半点的轮廓都肖想不来。那,究竟是什么……
温怀舟在黑暗中踌躇不前,心里明明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可他只要想到它就会头疼欲裂,这只会徒增他的痛苦。
温怀舟生性如雪般冰冷,但凡是有火的地方都会让他感到没由来的害怕……即便是逐渐升高的体温也让他变得心慌,他想躲避,却连思考都不会。
曾几时,自己变得这般怕热了?
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如此一来,温怀舟竟变得诧异了,为何?堂堂七尺男儿竟连热都会怕?这还是那个铁骨铮铮的温怀舟么?
温怀舟不愿承认,所以他誓死和身体上的燥热在做抵抗,他甚至想用内丹逼出寒气,形成无形的一面屏障,让这些热离自己远远的。
当然,这不仅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还让身上的热气反噬了。
它们在叫嚣,在沸腾,在如同蚂蚁般啃噬着温怀舟的全身,似是要把他身上的最后一丝理智给击垮。
然而成效是极其显著的,温怀舟倒下了,身体却红得不成人样,额角满是汗丝,更不用提那泛白的嘴唇了。
温怀舟虽是倒了,却不像是倒在了冰冷的地上,而像是倒在了云端,不禁不疼,还柔软的厉害。
“醒醒!醒醒!”这个声音奶声奶气的,约莫不足五岁大,温热的小手拉在自己的臂上。
嘶——还挺疼的。温怀舟的手臂上似乎受了点伤,这小孩在自己拉得自己也不知轻重,显然是弄疼了。
但温怀舟累得厉害,是连睁眼的功夫都没有,索性闭着眼继续睡。
那孩子看到他没有醒,几步跑走了,温怀舟正想松口气,又听那脚步声回来了。
他这会儿没有叫醒自己,而是在自己的身上四处捣鼓些什么,温怀舟没有睁眼,却时刻警惕着他。
没过一会儿,他感到自己的手臂上敷上了什么冰冰凉凉的物什,温怀舟正想发作,却忽而发现这功效极好,瞬间让那些伤口又麻又疼的滋味一扫而空。
“哥哥,童儿给您敷好草药啦,你快醒醒罢。”
温怀舟在心里一愣,下意识睁开了双眼,他喃喃自语:“童儿……?”
你是谁?
分明那般熟悉,可我为何不认得你?
温怀舟的周遭漆黑一片,唯有面前一团温热的明火,不远处似乎有一方狭窄的光亮。
似是一处山洞。
而面前的这个孩童,有着一张精致到过分的脸。明明在这般幽暗的山洞里,却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那白皙的脸颊一尘不染,一双懵懂却又分外乖巧的杏眼澄澈分明,他张嘴笑了笑,真真是将唇红齿白四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温怀舟不知为何,忽而看呆了,张着嘴也说不出话来。
那孩童挠了挠脑袋,并未发现他的异样,只是笑得更加灿烂了:“哥哥你终于醒了?幸好师父告诉童儿山上的草药可以为你疗伤……”
温怀舟忽而慌张地坐起身,一把捏住那孩子莲藕般的手臂,牵扯得全身疼痛。
“哥哥快歇着罢!你才受的伤,定是还没好透的!”那男孩慌张得把他按躺下,一本正经地和他说道理。
温怀舟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手还抓在他的小手上:“怎的让你一人去爬山?”
声音竟也变得极为稚嫩了,没比这孩子成熟多少。
温怀舟心里暗叹,果然。
“师父不管童儿!童儿便会爬山啦!哥哥定是不会的对不对!”他扬起一张小脸,咯咯地笑个不停。
“是啊,哥哥不会……”温怀舟喃喃自语,眼睛却仍是看着他的。
是你,原来是你……
“哥哥好生歇着罢,童儿陪着你的!不会有人会再欺负到哥哥的……诶!童儿都这般说了,为何哥哥还要哭啊。”他瞬间慌了手脚,笨拙的用袖子慢慢揩掉温怀舟脸上的泪水,而后者却忽而将他整个抱住了。
还好,还好……温怀舟把怀里的人儿搂的更紧了,他追悔莫及,他恨不得回到以往将愚蠢的自己狠狠地打一顿,心里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前所未有的虔诚。
原谅我,现在才找到你。
那孩儿相当乖顺,也像模像样地拍了拍温怀舟的背,奶声奶气地笑:“哥哥好了以后也会陪我玩嘛?”
温怀舟恋恋不舍地将小苦童分开了,他爱怜地亲吻他的手,一遍又一遍描摹他的样子,直视他的双眼,极为肯定地说:“会的,以后的每一天,每一个岁月我都会来找你……但童儿,可莫要抛弃我了。”
我做了错事,童儿你还会等我么……
“好!一言为定!”小苦童却笑得很开心,还伸出小指,补充道,“拉勾上吊哦!”
温怀舟也毫不犹豫地伸出来了小指,一把勾住。
他又抱住了那孩子,可周遭的事物却慢慢随着风渐渐消散了,飘向远到完全看不到的地方。而身上的人儿也开始支离破碎,尽管温怀舟倔强地想要将他留住。
等我,童儿。
身处梦香楼的温怀舟终于睁开了双眼,守在一旁的白涟明明早有预料,可当他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眼,却还是忍不住地心悸了。
这场梦,他做了两年,盼了三年,也终究是该醒了。
“白涟。”温怀舟坐了起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白涟强颜欢笑,想要拉住温怀舟的袖子,却扑了个空。
“三爷……”
“别叫我三爷!养匹狼都能熟通人性,而你尚且是人,都不懂情义二字的含义么!”温怀舟恨不得将面前这个自始至终都在欺骗自己的人撕个粉碎,可顾及这么多年的情面,终究是下不去狠手。
白涟泪水盈满眼眶,牙齿咬着下唇几近咬出了血,也终是说不出话了。
“白涟,我那日没对你处罪,是念及我们的旧情,更以为你会悬崖勒马,浪子回头!可没想到你却丝毫不知悔改!还让我吃了这离情丹!”温怀舟双目通红,却是因为气愤,他一手抓住白涟的脖颈,恨不得就此掐死。
白涟满脸是泪,却没丝毫反抗。他是鬼迷心窍了,他明知温怀舟的心早不在此处了,却仍是不甘心。只因他爱温怀舟爱到骨子里了,也恨他恨到骨子里了。
束发之年,他不过一介小倌,整日过得浑浑噩噩,醉生梦死,常常流离失所,只能做着最卑贱的事情,跪倒在无数腰缠万贯之人的身下。他厌倦,可无力反驳,他连饭都吃不起,还有什么别的可谈?
