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行人[古代架空]——BY:风临玉树

作者:风临玉树  录入:05-17

  许知愚语气明显生硬了些:“不用了。”
  许知萧自知有点过分,同时又在心里感慨道,不过几年时间,知愚也长成一个大人了。他看着阳光透过窗棂,在许知愚初露棱角的脸上和脖颈间蒙上一层浅浅的光晕。
  被亲哥突然不明不白的数落一番,换做谁,心里也不会好受吧。
  许知萧没有什么道歉哄人的经历,一瞬间脑壳突突的疼。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恍惚觉得自己十几年的学识都被狗吃了。
  他刚想吃个饼缓和一下气氛,许知愚却突然开口道:“哥,你要跟阿姐定亲吗?”
  “啊,是啊。”
  “就你这样盛气凌人的样子,真够阿姐委屈的了。”
  许知愚话一出口,也不看他,兀自低头喝茶。
  许知萧一听,脸上也挂不住了。不就说了你两句吗,至于这样以牙还牙吗?这话说的,好像他真的把时雨眠怎样了。他说说自己就罢了,一带上时雨眠,许知萧突然觉得他弟在质疑他对时雨眠的感情。
  他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彻底又被搅翻,一团火憋在心里,许知萧瞪了他一眼:“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
  事到如今,许知萧觉得自己无法在这里多呆一秒。
  他突然非常非常想见到时雨眠。
  许知萧刚走到门口,许知愚还不忘在后面补上一句:“阿姐真的很好,你最好不要对不起她。”
  许知萧很想回头吼一句“滚”,但理智还是克制住了他。
  他头也不回,狠狠的把门撞上了。
  许知愚面无表情,一杯杯给自己续茶,然后仰头倒进口中。
  室内的温度渐渐升高了,阳光转了个弯儿——不知不觉已经晌午了。
  许知愚从袖中摸来摸去,取出一个小东西。
  那是个黛色的小香囊,不知包了什么香料,被藕荷色的丝线关的鼓鼓囊囊。翻转过来,香囊上还绣有草书“逍遥”二字。
  这个香囊是时雨眠手工做的。说来也怪,时雨眠的手工作品都十分寒碜,或许只有这个还勉强能算做艺术品。
  这样粗糙的香囊,自然不是时雨眠出手相赠,而是许知愚趁她不注意偷偷塞进袖里的。
  不知道时雨眠有没有发现自己身边少了一个小破香囊。许知愚一边心里这样想着,一边摩挲着细细的丝线。
  许知愚突然想到,就是在那一天,他和时雨眠收到了许知萧中榜眼的消息。他的眼神突然黯然了。
  许知愚呆呆看着桌上的饼子,想到时雨眠第一次见许知萧的时候,当他偶然一转头,看到他的阿姐趴在一棵树后,偷偷盯着他的哥哥时,他突然发觉,他从未见过她对谁露出那样深深的、痴迷的目光。
  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包裹了他。于是他悄悄使了点恶作剧,想让许知萧发现她的窘迫。
  当许知萧回眸时,他以为他会非常开心。而他一眼看去,那二位四目相对的情形只想让他快点逃离:那两个人脸上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一个手足无措,脸透着绯红,霞云纷飞。
  一个嘴角微漾,眼神由惊讶流转到似水的柔情。
  作为代价,时雨眠给他做了整整一盒掺了中草药的桂花糕。许知愚当然不是傻的,他偷偷尝了一块送给许知萧的桂花糕,只觉一口清甜沁人心脾。
  他胸中却感觉闷闷的,没有一丝清甜。
  这种闷闷的感觉,这两年都没有出现了。却突然在他听到许知萧要同她定亲时,毫无章法地席卷而来。
  他仔细分辨着,两次的感觉是一样的。
  许知愚自嘲般笑笑,他不知道他对时雨眠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从前,她只是他的阿姐,可他的这种感觉又是怎么回事?另一边,他又着实不愿承认,他对她的,是男女之情。
  她年长他九个月有余,他早已将她视作自己的亲姐姐,尊她护她,爱她敬她。对自己的姐姐,他哪能容得下自己的半点非分之想呢?
