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灵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楚山咕

作者:楚山咕  录入:05-18

  孟浪原先揣测的薄情寡义、始乱终弃,都在这一瞬间自发地替孟无悲寻到了借口。
  因为他的背影看上去又坚定,又落寞。
  他突然想追上去抓住孟无悲,问问他为什么要让萧漱华伤心,假如他真能给出个说得过去的答案,就带他去见萧漱华一面。
  ...反正萧漱华这么厉害,一定不会吃亏吧?
  孟浪回过神来,为自己的念头悚然一惊,连忙抬手拍拍自己的脑袋,但等他再抬起眼,面前分明是孟无悲伟岸挺直的脊背。
  孟浪恨不能拔出孟无悲的玉楼春,直接给自己来个了断。
  “为何尾随贫道?”孟无悲转过身来望着他,澄澈的眼里几无猜疑和防备,只是坦诚地陈述自己的疑惑,干净得仿如赤子。
  孟浪下意识地一退步,心生尴尬的同时又不合时宜地暗想,这就是师父在意的人吗?果然不同寻常。
  “顺、顺路。”
  孟无悲专注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他话语中的可信度,但他很快放弃了这份考量,轻轻地点点头:“嗯。”
  “等、等一下。”孟浪攥紧了拳,终于还是出声,“在下...其实听说过同悲山。”
  话音未落,孟浪忽然感觉方才还轻轻淡淡的目光蓦地变得沉重而炽热,孟无悲轻轻地搓了搓指腹,竭力压抑着声音里的狂喜,低声道:“同悲山?”
  孟浪点头。
  “...可以带一下路吗?”
  孟浪苦恼地攥紧了袖子,为难道:“阁下可以先表明身份和目的吗?”
  “贫道无悲,是为友人而来。”
  “友人?”
  “正是。”
  孟浪细细地咀嚼这二字,只品出一股子讽刺,单凭萧漱华的举止,他实在不认为这两人只是寻常友人。但孟无悲的神情坦荡又诚恳,丝毫不见作伪,似乎在他的考量中,萧漱华的确只是一个友人。
  孟浪深吸了一口气,斟酌片刻,开口道:“在下孟浪。与您同姓的孟,放浪形骸的浪。”
  这一次,孟无悲身形的凝滞格外明显,黑白分明的沉默的眼眸显而易见地掠过一丝挣扎,紧接着他轻轻躬身,万分诚恳地开口道:“萧卿心性顽劣,望阁下海涵。”
  “...什么?”
  孟无悲抿抿唇,熟练地鞠躬行礼,倒背如流:“萧卿所为不妥,贫道自当替他道歉。如若阁下有其余要求,贫道也会竭力满足。”
  “其余要求?”孟浪只觉得五雷轰顶,一双唇止不住地颤抖,他闷声道,“你以为,他做了些什么呢?”
  孟无悲沉默不言。
  他一路赶来华都,虽然仓促,但依然将传闻中萧漱华血洗过的地方都去了个遍,依次上过香,若能就近寻到亲属也都一一赔偿,就连宋家和朝廷他也不曾落下,亲自向宋明庭赔礼道歉,甚至答应了朝廷来使的一个要求。
  辟尘门的轻功拂云身可谓冠绝江湖,孟无悲更是个中翘楚,离开辟尘门后也从不懈怠,不止是放弃辟尘十九剑自创鉴灵,连轻功也是博采众长,自成一脉。
  朝廷所要不多,只是坦言他们需要更高深的轻功。
  孟无悲便给了。
  而眼前身着白衣,天生一副笑脸的温和的年轻人,却要顶着“孟浪”这样轻浮而隐晦的名讳,他实在不敢再去想萧漱华又是做了什么,才会这样诋毁一个分明毫无恩怨的普通人。
  孟浪深吸一口气,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但他忽然疲于解释,也忽然理解了萧漱华身上挥之不去的那份颓靡和无力。
  他点了点头,低声道:“抱朴子言重了...请随...”
  孟浪的话头突然一顿,眼神望向孟浪身后,立时惊慌地一低首,孟无悲回过身子,果然见到暌违日久的萧漱华一袭玄衣,繁琐的琳琅环佩清脆作响,隆重得一如往常,奢丽惊艳得仿佛还是云都那名十七岁便颠倒众生的明媚少年。
  萧漱华眼尾含笑,每一步都如踏月一般轻盈,腰上的桂殿秋轻轻摆动,沉重而轻浮地撩拨着人心。
  孟无悲转过身去与他对视,一玄一白两相对峙,却出人意料地平和沉静。
  直到萧漱华率先一笑,殷红的唇畔勾勒着直白而鲜明的讽刺:“你在找本座吗,抱朴子?”
