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讨厌雨天,一到下雨天就提不起劲来,什么事都不想干。
罗杨一如既往的不理他,默默的往前走,好似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已经习惯了的薄言洒然一笑,跟了上去。
自从二十多年前第一次在啸亭司见到罗杨,薄言就没见过罗杨有过很大的情绪波动,平常不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就是交手时杀气纵横剑意爆发的模样。
总体来说,算不上好相处也算不上难相处。总之,薄言对罗杨的观感很复杂。
很想凑过去逗逗他,但又不想面对切肤刺骨的剑意,但很多时候都是不要命的放在前头。
沉闷的雷声响起,如利剑般刺眼的闪电刺穿苍穹,与雷声混合成一副恐怖景象。
残肢断颅被踩在巨兽脚下,一片尸山血海若隐若现见沉浮在巨兽身后。
雷声与闪电再度响起,却没有了刚才恐怖的景象。
薄言沉默半响,道:“罗护卫,我们走吧,在耽搁下去晚饭会迟的,就算是我,也不想第一天就饿肚子听差。”
罗杨依旧缄默,一言不发的继续走。
雷声闪电虽然依旧,但是四周悄无声息,连狂风都停了,天地间一片静默无声。
遗迹外的商翼城内很多人望着天空,或沉默或不安、惊恐、不屑,形态各异,世间百态尽显。
一身白衣的青年凭栏远望,容貌俊美脱俗,目光深沉如雪,良久,才悠悠的叹道:“天降异象,是祸非福。这一劫谁都逃不过。”
侍立在旁的侍女闻言心里一滞,面部脸颊抽动一下,还是没将宽慰的话语说出。
噔噔噔急切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侍女为来者打开门后,默默的退到一旁,恭顺的低垂下头,静听他们的谈话。
白衣的青年头也不回的说道:“遐迩,回去吧,今日我不想见任何人。”
“但是师兄……”
“走吧。”
孔遐迩踌躇半响,叹息一声还是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谕,字晓之,佩剑洗庭
☆、第 4 章
暴雨倾盆而下,侥幸躲过暴雨降临的梁非秦两人坐在望月楼各自捧了一杯热茶,望着雨幕心不在焉的聊天兼下棋。
连轻羽忧郁的感叹道:“也不知道罗护卫有没有被雨淋。”对常人而言雨中漫步是一处风景,但对薄言来说漫步在雨中是一种折磨,他一定会发狂的。
梁非秦捻着一颗黑棋,欲下非下,一直在棋盘上空漫无目的四处打转,就是不落子,听连轻羽这么说,随手黑棋一搁,慢悠悠的道:“他们怎么可能会被雨淋,又不是闲的慌。”
连轻羽轻抿一口茶水,道:“现在不就是挺清闲的吗?这样大的雨,在屋子里赏雨喝茶,不甚美哉。”
梁非秦不走心的应了一声,提醒连轻羽该她落子了。
连轻羽拿起一颗白棋,上下抛接,道:“你说七日后的擂台会还会举行吗?”毕竟发生了这等不详的异象,来遗迹的仙门世家可能会多多聚会,商议商议。这样一来,中谷的擂台会还能如期举行吗?不揍黄飞鸣一顿,她有些不甘心啊!
梁非秦摸摸下巴,道:“为了稳定,我想会的。”
但愿吧。连轻羽转头,面向房门,有些兴奋有些头疼,她道:“罗护卫和薄言回来了。”
梁非秦好笑道:“怎么,你要先撤吗?”
连轻羽露出无奈的笑容,道:“不然,和你一起听薄言的絮叨吗?那样我还不如回去和我家的长老们谈心呢。”毕竟,她家的长老说的没有薄言多、烦等一系列考验耐心的说教。
梁非秦耸耸肩,道:“随你。对了,明天还去情人湖吗?”
连轻羽摇摇头,看看窗子外的雨幕,道:“算了吧,等天气好的时候再说吧。”再美的风景也没有正事重要。
“记得给罗护卫说。”传送阵发动前连轻羽郑重的提醒。
梁非秦点点头,不耐烦的挥手,道:“行了,我会的。都收了你的礼,哪敢不办事啊!”
传送阵发动,连轻羽拱拱手,消失不见。
送走了连轻羽,他收拾好棋盘,施施然下了楼,各处守候的护卫纷纷见礼,他理也不理,径直下楼去客栈的大堂。
副队长任刺刺正杵在客栈柜台百无聊赖的玩骰子,见梁非秦下楼,谄媚的凑过去,道:“公子,你有什么吩咐,属下立马去办,万死不辞。”
梁非秦摆摆手,问道:“罗杨他们呢?”