  更何况,她同许知萧的情意,他早就看在眼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

  ☆、离别

  日子如江水般流逝,距离许家俩兄弟之间不大不小的争执已三月有余。
  他们彼此看对方又像以前一样,权当作一团空气。而且比以往更加生硬了。即使迎面遇到,两人也目不斜视,一言不发的擦肩而过。
  两人各有各的理,双方又都异常固执。许知萧偶尔想,他今年虚岁已经二十了,跟一个半大孩子计较个没完,是挺没意思的。
  但只要一想起那天许知愚说的话,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所幸,新官上任,他每日官务缠身,早已忙的焦头烂额。接连几天,他都忙到夜半才归家,根本见不上许知愚。除了大大小小的紧急事务,又正逢岷江水患,搅得当地民不聊生,财政收支入不敷出。当地官员净是些贪生怕死的,遇上天灾,都像避瘟神一样,一日千里,赶紧躲得远远的。
  许知萧有点头疼。毕竟出了事,苦的是百姓。往往一遇了事,官员们想的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事情真的了结,朝廷上下自然无话可说;若事情越演越烈,一则官员算闯了祸,必定不能脱身。二则搅得老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官员顶多是丢了个饭碗,可那些处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呢?
  再说,朝廷也不能次次帮他们揽这些大大小小的烂摊子。
  好长一段日子,许知萧都披星而往,戴月而归。待他能喘口气歇下时,才发现已经很久没去找时雨眠了。
  偶尔忙里偷闲的时候,他想的最多的就是时雨眠。
  这天回家路上,许知萧盘算着,明天无论如何也得去一趟时府。
  夏夜茫茫,他抬头遥遥望去,夜空宛如深蓝色的锦缎无边无际的铺展开来,没有如水的月色,取而代之是零落而若隐若现的星子撒了上去。乍一看只细碎的几颗,盯得久一些,那些隐藏在暗幕中的点点微光便慢慢的映入眼帘。
  回过神来时,夜幕已然是漫天莹水,灿烂瑰丽。远处恰好华灯初上,万里阒然。
  天上人间,交相辉映。
  许知萧心里一动,加快了脚下步子。待他抄小路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许知萧轻车熟路的顺着一排两掌宽的矮墙上走着,晃晃悠悠的,想象自己是个江湖武侠。这条不成样的路是他小时候发现的,前几天他才发现这些矮墙居然没有被拆掉。
  他一会儿徐徐的在矮墙上踱步,一会儿快速冲出,轻轻一跃,两手打太极似的,一只翻转着抬起,一只用力一推。
  许知萧活动着手腕心想,是有挺长时间没好好玩了。
  顺着矮墙从小树林中穿过去,一直能走到许家的后院。再在后院的高墙上一翻,依次经过菜园子、药房,还有许知愚的房间“半夏阁”,再拐个弯就是许知萧的房。
  这整条近路,许知萧闭着眼都能走完。毕竟他的整个童年,基本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还未被送到邻县苦读时,他的几年时光都用来穿梭在林间的断壁残垣间。小小的许知萧从那时就表现出了对他人的疏离感。街坊邻里不是没有差不多大的孩子,可他更爱自己待着。久而久之,别的孩子看不惯他爱理不理的样子,也懒得招呼他。
  年幼的他一个人有时候爬树捉鸟,有时候爬到破房子的屋顶上看日出日落,看满天繁星。两棵树间绑上一条宽大结实的布,躺在里面能晃悠一整天。或者什么都不干,各处跑跑跳跳就很满足。
  许知萧手撑着墙面,身体就着坑坑洼洼的墙背,翻身跃进许家的后院。
  他跳下来拍着襟前的土,余光却扫见旁边闪着一盏烛灯。
  他有点惊讶的顺着烛光往上看,正对上一双淡得像水的眸子。
  除了许知愚还能是谁。
  许知愚看也不看他,端着烛台转身就走。
  “诶。”许知萧拧了眉,也顾不上问他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干嘛?”
  “来找你。”许知愚在他前面走得飞快,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许知萧还想问找我干什么,话到嘴边又给堵了回去。
  真是莫名其妙,我回我的屋得了,问那么多干嘛。许知萧心里想着,看着他越走越快,脚步不由得就放慢了。
  许知愚走了一小段才发现他哥不在身后。他无奈的在原地等着,一会儿才看到许知萧慢腾腾的磨着步子过来。
  许知愚忍不住催促道:“快点罢。爹还在屋里等你。”
  许知萧有点讶异,随即加快了步子。
  许家的后院有一片大大的土地,种着各种各样的中草药材。许知萧习惯称他叫菜园子。
  菜园子是许爹多年的心血。每种草药的特点不同,有的喜阴,有点喜阳,有的好水,有的耐旱。许爹充分利用了后院的地理位置,树荫相间,不同的草药高矮相隔,将它们交错养在一块。
  许知萧吸吸鼻子,淡而苦涩的药香微微刺激着他的神经。
  二人一前一后,一直走到半夏阁。许知愚停下脚步道:“爹在你房间等你。我先回去了。”
  许知萧应了一声,望着不远处自己亮堂堂的房间。
  傍晚时许爹等不及,就让许知愚去找许知萧。到现在,他已经在许知萧的房间等了好几个时辰了。许知萧不知道的是,许知愚得了令后,直接就去了后院的高墙旁,好像一早就知道他会在那里出现一样。
  许知萧推开门:“爹?什么事?”