  

  ☆、88

  孟无悲最终还是以沉默的坚决勉强折服了萧漱华,至少一番眼神交战之后,萧漱华没再管他,任凭孟无悲跟着他回了同悲山。
  两人年岁都已经不算小孩儿了,加起来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偏偏这时候一碰面,立时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就要刀戈相见。
  孟浪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觑着两人神色,孟无悲依然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但萧漱华脸上看着笑意盈盈,桂殿秋却已弹出半寸,一双秋波明艳的眸中也满是怒火,微挑的眉梢倒是勾勒着他不屑掩藏的骄傲。
  “雪洗刀...”
  “本座知道。”萧漱华故作轻慢地低头看了眼指甲,他来之前出于一些奇怪的不可说的心思,特意修剪过,现在看上去漂亮又圆润,萧漱华暗暗点头,对这双手还算满意,“不是好事么?本座如今该是江湖第三了。”
  孟无悲沉默地看着他,像是在甄别这句话的真假,萧漱华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记错了,是第二,宋明昀在你师父前边呢。”
  “...道君从来不会在意这些。”孟无悲顿了顿,有点后悔自己和萧漱华争辩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改口道,“你现下很危险。”
  “谁说的?清如道君?”萧漱华讽刺地笑了笑,“你这么听他话又何必跟本座下山,好好做你的首徒继承你的辟尘门不是更省心么?你看,若不是你脑门一热,血观音也不会下山——更不会死。”
  听他提起孟烟寒时,孟无悲的呼吸果然急促了几分,一双剑眉也沉默地蹙在一起,但他还是尽可能地维持体面,低声道:“无论如何,跟贫道走。”
  “去哪?”
  “见封前辈。”
  “有病。”萧漱华只觉得好笑,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姿态慵懒,眼波旖旎,“孟无悲,你不会以为他杀得了我吧?”
  “他不会杀你。”
  萧漱华的呼吸平静下来,偏了偏头:“本座不信。你信?”
  孟无悲陷入沉默。
  “孟无悲,你挺有意思的。你跟本座非亲非故,现在跑来惺惺作态——奇怪,本座记得你也不是很喜欢多管闲事,难道是天下人都在求着你插手干涉一下同悲山上某个该死的妖人?”
  孟无悲额上青筋暴跳,瞑目片刻,方张了张口,艰难地打断他:“胡言乱语。”
  萧漱华抱臂看着他,突然就没心情和他斗嘴了。
  他说不清和孟无悲这千丝万缕的怪异扭曲的关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的,总之现在已不再有回头是岸的好运,他一路杀伐,血肉铺路来到的绝地,不会因为没能寻到秘宝就恩准他潇洒地全身而退。
  萧漱华想起自己在无数个日夜的昏沉中,脑海里越发清晰的那双冷漠的眼,黑白分明、莹润透亮,它的主人慈悲又正直,无论何时都挂记着天下数不清的无辜的百姓,于是它也遍观天下,冷静地看着世间百态。
  多少人在辟尘山前顶礼膜拜,感恩戴德地感激着辟尘门的道君们的善良,孟无悲身为个中翘楚,从人牙子手上拦下哭喊的小孩儿、从街头流氓手上救下鼻青脸肿的乞丐、从打家劫舍的匪徒手上留下无辜的一家人的性命——他做过的善事数不胜数,萧漱华从不怀疑他是个善良的人。
  所以那双眼时时刻刻都看着阴暗孤独处的弱小,时时刻刻都秉行大道,鳏寡孤独一个都不落下。
  天下苦命人太多,而他萧漱华太光鲜了。
  萧漱华忽然想笑,枉他和孟无悲比肩并行十三州,最后竟然是因为不够可怜,只能惜败于这茫茫众生。
  孟无悲等了许久也不见萧漱华开口,只能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筹措着言辞:“封前辈并无害人之意...你已在江湖上有了说一不二的地位,他不会为难你。”
  “他不会为难我?”萧漱华扯出个笑,“欢喜宗呢?宋家呢?是你能保我,还是封沉善能保我?”
  “...但你...”孟无悲顿了顿,“你杀了太多人,你做错了。”
  萧漱华呼吸一窒,扭过头去看他:“什么意思?”
  孟无悲闭着眼,轻声道:“你做错了,受罚也是应该的。贫道...”
  他话还未说完,桂殿秋已经弹出大半剑身,剑身映出刺眼的日光,全数投在孟无悲扶剑的手上,萧漱华努力地呼吸了一口,只觉得那口气扯着他的五脏六腑通通移位,一丝一缕地沁着痛。
  孟无悲睁眼看他,萧漱华一双眼睛黯淡无光,只露着森寒的戒备和杀意。
  萧漱华静默片刻,把肺腑里汹涌的恨意都炼化成喉口里翻滚的灼烫的怒火,可等他抬眼见到那张熟悉的脸,恶毒的斥骂通通在他口腔里滚了一遍,烫得他口舌都不知该何处安放,最后也只能从齿关里逼出一个字:“滚!”