任刺刺道:“罗护卫和薄护卫在后院。”他们虽然没有被雨淋到,但是外出归来,俗世间的风尘沾身,自然要梳洗一番换套衣衫才好。
梁非秦嗯了一声,在大堂的长凳上坐下,手支着下巴,看着门外倾天的雨幕发呆。
任刺刺不动声色的劫下护卫的托盘,摆着一张谄笑的脸,道:“公子喝茶。”
他们此行虽然没带侍女婢从,但护卫机灵,早早的就备好公子爱饮用的茶水。见公子在大堂,护卫赶忙上前献殷勤,虽然半途被截胡,但是他们除了恼怒也做不出什么来,谁让任刺刺是副队长呢。
宁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这话他们前辈已经验证过了,他们可不想亲身体验。
薄言整理完毕,出了门就看到几个身着护卫服的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当下眉就立起来了,不客气的训斥道:“那边的几个,聚在一起干嘛呢?不知道凑在一起出事的时候容易放不开手。”
几名护卫赶忙见礼,并连道不敢了。
薄言扭头对身后数尺外的罗杨道:“罗护卫平时也要放点心在上面,一个个不管他们都让他们忘了啸亭司的教导。”
罗杨点点头,越过他走向大堂。
“公子。”罗杨微微拱手,站在一侧红柱下,沉默不语。
梁非秦将手中的茶杯从左手换到右手,道:“明天你替我送一件东西给联盛堂的少主。”
“是。”
“三公子好。”薄言见了他,先问好,再反对,他道:“三公子,峰主不是说过不让您与联盛堂交往过密。”联盛堂都是女子,他们交往过深了,会有闲话传的。
梁非秦道:“没有,见面点头的交情而已。”老头子越不让干的事,他越要干,非得反着来他才痛快。
薄言狐疑的道:“真是如此。三公子,你可别骗属下。”
梁非秦笃定的点点头,道:“本公子从来不说谎。”那是不可能的。
薄言还是有些不相信,但是也不能再说下去了,他毕竟只是三公子兄长的护卫,过多的干预三公子还是不好的。
梁非秦喝完杯中的茶,道:“薄护卫,暴雨前的异象你看到了吧。”
薄言正姿势优雅倒茶,闻言道:“看到了。公子临行前曾对属下说过他在入定的时候预测到一些不好的事,因此派属下前来供三公子差遣。”
梁非秦眉尖一挑,感兴趣的问道:“不好的事?是有多不好。”
薄言皱眉道:“公子说此行您可能会受些小伤,其他的就没有了。”
就算是小伤也让公子坐立难安,因此将他派来,与罗杨一同保护三公子。
梁非秦摇摇头,不认同的道:“小伤还值得大哥遣你过来,薄护卫,请说实话。”
就是实话啊!“三公子,公子就是这么说的,属下绝无隐瞒。”他又不是于以成那坑人的家伙。
梁非秦拄着脸看他半响,才迟疑的点点头,道:“姑且信你,但是不要让本公子发现你在骗我,不然……”微微一笑,神秘莫测。
不然要如何?薄言看着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梁非秦看着薄言脸上一丝疑惑,心知他有所怀疑了,当下不在大堂继续逗留,说要回房间打坐,让他们不要进去打扰。
顺利回到房间没有被薄言说教的梁非秦,心里感叹:越来越不好骗了,嗯,回去就向大哥进言,让薄言离于以远一些,不然原来越聪明,他们耳朵还想不想清净了。
而房门外,薄言缠着罗杨说话。
“三公子是信我还是没信我啊?罗护卫,你跟随三公子多年,了解他的性情,你跟我说说呗。”薄言胆大的拉着罗杨的衣袖,顾不得罗杨他越来越冷的面容,执意寻求一个答案。
“信。”
罗杨抽回薄言手中的深蓝衣袖,离开他三尺远,手也抚上了腰间的剑刃。
要是再过来,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薄言双手环胸,倚到身旁的栏杆处,控诉道:“太过分了,好歹同在啸亭司长大,怎么还是和小时候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不可爱。”
罗杨沉默。