  总的来说,许爹对他这个大儿子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他没有从了祖先的行,而且性格孤僻不讨人喜,不知礼数……但是吧,能够进士及第,也实在能光宗耀祖了。
  “我看你这几天忙的很,就一直没来搅你。”许爹敲着桌面,眼睛扫一眼相邻的座椅,示意他坐下,“我和知愚明天就出发去庐阳了,今日来同你道别。”
  庐阳?许知萧难得惊讶的睁大了眼:“去那里做什么?庐阳离这里可不近啊。”
  “庐阳近来有瘟疫盛行。你天天混在朝堂上,怎么连这些都不晓得?”许爹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庐阳地处中部,本就极易传播灾疫。近来多地水患不断,百姓都逃难到那里去了。”
  “哦哦。”许知萧并不奇怪,毕竟许爹常常说走就走。但是这次又不大一样,因为庐阳离皇城有将近千里的距离。而且,这也是许知愚头一次跟去。
  此去一别,还不知何时能再见呢。
  许知萧心中微微一动,道:“瘟疫……很严重吗?这么急着去。”
  “近日已经有了苗头了,再不去……”许爹揉着紧皱的眉心,十分疲惫,“恐怕要耽搁了。”
  “几时出发?”
  “巳时。”
  “爹,那你快回房早点歇吧。”许知萧心里酸酸的,后悔自己在路上磨蹭了那么久。
  谁料许爹抬起头瞪了他一眼:“这时候懂得心疼人了。怎么不想想你弟弟,老早就出去寻你了。”
  许知萧哑然,眼前浮现出烛火隐约下那张略清秀的面庞。
  他吞了吞口水,低着头,半晌才道:“我明日去送行。”
  第二天许知萧起的挺早。收拾一番,他直接就去敲许知愚的房。
  没人应。
  许知萧又敲了几下,确定没人后,折身往出后院的土路去。
  跑了几步,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忽地停下脚步。在原地思索了一下,他又反身向正厅去了。
  同一刻的时雨眠睡眼惺忪,哈欠连天的看着咚咚作响的房门:“谁呀?”
  来人身量修长,刚巧挡住初升的日头,浑身都闪着金光。
  时雨眠一声“知萧哥”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突然发现面前这人眉目柔和,笑意盈盈的。她倏地清醒了,赶紧收回那三个字。
  “大清早的干嘛呀?萝卜头。”
  许知愚似有不满的瞥她一眼,面上还是笑道:“把我认成谁了?反应那么长时间。”
  时雨眠白他一眼以示回应。
  “阿姐。”许知愚靠在门框上,看向她,“我今天要出发了,来同你道别。”
  “去庐阳。”他又补了一句。
  “庐阳?!”时雨眠惊道,“跟许叔一块吗?”
  “嗯。”
  这实在是太突然了。时雨眠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一抬头,想问问他是否确定,正迎上许知愚向往的、明亮的眼神。
  她霎时就明白了,把想要劝说的话全咽了回去。她想到,行医救人,是多少年来许知愚心中最最崇高的理想。不知多少次,他都想跟着许叔一同前行,然而都因为各种原因被拒绝了。
  这次机会,对他而言应该是非常难得的吧。
  一种难言的愁绪,夹杂着不舍和无奈忽地塞满她的心间,如鲠在喉。
  她竭力压住自己即将难以收拾的情绪,挤出一个笑来:“真好……你的东西都收好了么?”
  “嗯。昨天收的。”
  空气突然沉默下来。最终许知愚开口道:“阿姐……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相聚了。”
  时雨眠忍住酸涩,只听他又说:“阿姐,把你的和田玉菩萨借我用用吧。就当是……保佑我吧。”
  时雨眠听罢,从柜子里的一个红木小盒中取出那块玉来。
  “也好……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告诉我。”她听到自己哑着嗓音说。
  “没有啦。”许知愚笑笑,从她手中接过那块温润透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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