  一阵燥热的山风徐徐而过,旁观了全程的孟浪莫名感觉浑身发寒,他跟着萧漱华的时日不长不短,但也是头一次见到萧漱华这么失态,而孟无悲看上去神仙也似的出尘人物,竟然也跟小孩子怄气一般,按着蠢蠢欲动的玉楼春,眉峰凝着一股浓重的煞气。
  但萧漱华比他的煞气更重,桂殿秋彻底出鞘,剑尖重重地拄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嗡鸣,孟浪吓得一闭眼,退避几步,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刚出洞口的萧同悲。
  “你...”孟无悲竭尽全力地忍住怒火,声音却已经开始打颤,从萧漱华提起孟烟寒那一刻,他的理智就已濒临失守,但他仍然稍高萧漱华一筹,至少还能吐出完整的字句,“无欢之事,贫道现在不想追究。”
  萧漱华冷冷地挑起眉梢,嘲道:“追究?凭你?本座杀的人多了去,要寻仇的也数不胜数,你能找到这里也算有点本事,但也止步于此了。趁本座对你这张恶心人的脸还有点反胃,暂时拿不动剑,利索地给本座滚。否则就陪你那好师妹一起死去,看看你那位封前辈敢不敢给你收尸,正好和她结一桩阴亲!”
  孟无悲瞪大了眼,颇有几分目眦欲裂的意思,萧漱华冷冷地望着他,目光中尽是轻蔑的讥讽,这还是他为数不多的直面孟无悲情绪的机会之一,可他只觉得一阵无来由的悲怆。
  他自知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好人,可有孟无悲陪着的这些年,也是真的从来不曾枉杀任何人。
  他以为他的克制、他的忍耐,孟无悲都会明白——原来孟无悲只不过是悄悄把他归为有罪的恶徒,且是永远有罪的恶徒。
  孟无悲重重地吐了口浊气,沉默地转过身去,孟浪连忙小步追上前,顶着萧漱华生吞活剥一般的眼神,硬着头皮道:“我送他滚。”
  萧漱华冷声道:“送什么送,让他死去!”
  孟浪置若罔闻,有意无意地贴了贴孟无悲的袖子,算作一点暗示,孟无悲果然忍住了怒意,大步流星地跟在他身后,活像个负气出走的小少年,两抹白衣就此行远,直到萧漱华一双湖泊似的眼睛再也照不见一点衣影。
  萧同悲在洞口站了会儿,看完了大半场好戏,眼皮已经止不住地上下相接,先是被萧漱华张牙舞爪的模样吓了一跳,这会儿只剩他俩,又能察觉到他这便宜师父一身的失魂落魄,反而比孟无悲还像刚被人骂完赶出山去。
  “不追上去?”萧同悲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懂就问。
  萧漱华睬也不睬,转身回走。
  萧同悲没得到回应,也不觉得生气,只是接着问:“不是一直想见他吗?”
  “见个屁。”
  “他冤枉你了?”
  “他觉得本座杀了很多人。”萧漱华愤愤地骂完,又停顿片刻,对上萧同悲一双质问的眼睛,不耐道,“也没杀很多。”
  萧同悲点点头:“那就解释。”
  萧漱华瞪他一眼:“关你屁事。”
  萧同悲转念一想,确实和他无关,他只是觉得没能留孟无悲在山上过夜,劳烦孟浪又跑一趟,心里隐隐地有些替孟浪打抱不平罢了。
  “饿了。”
  “那就省点力气少废话,等你师兄回家。”
  孟无悲本就生得庄重,剑眉星目,俊朗无匹,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不折不扣的大义凛然的侠客形象。孟浪在他身边立刻显得又矮又小,虽然颇有几分气韵,但也霎时间被比较成了个清秀干净的小书生而已。
  但此时孟无悲拎着玉楼春的手都在发颤,整个人都酝酿着一阵忍无可忍的风暴,孟浪走在他身前,后脑勺不长眼都能猜到抱朴子此时的愤怒,只能噤若寒蝉地缩着脖子,犹豫小半天才瓮声瓮气地发问:“您和师父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孟无悲没有言语。
  孟浪悄悄叹了口气,小声道:“抱朴子,您错怪师父了。宋前辈不是师父杀的。”
  孟无悲步子一顿,停住了:“谁?”
  “他弟弟呀...师父确实捅了一剑,但没那么致命,看上去很多血,但真不致命。”孟浪接着嘀嘀咕咕,“他家内斗,不只是宋前辈,他儿子也被喂了毒药,可能现在是年轻身体好,指不定过几天也没了呢。”
  孟无悲的嘴唇颤抖起来,连带着呼吸都发颤,孟浪偷眼看他,继续说:“而且,抱朴子,血观音没死。这是冯公子说的,他也在找她。师父也亲口对宋家的小公子说过,没有杀血观音。”
  孟无悲转过脸来,难以置信地望着孟浪,孟浪沉默地垂下头,过了会儿,小声谴责:“他对您最不一样,您却和天下人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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