薄言叹道:“哎,枉哥哥我一听到要来遗迹有多高兴,伤心了,太伤心了。正所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罗杨默默听薄言诗性大发,哀声朗读,英气俊美的脸上还是一派的漠然。
窗外的暴雨随着夜色的降临渐渐小了下来,等到华灯初上已转为柔和的细细的雨丝。
薄言念了三刻钟的诗词,口干舌燥,已下去找水去了。
细雨如牛毛簌簌而下,罗杨似有所感的踱步到窗前,透过八宝雕花琉璃窗清晰的‘看’到一个黑衣人蹲在望月楼对面的六层茶楼上,目光灼灼,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罗杨看了一会,离开了窗子,走回到房门前,继续站岗。
楼下,薄言指挥者任刺刺烹茶,一边指挥一边嫌弃,弄得被指挥者火大但又不能发火。
好不容易将煮好的茶水倒入杯中,又被嫌弃倒茶的姿势不好,等改了姿势又嫌弃盛茶的杯子不好。
任刺刺忍不住道:“薄护卫,公子都是用这样的茶杯。”公子都不挑,你一个护卫还挑什么,难道你还能比公子尊贵不成。
薄言道:“好哇,离了松河沿就怠慢起公子起来了,你们好大的胆子,看我回去之后不向二小姐告状。”
告状之言都能说在明面上,这是认定了他们打不过他,故意说的。
任刺刺泄气了,好声好气的道:“薄护卫,是小的不会说话,你就当没听到,小的给你赔罪了,你别和小人一般见识。”总有一天要打他一顿。
薄言一挑眉,挑剔的道:“歉道的不够真诚。”
任刺刺扯起一抹笑,道:“薄护卫觉得怎样算真诚,小人一定办到。”
薄言伸手指着他,道:“谄媚之言,皆出此口,你蛊惑三公子犯了多少错,我可都一一记着呢。”
任刺刺脸一白,辩解道:“小人没有,小的不敢,薄护卫不可听信谗言,误会小的了。”
薄言冷笑一声,道:“放心,我现在不打算杀你,三公子目前离不开你,护卫里也没有能接替你的。”一有人选他立刻马上解决了他,可惜现在还没有能接替的护卫出现。
任刺刺苍白着脸,无力的道:“薄护卫,你真的误会了。小的一向听从罗护卫的,从不敢违逆公子与罗护卫,薄护卫不信小的,也要相信公子与罗护卫。”
不提他们还好,一提到他们薄言怒火上涌,动动耳朵,没听到下楼的声音,心随身动,一脚踹过去。
“活腻歪了。啸亭司的规矩你是全忘了是吧,今天我就好好教导教导你,免得丢了我们啸亭司的脸。”
☆、第 5 章
“饶命,薄护卫饶命。”境界的差距使得任刺刺来不及反抗就被踹飞出去,撞到大堂的柱子上,来不及运转灵力疗伤,第一时间忍着肺腑的疼跪地求饶。
薄言道:“哼,不准用灵力疗伤,疼痛会使人记得更清。”这一课他们啸亭司的出身的护卫都忍受过。
“是。”
“啸亭司护卫第一准则是什么?完完整整的背出来。”
“天地为法,主子为则。”
“啸亭司护卫第二准则?”
“天地为法,松河沿为则。”
“啸亭司护卫不准做的事有多少条,一条条的背出来。”
“不准不忠。”
“不准不义。”
“不准阿谀媚上。”
“不准蛊惑主上”
“不准谄上骄下。”
“不准……”
一口气背完百条,任刺刺才喘了一口气,头抵着冰凉的地板,眼底的恨意浓厚浮现。
薄言蹲到他面前,凉凉的道:“记得挺牢的嘛,但是记得住怎么办不到呢。”
一片沉默,薄言捋了捋身前垂下的蓝色流苏,道:“上次去甘棠楼的,都自去领罚抄书,等遗迹事了,大公子会教训你们的。”一个个的,出了松河沿就猖狂起来了。
“是。”
大半的护卫在苦巴巴的抄书,一想到以后,眼刀子不要钱的飞向副队长。
任刺刺感觉了一下,薄言并不在大堂,已经回了九楼,于是朗声道:“好好抄书。”又推开眼前的笔墨纸砚,随手指了一个人,道:“你,给我抄。”捂着发疼的腹部去了望月楼的厨房。
厨房里有着从松河沿带出的芍药和甘草,稍微煮一煮还是能止疼的。薄言不准他用灵力疗伤,但没有不准他用草药止疼啊!
楼上,一向沉默寡言的罗杨现在也无法保持沉默了,他对上来的薄言道:“为何?”
薄言道:“这是大公子和二小姐的意思。”敢带坏自家弟弟,打一顿还是不够的。