可直到那时,一个灰蒙蒙且心烦意乱的雨天,他被一名肥胖的人带回了家,却没过一会被那个泼辣的女夫人打到屁滚尿流,连话都说不出,被丢在了湿漉漉地街上。
他爬起来坐在一边,抹了一把污泥,嘲讽自己的同时又哭了起来。
这世道,未免也太残酷了。
而有那么一个华贵的人,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他为自己躬身,将那把精致的油纸伞递在了自己面前。
“拿着罢。”他笑道。
白涟这么一瞧,便已万劫不复了。
他四处打听他的消息,知晓他是将军府最贵重的小儿子,心里明知是云泥之别,却忽而听闻他在找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
白涟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他算准了日子,又花了重金买来一味药——情独钟。如此诗情画意的名字却与之功效恰恰相反,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能让两名素昧平生的人忽而相爱。
所以,温怀舟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自己安排妥当的。而他后来的暴躁脾气,也是这味药的副作用。
白涟心疼,渐渐地用的少了。
直至,他的出现。
那个温柔到了骨子里,那个笑得那般天真灿烂的人——是他。
他阴差阳错得嫁给了温怀舟,把白涟这千方百计得来的两年弄得团团乱,让原本属于白涟的东西全都给了他。
白涟不信命,于是加大了剂量,让温怀舟时刻处在怀疑之中,并适时在他的身边吹着耳旁风。
他步步为营,一切本是无懈可击的。可他机关算尽,算不到苦童会怀孕。
白涟开始惶恐了,他不知如何是好。可让他眼瞧着温怀舟的温柔挪去了苦童的身上,他又怎会善罢甘休?
既然已经错了,便一错到底罢。
于是他又借了钱在那个愚蠢的琛玥身边安插了两名高手,趁着温怀舟不在的间隙堕掉那个孩子,自己再用迷魂散拖住他。可明明已经晕倒的温怀舟听到“苦童”二字后,就想条件反射一般苏醒了。
呵,真不可思议。
白涟明知他会找自己算账,便又买了一味离情丹。他甚至为了以防万一,还加入了几倍的失魂散。
温怀舟成功被自己给催眠了,他忘记了苦童,忘记了关乎于他的一切,尽管这都是短暂的,尽管他仍是狠不下心,亲自给温怀舟喂了解药。
但白涟绝不会后悔,黄粱一梦终将醒,可自己沉沦其中,又该作何解释呢?
第51章 大出征
话说苦童等人自那日出了城门后,便在不远处的小山村里留宿了一夜。
他时刻留意着外头的风吹草动,清毓也有些安不下心来。
现下国之战乱,人心惶惶,唯恐那突厥人就打到这儿来了。
突然,有人敲响了外头的门。清毓并未多想,只认为是阿昀或是封清河,边打开边揶揄道:“怎的这般晚了还不睡,是饿了么还是……”
清毓愣在门口,苦童也不禁坐了起来。
看清来人后,苦童心里陡然一跳。
温怀霖。
他还是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头发却剪得极短,面上也多了些冷漠。
清毓只觉此人不是善茬,便频频后退。
“停,不必提防我,我要真对你们如何,定是等不到现在了。”温怀霖冷笑一声,径直走了进来。
清毓一把拿起靠在墙边的镰刀,用以防身。
“是否讶异我会出现在这?”温怀霖饶有兴致地看着苦童,笑容不减。
苦童警惕地点点头,心中疑虑重重。
温怀霖覆着手笑了几声,最后露出了个意味不明地笑:“你还是这般单纯,单纯的……令人都有些舍不得利用了。”
苦童皱了眉:“你究竟什么意思。”
“不,只是来夸夸你很识趣。”温怀霖甚至自顾自地坐在了一旁,把玩着茶杯。
苦童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心跳都变得快了:“你究竟要说什么!”
“我早料到你们要离开镐平了……我不过是来,确认的。”
“为何?”
温怀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冷喝道:“为何?你们俩差点坏了我的好事,还说为何?”
清毓一头雾水,苦童则想破脑袋都没想到他和清毓如何会阻止到温怀霖的好事。两人在一起的常常都是吃吃玩玩……不!还有一次不同的经历!正是虎口逃生的那一夜……
苦童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问:“……是你?”
温怀霖仰天大笑,而后是一张诡谲的脸:“你人虽单纯,但也不蠢嘛。”
苦童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温怀霖早就与突厥人勾结好了!那么,怀澜是不是也是……
“不错,这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温怀霖肯定了苦童心里的猜测,笑得愈来愈猖狂,“怀澜自小通情达理,又在那府里活的不舒坦,那我何不做个一举两得的好事儿呢?”
说罢,温怀霖还无奈地摊开手,浑然不知错。
只怪那些突厥人天生就好中原的姑娘,又怪自家那倒霉妹妹正巧从那风岚山下来时被突厥人相中了,这一切都言不由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